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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谍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牛语者
林熠叹道:“公老头你也真够损的,万一进来的人压根不黯棋艺,岂不是注定要被绞成肉泥?这种害死人的东西,你怎么想得出来?”
公揽月闻言不仅没有动怒,反而颇为自得地笑道:“老夫耗费了十五年,方才筑成这玄映地宫,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领会?”
林熠摇摇头,道:“难怪你的修为无法精进,原来这些年都把精力耗费在这座玄映地宫上头。今后你找人打架,也能把整座宫殿全都搬了过去么?”
“你懂什么,这是老夫毕生最完美的杰作,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及得万一。少啰嗦,快解局吧。”
林熠急忙抬手招呼道:“公老头,等等!这子落下,还准不准悔棋?”
水纹光影波动微停,公揽月没想到林熠居然会问出这样无赖的问题,没好气的答道:“落子生根,生死大事岂同儿戏?”话音一落,光影散去。
林熠对着玉壁笑道:“我是怕你待会儿下错了子,想和我耍赖悔棋。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知这静室中,必然暗藏着某种特殊设置,能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对方的耳中。他只是存心气公揽月一气,如果能气到他吐血当然是最好不过。
林熠悠哉游哉在矮几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望着对面一动不动的木偶人像,说道:“老兄,你一个人在这儿坐了这么多年,想来寂寞得很,今日我便陪你玩玩。可惜你不会说话,不然跟我聊上一会儿天也好。”
那木像直呆呆看着他,亮黄的眼球不晓得是用什么材料打制,居然隐隐有波光流动,透出一股灵气。
林熠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轻笑道:“公老头的品味倒也不差,难得还藏有洞庭雾峰的碧秋清茗。嗯,沏茶的手艺也算了得,和京城闻花坊的白小姐有得一拼,比我可强多了。”
耳畔就听公揽月问道:“白小姐是谁,老夫怎没听说过这位茶道大家的名头?”
林熠答道:“白小姐是京城第一名伶,在风月坊间的声名,直如三圣五帝一般响亮。你竟没有听说过,实在是太孤陋寡闻了。”
公揽月听他居然拿京城名伶与自己相提并论,忍不住狠狠呸了声,不再开口。
林熠笑意盈盈放下青瓷茶杯,俯身观看棋局,禁不住眉头一皱。
这幅珍珑棋局多达两百余子,黑白双方短兵相接,犬牙交错,战局已接近尾声。双方相互争劫,寸土必争,黑子取得实地,而白子占得厚势。
关键在于黑子右上角的一条大龙,被重重白子围困,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几乎无处容身,怎也做不成双眼成活。
唯一的办法就是突出重围,与下方的一片黑棋连接起来,但中间关山望断谈何容易?
林熠默默计算着棋局上的各种变化和劫材,苦思解围之道。
光阴悄悄流逝,林熠心神完全沉浸在棋局之中,浑然忘却身外之事,额头上亦不觉渗出一层细微的汗珠,一杯碧秋清茗早已告罄。
良久之后,他眼睛一亮,面露喜色喃喃道:“声东击西,应该是这样走的了!”
取起一颗黑子悬在空中正要落下,就听公揽月冷冷道:“小心了,黑子一落,机关即刻发动。往下你只要走错一步,便是错恨难返。”
林熠“啪”的落下黑子,晶石制成的棋子敲击在木质的棋秤上,声音煞是好听。
随之头顶上隆隆闷响,乱云刃已然发动,但并没有立刻下沉。
林熠泰然自若,微笑道:“公老头,该你了。”
林熠对面的木像“喀”的轻响,右手缓缓下落,将白子不偏不倚的摆在棋盘上,而后收回手去,五指张开再从棋罐里捏起一枚白子。
林熠由衷喝彩道:“公老头,你这手绝活真俊,往后家里可以不雇佣人啦。”
公揽月哼道:“乱云刃已开始启动,你还有闲心说笑?”
果然,白子一落,整个屋顶开始徐徐下沉,锐利锋刃开始缓缓转动。虽然速度很慢,但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横扫至地面。
林熠不假思索又落下一子,回应道:“头可断,血可流,塞在嗓子眼里的话却不能不说。”
他嘴上插科打诨,走出两步棋看似漫不经心,但实乃暗藏杀机,就等公揽月应对失当,右上角的大龙便能挣脱桎梏脱困而去。
而当他的黑子落下时,巨石屋顶也旋即停止,锋刃保持缓缓的速度转动,等待公揽月落子后屋顶继续沉落,锋刃再次加速,逐渐幻化成一团红色的旋风。
然而公揽月既苦心设下这珍珑棋室,对于棋艺的自信自不待言,微作沉吟下了一手“尖”,大是出乎林熠的意料之外。
林熠一怔,手里捏着黑子沉吟半晌,才走出第三步。
两人你来我往,对弈了十余回合,林熠的局势却越发的吃紧。
周边的白子犹如一张天罗地网,不断的朝里收缩,挤压着黑子的生存空间,令其动弹不得。
林熠感同身受,无心再和公揽月打趣,棋子走得越来越慢。每落一步,都需经过冗长的思考。
短短十余步棋,已花去了两炷香的时间。
头顶上的吊顶不停缓缓下沉,乱云刃转动发出越来越大的沉闷响声,好似在不耐烦的催促着他赶紧落子。
林熠充耳不闻,锋刃旋转生起的风吹乱他的头发,可灵台中除了棋局之外,再不顾其他。
“啪!”公揽月白子落下,木像的右手提起被围杀的三颗黑子,缓缓放进对面的棋罐里。
公揽月的声音得意笑道:“你大势已去,后面不论怎么走,亦无法起死回生、力挽狂澜了。可惜,可惜,终究差了一点。”
林熠一翻眼道:“你怎知我必死无疑?大不了我乱下一气,只要不停落下黑子,乱云刃便不会下沉。等棋盘填满了,我就拿黑子不停敲打棋盘,看它还会不会沉?”
公揽月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怒哼道:“焚琴煮鹤,无赖,无赖之极!”
林熠哈哈一笑,道:“真正大煞风景的该是你公老头才对。想那对弈明月青松、享受微风熏人,是何等愉悦心神的雅事,竟被你利用来制作这狗屁机关,怎对得起发明这副珍珑棋局的先贤?
“你掘了他的墓穴,又用他殚精竭虑方才布下的珍珑棋局胡作非为,小心人家冤魂不散,找上门来算帐。”
公揽月忍无可忍,怒喝道:“快下棋,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林熠悠然自得,微笑道:“公老头,我就算要被你的狗屁机关绞成肉泥,也一定先把你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不然岂不亏大了?”
说话间,屋顶已经下沉过半,距离林熠头顶不到六尺。
他故意出言激怒公揽月,并非纯粹为了调笑斗气,而是借此扰乱对方心神,令其心浮气躁棋力受损下出昏招。
孰知公揽月脑瓜一点也不迷糊,越是生气,棋招走得便越是毒辣老道。
林熠俯瞰棋秤,明白棋局已到了生死关头。自己手上小小的一颗黑子变得重逾千斤,久久不能落下。
不论他如何计算棋路,寻找生机,似乎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难以挣脱,令他直想从棺材里把那位先贤拽出来,好好问问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时光一点一滴的过去,乱云刃加速不休地下沉。林熠挺直的腰背像山岳般静峙,左手轻轻击打着矮几,找寻着解除困局的契机。
忽然身后的玉石镜壁焕放出一蓬银白光华,传输法阵再次启动,一位身着罗裳、淡雅若仙的少女,和一个相貌丑陋、弓背驼身的老婆婆,出现在静室中。
那少女紫衣轻扬,明艳不可方物,怀中抱着一把玉石琵琶,神态悠然恬静,纤柔曼妙的娇躯中,似乎蕴藏着无限的钟灵仙气。
林熠关注棋局,竟是心无旁骛。
倒是那个老婆婆重重用手里的铁木龙杖往地上一拄,大声喝道:“公老儿,搞什么鬼,快给我滚出来!”
玉石镜壁上公揽月光影浮动,嘿嘿笑道:“老虔婆,你嚷嚷什么?”
紫衣少女浅浅一笑,说道:“公老先生,你非要等到晚辈将阁下设下的机关尽数破尽,才肯显露真身么?”
公揽月道:“女娃儿,刚才在光暗明灭巷中,你是如何看破玄机的?居然连半盏茶的工夫也不曾用到。”
紫衣少女若无其事道:“阁下不过是将《四机奇经》中的《地机篇》稍加修缮,铸成那条巷道,并未见多少超出前人的新鲜创意。这般的机关,晚辈在十一岁的时候,便能亲手制作了。”
公揽月颔首道:“好,好,想不到终于有个中高手闯了进来。女娃儿,你莫要夸口,老夫的珍珑棋局就在眼前,你破给老夫瞧瞧!”
紫衣少女清澈的目光拂过棋秤,只微微一瞥间,随即娇笑道:“这有何难?这局珍珑棋局乃是三百年前棋圣卢秋雨所创,虽然知者甚少,偏巧晚辈就是其中之一。”
公揽月一惊,冷笑道:“你认得棋局,却也未必就能破解得了。何况此局又走了十六步,阁下来得稍晚,怕也回天乏术。”
紫衣少女盈盈走到林熠身后,说道:“这位先生,不妨将子下到三三路上。”
林熠心头一震,他无需回头就晓得这紫衣少女非是旁人,正乃久未谋面的容若蝶。至于身边的那位老妇人,正是一直与她形影不离的岑婆婆。
他如今换了装束,又有石棘皮具蒙面,容若蝶再是兰心慧智也无法认出。但她为何会出现在玄映地宫之中,难不成冥教也已插手曹府之事?
岑婆婆见林熠没有反应,禁不住出声敦促道:“我家小姐所言必不会有错,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容若蝶含笑道:“婆婆莫要催他。这位先生与咱们素不相识,心存疑虑也是应当。好在咱们还有时间,无需太过着急。”
话音刚落,林熠已默默无语将黑子“啪”的摆在了三三路上。
公揽月先是一呆,继而纵声笑道:“女娃儿,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下法。你不管那条大龙的死活了么?”
容若蝶淡然笑道:“既然已是一片死棋,晚辈何苦再费尽心力去解救?不如想方设法围猎了老爷子的一条大龙,两相抵冲,也可将损失减少到最低。”
公揽月凝神看了棋秤片刻,恍然道:“老夫明白了,你是想猎杀我左上角的这条大龙。嘿嘿,野心可不小啊。可惜我只需三、五步便能将它做活,你这是白费心思。”
容若蝶道:“即使这样,晚辈总要试上一试,或可柳暗花明,起死回生呢?”
公揽月哼道:“做梦!”操控木偶人像在棋秤上落下一子,无形中却失去了先手。
容若蝶樱唇含着胸有成竹的笑意,指点林熠又落一子。
双方落子如飞,顷刻走了七个回合,左上角的白棋大势已成稳如磐石,任由黑子如何搅局亦无济于事。
公揽月得意洋洋道:“女娃儿,你已黔驴技穷了吧,还不推秤认输?”
容若蝶嘴角逸出一缕胜利的微笑,徐徐说道:“公老爷子,你中计了。”纤纤玉指从棋罐里捻起一枚黑子,“啪”的放在了棋盘上。
公揽月愣了一下,说道:“老夫中了什么计?”
容若蝶笑而不语,仿佛胜算在握。
公揽月突然身子一震,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原来,容若蝶从一开始就没真打算去围杀他左上角的那条大龙,而是借机在包围黑棋大龙的白子周边,又筑起了一道铁壁,逐渐收气与右上角的大龙里应外合,反将白子圈起了一大片。
这样一来,不仅黑方右上角的危局可解,更将白棋陷于四面楚歌之境,形势急转直下,远远出乎了公揽月的预料之外。
公揽月久久无语,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脸色也越来越难堪。他这时才意识到,容若蝶的那枚黑子一落,整盘棋大局已定,自己输的干干净净。纵然棋圣卢秋雨复生,亦不过如此而已。
突然,公揽月欢畅的笑声打破了静室的沉寂,他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这才是此局的真正解法!女娃儿,你替老夫解开了困扰心中多年的难题,我也该让你过关才是!”
矮几“轰”的一颤,徐徐下沉,直陷进地面一丈,露出里头一道黑咕隆咚的出口。
岑婆婆怒道:“公老儿,你这算什么?我家小姐是何等身分,岂能钻这狗洞?”
公揽月嘿嘿笑道:“老虔婆,这道门户之后别有洞天。你若不想进来,只管留在这儿。”
光影一闪而逝,乱云刃重新镶嵌回屋顶,慢慢恢复原位。
林熠起身,故意又作出沙哑的声音,抱拳道:“多谢姑娘援手解围。”
容若蝶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况且你我同舟共济,小妹此举亦是在保全自己。”
岑婆婆一脸警觉地站在容若蝶身畔,随时戒备林熠的举动,冷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不摘下面具?”
林熠道:“婆婆恕罪,在下实有难言苦衷,对两位却绝无恶意。”
岑婆婆道:“你不肯说,老身却偏要知道。小姐,你暂且站得远些,待我揭下他的面具,看看脸相再说!”
容若蝶摇头道:“婆婆不必出手,我已经知道这位先生是谁了。”
岑婆婆一怔,诧异道:“小姐,你认出他来了?他是谁?”
容若蝶笑道:“婆婆,你还没注意到么?这位先生左肩裸露出的肌肤结实光亮,显然年纪甚轻。方才咱们进来时,他身躯微微一震,显然是因为他认得你我的声音。而他声音沙哑也是刻意为之,定是不愿咱们听出他的来历。
“这样一个他认识咱们,咱们也见过他的年轻人,算来算去,也没几个了。”
岑婆婆性子耿直,遇事喜好勇往直前,可不代表她是笨蛋。听容若蝶这么一解析,立刻恍然道:“混小子,你是林熠!”
林熠苦笑道:“早知道瞒不过蝶姑娘慧眼!”
这次,他没有掩饰嗓音。
容若蝶亦是一笑,道:“林兄,想不到咱们会在这里重逢,着实令小妹惊喜不已。”
林熠叹道:“一失足铸就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小弟落难之躯,已非昔日离开筑玉山之时的林熠。现下整个正道都在通缉追杀我,我蒙上面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容若蝶道:“林兄不必太忧虑,如今祸福难料,成败之数未定。”
林熠一听“福祸”二字,立即联想到曹彬等人即将面临的大难,急忙问道:“蝶姑娘,你是否知道曹府现在的情况?”
“雁鸾霜已到曹府,同行的还有不夜岛少岛主楚凌宇。有他们在,府外各路人马均有忌惮,眼下按兵不动,都想让别人去打头阵,暂时风平浪静。”
林熠心头稍宽。
岑婆婆一拄龙杖,不耐烦道:“你们两个一见面偏生有那么多话,还不快往前闯?”





剑谍 第九章 琴书
当下岑婆婆在前开道,三人鱼贯走进地下的那扇门户。朝里行进约有三丈,前方轰隆一响,两道石门缓缓中分,里头露出火烛光亮。
三人走进石室,壁顶上悬着一盏巨大的宫灯,美轮美奂,流光溢彩。刚刚站定,身后的石门已徐徐合上,屋中密不透风再次与世隔绝。
宫灯上一亮,现出公揽月的光影,低笑道:“三位可曾注意到那座沙漏?”
只见密室的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座六尺高的巨型沙漏,透明的漏斗里盛的并非黄沙,而是一种深褐色的液体,十分的醒目。
岑婆婆忍不住喝问道:“公老儿,你在这儿放了个沙漏,又想耍什么花招?”
公揽月对她的粗声恶气也不以为意,依旧用含着诡异莫测的笑声说道:“这座沙漏里的‘忘尘水’,会在一个时辰之内流淌殆尽,届时整座密室的地面将泉涌如注,瞬间被大水淹没。
“顺便提醒一句,这水乃是老夫取自无寐河的三千弱水,纵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在里头支撑过一炷香的工夫,便会全身腐烂,五脏六腑齐齐坏死。即便有护体真气也无济于事,实在是老夫能找到的最厉害的水。”
林熠“哈”了一声道:“绞一绞,泡一泡。公老头,你以前在屠宰场干过么?”
公揽月嘿嘿笑道:“老夫行事,岂能以等闲常理度之?”
容若蝶问道:“不晓得公老先生这一回,又是给咱们出得何种题目?”
公揽月回答道:“这间‘文思泉涌斋’之内,藏有九幅妙绝古今的对联,三位可在一个时辰里将它们依次寻出,并对上下联。只要九幅对联均能答上,通向‘琴心轩’的密室之门,自然应声而开。
“否则的话,弱水滔滔,为君送行。”
岑婆婆呸道:“狗屁!老婆子我活了百十多岁,从没听说过有靠对联设置机关的。公老儿,你当自己是皇帝老子,要人考状元,点翰林么?”
公揽月哈哈大笑道:“老虔婆,奉劝你莫把孤陋寡闻当荣耀。现在计时开始,诸位请抓紧工夫,好自为之吧!”
光影一闪无踪,巨型沙漏中的忘尘水“滴答”有声,飞速的流淌。
岑婆婆仰头冲着宫灯怒吼道:“公揽月,你敢说老身孤陋寡闻?有种探出你的乌龟脑袋,让我活劈了你!”
不管她如何大呼小叫,公揽月亦不再现身。
容若蝶和林熠两双目光环视四周,已经开始找寻隐藏的对联。
就见四面的玉石墙体上,分别镂刻着两幅壁画,再加上脚下的一幅,刚好共是九幅。
每一幅壁画的内容,都取自昔日文圣骆子的《九章集注》中典故,人物栩栩如生,譬如泼墨山水,极见功力。
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第一幅壁画近前,上面刻的是一名学童在书房之中,头悬梁,锥刺股,发奋苦读的画面。
林熠心头微微一动,隐约察觉到玉壁上的每一笔银钩铁划融会贯通,一气呵成,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渐渐的,这幅壁画中的人物、诗书、桌椅、门窗乃至书桌上的文房四宝,都褪淡隐灭,浮现起一座错综复杂、变幻万千的古阵图。
明明自己乃是画外之人,却不知不觉中好像已然置身阵中,浓烈的杀机与灵气扑面而来,陡然忘却身外之景,一阵的头晕目眩,耳中不由自主响起惨烈的金戈镝鸣,冤魂哀嚎。
林熠一凛,忙收摄心神澄静思绪,定睛再打量壁画。
这一回他有备而来,感觉立时好了许多,循着阵图脉络找寻其中的破绽。
奈何那些镂刻在玉壁上的线条花纹,在眼里宛如活了起来,不断的流动变化,循环往复,无有尽头。
正找不着头绪间,耳畔听见容若蝶柔和镇静的嗓音,轻轻道:“‘周圆归始,四象生息’,这似乎是源自洪荒八阵之一的‘四灵斗甲阵’。
“洪荒八阵,传说是仙界昊无天君为囚禁上古魔神所设的奇阵,早已散轶数千年,不想公揽月竟能将其复原。这等才智学识,委实教人钦服。”
岑婆婆怔怔瞧着容若蝶和林熠,见这两人面对冷冰冰的壁画心无旁骛,如痴如醉,偏又不敢打扰。
她抬眼一瞥密室中央的沙漏,漏斗底层已经被深褐色的忘尘水铺满,依照这个速度,果然只需一个时辰就能淌完。
蓦然听到林熠微笑道:“原来如此!”伸手在石壁上轻轻一点,“轰─”的一声,脑海里的所有幻象立时荡然无存,就看见自己的右手食指,正不偏不倚按在了壁画中的那方炭墨上。
“叮!”宫灯光华暴涨,两束银白色的光瀑凌空撒落,如同条幅。左首一幅上呈现出一个殷红色的光字,熠熠生辉正是一个“墨”字。右面一幅光晕流动,其上空空如也,似乎在等待三人将下联书写添补。
林熠收手笑道:“蝶姑娘博学多才,在下佩服之至。若非得你提点,恐怕用尽一个时辰,在下也不能找出其中关键。”
容若蝶浅笑道:“林兄客气了。小妹不过是说出此阵渊源,而破阵寻联仍是林兄捷足先登,小妹只能瞠乎其后。”
林熠摇头道:“蝶姑娘何出此言?只怕你早已破解了此阵,只是有意谦逊罢了。”
岑婆婆一跺龙杖,叫道:“你们两个还有心思互吹互擂,还不赶紧看看怎么对上这狗屁下联,那沙漏可不等人。”
两人相视一笑,容若蝶道:“此联便劳烦林兄对答,小妹且去找寻第二幅上联。”
林熠看了看光幅上的对联,说道:“在下便当仁不让了。”飞身而起,不假思索的弹指激射,在右首光幅上“嗤嗤”有声刻下一个“泉”字。
他的指力甫一接触光幅,银白的底色上陡然泛起缕缕殷红光泽,待“泉”字书就,一幅对联随告功成,连采用的字体都是相同,乍一眼望之宛如浑然天成,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猛然岑婆婆的龙杖“#”地猛响,林熠吓了一跳,耳听岑婆婆痛心疾首地叫道:“错了,错了。林小混蛋,这‘墨’和‘泉’乃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物事,你怎么想也不想就写了上去?”
林熠胸有成竹道:“错不了,岑婆婆放心。墨是上‘黑’下‘土’,泉为上‘白’下‘水’。黑土对白水,绝对是天衣无缝,相得益彰。
“这种五岁孩童玩的小把戏,在下学认字的时候便会了,可叹公老头还自鸣得意的拿出来显摆,真正好笑。”
他的后面一句话,显然是在对着公揽月而说,但公揽月也着实沉得住气,硬生生忍耐下来没有出声。
果不出其然,两道光幅同时一黯散灭,这第一幅对联算是完成了。
片刻之后,宫灯再亮,落下第二道上联,自是容若蝶已将第二幅壁画中暗藏的玄机破解。
这第二幅上联比刚才一幅多了一字,写的是“风扁”。
岑婆婆刚刚放下心,又轻蔑道:“公老儿胡说八道,清风无形,又怎会是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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