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梢
环视一圈,青黛的目光落回了上官熙身上,大哥这几年变了不少,完全脱去了少年的青涩,眼神温和内敛,愈见俊雅端方了。
上官熙接收到青黛的目光,微笑着朝她拱拱手,“妹妹这三年替我们几个在祖母身边尽孝,大哥在此谢过!”青黛对上官熙印象一直不错,此时见他目光真诚,知道自家这位大哥并不是那种虚伪做作之人,说出此话真是顾念当年全家只留她一个孩子在梧州,怕她心里难过。
“能承欢祖母膝下,是青黛的福气。孝敬她劳烦人家,也是青黛该做的。”青黛福身回礼,“要按大哥这么说,青黛还该谢谢大哥和诸位兄弟姐妹替青黛孝敬父母才是。兄弟姊妹守望相助,孝敬父母这都是应尽的本分,无有谢与不谢之说。大哥这一谢,反倒生分了。”
上官熙目光微诧,不禁多打量了青黛两眼,随即朗声笑道:“妹妹说的是,倒是大哥着相了。”
“祖母都进去了。大哥,走吧!”上官杰提醒说话的两人,自己先迈步进了大门。
上官熙看门口只剩下他与青黛,歉然一笑:“三妹,进去吧!”
青黛往门里望了望,见青蔷扶着老夫人先进去了,青莲、青薇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好像早把她这个人忘了。无所谓,正好落得轻省。
青黛朝上官熙会心一笑,丝毫不见一丝不悦之色,“大哥一起走!”
上官熙点点头,兄妹俩一同往院内去了。一路上,鉴于刚刚尴尬的情形,上官熙主动给青黛聊起了这新家的事情。
“如今这宅子在戴帽胡同,是早年祖父在京做官时购置的,地处上京城东北边靠近皇城根。”上官熙朝屋顶上指了指,压低声音对青黛说,“站在上面能瞧见皇宫。”
青黛抿嘴一笑,“大哥,你可是上去过?”
上官熙忙摆手摇头,“没,都是听下人们讲的。皇宫高墙若这般就被人窥视,大齐岂不危矣?我估摸着最多也就能瞧见东南墙的角阁飞檐上嘲风罢了。”
瞧见上官熙故作正经的模样,青黛越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上去过,一笑带过便不再提此事。放眼打量了周围的建筑,发觉这宅子结构比梧州的略显逼仄,问了上官熙才知道,这宅院比梧州的宅邸要小了一半。
想来也正常,首都嘛,本来就是寸土寸金之地。何况这样靠近大齐帝国的心脏地带,地价不说比外地,就是比城中别的地方贵了许多。上官家能在核心中枢有一处这样的宅院可见家底颇丰。
“爹爹这次平调事先没有一点风声。爹本以为还要在庆阳做三年,没想到工部郎中突然得急症死了,皇上说要治汶河,要吏部选了三位懂河工水利的能吏,最后钦点了爹爹,还下旨即刻赴任。吏部发了六百里加急文书,本来要走一月的路,用了三日就到了庆阳。”语气虽平和,但难掩言语儿子中对父亲的钦佩崇拜之意。
青黛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爹自从得了信儿,马不停蹄往京城赶。老宅也来不及翻新,只让人里外打扫一遍,重新粉了墙,家具来不及打购了些成品回来,说是安稳了再翻新规整。这些日子,爹十日有七八日是在衙里过夜。今日祖母到……”上官熙微微顿了一下,“和三妹都到了,想来今晚上爹能回来一趟。”
在为官,在教子,上官鸿算是合格。至于做父亲,也许只对他看重的子女,他才能扮演好这个角色……青黛暗嘲,他这个便宜爹要回来,也是看望自己的母亲,至于自己这个女儿见与不见没什么所谓。想想在梧州那会儿,青蔷她们没少在自己面前显摆一下身上某件小东西是父亲送的,就连庶出的青莲都不会落下。自己生辰是正月十五,可三年送年礼回来,小冯氏和后院的兄弟姐妹们象征性地稍几件礼物,至于他,连自己这个人名都懒得在信中提及,更别提礼物了。
上官熙一直小心地观察着青黛的脸色,青黛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倒也未见什么异样,暗自松了口气。
不想,青黛忽然转过头来,笑着问:“大哥今年十七了吧?几时给三妹把新嫂子娶进门啊?”
上官熙早年定过一门亲事,女方是杭州书香世家钱家幺女,本来两家定好了去年完婚。结果中间上官鸿一家去了庆阳,庆阳地处在大齐西北边境,对方怕自家南方女儿受不住北地的气候,借口自家女儿身子弱要再调养便把婚期推了两年。这一拖,倒让青蔷的婚事赶在他头里了。
钱家其实就是打着上官熙明年回乡秋试的算盘,中了,明年春闱,凭着上官家和钱家在京中的人脉,想必要为上官熙谋个好前程。若是不中,大可留他在杭州读书,这样女儿就不必去北地受罪。况且上官熙当年虽比不上王阳才学,但却是踏实做学问,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所以一直等到十八岁才准备参加秋试,不中的可能极小。
老夫人念及自己的身子不惯去北地,思虑再三便应允了钱家,让王阳好好读书迟些再考虑亲事。老夫人全权拍板,远在庆阳的上官鸿自然没有话说。今年,上官鸿突然调入工部,离开庆阳,这婚期想来也该提前了。
“你这妮子!”上官熙面再厚,被自家妹子揶揄,耳根不由泛红,“亲事自有长辈们做主。”
不过,被青黛这一打岔,刚刚那沉郁的感觉便烟消云散了。
两人一路说笑地进了正堂,进门小冯氏正与老夫人说话,青黛和上官熙碧娜退到了一边寻了个座位坐下。
青黛本以为气氛很融洽,可刚坐下就发现不对劲儿了。青蔷他们几个坐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小冯氏半低着头一言不发,她身后站着的柳姨娘脸色也不大好看。
老夫人手里拿着个单子指着小冯氏,“这京城不比梧州,礼数要做到样样周全。老爷在外奔波,顶多拿个大主意,具体的事还不得靠你去帮他想。难道还要等出了错,再让老爷告诉你谁家送什么物件合适?谁家行什么礼为妥?”
“你不懂就该多问问,这府里守宅的老人,都是原先老太爷手下做过的,对京中各府的事情说不上了若指掌,但总是懂得里面的门道。不比你去那些刚认识入的人那里打听强得多?”
老夫人撂下手里的礼单,瞥了小冯氏一眼,“谁知道那背后又牵出什么人来,你个初来乍到的不了解,可这些个人精早就打听清楚了。保不齐哪个面上瞧着好的,就是那个背地里给你下降头使绊子的,你卖了帮人数钱还无所觉?”
小冯氏扯着帕子抹眼泪,愣是没敢哭出声。
骂完了,老夫人的气也顺了,语气缓和了些,“奉直官职在京中虽算不上高,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五品堂官。你是他夫人,在外就是他的面子。就算你没诰命,也要有诰命的行止做派。矜持谨慎是好事,可做过了就是小家子气。小事见大,不要让人家看扁了咱们上官家。”
“母亲教训的是,媳妇受教了。”小冯氏抬起脸,眼睛微有些红肿,但面上已无泪迹。
哭得快停得也快。
老夫人把桌上的礼单递给朱嬷嬷,“好了,你回去再斟酌斟酌,我让朱嬷嬷帮你看看,把这两份礼单子重新拟一下。”
“是!”
“我要回去了。黛丫头先跟我住些时候,别去她们院子里添乱了。等蔷丫头出嫁后,再让她搬去跟莲丫头和薇丫头一起住。”
老夫人站起身往外走,路过时青黛停下来,“黛丫头,走吧!”
“是,祖母!”青黛无视背后射来的冷光,起身扶着老夫人的胳膊往厅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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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色 第三十六章 那树,那人,那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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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长而狭窄的甬道里,那些干燥的方砖按照规整的次序被砌成了两面青灰色的墙壁,框住了头顶一线蓝天,暗淡的光线让人感觉有些压抑。
老夫人不说话,青黛不吭声,随侍的丫鬟们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息,静静地跟在老夫人和青黛身后,大家只是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甬道里,只余下老檀木拐杖有节奏地敲打青石路面的“嗒嗒”声。
出了甬道,眼前豁然一亮,碎石子地面中央的盘踞着一株参天的梧桐树,葳蕤的枝叶遮住了整个天井。如箭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射下,树荫下是一片明亮斑驳交错,忽明忽暗闪烁迷离。站在树下,抬起头,从不同的角度看去,有耀目的光,有葱郁的叶,还有青碧的天。
青黛看着那树有些失神,在这一片灰色中,充满生气的绿色真让人心动。
老夫人也已停下了脚步,走到大树前,手掌摩挲着粗壮的树干,唇角含笑,轻声说:“这树是当年刚搬进这宅子时,你祖父从外面移栽进来的。我还记得他当年对我说,传说凤栖梧桐,梧桐处凤还巢……”
老夫人娘家姓韩,闺名玉凤。这树是当年老太爷上官嵘特地为老夫人种下梧桐。
青黛轻叹,原来这是祖父、祖母母的定情树啊。斯人已逝,见证犹在!祖父、祖母当年一定是一对恩爱夫妻。不然祖父一生的女人也不会只有祖母一人,儿子也不会只有便宜爹一个。只是这世间,有几人能像祖母这般幸运?就算是舅父也曾经有过一房妾室。自家那个便宜爹就更别提了,妾室通房虽然比别家少,换老婆的速度别人拍马也赶不上。
老夫人回忆了一瞬,安抚似地摸了摸树干,然后直起身,“走吧!”
青黛又回头看了看那梧桐树一眼,跟上老夫人穿过天井,从西角月亮门进去便是老夫人的居所,名字依旧是荣禧堂。
院子不大,四四方方的,中间十字道,分出来四块,布置了小花圃,西北角上植了两株两人高的玉兰树。中间一排五间房,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一般这种四合院,女儿家都被安置在后罩房。不过老夫人院子没旁人,屋子自然由着青黛挑。老夫人嫌后罩房太低,压得人不舒服,原本的意思是说正房宽大敞亮,想青黛与她一起居正房。青黛怕影响老人家休息,还是住进了东厢。
青黛洗漱完从听打探消息回来的杏花嘴里知道,小冯氏最初的意思是安排她去蘅芜居跟青莲、青薇同住。老夫人没应承,说是怕进出添乱,影响了隔壁春意院的青蔷。
“奴婢想老夫人定是想大姑娘出嫁后,空出了春意院,到时候三位姑娘还要再重新分派屋子,免得您搬进搬出的再折腾。”
青黛听了杏花的话,轻轻笑了笑,对着镜子整理领口的盘扣,“这些事有祖母和母亲做主,咱们到时候听从便是。”想来,刚刚厅**向自己的那道冷光,不用说定是青蔷了,怕是嫉妒老夫人对自己的偏爱。其实老夫人是两个人都疼爱,担心青蔷的脾气出嫁前,再和自己起了冲突闹得姐妹不虞才是真。
换了衣裳,青黛去了老夫人屋里。
“今日训斥你母亲,你如何想?”青黛坐在老夫人身边,拿着美人锤帮她捶腿。
青黛把锤子从老夫人左腿挪到了右腿上,一下下慢慢地捶,“看您手里拿着礼单子,想来是母亲给别家送礼时出了纰漏。母亲刚到京城,不熟悉情况,难免会出错。”
“京中各家各府送礼都有定制,几两几钱放在市斤商户里听着差不了许多,放在礼单里也不过是个虚数。但收礼的人可未必这么想,你省个一两半钱放在一样的盒子里以少充多,还以为人家看不出,京中有几家的奴才是蠢的不识数的夯货?”
不说还好,这一说,老夫人气性又上来了,“说她精明谨慎,这来了京城反倒越发上不得台面。不过一个员外郎做寿,就因着跟国舅爷沾亲带故,便把礼往上抬了一截,传出去还让老爷落个巴结讨好的名声,平白让人家瞧不起。她自己想讨好人,送好货撑面子,还不想多舍银钱,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该省的地方是要省,有时候却万万省不得。一次省了让人瞧见,自己倒是疏忽,可人家会说你是寒碜人。”
朱嬷嬷抚着老夫人的背给她顺气,“事情都过了,您犯不着生这么大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原来这事的起因是两家母亲办寿要送礼。一个是现下工部跟上官鸿共事的员外郎。另外一个是上官鸿以前认识的杭州府推官,现在的吏部员外郎。一个新同事,一个旧相识。
小冯氏当家精明,送礼也是精打细算。因着是来京后头回送礼,小冯氏怕出了错漏。刚巧入京后,她结识了一些上官鸿同僚的夫人,倒是和其中两位走得近。这次送礼的事她去其中一位家里做客时,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才知道那主事家表妹是国舅爷嫡次子续弦夫人,这一问完便觉得自己礼备的少了,有些拿不出手。
回来想着添些,小冯氏又舍不下白花花的银子。正好,柳姨娘家里有个远方亲戚哥哥,如今是国子监祭酒,这两日他夫人来府上拜会。无意中,柳氏的嫂子提起了这送礼的门道,看着盒子精致,其实都是虚多实少。只要送出去瞧着好看,入库时谁还费心拿礼盒里的补品一两两过秤。改日拿出来,不发现就罢了,发现了只当是下人们给贪了,谁会怀疑到送时候就少了。
小冯氏暗自记下,觉得这倒是个法子。打了两座金寿星扇面插屏,从给工部这家的礼中挤了一部分称斤论两的补品,添在给那吏部员外郎的寿礼里。
谁知道,今日下面的人来送拟好了单子给小冯氏,给老夫人碰上了。老夫人怕出错漏,就拿着礼单一样一样地细问。那婆子也是个不省事的,三两句就让老夫人给绕进去了,把各样各式装了分装多少都给报了,还点破那小插屏嵌的画像是鎏金而不是足金的。这下老夫人火了,指着小冯氏一顿训。后来,小冯氏扯出了柳氏的亲戚,才有了青黛进来后老夫人的那一番话。
听完朱嬷嬷简述,青黛推测出这事情的大概,暗想,难怪柳氏的脸色也不大好。不过这事面上小冯氏挨了训,最后到底谁吃亏,还真是说不准。
青黛一晃神,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就听见老夫人冷声说:“哼!一个精明有余大气不足,一个不安分守己自作聪明,大事小事掐着捏着,没个让人省心的!”
朱嬷嬷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没再接话。
青黛又低头继续帮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看着安静温顺的青黛,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黛丫头,到了京城不比梧州,一大家子在一起,以后各样的事都少不了,你多看看多想想,不懂的就问问朱嬷嬷。”
前面斥责小冯氏的错处间接告诉自己京中人事复杂,后来点出这寿礼前前后后这些事是那一妻一妾两人各怀心思所致,最后又让她开始多留意,学着管家做事。这一番话都是老夫人在点拨自己。虽然她周岁才虚九岁,但有些事早点开始教对她以后有好处。
青黛明白老夫人的一片苦心,郑重地点点头,“嗯,孙女省的。”
……
晚上,上官鸿回来了。一进门就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眼眶都有些湿了,母子俩在一起说了好一阵话,上官鸿才回自己院子换衣裳去了。晚膳摆在荣禧堂,一家人别后三年,吃了第一顿团圆饭。
用完饭,上官鸿又陪老母说了会儿话。
“这次能回京,三分是运气,七分是你自个的努力。”老夫人言语间对自家儿子能力十分肯定,但也不想他因为是皇上钦点而志得意满,“不过京城衙门比地方牵扯更广,你在衙门里莫太急近,谨慎行事,凡事务求稳妥。”
母亲训话,上官鸿态度很是恭敬,“孩儿谨遵母亲教诲。这次能蒙皇上看重召回京城,孩儿定当竭尽全力办差。”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抬眼看见上官鸿面露犹豫之色,便问:“可还有事?”
上官鸿想了想,斟酌着说道:“冯氏原先一直长在江南,不熟悉京中的礼俗风物,虽说平日里管家看着还精明,却是不谙交际应酬,我在衙里当差事忙,家中的事还请母亲多多提点。”
一听儿子这话,老夫人即刻明白白天的事儿子想来已经知晓了,但看儿子的态度,倒不是埋怨自己严厉,面色稍霁,“你在外办差,自然不会叫你为后宅的事分心。”
上官鸿松了口气,“那就多谢母亲了。”
老夫人见他后来留下,主要是怕小冯氏的事情惹了自己不快,婆媳俩生了嫌隙,便想起了今日他入席前抱煦哥儿给自己看的情形,转念又想起了青黛,眼神微黯,“你在外为官处事素来公允,在家对几个孩子疼爱有加,为何唯独对青黛不闻不问?婉娘的事情都过去许多年,你还记着?这三年那孩子跟着我,你每次带信她都念给我听,却从来没听到过你信里有提过她的名字。今日你抱煦哥给我瞧,可进门连青黛给你行礼,你都没正眼瞧她一眼。你让那孩子多心寒,她也是你的闺女,你有什么怨气不该牵累到孩子身上。”
提起婉娘,上官鸿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不过只是一刹那便又恢复了常色,然后又想起刚才青黛见面行礼的情形,那孩子清亮的眼神,像极了当年那个秀美如画却性烈如火的女子,不由低声道:“孩儿知错了。以后,以后会注意的。”
老夫人道声乏了,吩咐上官鸿要注意身体,然后打发他走了。
上官鸿一走,老夫人整个人身子一懈,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当初的事都怪我,奉直不愿意,我还逼着他娶了婉娘……”
朱嬷嬷见老夫人精神不佳,急忙安慰道:“婉娘的性子太过刚直,遇事不懂得软语温言小意逢迎,不然以她的品貌还怕拘不住老爷的心……这事您也不能自个怨自个啊……”
老夫人连着叹了好几声,最后再没说什么。
……
除了回府第一天闹了那一出后,各房好像消停了。青黛到京第二天,青蔷、青莲和青薇给老夫人请安后,到青黛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姐妹们三年前就不怎么亲,三年后再碰面难免有些拘谨。
青蔷不如三年前圆润,眉宇间少了些意气飞扬,多了几分少女的婉约,虽然对青黛看不惯,但性子倒是内敛了许多,至少会在青黛面前装装样子,不咸不淡地问候了两句,就坐着吃茶不说话。青薇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眉眼越长越像小冯氏,睁大杏眼不说话,在屋里四处张望,好像在比对这屋子和自己的有什么不同。青莲见气氛尴尬,便笑着问起了青黛在梧州的事,青黛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几句。
那厢,青薇目光转到青黛的梳妆台上,被台上银珐琅彩梳子吸引去了目光,便跳下椅子走过去,拿起梳子瞧了瞧,“三姐姐,这梳子是什么做的。真好看!从哪里得来的?”
看着青薇手里碧蓝色嵌着珍珠彩贝的梳子,青蔷、青莲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青黛一看,笑着说:“那是珐琅彩梳子。上回去江宁,舅母给的,说用的前朝从大食传过来的铜胎掐丝珐琅的制法,如今京中正时兴。”
青蔷的脸有些发烧,她们比青黛早入京一个多月,竟然连现下京中时兴的东西都不知道,还是从自家刚来京城的妹子嘴里得知。青莲看着那梳子,眼睛亮了亮,但听到青黛的话以后,面上虽然未曾表露,可这心里却是暗恼庆阳那鬼地方真是不能回去,连青黛都知道的东西,她却见都没见过,当初要是留在梧州就好了。青薇拿着梳子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眼睛就没挪过地方。
“四妹若喜欢那梳子,拿去便是。”
青薇猛地回头,“三姐说得可是真的?真把这梳子给我?”青黛刚回来那天已经派人去她屋里送过一对簪子了,青薇虽然喜欢那梳子,却不好意思再开口讨要,一听青黛说要送与自己,当下欢喜非常。
青黛点点头,“是啊!”
青薇蹦到了青黛跟前,“好姐姐,多谢了!”然后拿着梳子摆弄起来。
青莲眼中划过一丝羡慕,青蔷梗着脖子往别处看去。青黛见状笑了笑,又吩咐桃花去柜子里取了只红木盒子出来,“上回去江宁一并得了两柄银胎掐丝珐琅镜,正好给两位姐姐用。”
女孩子对美的事物没有抵抗力。
青莲一喜,美滋滋地接了过去。
“大姐,这柄蔷薇花的,是我特地留给你的。”青黛捧着镜子递到青蔷面前。
青蔷忍着回头看了一眼,一下被镜子背后缠枝蔷薇花纹样吸引,接过镜子看了看,唇角终于扬起了笑容,“多谢三妹!”说话语调比刚进屋时可是柔和了许多。
青黛微笑着客气了两句。暂时搞定了三朵花,气氛终于和谐了。
……
六月末,户部右侍郎祁夫人下的赏花宴的帖子,邀老夫人、小冯氏和上官家几个姐妹去祁家做客。
小冯氏接到帖子受宠若惊,她与祁夫人也就在别家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小冯氏将帖子拿给老夫人去看,老夫人看了笑着说:“祁家六姑娘是青黛在江宁王家认识的,两人这几年书信不断,想来是珍姐知道青黛来了,特地央祁夫人下的帖子。蔷丫头备嫁,不好出去抛头露面,到时候带着莲丫头、黛丫头和薇丫头一起去吧。”
自己沾了丈夫前妻女儿的光,让小冯氏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想想这是她踏入京城贵妇圈的好机会,比起头前认识的几家夫人,丈夫不是与上官鸿同级的,就是六七品小官,没有哪个谁能和祁侍郎夫人比肩,错了这次还不知以后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反正老夫人是要去的,自己跟着去见识见识也好。
不多时,各房里得了消息。
春意院。
青蔷一听是祁夫人的宴请,想到祁家与王家的关系,不由想到曾氏会不会也在邀请之列,一时心中蠢蠢欲动,想要去看一看。青蔷起身就要去荣禧堂,却被身边的大丫鬟燕草拦住了,“大姑娘,老夫人已经发了话,您如今是待嫁之身不能随意走动,奴婢求您,不要再去求老夫人带您去了,老夫人是不会同意的。您忘了,当年丹霞姐姐被发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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