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塔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尤四姐
女人呐,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他无可奈何,沉吟了会儿才道:“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孩子是务必要生的,落了地就远远送到外埠去,叫她不知道下落,也好牵制她。”
人到底都会替自己打算,音楼权衡很久,这已经是他作出的最大让步了,再要求别的,恐怕是在自寻死路。她颔首道:“只要不动彤云……”说着顿下来,脸上浮起一层愁苦,“其实她是个好姑娘,如果咱们不能有将来,她在你身边,尚且可以弥补我的缺憾。如果能行,你和她……”
他眉头一拧,“别说胡话!那件事你知道就罢了,多个人搅合进来,嫌我命太长么?我说过的,我没那么爱将就,谁都能过日子,我找你干嘛?”
她听了低头抽泣,“可是我心里好难过……我对不住彤云,也舍不得你。说起你们成亲,就像拿刀活剐我似的。我一直想嫁给你,可是不能够,你晓得我多眼红彤云么?”
她哭得他束手无策,唯有开解她,“都是做戏,你明知道的。等这事一过,我就让人把她送走,往后显了身腰,北京城里也呆不下去。”说着离了座儿来抱她,“你可算尝到我当时的痛了吧?听说你进了幸,我心里就是这滋味儿。”
她扭过身来偎在他脖子上,“咱们你来我往的算扯平了么?”
他一手压住她小小的脑瓜儿,在她额上亲了口,“会好起来的,慕容高巩眼下迷上了道术,打算移宫到西苑去,等他一走,咱们能转腾的空间就更大了。只要把号令缇骑的权夺过来,我就有底气和五军都督府抗衡。紫禁城里没有人能掣肘,还有什么可叫我忌惮的?到时候你有意犯个错引老佛爷发落,略使些手段我就能把你接出宫。”
音楼心里燃起了希望,欢喜得坐不住,摇着他的胳膊问:“是真的么?你说话算话?”
他笑起来,“三天没见,脑子都不好使了?我何尝骗过你?就像你说的,和家人不亲,没了彤云,你还有我。我比奴才更忠心,而且能保证忠心一辈子,你永远不需要提防我。”
她上去搂住他的脖子,蹬掉了脚上的软鞋踩在他脚背上,仰脸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可是宇文良时那里怎么料理呢?”
他揽紧那纤腰,在一片柔艳的灯光里负载着她慢慢挪步,她就那么挂在他身上,像一簇依树而生的菟丝花。分开这样久,到一起都是匆匆的,人前小心翼翼,他甚至记不清上回在太阳底下正大光明打量她是什么时候了。
他低头在那嫣红的唇上亲吻,“为什么要料理?他要颠覆朝纲就由得他吧!这江山又不是我的,我得逍遥时且逍遥,只要有你在我身边,管他谁做皇帝。”
皇帝昏庸,底下人才好混水摸鱼,要换了个精明人儿当家,他这样的是断容不下的。她贴在他身上惆怅不已,“到时候咱们只好离开大邺到别处去了,走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咱们。”
他笑了笑,小声道:“通州码头停了艘宝船,是我偷偷安排在那里的。船上什么都有,哪天见势不妙咱们就跑吧,不拘去哪儿,到番邦隐居也不错。”
仿佛那种生活触手可及似的,彼此紧紧依偎,坚信走过这段波折就顺遂了,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弥补之前的遗憾。众目睽睽下大声地笑、放肆地手牵着手,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想起来就让人快活呵!
他按在她腰背上的手渐渐滑下去,落在紧实的臀瓣上,嗡哝道:“我今儿不想走,至少前半夜不走,成吗?”
她当然想留他,高抬起手来抚他的脸,广袖落下去,露出雪白光洁的臂膀。他见势立刻追过来,楸住了仔细地吻,从手腕一直到肩头,可是她却笑着往回缩,“不成啊,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丧气地蹙起眉,暗道这丫头,突然长出心眼子来了。正懊恼,隐约听见有悲鸣,高一声低一声,九泉底下飘上来般。他不耐烦道:“陈庆余那头都招了,明儿回禀了太后,这事该有个了断了。”
她迟疑了下,“你是说他们真有染?不是你屈打成招吧?”
他瞪了她一眼,“你糊涂么?她如今这样处境,没这层关系,哪个会冒这份险?一个小小的太医,能得皇后垂青,脑子一热连命都不要了。可惜她所托非人,草芥子一样的下九流,能帮衬到她什么?她要是识时务,就不该来招惹我,这下子倒好,害人终害己。送她一程好叫她上路,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第83章
肖铎果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天是他大婚的日子,他完全没有讨利市的想头,或者根本不在意吧!从议事处散出来便去了慈宁宫。
皇太后心里也有底,荣安皇后这回的确是得罪了他,自己身又不正,结果被人拿住了把柄。她有些怅然:“可怜她寡妇失业……”话说半句又咽了回去,人证物证俱在,倘或有个偏颇,后宫那么多宫眷都看着,竖了这个榜样,往后还得了么!太后闭了闭眼,“赏她个全尸吧!”
他行了礼退出来,宫门上早就有人候着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看他眼色行事,进喈凤宫把人叉出来。中正殿是紫禁城里的诛仙台,不管你品级高低,赏了绫子就得去那里上路。他掖手站在门墩前,见人来了便在前面开道。今天天色不大好,昏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南北看,笔直的甬道上人影全无,大约各宫都知道这事了,怕触了霉头,有心避讳。
寒风瑟瑟,像牛芒细针,从领口袖口里钻进来,直插心脏。荣安皇后仰头往上看,宫墙顶上一颗枯草吹得折了腰,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她做了十一年皇后,临了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三天没吃饭了,却也不觉得饿,只是腿里乏力,走起来艰难。进了中正殿的宫门,那正殿像个张开的巨口,叫人心生惧意。
她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反抗的了,横竖到了这步,再往前一点就超脱了。两个宫人把矮桌搬到廊子底下,桌上供着吃食,那是她的断头饭。她在中路上站定了脚,看了肖铎一眼,“把他们支开,我有话同你说。”
他原不想听,念在她曾经提拔过他的份上,姑且按她说的去做了。
她沉默了下,“你真的那么恨我么?”
他说:“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没有珍惜。”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她眼神哀戚,嘴唇颤抖着,站在风里摇摇欲坠,“因为我嫉妒。我承认,刚开始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消遣,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应当没有感情的。可是自先帝驾崩,我所有的支撑都垮了。别人指望不上,唯有你……我甚至不恨你帮助福王夺位,只要你还能顾全我,前皇后便前皇后吧!但是出现了个步音楼,一个跳墙挂不住耳朵的傻丫头,哪点叫你念念不忘?你为了她多番违逆我,到底我在你眼里算个什么?”
他表情淡漠,连声音都是没有温度的,“你想知道?你对我来说是雇主,有钱有权我替你卖命,如今你什么都没有了,我念在往日的恩情,也愿意保你荣华到老,只可惜你并不领我的情。至于音楼,她不过太年轻,从来没有受人重视,活在夹缝里,活得战战兢兢。所以不要说她傻,你这么说她,我会忍不住再杀你一回。”语毕往台阶上比比手,“时候差不多了,娘娘用饭吧!你放心,你虽入不了皇陵,我另外替你修墓,不会叫你暴尸荒野的。”
她听了苦笑起来,“原来我的结局还不如邵贵妃,至少她能陪在先帝身边。我呢?连个妃园都进不去。”
“这样不好么?”他侧目看她,“这一生是黄连镀了金,我劝娘娘来世莫再入这帝王家,小门小户里过日子,能够安享天年最要紧。”
他对送人上房梁这套不怎么感兴趣,料着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扬声唤人进来。畅蔡春阳抚膝上前唱了个喏,对荣安皇后道:“奴婢伺候娘娘。娘娘用些饭,下去道儿长,吃饱了好上路。”
她傲然抬高了下巴,蔡春阳见她不挪步便伸手来拉她,被她狠狠一把格开了。中正殿前有口金井,平时不上横木,她宁愿自己死,也不要被人架住了往脖子上套绳圈。回首看了肖铎一眼,冷笑道:“我若阴灵不远,就等着看你如何求而不得,身败名裂!”
大伙儿一个闪神,她提裙便往井亭那儿跑。蔡春阳要拦也来不及了,只见裙角一旋,井里水声轰然四起,再要论长短,荣安皇后早就不见踪影了。
肖铎拿手绢掖了掖鼻子,边往外边吩咐,“回头把人捞起来停在安乐堂里,着裘安打点,在城外建了墓地再通知她娘家人。宫廷丑闻,传出去不好听。叫她娘家人管住嘴,祭奠祭奠就罢了,别整出大动静来,顾全些脸面。”
出夹道口的时候恰巧碰上了合德帝姬,她前两日伤风歇在宫里,她嬷嬷关起门来到处熏醋,连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眼下遇见了,她愣着两眼看他,“你打哪儿来?”
他行了一礼,“从中正殿来。”
她往他身后张望,蹙着眉头喃喃:“要足了强,最后落得这样下场,何必呢!”又问他,“听说你今儿娶亲?”
他怔了下,她不提起,自己简直要忘了。
帝姬只是轻叹,自觉和他远了一重,好些话也不方便说了。初听闻他问皇太后讨了彤云,真让她大吃一惊,还琢磨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后来想想他们里头故事多了,自己一个局外人看得似是而非,也不好随意打听,便不再多言,转身朝哕鸾宫去了。
天还没黑,过大礼要到晚上,这会儿音楼正忙着给彤云上头。本来一个宫女出嫁,不兴那么多讲究,大不了换身朱衣就算天大的面子了。但他们不同,是皇太后赐婚,又碍着肖铎的身份异于旁人,掌印嘛,天字第一号的,所以彤云可以戴狄髻插满冠,打扮全照命妇的排场来。
帝姬进门,坐在槛窗下旁观,笑道:“果然人靠衣装,宫女常年穿紫袍戴簪花乌纱,瞧上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这么一打扮,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示意随行的女官把贺礼呈上来,和煦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这是我的一点意思,给你添妆奁的。”
彤云忙蹲身下去,“谢长公主的赏,奴婢微末之人,劳动长公主大驾,真不好意思的。”
帝姬扭过身子端茶盏,应道:“我和你主子常走动,你出门,我理应来尽一份心,也不枉相熟一场。只可惜了咱们在宫里讨不得你的喜酒喝,”探过去拉了下音楼的衣袖,“彤云走了,我料着你也寂寞。回头我吩咐下去,今晚上不回毓德宫了,在这里和你作伴。旁的没什么,万万别遇上万岁爷翻牌子才好。”
音楼有些难堪,“我在宫里出了名的留不住皇上,你不知道啊?”
她当然知道,听旁人说酸话都听了多少回了,她那位姐姐虽然藏着掖着,所受的帝幸却无人能及。皇上这会儿迁到西苑炼丹,据说步音阁悄悄跟着一道去了,这下子是老鼠落进了米瓮里,要不是碍着她是南苑王宠妾,只怕老早就下旨册封了。
帝姬想起她那哥子就皱眉头,亏他有这个脸,臣子的女人,说霸占就霸占了。南苑王怪可怜的,一走三个月,再进京发现物是人非,也不知是个什么想头。
她抿口茶道:“皇上炼丹炼得正火热呢!据说打算造丹房,那个太宵真人常睡梦里溜达上天的,说仿着太上老君的来,你道好笑不好笑?前儿早上我遇见皇上,他说炼成了给我送两丸尝尝鲜,我可不敢。往里头加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东西,万一吃死人怎么办? ”
音楼对炼丹很好奇,坐在杌子上打探,“你说真有长生不老的仙丹吗?”
帝姬葫芦一笑,“要有,秦始皇也不死了。我只知道皇帝玩物丧志不是好事儿,历朝历代你去瞧,哪个信佛信道的人君能治理好国家的?如今朝政他是不管了,好在有厂臣,样样能帮衬上,否则这偌大的社稷,干放着怎么料理?我知道他心里大约也忌惮,看元贞皇帝早逝,难免忧心起自己的身子。要我说那些都是假的,修身养性才是延年益寿的良方呢!”
音楼和彤云一道笑起来,“可惜你不是个男儿身,要不也能支撑起大邺的半壁江山来。”
大伙儿揶揄调侃,不知不觉时候渐晚了,往外一瞧天擦了黑,不一会儿门上曹春盎进来,对帝姬和音楼行礼,复对彤云跪下,磕头叫了声干娘,“儿子打发人抬肩舆来,顺贞门上停着花轿,等到宫外再给干娘换代步。”
彤云被他叫得发懵,张惶回头看音楼,音楼起身,亲自挽了包袱递给曹春盎,笑道:“这是小春子的礼数,该当的。花轿既到了就走吧,别误了吉时。”
阖宫的人都送她,等她上了肩舆,音楼上去给她放盖头,在她手上握了一下,“别忘了我说的话,到那儿好好的,当心身子。得了空常进宫来坐坐,再不然托人捎信进来,我在宫里闲着没事儿,时候长了没消息叫我挂念。”
彤云应个是,略躬了躬身,排穗簌簌轻摇,她在盖头后面齉着鼻子说:“主子,奴婢去了,您也要好好保重,过阵子我一定进宫来瞧您。”
音楼道好,往后退一步,裹着红绸的滑竿儿上了肩,一路寂静往夹道深处去了。
帝姬也有些惘惘的,一直目送着,直到拐弯看不见为止。“回去吧!”她叹了口气,“就这么嫁了,心里怪难受的。”
音楼想象不出提督府眼下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景象,一定是客来客往、高朋云集。再看看这哕鸾宫,总觉冷清没有生气。还好有个帝姬陪着她,这月令,晚间已经点熏笼了,音楼要了壶酒,揭开笼罩温在里头,两个人坐在月牙桌旁,喝酒佐茴香豆。
“荣安皇后死了。”帝姬说,“我来的时候在夹道里碰见厂臣,他刚从中正殿出来。”
音楼打了个寒噤,“死了……”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突然有点看破生死的意思。人活着,今天不知道明天光景,也许一不小心命就丢了。
帝姬呷了口酒道:“死了,死在中正殿,大概是赐了绫子。这帝王家……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儿。各人自扫门前雪,宫里本来就不能谈感情。荣安皇后与人不善是这样,换个老好人受了难,其实也是这样……我问你,你今儿难过么?”
音楼被她问得发愣,稍顿了下老实点头:“有点儿呀。”
帝姬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她从来没向她透露过真实感情,一切都是自己瞎猜罢了。她捏着酒盏和她碰杯,“咱们没喜酒喝,自己也得找点乐子。来,干杯。”
音楼回敬她,一仰脖子灌了进去。拧眉嘬嘴,觉得花雕的味儿不算太好。不过你来我往几轮,慢慢服了口,就咂出些味道来了。
“你和厂臣是怎么认识的?我听说很有意思。”帝姬托腮问,“他救了你的命是吗?”
她嗯了声,低头道:“我那时本该在中正殿吊死的,是他提前让人把我放了下来,虽说他是受命于皇上,可我心里真正感激的还是他。没有他我这会儿早死了,也不能坐在这儿陪你喝酒了。”
帝姬笑道:“缘分有时候说不清,没想到他最后娶了你身边的人,你也算做了回月老。”
“是啊……”她屈起胳膊,把脸枕在肘弯上,喃喃道,“真好……你说彤云这会儿该到了吧?那么多人观礼,新郎新娘拜天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说得好好的,突然顿下来,把脸埋进臂弯里,嘟囔了句真困,可是帝姬分明看到她颤抖的肩背和紧握的双拳。她不好直隆通宽慰她,所以静静在她身边陪着她,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音楼知道自己失态,缓了很久才缓过来。酒气冲头,手脚发冷,脸颊却热烘烘燎人。她站起身挪到熏笼前,提起盖儿扣上去,透过勾缠的镂空雕花往里看,炉膛里燃着红箩炭,那炭是炭中最上等,渥在那里,火光绰约,若有似无的蓝,稀薄跳动。坐下来探手去捂,视线也挪不开,看着看着,仿佛穿过纵横的街巷,一直抵达提督府上空。俯视下去,他穿着公服,乌纱帽两侧簪花,站在台阶最高处,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新娘子从中路那头过来,他眼睛里看不出悲喜,只是笑着,到他面前,他把她的手拢在掌心里……
不敢再想了,她捧住了脸,指缝间冰凉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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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赏,鞠躬!
浮图塔 第48节
第84章
跨马鞍,跨火盆、拜天地,众目睽睽下携手入洞房。
洞房里的布置红得扎眼,进了门该喝交杯酒了,肖铎把人都打发了出去,新娘子揭了盖头在桌旁坐下来,喘着气笑道:“托干爹的福,我这辈子也能当回新娘子。”边说边摸索着拔下狄髻上的头面感慨,“女人辛苦,一脑袋首饰怪沉的,把我的脖子都舂短了半截。”
肖铎调开眼,贼头贼脑的半大小子,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多看一眼都能叫人吐出来。关于拜堂的事,他终究不能对着一个陌生女人弯下腰去。这是人生的大事,礼一成,就算自己不承认,事实上那个人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就像银锭上打了签印,要抹去除非重新煅造。还好有这个干儿子,要紧时候派得上用场。他身量和彤云差不多,装扮起来盖上盖头,谁也看不出端倪。这是临时起意,但能叫人心里稍感安慰,将来要散伙,也不至于愧对彤云。
曹春盎想起今早他干爹看他的神情就觉得好笑,在司礼监围着他打转,把他吓得浑身寒毛直竖。他实在受不了了,佝偻着身子表忠心:“干爹有事儿只管吩咐儿子,儿子肝脑涂地为干爹效命。”
他干爹抚着下巴问他,“会学女人走路吗?”
太监整天和宫妃宫女打交道,再说身上缺了一块,有意无意也往那上头靠。便应个是,花摇柳颤走上几步给他干爹瞧,他干爹大为赞许,“准备一抬小轿,从角门上把彤云接进后院,花轿你来坐,过礼也全由你顶替。”
他愣了好半天,“干爹呀,男人和男人也不能随便拜堂,拜了堂就是契兄弟1,您是我干爹,辈分不对……”话没说完脑袋上给凿了个爆栗,后来不敢多言了,怕多嘴挨揍。
好在流程走完了,后面就剩交杯酒了,他嬉笑着倒了两盏,靦脸递过去,“善始善终嘛,把酒也喝了吧!”
肖铎白了他一眼,“彤云都安顿好了?派人前后把守住,别叫她有机会捅娄子。”
曹春盎讪讪的,把两杯酒都闷了,抹抹嘴道:“干爹放心,儿子早就布置好了。您只管上外面招呼客人,后头有我呢!我去看着,保证出不了岔子。”
他嗯了声,到镜前整了整衣冠,出门应付酒席去了。
他一向不擅饮酒,喝几口就撂倒的名声早已远播,朝中同僚来参加婚宴,本来抱着讨好攀附的意思,绝不会像外间那样,劝酒灌酒无所不用其极。大家知趣,小来小往,点到即止。他穿梭在宾客间,洁白的手指捏着一盏芙蓉杯,游刃有余的模样,就是新晋的状元郎都不及他那派儒雅风采。
于尊也来贺喜,东西厂暗流汹涌,面上光彩,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好赖还是分得清的。
“太监娶亲,好大的排场!”他哼哼笑道,“瞧瞧这满朝文武,皇上难得一回早朝都有人告假,这位娶活寡奶奶,来得倒齐全。”
“可不!”一桌上全是他西厂的人,窃窃道:“早前的立皇帝,如今皇上移了宫,他可就成坐皇帝了。”
于尊嗤地一声道:“也得看他有这个命没有!上回的狐妖案他出力不少,打量咱家不知道。他东厂想一家独大,西厂也不是吃素的。世人都怕他,咱家可不怕!他不是不喝酒吗,老子非叫他喝不可!”
一帮酒囊饭袋,暗地里耍猴似的欢呼起来。眼看着他来了,众人都站了起来。于尊是副雌鸡嗓子,抖呵呵的声调,像根立在风口里的破竹杆。
“肖大人大喜啊!”他抱拳道,“前儿就听说了府上要办婚宴,今晚过府来讨杯喜酒喝。皇太后赐的婚,”他大拇指一竖,“了得!这种好事儿以往都是背着人干的,现在名正言顺了,您可真给咱们太监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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