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之前因为那次被方仁和拔针记忆太过惨烈,这玩意她一直抗拒去碰,然而如今,到了她不得不冒险尝试的时候了。
她不能接受今天失去味觉,明天失去嗅觉,后天失去听觉。更不能接受自己忽然就神经错乱植物人了。如果一定要死,她也希望死得明白正常一点。
看了一会心法,一来她内力不行,学的东西比较不按常规,按照法门引气归流很是艰难,二来一动脑就头痛,只能慢慢地,先入个门。结果刚刚纳气入丹田,便觉得下腹刺痛,只得爬起来去上厕所,厕所也是安排过的,就在木屋子后面,用板隔了出来。
她刚刚走出屋子,就看见那厕所旁边站了一个人,吓了一跳,随即才发现是唐羡之。
他看见她,倒不意外,轻声道:“今夜是我守篝火。”说着将一个精巧的贝壳小灯挂在那简易厕所的板壁上,解释道:“刚捕了一条烛鱼,这鱼腹内很多油,能燃烧很久,给你做了个灯,省得起夜看不清。”
文臻站在那里,看着那灯晕黄的光照亮那小小厕所,一时心潮也如这海潮,差点便漫上了堤岸。
唐羡之的温柔细腻,对她这种缺爱的人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啊。
这一路的呵护照拂,简直就是一本掳心攻略,她一路艰难抵抗,时时感觉要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她越来越佩服唐羡之,也越来越佩服她自己——这要换成任何一个别的女人,怕都干脆沦陷了吧
燕绥又不是那么讨喜,又没给一句承诺,还时常折腾一下,哪及得上这般出身不差哪去,性情无比完美,又有天子赐婚,还全方位多角度花式宠爱不重样呢。
啊,原来她是个抖m。
文臻一边暗暗唾弃自己,一边笑嘻嘻道:“我代所有女性谢谢你啊,多亏你惦记大家夜里怕黑。”
唐羡之笑笑,和以前一样,表白被拒连失望都看不出,有礼地走开让她进去。
文臻蹲了好一会儿厕所,有心要蹲到唐羡之回去,才慢吞吞出来。
结果一出来,就看见唐羡之在篝火底下拿出了一块什么东西,道:“今日我在林中采果,发现了这个东西,感觉是可以吃的,你来瞧瞧。”
文臻本来不想过去,但看那东西有些眼熟,心想不会吧过去一看,不禁惊呼,“山芋!”
这正是她上书皇帝希望能去洋外找到的重要农作物之一啊。山芋、土豆、玉米,这种高淀粉好养活用途广泛老少咸宜的作物,是能在饥荒年代救命,能让老百姓不饿死的无与伦比的宝贝!
这是全新世界,她不能确定这里的世界发展大抵相当于她那个世界的什么年代,只能出海去碰运气。
然而现在她竟然在这岛上忽然就撞见了山芋!
唐羡之真是个妙人儿,居然能发现这东西是可以吃的,而且一做就做了红薯最为经典的吃法。
文臻忽然脸色一变,扑过去,一把抓过那个山芋就翻,“啊,你烤了几个你都烤了你没有留种”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了,这要发现了红薯,结果最后都烤吃了,整个人类都会哭的。
唐羡之难得见她这紧张模样,倒笑了,悠悠道:“这里是全部烤完了……”
说着伸手来擦她的脸,将她翻动红薯沾上的炭灰轻轻拭去,指腹在她光滑颊侧略一停留,眼神珍惜。
这是难得一次她没有避开他的接触啊。
还是因为心思都在这什么山芋身上。
但他并不想计较这么多,有些事难得糊涂,有些事当得珍惜。
文臻一脸的如丧考妣,完全没有发现这一刻某人的小心思,垂头丧气地问:“真的都烤了”
“这里的都烤了。”唐羡之眨眨眼,“但是在那里,”他指指岛东面,“有一片沙土地,这东西多得很。”
文臻转怒为喜,兴奋地提起拳头一捶他胸口,“嘿!耍我呢!”
她向来情绪伪装得好,也很注意界限,少有这种放纵行为,唐羡之猝不及防,竟给她捶得晃了晃,随即握住她拳头一笑。
文臻捶出去才发觉面前不是太史阑,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手被唐羡之握住,他微微低头看着她,将她的拳头抵在自己心口。
文臻的手指虎爪一样屈了屈,试探着挣了挣,正想用力挣回去是不是太粗暴尴尬,一向很有分寸的唐羡之已经松了手。
随即他若无其事地拿起一个烤好的红薯,亲自剥了皮,递到她嘴边。
文臻一眼就被那红薯给吸去了心神——外皮焦脆,焦皮下那一层是微深的橘黄色,里头则是松软灿烂的金黄色,微微透明,翘着糖分极高的金丝,烤红薯特有的香气简直可以称得上浓烈,让人一瞬间就想起每年冬天街头烤炉里那一口下肚满腹香暖的感受。
文臻没有在街头吃过烤红薯,却也与死党们经常冬夜小火炉烤红薯当夜宵,小火炉红亮的光映着四张年轻的笑脸,红薯在唇齿间抿一口就化了,蜜一样的甜。
她忍不住便是一口,舌头一卷,虽然失去了味觉,尝不出滋味,但口感依稀还是当年。
忍不住感动得微微湿了眼眶。
唐羡之这时却不再打扰她,让她伴这旧日滋味将往事回味,自己剥开一个吃了一口,微微一怔。
他何许人也,几乎立刻,便明白了这东西的重要性。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文臻。
真是天选之子啊。有才能,还有运气。
这样的东西,无论谁拿到手里……
文臻吃了几口,毕竟天生敏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红薯这种易种高产又饱腹的东西,有了它可以说利在千秋,有了这玩意,百姓就能不被饿死。东堂虽说国力不弱,但是每年还是有不少贫瘠州报上为数不少的饿死人数。
所以对于朝廷来说,红薯控制在自己手里无比重要,对于和朝廷对立,很可能想要自立一国夺取天下的唐家来说,红薯更重要。
给自己的属民,可获民心,可安疆域。
如果自己有敌人没有,就可撬动敌人的基石。
毕竟对于百姓来说,谁当皇帝日子都差不多过,自己吃饱肚子最重要。
现在,红薯被发现了,是唐羡之发现的。
理当归他处置。
可是……
归唐家,就意味着东堂没有。
文臻不想面对东堂和唐家的争斗,她想的是更多的百姓因此会失去活下去的机会。
有很多人会饿死。
文臻觉得有点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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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燕绥的告白
今夜星光烂漫,星光下燕绥的衣裳层层滑落,他脱衣的姿势从容优美,仿佛即将要做的不是脱了衣服挠痒痒而是t台走秀。www微微朦胧的光线里,渐渐可见平直肩线,诱惑倒三角,和流畅美妙让人想起一切关于顺滑关于力与美的腰线。
燕绥的肌骨透着一股精致感,月色下莹润如玉石,肌理平滑细腻,黑暗里也光泽幽幽,文臻想所谓的丝绸感也就是这样了。
极度美好的身体让人生不起邪念,文臻暗暗吸溜一下口水心想还真有展示的本钱。
是要来色诱俺么
其实好像没必要的说……
直到燕绥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她亲眼看见那平滑优美的背脊忽然裂开了一条口子像张开了大嘴。
那条原先被角度和阴影掩盖的伤口非常的长,皮肉翻卷,破坏美感的事情总是令人分外感到震撼,文臻觉得这好像是自己看过的最狰狞的伤口了。
她知道这条伤口怎么造成的,然后便想起这伤口造成之后,燕绥还在打架,在海水里浸泡,在干活,若无其事。
她叹息一声,为自己无法控制的心疼的情绪,抬手在袖子里摸索出金疮药,燕绥却自己抛了一瓶药给她,文臻明白他的意思,自然是不愿意用唐家的药。
她看了一下他的伤口,并不特别深,但是折腾太久没人替他包扎,伤口撕裂得有点厉害,很可能要留非常难看的疤,一边想幸亏在背上他自己看不见不至于另添一个对称的,一边道:“我给你缝起来吧,这样以后伤口能长好,怕不怕痛”
燕绥“唔”了一声,道:“怕。怕你缝得不整齐。”
文臻呵呵一声,拍一下他的背,“怕不整齐就自己缝!”
手掌拍在肌肤上声音清脆,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燕绥却似乎愉悦了一点,转头对她笑,满天的星子都似在他笑意里荡漾。
文臻也快要荡漾了,赶紧不敢再调笑,便去找针线,她学过的医术里有麻药药方,但临时此地却无法配制,但看燕绥那模样儿,也不像是个会在乎疼痛的人,把针线消毒后便开始上手。
这种活计没经过专业训练一般人很难顺利上手,尤其是对喜欢的人,文臻却素来是个心稳手定的人,干活的时候心无旁骛,只想着手下的是猪皮就行了。
怕燕绥忍耐不住疼痛,她想着找话和他讲,却觉得张口无言,和他之间仿佛什么话题都是禁忌,什么话题都是暧昧。
倒是燕绥自己开了口,声音平稳,和平时毫无二致,“文臻。www”
文臻心中一跳,手一抖,一针便刺到了别处,燕绥之前一声不吭,却在此时嘶地一声,文臻只得满含歉意地道:“对不住对不住。”
燕绥并没理会她的道歉。
“那日捆你回来,是因为前方是猛鬼坑,那里对我是个诅咒之地,我不能进去。而你既然被人引去那里,做这个局的人,就一定不会顾惜你的性命,所以绝不能让你踏入那里一步。”
文臻没说话,微微垂下眼皮。
解释了啊。
他竟然也会解释啊。
“我怀疑是长川易的手段,他家听说素来有病,因此行事阴邪,最喜欢搜集旁门左道的玩意,所以最好是勿听勿闻,便蒙住了你的口鼻。”
“我猜也是这样。”文臻答。
“是一开始就猜出来了”
文臻默了一默,缓缓道:“殿下,关乎终身的选择,不会因为某件小龃龉就决定,是那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因为各种不能不考虑的原因。”
“那么,”燕绥转头看她,“那些让你丢下我的原因,是什么”
文臻一边磨牙想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用词,一边稳稳下针,道:“说个故事给你听。如果有个人,自幼等同于孤儿,然后很小就被关进一处禁闭的不见天日的地方,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你猜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燕绥答:“自然是一个强大完美对她一往情深的男人。”
文臻:“……”
我特么的为什么要嘴贱问你!
她咽下即将喷薄而出的刻薄话儿,当做没听见,努力心平气和地道:“自然是最想要自由。那种自己命运为自己掌握,不必因为任何人而受到诸多束缚的自由。”
燕绥淡淡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自己选择入了朝堂,然后和我说自由”
“是不自由大环境里有限的小自由。”文臻无可奈何地道,“比如,你可以不用面对强大而难缠的公婆,不用面对权力阶层的勾心斗角,你还能换取梦想实现的机会,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最关键的是,哪怕你就是面对,那也是工作,你没有投入感情,也不容易受伤。”
“你是在说你嫁给唐羡之只当做职司,因此无所谓伤害吗”燕绥似乎很愉快地笑了一下,“这真是我这个月以来听见的唯一让我舒服的话。”
文臻心软了软,呵呵一声道:“殿下啊,甜甜啊……”
“再叫一声甜甜。”
“呃,甜甜啊……”
“再叫一声。”
“甜甜!”
“哎。”燕绥干脆地应了,舒舒服服地道,“长久未闻,颇为怀念。”
“我甜。”文臻甜腻腻地道,“港真。你不觉得我并不太适合你吗你看我的个子,身材,长相……”
燕绥慢吞吞地道:“我觉得你身材挺好的。”
文臻绝不敢问他“觉得哪里好”,火烧火燎地道:“陛下并不属意于我,德妃娘娘也不喜欢我……”
“你嫁的是他们”
“陛下许我完成嫁人任务后可以办学校,推广新种子,为我开辟有司……”
“这些你不嫁人也能做到。”燕绥平静地道,“父皇不是傻子。你要做的事都功在社稷,他不会为了钳制你就放弃令东堂更富饶的机会。”
文臻唏嘘一声,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皇帝当初以此为条件和她谈判,其实有点不要脸,这固然是她的理想,又何尝不是给东堂的福音是她要为东堂做的事。拿我要送给你的东西来和我谈判,做皇帝的哪怕再温和宽慈,骨子里也挺无耻。
但是,只要谈判的对象是皇帝,她就必须应。
她不信燕绥还不如她一个现代人更懂一言可血流漂杵的皇权。
皇帝是不会为了钳制她就赌气不去发展这些,但同样也不会因为她献上了这些就给她无边的宠爱和自由。
她拒绝了皇帝,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和宠爱,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皇家能允许一个利欲熏心一心攀龙附凤的女子进门吗
她恍惚里似乎听见燕绥的叹息,这令她一惊,但转眼看时,燕绥侧脸依旧在星光下平静,如刻如画。
她收了最后一针,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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