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点了点头,说道“这段时间,隗嚣乃至公孙述,必定会派出大批的耳目潜入长安,打探情报,散布谣言,作为京兆尹,要仔细排查。”
京兆尹躬身说道“是陛下微臣明白”
刘秀想了想,又道“如果京兆府的人手不够,可以暂时从扶风府和冯翊府抽调,如果人手还是不够,就从洛阳县府抽调,我也会知会董宣,全力支持京兆府。”
京兆尹闻言,连忙说道“微臣多谢陛下体恤,有陛下的支持,微臣也有信心多了。”刘秀先是一笑,而后看着京兆尹,意味深长地说道“在长安做京兆尹,并不容易,事务繁杂,关系复杂,而都城又在洛阳,京兆尹在长安的许多努力,朝廷未必都能看得
到。”他这番话算是说进京兆尹的心坎里。以前长安是都城,京兆尹作为都城的地方官,在朝廷里是有一定地位的,而现在都城搬到了洛阳,京兆尹的地位不尴不尬的,其中滋
味,并不被外人所知晓。
“陛下”京兆尹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刘秀正色说道“这次朝廷出兵讨伐隗嚣,长安便是西征军的根基。长安稳定,我军西征的根基便稳定,长安动荡,我军西征的根本就会发生动摇。长安的局势,直接影响
到前方将士的征战。我希望京兆尹能在眼下整个关键时刻,担起责任,稳固我军的后方根基。”
京兆尹立刻起身,整了整身上的官服,向刘秀屈膝跪地,叩首说道“请陛下放心,微臣必竭尽所能,确保长安稳定,太平无事。”
“甚好”刘秀起身,走到京兆尹近前,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刘秀在京兆府待了接近一个时辰才离开,之后的行程,刘秀又相继去了扶风府、冯翊府以及东西二市。刘秀等人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已是傍晚,天色已经暗了。
他们刚走到皇宫大门的附近,一旁快步走出一人。龙渊立刻跨前两步,当在刘秀的身前,沉声问道“什么人”
来人抬头看眼龙渊,拱手施礼,说道“下官京兆府功曹李英,拜见龙将军”
龙渊定睛细看,来者还真是李英。他皱着眉头问道“李功曹在此,不知有何贵干”
“下官是专程在此等候陛下的”
不等龙渊说话,刘秀走上前来,看向李英,问道“李功曹要见我”
看到刘秀,李英急忙深施一礼,毕恭毕敬地说道“微臣拜见陛下”
“李功曹有何事”刘秀问道。
李英正要说话,刘秀摆摆手,说道“入宫说吧”
“是陛下”李英应了一声,而后跟随刘秀,走进未央宫。
刘秀带着李英来到前殿的偏殿,落座之后,他问道“李功曹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李英先是向刘秀欠了欠身,而后说道“今日下午,张京兆抓捕钟启,微臣听说,这是陛下的旨意。”长安京兆尹名叫张常。
刘秀点点头,说道“没错,是我下的命令。”
李英暗暗皱眉,问道“不知陛下让张京兆以何罪名,抓捕钟启”
“私通隗嚣。”
“陛下可有证据”
“暂时还没有真凭实据。”
“陛下,那钟启抓不得啊”李英面露急色。
刘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钟启只一介平民,我抓不得他”
李英正色说道“钟启在长安乃至三辅的威望极高,甚至是一呼百应,京兆府无缘无故逮捕钟启,只要有人煽动,长安必生大乱”
见刘秀皱起眉头,李英急声说道“微臣绝非危言耸听,请陛下明鉴”
刘秀哼笑出声,低头看着李英,说道“堂堂京兆府功曹,竟然惧怕一介草民,李功曹着实是令人失望啊”
“陛下”李英还要说话,刘秀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李功曹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可以退下了。”
“陛下”
“退下”
李英一脸的焦急,连连搓手,龙渊走到他的近前,摆手说道“李功曹,请吧”
唉李英暗叹口气,连连摇头,最终还是无奈地退出偏殿。
即便到了外面,他还在不停地说道“龙将军,这钟启真的不能抓啊,会生乱子的,长安会生大乱子的”
龙渊一脸的茫然,不管钟启的威望有多高,他的确只是个平民,连士族都算不上。他想不明白,朝廷抓捕区区一个平民又能惹出什么大乱子。
他说道“李功曹直接来面见陛下,已经是僭越了,现在又阻挠陛下抓捕通敌之贼,更是不妥。李功曹若觉得事情不妥,可以先与京兆尹沟通。”
京兆府功曹,在京兆府内地位不算低,虽说不是一把手,但也是仅次于京兆尹的二把手。
不过,功曹的确是没有资格跳过京兆尹,直接向天子汇报情况的,天子肯接见他,已经是格外开恩。
“龙将军,事关重大啊张京兆对陛下唯命是从,即便明知道陛下的命令会引发动乱,他也不加以阻止,下官和张京兆说得再多也没用啊”
听起来,这位李功曹对京兆尹似乎有颇多的不满。
龙渊耸了耸肩,京兆府内部的问题,官员之间的矛盾,他可不会参与进去,也不会做出任何的评断,这既不归他管,也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刘秀根本没把李英的禀报当回事,不过当天晚上,深夜,京兆府真就发生了大事件。
半夜子时,刘秀正在承明殿休息,外面传来敲门声。刘秀睁开眼睛,说道“进来。”
大殿门打开,张昆从外面走进来,到了内室,来到刘秀的床铺前,小声说道“陛下,京兆府出事了”
刘秀一怔,不解地问道“京兆府出了何事”
张昆垂首说道“有数千百姓,围住京兆府,让京兆府放人。”
刘秀还有些混沌的眼眸顿是一闪,问道“数千百姓”
“是是的百姓们听说京兆府抓捕了钟启,许多百姓都连夜赶到京兆府,聚集在京兆府四周,现在,京兆府外已有数千人之多”
稍顿,他满脸担忧地说道“陛下,倘若百姓们情绪失控,数千人强冲京兆府,只怕,府军挡不住啊”
刘秀掀开被子,下了床,扬头说道“洛幽”
“婢子在”洛幽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刘秀说道“取便装,我到京兆府去看看”
洛幽担心地说道“陛下,京兆府现在的情况太混乱,陛下去了,只怕会有危险婢子以为,陛下留在皇宫里调兵,镇压那些刁民为好”
刘秀摇摇头,说道“数千百姓,强行镇压,只会引出更大的乱子”
洛幽不敢再多言,取来便装,和张昆一同伺候刘秀更衣。
刘秀边穿衣服边嘀咕道“还真被李功曹给说着了区区一个钟启,竟然能引来数千百姓围困京兆府,此人还真不能小觑”
京兆府出了事,刘秀在皇宫里也待不住了,换上便装,和洛幽、龙渊、虚英等人去往京兆府,查看情况。
当刘秀一行人赶到京兆府的时候,这里聚集的百姓已经不是数千人,而是增加到上万人。放眼望去,京兆府门前的街道上,人头涌涌,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际。
街道上,人们的叫喊声、嘈杂声,都能传出好几条街。
刘秀在龙渊、龙准、龙孛以及虚英、虚庭、虚飞的合力开道下,才挤到京兆府的大门前。
此时,京兆府的大门紧闭,门前站着好几排全副武装的府兵,另外,在门楼上,院墙上,还蹲着好多的府兵,有的拉弓,有的端弩,一个个如临大敌。一名京兆府的官员,顺着梯子爬到院墙上,只探出一颗头脑,冲着外面的百姓大声喊喝道“尔等围堵京兆府,可知该当何罪现在尔等速速散去,京兆府还可既往不咎
”
不等这名官员说完话,外面的百姓当中便已喊声四起“放了钟先生立刻释放钟先生”“钟先生犯了何罪你们京兆府凭什么抓人”“立刻放了钟先生”
百姓们群情激奋,越喊越激动,人们也不停的向前拥挤,见状,那名京兆府官员吓得一缩脖,急忙顺着梯子下了院墙。
没过多久,另有一名官员顺梯子上墙,继续劝外面的百姓回家,只不过语气柔和了许多。
但百姓们根本不买账,一个劲喊着让京兆府释放钟启。
就在人们群情激奋,事态开始逐渐失控的时候,京兆府的大门打开,李英才府门内走了出来。见状,洛幽、龙渊、虚英等人皆暗暗点头,就连刘秀也面露赞赏之色。别的官员,根本不敢出京兆府,只是躲在墙头上,探着脑袋向外喊话,如此的缩头缩尾,简直就是
心虚的表现,他们的喊话,又怎能让百姓信服这位李英倒是不错,不管他能力如何,人品如何,起码他具备出府说话的勇气。“静一静诸位都先静一静,听我说”李英扯脖子叫了好一会,才让现场的人声鼎沸降低了一些。他环视街道上的众人,大声说道“我想,大家都误会了,我们这次只是请钟先生回京兆府调查一桩案子,并非是抓捕钟先生,现在都这么晚了,大家也不要在京兆府门口闹了,都先回家休息去吧”
第九百九十三章 下令镇压
“不行,只要你们不释放钟先生,我们就不走”人群里,有人高声叫喊道。
刘秀眯缝着眼睛,寻声看去。只不过现场的人实在太多,他只能分辨出喊话人的具体方位,但无法判断是具体哪个人。
“对、对、对京兆府不放人,我们都不走”
“钟先生何罪之有,京兆府凭什么抓人”
在最先喊喝之人的附近,又相继传来数人的附和声,很快,这些附和声便带动了现场的所有人。
人们纷纷大声喊道“我们不走”
“放人京兆府立刻放人”
正所谓法不责众,因为现场的人确实太多了,人们的胆子也越发的大起来,甚至敢于在京兆府前叫嚣。李英满脸的焦急,脑门上冒出一层汗珠子,向四周连连摆手,说道“冷静大家都先冷静我已经说了,京兆府没有抓捕钟启,只是有桩案子和钟启有关,请钟启到京兆
府协助查案”
“你这些话,我们不想听,我们只要你京兆府放人”
“对京兆府立刻放人”
龙渊向刘秀近前凑了凑,小声说道“陛下,看来这现场的局面要控制不住了”
虚英也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应该早听李英的才对”
刘秀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就在人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京兆府的大门突然打开,紧接着,从里面冲出来一左一右两队官兵,走在两队官兵中间的,正是京兆尹张常。
张常先是看眼府门外人山人海的人群,而后目光一转,看向李英,问道“李功曹在此作甚”
李英急忙躬身施礼,说道“下官在此是向百姓们解释”
“解释钟启无罪解释过错都在京兆府身上解释你为了安抚百姓,连京兆府的威严都不要了”张常面沉似水地质问道。
李英躬着身子,脸色异常难看。
“张京兆凭什么抓捕钟先生张京兆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就是,京兆府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抓人啊”
“钟先生可是对长安有大功的,当年如果没有钟先生带着大家伙重建长安,我们现在可能还露宿街头呢”
“这次张京兆逮捕钟先生,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最先向张常发难的,还是刘秀刚才观望的那个方位。
他眯了眯眼睛,侧头向龙准、龙孛微微点下头,龙准、龙孛会意,悄悄退离刘秀的身边,向刘秀关注的那个方位挤了过去。在这些带头人的调动下,在场的百姓们立刻把矛头指向张常。自己俨然成为千夫所指了,张常倒是一点不惊慌,他环视那些冲着自己指指点点,甚至是破口大骂的百姓,
面色如常,抬起手来,拍了两下巴掌。
随着他的掌声,有数名地痞、混混被官兵押出京兆府。
到了外面,官兵把这些地痞摁跪在地。张常走上前去,指着其中一名地痞,问道“是谁指使你在南市散布谣言的”
那名地痞抬头看眼张常,又瞧瞧街上那么多的百姓,低下头,一声没吭。
张常也不和他啰嗦,从手下人那里接过来一支鞭子,没有多一句的废话,他抡起鞭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抽打。
那名地痞被打得身子蜷缩成一团,在地上左右翻滚,疼得嗷嗷惨叫,他身边的地痞和官兵则纷纷向后退让、躲闪。
看着张常死命的抽打那名地痞,叫嚷的百姓们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巴,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被抽得浑身上下全是血淋子的地痞终于扛不住了,连声叫道“我说我说”张常气喘吁吁地停止抽打,冷冷怒视着地上的地痞。那名地痞从地上爬起,跪在原地,强忍着疼痛说道“是是钟先生让我们到南市里说,隗嚣没有投靠公孙述,朝廷
之所以出兵凉州,是因为朝廷忌惮隗嚣在凉州的势力”
又凝视地痞好一会,张常才收回目光,大声问道“你们都听清楚了钟启指使这些人,在南市散布谣言,单凭这一点,京兆府还不该抓捕他吗”
“这只是你们京兆府的一面之词”
“没错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栽赃陷害”
“不要以为随便找几个地痞诬陷钟先生,就能定钟先生的罪”
“放人放人,京兆府立刻放人”
现场刚刚弱下去的嘈杂声又渐渐响亮起来。张常环视在场众人,毫无预兆,他抽出肋下佩剑,扭过身形,对准那名被抽得浑身伤口的地痞,一剑劈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