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弘出列,说道“陛下,司徒所言极是目前,西征军的北上作战,已经消耗了朝廷不少的钱粮,目前国库所剩之钱粮,很难再维持对凉州的征战。”
吴汉大声质问道“难道隗嚣造反,朝廷就坐视不理吗”宋弘正色说道“倘若有实证,确认隗嚣已经谋反,在下即便砸锅卖铁,也要在国库中挤出足够的钱粮,讨伐不臣,可正如司徒所言,这只是成都的消息,而凉州并没有相
应的消息传回。”
吴汉眉头紧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伏湛、宋弘等人,还都对隗嚣抱有一线希望,非说隗嚣没有谋反,这次的事件,只是公孙述的计谋,简直迂腐至极。
见大臣们都沉默下来,刘秀转头看向邓禹,问道“仲华可有良策”
邓禹沉吟片刻,说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再等等,对隗嚣用兵,的确事关重大,也的确需要先调查清楚凉州的情况。”
刘秀对邓禹的意见一向很重视,邓禹的意见,向来很有代表性,能代表相当一部分大臣的意见。
现在连邓禹都在反对即刻对隗嚣用兵,看来,急于用兵的阻力很大。攻打隗嚣,可不是小事,甚至可能关系到己方的生死存亡,尤其是在北方战事没有平息的情况下,己方是要双线作战,这就要求朝堂上下必须得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
如果连朝堂内部的意见都没达成统一,这仗根本没法打下去。刘秀沉吟了少许,点点头,对吴汉说道“大司马,尽快调查清楚凉州的情况,我要知道隗嚣到底有没有投靠公孙述,更要知道凉州的布防情况,人员调配情况,兵马情况
,粮草物资情况等等。”
吴汉拱手说道“微臣遵旨”
这次的朝议,虽然没有确定下来对隗嚣用兵,但基本算是战前的准备大会。刘秀把驻守在关东地区的东征军主力回调洛阳,只留下两万左右的东征军驻守青州。
不日,南郡传来消息,田戎和任满,再次率领蜀军进犯南郡。
这次蜀军出动了十五万众,另外,田戎拿着公孙述给他的钱财,于南郡召集旧部,林林总总加到一起,有五万左右,与蜀军兵力合到一起,总共二十万。
田戎和任满率领这二十万大军,士气如虹,向东进发,大有一举攻占整个荆州的架势。
驻守南郡的岑彭率南征军死守津乡,面对攻势如潮的蜀军,战斗打得十分艰苦。
南郡告急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传回洛阳。这日朝堂,刘秀把南郡的战报堆放在桌案上,好厚的一摞。
他环视下面的群臣,问道“蜀军大举进攻南郡,诸君可有良策”如果西征军还驻守在长安,蜀军根本不敢调动这么多的兵马去进攻南郡,但问题是,现在西征军不在长安,而远在代郡作战,成都方面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才敢于大举进
攻南郡。伏湛抬了抬笏板,说道“陛下,南郡乃荆州之门户,至关重要,万万不能有失,而且南郡之战,还关系到十万南征军将士之生死,微臣以为,朝廷当即刻派兵增援才是。
”宋弘大点其头,说道“田戎虽败,但田戎在南郡的威望犹存,许多南郡百姓,还打心眼里拥戴田戎,目前,田戎在南郡征收的旧部已达五万之众,倘若假以时日,田戎在
南郡将会征收到更多的兵马,于我军十分不利啊”
在场的武将大臣们,难得的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伏湛和宋弘的说话。
盖延出列,向刘秀拱手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征南大将军势单力孤,面对强敌,恐怕独木难支,朝廷当尽快出兵救援才是”
“微臣附议”“微臣附议”文武大臣相继出列,拱手施礼,皆表示赞同出兵救援南郡。
刘秀坐在御座上,倒是一直没有表态。以当前之局势,朝廷确实应该出兵救援南郡。但是,南郡真的就挺不住了吗真的就那么需要朝廷救援吗
这是刘秀现在所考虑的问题。他目光一转,看向宋弘,说道“前几日,司空还说,国库钱粮空虚,现在司空却认为,朝廷应该派出兵马,援助南郡。”
宋弘正色说道“不必要的仗,朝廷打不起,但必须要打的仗,微臣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钱粮,让军中的将士们把仗坚持打下去”
听了宋弘这番话,对面的武将们纷纷侧目,即便是吴汉也在心里暗暗点头,虽然他和宋弘的政见总是不合,但对宋弘的品性,也不得不打心眼里敬佩。
刘秀点点头,冲着宋弘一笑,赞道“司空说得好”他环视在场众人,说道“救援南郡,是不是一定要朝廷出兵”
人们同是一怔,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朝廷不出兵救援南郡,那么还有谁会出兵救援南郡呢
见众人都是一副面面相觑的表情,刘秀笑了,问道“西州大将军不可以吗”
隗嚣人们皆露出惊讶之色。
刘秀笑呵呵地说道“西州大将军从天水发兵,可直接攻入蜀地。凉州兵马进入蜀地,公孙述必须得收兵回救,如此一来,南郡之危,不就解了吗”
吴汉眨了眨眼睛,大声说道“陛下呀,隗嚣都反了,都已经投靠公孙述,给公孙述做了什么朔宁王,他怎么可能还会听陛下的旨意,出兵攻蜀”
刘秀一怔,满脸不解地反问道“隗嚣反了吗很多大臣可都是言之凿凿的告诉朕,隗嚣还没有反,此事还没有定论呢”
“这”吴汉哭笑不得,转头看向文臣那边,扬头说道“司徒、司空,你们都说说吧,陛下让隗嚣出兵攻蜀的策略是可行还是不可行”
这可真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啊
文官大臣们,大多都认为隗嚣没有反,他们也打心眼里希望隗嚣不要谋反,现在用到隗嚣的时候到了,马上就可以验证出他们的推断了。
可万一他们的推断错了,隗嚣确实是反了,已暗中投靠公孙述,不肯发兵蜀地,耽误了救援南郡的时间,导致以岑彭为首的南征军全线溃败,这个责任谁能负得起听了刘秀和吴汉的话,文官大臣们额头皆冒出了汗珠子,一个个脸色变换不定。刘秀乐呵呵地看看右手边的文官,又瞧瞧左手边的武将,语气轻快地说道“所以,救援南
郡,根本不需要朝廷发救兵,也不需要损耗国库的钱粮,只需我给西州大将军下旨,让西州大将军出兵进攻蜀地即可,诸君认为可好啊”
大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南郡关系到十万将士的生死,关系到整个荆州的得失,甚至还关系到扬州和交州,这么大的事,就都寄托到隗嚣身上这时候,即便是伏湛和宋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隗嚣到底有没有反,他们只得到成都的一面之词,凉州那边还没有传回确切的消息。可谁又敢保证,隗嚣他就一定没有
反呢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邓禹,并向他投去救助的目光。邓禹在朝堂中的地位很特殊,如果把文官比喻成鸽派,武将比喻成鹰派,那么邓禹既不属于鸽派,也不属于鹰派,他
更像是支调和剂,处于鸽派和鹰派之间,尽量化解两边的矛盾和争执。
邓禹有注意到伏湛、宋弘看向自己的目光,他举目瞧向刘秀,暗暗苦笑,陛下这是打算逼死文官不成
看来,陛下对文官三番五次的阻挠朝廷出兵凉州,也是很不满的啊
他深吸口气,向前拱手,说道“陛下圣明”
刘秀目光一转,看向邓禹,问道“仲华认为西州大将军会出兵攻蜀”邓禹正色说道“倘若隗嚣遵从陛下之旨意,出兵蜀地,说明隗嚣对陛下依旧是忠心耿耿。反之,则说明隗嚣确实已投靠公孙述,起码他是心存谋反之意。陛下以此来试探
隗嚣之忠贞,实在是英明至极,让臣等敬佩”
听闻邓禹的话,在场的大臣们齐声说道“陛下圣明,臣等敬佩。”刘秀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邓禹,心里暗暗嘀咕,好你个邓禹邓仲华,你三言两语就把我抛出去的难堪给化解了刘秀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他也不喜欢揪着人家的小尾巴不放手。他深吸口气,正色说道“南郡之危,可暂时不救,我军之兵力,当集结于洛阳,倘若隗嚣的确谋反,洛阳之兵,当先征讨隗嚣”
第九百六十八章 怒火中烧
听闻刘秀的话,大臣们无不皱起眉头,伏湛说道“陛下,蜀军二十万众,南征军只十万将士,以十万敌二十万,南征军只怕支撑不住啊”
吴汉也有同感,他眉头紧锁地说道“如果朝廷不派出援军,南征军的压力太大”
刘秀想了想,说道“倘若南征军的主将是旁人,或许会抵挡不住,但南征军的主将是岑彭,他能扛得住”
在刘秀的心目当中,岑彭是抗压能力极强的统帅,而且岑彭这个人很有意思,敌人越强大,他的发挥也会越强大,他扛的压力越大,就越能激发出他的潜能。
就以统兵打仗的能力而言,岑彭是完全不次于吴汉、耿弇、冯异、盖延这些顶尖级统帅的。
在刘秀的坚持下,洛阳朝廷并没有发兵救援南郡。散朝之后,刘秀给岑彭写去一封书信,由于书信是要以飞鸽传书的方式传递到南郡,内容不能太多。
刘秀在信中只寥寥数句话洛阳无兵可调,君然当率全军将士,奋力抗敌。
从洛阳到南郡的飞鸽传书,不是一次性飞过去的,中间要经过数个中转。但即便如此,速度也要远远快过人力传信。只过了三天,南郡便有书信传回。
岑彭在信中写道敌军甚强,请陛下及时出兵援助南郡,确保南郡不失。看到岑彭的回信,刘秀心中很不痛快。岑彭有多大的本事,他心里很清楚,以十万敌二十万,的确很艰难,换成别的主将,也的确很难做得到,但岑彭不是普通的将领,
他可是久经沙场,骁勇善战的岑彭岑君然
刘秀在这次的回信中,口气强硬了许多,写道君然只需告诉我,能做到,还是不能做到。
他的质问,话外之音已经很直白了,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趁早说出来,我派旁人去南郡替换你。
又是相隔三天,岑彭的回信到了洛阳,信中只四个字臣能做到。
看罢岑彭的回信,刘秀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
岑彭这个人,有时候不给他足够大的压力,他自己就会松懈下来,以前征讨秦丰的时候就是这样,秦丰摆出个三角阵,岑彭便倦怠了,也不着急进攻。
后来惹得刘秀下诏书训斥,岑彭才紧张起来,只用了几天的时间,便大破秦丰的防御体系,将秦丰打得一蹶不振,最后被困黎丘,一命呜呼。
岑彭打仗是非常厉害的,不仅善攻,更加善守,舂陵军在南阳起事后,以岑彭为首的地方军,在新野抵挡舂陵军数月之久,后来在宛城他更是抵挡汉军一年多。
刘秀没给岑彭派去一兵一卒,现在他的精力都集中的隗嚣身上。刘秀有给隗嚣传去旨意,让隗嚣从天水出兵,南下益州。
过了一段时日,隗嚣的回信被送到洛阳。隗嚣在回信中说道蜀地地势险峻,险阻万千,且道路多为木栈,不适合大军行进。
另外,卢芳的兵马在北地、安定二郡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发起攻势,己方的大军实在不宜调动。
隗嚣在书信中说得很多,找出了许许多多的理由和借口,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他无法派兵南下。
刘秀把隗嚣的回信拿到朝堂上,交由大臣们传阅。
南郡的战事已经打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在这个时候,隗嚣还是抗旨不遵,还是不肯派兵南下蜀地,其不臣之心,已经再明显不过。
等群臣都传阅完,刘秀环视在场的大臣们,问道“诸君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他话音刚落,吴汉跨步出列,拱手说道“陛下,隗嚣不肯奉旨出兵蜀地,定然与公孙述串通一气,还请陛下早作定夺”
武将们纷纷出列,意思很明确,朝廷当出兵讨伐隗嚣。以前反对开战的伏湛、宋弘等人,现在也都不在言语了,只是一个个眉头紧锁,忧虑重重。
北面在打仗,南面在打仗,如果朝廷还有出兵凉州,那就是西面也要打仗,三线作战,即便朝廷的实力再雄厚,也难以维持这么多的战事。
看到文官那边出奇的沉默,刘秀问道“众卿为何都不说话啊”
王元看了看身边的众人,跨步出列,朗声说道“陛下,北方战事未定,南方激战正酣,陛下还要向西用兵,如此穷兵黩武,岂不是亡国之兆”
他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同是一变,伏湛和宋弘都吓得一哆嗦,满脸惊诧地看着王元。
刘秀听后,脸都快黑成锅底了,他放于桌案下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幽幽说道“王大夫慎言。”
王元大声说道“北方战事,势均力敌,输赢难料;南方战事,敌强我弱,急需增援。现在陛下又要征讨西凉之隗嚣,如此胡为草率,可至三线皆败”
刘秀闻言大怒,猛的一拍桌案。
在场的群臣皆吓得一哆嗦,纷纷跪地叩首,只有王元仍站起原地没动,腰板挺得笔直。刘秀抬手指了指王元,终究还是把到了嘴巴的话给咽了回去。
伏湛、宋弘和王元的关系都很好,他俩向王元连连使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赶快跪下向陛下认个错。
王元仿佛没看到似的,继续说道“当年商纣,便因穷兵黩武,与东夷、南夷征战不断,导致国力大衰,最终被周所灭,成为亡国之君,难道陛下还要效仿之”
刘秀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肋下一阵阵的刺痛,那是被王元气得肝疼、肝颤。帝辛虽残暴,但也有他的功绩,只不过成王败寇,历史一直是由胜利者书写,周打败商,取而代之,在比干后人的笔下,帝辛自然成了一无是处的残暴之君,荒淫之君,
还被按上个纣王这个骂名。到了汉代,商纣这个名字已经臭到了极点,若把君主比作商纣,那简直比大逆不道还大逆不道。
刘秀是个非常心高气傲的人,他是太学生出身,是当时的高材生、文化人,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子骄傲。
但他的骄傲不是显示在盛气凌人上,恰恰相反,他的骄傲是显示在礼贤下士上。
刘秀虽然做了皇帝,但很少会自称朕,通常都是自称我,即便是圣旨和诏书,刘秀的自称通常都是用我或者吾。
文化人做了皇帝嘛,就应该越发的平易近人,和普通人一样,不应该把自己摆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就连自称也不该是例外。
刘秀对自己是自视甚高,现在王元拿他比商纣,这不等于是拿刀子捅刘秀的心窝子吗刘秀看着王元,当真是气炸连肝肺,挫碎口中呀。
他拍案而起,怒声喝道“龙渊、龙准、龙孛”
随着刘秀的喊喝之声,龙渊、龙准、龙孛从外面快步走进大殿。在朝堂上,刘秀公然把龙渊等人叫进来,这还是第一次,可见刘秀也是怒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