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流鸢长凝
子鸢疼得狠狠咬牙,又不轻易发作,只得颤声回道:“世子教诲,下官自当铭记于心。”说着,恰到好处地往后退了一步,朝着曹伯宵一拜。
曹伯宵一掌拍空,心里颇是难受,冷笑道:“记得便好。”
沈远早就看子鸢不顺眼了,不过既然他已经来了这儿,他便不可能见到苏折雪,于沈远而言,这也是一件好事。
“不知世子与沈少将军久候下官是为了什么?”子鸢索性直接问出这句话。
沈远蔑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这七日本少将军与世子值守昊陵,可半点事端都未生,皇宫女眷人人太平安康。”说着,沈远给曹伯宵递了一个眼色,“九千岁这些日子身体不好,所以今日差了人来唤世子回去,希望世子多陪陪他老人家,所以这值守昊陵的责任,便落在你我身上了。”
子鸢笑道:“这是自然。”
“本少将军这七日来,日夜未眠,实在是难受得很,既然祁都尉来了,那么这值守之事……”沈远刻意拖了一句。
子鸢心知肚明沈远在打什么算盘,“自然由下官来接手,二位大可放心。”
“很好!”曹伯宵大笑了一声,又给沈远递了一个眼色,“昊陵之外颇为荒凉,沈少将军若无它事,可先送本世子一程。”
“诺。”沈远顺势应声,跟着曹伯宵退出了偏堂。
子鸢满腹狐疑,目送他们两个走远,总觉得这二人今日突然来这一出,定是有问题!
“祁都尉,公主殿下有请。”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子鸢笑然回头,瞧见的是楚山公主身边的老宫奴锦奴。
“好!”子鸢高兴地应了一声,“好些日子不见啦,您可是越来越精神啦!”
锦奴白了子鸢一眼,“臭小子,别以为当了大官,就可以胡言乱语,这里可是昊陵,说话得有分寸!”
“是!是!是!”子鸢连忙正色抱拳,对着锦奴赔礼似的一拜。
锦奴又瞪了子鸢一眼,“跟奴婢来。”
子鸢跟着锦奴走出偏堂,沿着肃穆的回廊绕过碑林,走到了一片苍松林前。
林隙之中,日光倾泻,淡淡地洒在绿茵之上,远远瞧去,这一片苍松林倒算得上是昊陵中最温暖、也最怡人的地方了。
“你来了。”原本坐在苍松下品茶的叶泠兮笑然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了子鸢身上,掩不住的是她眼底的那些极力压抑的欢喜。
今日的子鸢穿了身禁卫便服,白底蓝纹,双袖紧束,玉带盘腰,银冠高束,远远瞧去,倒当真算得上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只可惜那脸颊上的三道指痕,虽然现下已结了痂,可是等痂落了,也终究会留下些痕迹。
子鸢扬眉轻笑道:“公主吩咐,小的岂敢不来?”
叶泠兮笑道:“若是本宫不吩咐呢?”
子鸢正色道:“那自然是不来啦!这身上的伤,可还没好完,方才又被那位曹世子给狠狠拍了几掌,现下正啧啧作痛呢!”说着,抬起左手,轻轻揉了揉右肩。
叶泠兮脸色一沉,问道:“他先见了你?”
子鸢点头道:“有何不妥?”
叶泠兮连忙给锦奴递了个眼色,“锦奴,传本宫口谕,留下沈远!就说本宫今日在昊陵中丢了一支金钗,那是沈贵妃在本宫及笄之年亲手所赠,万万不可丢了。差他速速带兵为本宫在昊陵中找寻,若是找不到,只好由他亲自陪本宫去给沈贵妃致歉了。”
“诺!”锦奴领命退了下去。
子鸢惑然问道:“公主,你这是?”
叶泠兮莞尔道:“两个自作聪明的蠹虫,设了一个愚不可及的陷阱,等你傻头傻脑地踩进去,你说,究竟是他们蠢呢,还是你傻?”眉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叶泠兮浑然不觉此刻瞧向子鸢的眸中,多了一抹她前所未有过的柔情。
子鸢只觉得今日叶泠兮的眸光灼灼,可是转念又想,定是叶泠兮这次是将计就计地准备好了一场好戏看,所以才如此欢喜,当下接口道:“身为公主殿下的牛马,可不能傻啊,不然还怎么给公主殿下卖命呢?”
叶泠兮摇头轻笑道:“祁都尉远道而来,本宫正好煮了壶茶,请。”
子鸢抱拳回了一声,“遵命。”便与叶泠兮一同坐在茶案边。
叶泠兮亲手给子鸢斟了一杯热茶,递到了子鸢面前,“这里素来清净,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人,可终究要防隔墙有耳,本宫就直接长话短说了吧。”
子鸢接过茶盏,点头笑道:“但听公主殿下吩咐。”
叶泠兮笑了笑,话音却是有些深沉,“你的脑袋跟本宫的脑袋,从今夜开始,可就绑在一起了。”
子鸢干咳了两声,“公主,你怎的突然提脑袋这样不吉利的字眼?”
叶泠兮挑眉轻笑道:“你怕了?”
子鸢挺直了腰杆,笑道:“我又怎会害怕?”
叶泠兮满意地笑了笑,似是猜到了子鸢会如此回答,“本宫今夜要你……”声音一沉,竟比方才又低了三分。
子鸢只好凑过了脸去,仔细听叶泠兮说后面的话。
“本宫要你与本宫一起盗陵!”
子鸢脸色一沉,惊睁着双眸定定看着叶泠兮,“盗……盗昊陵?”
“不错。”叶泠兮的笑容中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子鸢还是不明白,“可是……自古祖宗之坟是不可妄动的,这里可是你……”
“本宫只想让父皇好起来,所以必须入陵去取出长生杯。”叶泠兮摇了摇头,慨声道,“当今的大云,父皇若是倒了,必生大乱,到时候只怕国将不国,家不成家。”说着,叶泠兮伸出了手去,揪住了子鸢的箭袖,“本宫只有这一条路走,不管他日是生是死,只有这一条路走!”
子鸢怔怔地看着叶泠兮,她方才说的那些理由子鸢是半句话都没听进去,她脑袋里唯一听进去的只有那三个字——长生杯!
还以为她会花许久才能查出长生杯的下落,却不想才当上这禁卫都尉,便有机会盗杯。
姐姐的任务,阿翎的自由,如今只要拿到这长生杯,便可大功告成!
子鸢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喜色,她心头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一趟盗陵,即便是再危险,她也必须去做。
“祁都尉?”叶泠兮瞧见了子鸢脸上的笑意,疑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子鸢回过了神来,眨了下眼睛,笑道:“公主殿下,这地宫之中的宝物肯定很多很多吧?”
叶泠兮恍然明白了子鸢的意思,有些失望地沉声道:“本宫事先说明,这地宫中的陪葬器物,你不可顺手牵羊!”
子鸢连忙摆手道:“我可不会顺手牵羊,只是想跟公主殿下讨要个一件两件的。公主殿下你想啊,如今虽然四海靖平,可总归有人挨冻挨饿。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只须拿出一件两件,便可以救济许多需要帮助的百姓,总好过这样冷冰冰地躺在地宫,一直无用好吧?”说完,子鸢暗暗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这脑袋瓜儿还算是转得快,没有让叶泠兮再追问她方才那个奇怪的笑。
叶泠兮倒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那些价值不菲的陪葬品还可以这样用,当下觉得方才对子鸢的认定实在是太过偏颇,心底又对子鸢多了一丝敬意,“本宫倒是没有想到,你说的话倒还算有理。”
子鸢得意地笑道:“自然是有理!公主殿下自幼在宫中长大,民间疾苦多是从各种奏报上听见或是看见,若有机会,公主殿下可以去边关走走,便能发现这世间百姓苦哈哈的还大有人在,或许这笔钱便能让他们安然活下去,一家长乐到老。”
叶泠兮定定看着子鸢,笑道:“祁子鸢,本宫一直以为你是个油嘴滑舌的小混混。”
“可就算是小混混,这颗心也终究是肉长的啊!”子鸢也笑了笑,郑重地道,“国有楚山,大云之福,就凭楚山这两个字,子鸢即便是肝脑涂地,也万死不辞。”说完,子鸢突然跪了起来,朝着叶泠兮拜了下去。
“你……不必行此大礼!”叶泠兮慌然起身,伸出双臂打算将子鸢扶起,却因为太过仓促,手掌偏了几分,指腹竟从子鸢的下巴一路抚过子鸢的唇,吓得叶泠兮惊忙缩回了手来。
心狂烈地跳动着,叶泠兮只觉得一阵火辣从指腹上蔓延开来,烧得她仓皇无比地喝道:“好端端的乱行礼,本宫险些又碰到你脸上的伤,你……你……”话编到一半便说不下去,叶泠兮只觉得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
子鸢抬手挠了挠后脑,也没有多想方才那一刻的亲密接触,还以为这公主是在意自己脸上的伤,当下笑道:“无妨无妨,姐姐说过,只要涂过她的药,等这些痂掉了,我脸上半点痕迹都不会有。”
“哦?”叶泠兮让自己平静下来,接了一声。
子鸢点点头,“堂堂临安花魁说的话,自然可信,你想啊,姐姐长那么大,怎么可能平日里不磕到碰到的,可是你瞧见姐姐的肌肤上有半点痕迹没?”
叶泠兮暗暗舒了一口气,笑道:“堂堂男儿,竟然用女子的药物涂脸,你……”
子鸢恍然觉得自己似是说错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小的已是堂堂禁卫都尉,总不可以让自己的脸上一直有三道这种爪伤吧?所以才会舍下男儿尊严,去用这女子的药物,公主若是觉得可笑,那就笑话吧,反正小的用也用了,只好一条路走到黑啦。”
叶泠兮轻轻一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低头再给子鸢斟了一杯热茶,“喝了这杯热茶,你就下去准备准备,今夜子时,你便来这里与本宫汇合。”
“诺。”子鸢点点头,庆幸自己又逃过了一劫,暗暗道:“这楚山公主心思极细,呆子啊呆子,你别因为姐姐唤你多了,你还真成了呆子了!这女儿身的秘密可千万千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给暴露了!”
倾杯 第五十五章 .初探孤鸿涧
子时已到,苍松林,寂静无声。
子鸢布置完今夜昊陵值守后,便匆匆赶来了苍松林。叶泠兮比她还早到一刻,同行的除了锦奴之外,还有晏歌。
子鸢是第一次瞧见晏歌,不禁问道:“公主殿下,这位是?”
“乱世妖童,罪女晏歌。”不等叶泠兮介绍,晏歌已这样介绍了自己,说完,她瞧向了叶泠兮,“今夜是十七,倒也算是一安然入涧的好日子,事不宜迟,公主若是已准备妥当,便可出发。”
叶泠兮点点头,“本宫已准备妥当。”说完,握了握手中短剑,悄然倒吸了一口气。
晏歌前日跟她回报过,说的是昊陵的各个值守要点,还有进入昊陵地宫的唯一可能——自古为帝王修陵的工匠,就没有安然回去的,毕竟这些人对皇陵的布局实在是太熟悉,未免这些人在日后重回皇陵偷盗,往往这些工匠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断龙石直接困死在地宫之中。自然,人是求生,不是求死,历年来,总有些不甘心的工匠会在修建皇陵之时,偷偷留下一个秘密的生路。
这条生路,便是唯一进入地宫的可能,也是躲开那些繁杂机关的唯一安全之路。
据晏歌探查所得,整个昊陵依山势而立,聚风纳水。山石坚硬,即便是能寻到一个没有守将巡逻的地方钻洞,也不是短短几日能做到的。既然山不可钻,便只能想想水。山势起伏,最挺拔之处,也就是昊陵地宫所在,而这山峰之后,却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山涧,名曰孤鸿。
没有人敢随意攀爬山涧两侧的绝壁,一是因为条山涧总是山雾缭绕,一步之内,都难以辨清物事,二是因为这山涧的两侧绝壁上蛇洞甚多,老远便能闻到一股腥臭味。
有人说,这条孤鸿山涧是一个修罗场,若是遇上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山雾微散,便能瞧见山壁之上横七竖八地悬着不少白骨与残尸。没有人知道这些白骨残尸是从何处而来,于是人人都在猜想,这些白骨与残尸俱是入山采药的百姓,被这山涧中的毒物给拖到这两侧绝壁上慢慢享用,才会遗下这般惨景。
越危险的地方,才最有可能是出路。晏歌本也不敢断定这里会有进入地宫的生路,可是白日里她在孤鸿山涧边瞧见了山壁上残留的斧痕。这些斧痕并不是普通斧头留下的痕迹。晏歌在风水九井下铸造六年,对于各种兵刃乃至器具的规制都了若指掌——能留下这种痕迹的斧头,定是修陵的工匠才会配备的上好凿钢斧。既然能在山壁上留下斧痕,不管是为了入涧,还是为了出涧,这人也定是参与修陵的工匠,那么这孤鸿山涧之下,定有那条进入地宫的生路。
子鸢从未听人如此介绍自己,乱世妖童的传闻她是听过的,却不想会在这里瞧见这个传说中幽居昊陵的十五岁少女,反倒是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叶泠兮窃笑道:“本宫倒是第一次瞧见你哑口无言啊。”说完,叶泠兮不等子鸢开口,便问向锦奴,“雄黄粉可准备好啦?”
锦奴点了点头,“一切已备好。”
“嗯,我们须得赶在天明之前回来,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叶泠兮点点头,示意四人可以行动。
子鸢是难得的一路无声,只是不时地瞄一眼晏歌,自方才初见之后,子鸢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乱世妖童的传言是那样的骇人,这小小少女当真会有那样的能力倾覆天下?
晏歌冷冷地回瞪了一眼子鸢,“祁都尉,你这是什么意思?”
子鸢连忙收敛目光,摇头道:“是我失礼了,我只是对乱世妖童的传闻有些好奇罢了。”
“自古流言多冤债,你若是信,这流言便是真,你若是不信,这流言又何须在意?”晏歌寒面说完,便不打算再理会子鸢,径直走到了叶泠兮前面,提醒道:“这山道难行,公主殿下多加小心。”
叶泠兮点头轻笑,悄悄瞄了一眼子鸢吃瘪的模样,心里不禁欢喜地暗道:“这天下也终于有个人能说过你了!”
子鸢憋了一肚子话,只能忍住不说,干咳了两声,索性不再去想乱世妖童这个传闻,不时地扫视着两侧的挺拔苍松,以防有什么野兽从林中冲出来。
四人小心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避开了昊陵值卫来到了孤鸿山涧边。
凄冷的月光下,淡紫色的山雾漂浮在山涧中,平添了一抹淡淡的诡异之气。浓浓的腥臭味扑鼻而来,激得四人从怀中摸出准备好的帕子蒙在了面上。
“月圆后三日,总是蛇虫倦懒在巢穴中,安静吸收日月精华的日子,所以今日沿着这山涧下去,遇到的蛇虫会少些。”晏歌当先走到了山涧边,仔细看了看,回头对着锦奴道,“把雄黄粉都抹在肤上,我们该沿着这些斧凿的痕迹下去了。”
锦奴点头,从怀中摸出四包雄黄粉,一人递给了一包。
四人将雄黄粉在肌肤上抹了抹,余下的各自收到了怀中,以备不时之需。
子鸢走到山涧边,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山涧,摇头问道:“我们就这样空手攀岩而下?”
晏歌回道:“祁都尉你若是不敢,大可留在这儿。”
子鸢笑道:“敢肯定是敢的,只是,公主殿下千金之躯,不容有失,不如……”子鸢将肩上的行囊打开,拿出了当中的一盘长绳,只见她四下瞧了瞧,将长绳的一端牢牢系在了一块大石上,使劲扯了又扯,瞧见那大石纹丝未动,这才安心地将长绳的另一端往山涧下抛去。
“未免有失,我们尽可徒手攀爬下去,若是一个不小心抓空了,还可以马上揪住这条绳子,不至于跌落下去。”子鸢解释了一句,回头对着叶泠兮眨眼一笑,“公主殿下,这里就由小的来打头阵吧!”说完,子鸢深吸了一口气,足尖踩在涧壁上一个斧凿的小凹中,稳住了重心,便小心地往下爬去。
“公主殿下,就由奴婢与小歌殿后。”锦奴说完,小心地扶住叶泠兮爬下山涧。
四人一一往下爬去,有时候找不到斧凿的凹孔,子鸢准备的那条长绳倒恰好可以帮忙一二,借势往下面挪上一挪。
“呼——”
衣袂翩飞,一袭紫影落在了山涧边,她先仔细瞧了瞧那条长绳是否结实,又警惕地四处瞧了瞧,见四下寂静无声,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喃喃道:“你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臭丫头!”
月华若水,照亮了她的眉眼,不是阿翎又是谁人?
“呵呵呵……”阴冷的笑声如影随形。
阿翎仓皇回头,“我果然没有猜错,你就是要对那臭丫头下手!”
阿耶杰从暗处跳了出来,定定看着阿翎,笑道:“你猜对了又如何?世事无常,你以为你可以左右大局,即便是我放你左右大局,你也改变不了自己的终局。凰翎,你若肯求我,乖乖跟我回上京繁衍蛊皇,这些人的性命,我还可以考虑留下。”
“痴人说梦!”阿翎警惕地往后一退,靠近那条长绳,无论如何,这是那臭丫头回头的生路,千万要保住!
阿耶杰阴冷地笑了笑,“我告诉你,这山涧之中最可怕的究竟是什么?你就算是守住了这条长绳,你也救不了下面那几个无知蠢女的性命!”
“你什么意思?”阿翎心头一紧,不禁握住了双拳。
阿耶杰笑道:“这孤鸿山涧下面,最可怕的并不是那些石壁上的蛇虫,而是长于山涧底的天然蛊母——骨蛊。你既然知道皇蛊是什么,就不可能没听过骨蛊的厉害。”说着,阿耶杰像是提醒一样的轻声道,“血肉尽啖,空留白骨。”
这八个字从阿耶杰口中说出,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可是落入阿翎心底,却是宛若雷霆重击似的震撼。
骨蛊天生于山水之中,阿翎原本以为,这种专门食人血肉的骨蛊只存在于古籍记录,却不想竟在皇陵之后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阿耶杰从袖中取出一方黑色小盒,捧在手心之中,笑道:“我掌中蛊,你该知道是专门克制骨蛊的小皇蛊,你若肯跟我回去,我便帮你救他们。”
“你是在威胁我?”阿翎颤声反问。
阿耶杰兀自笑道:“难道能找到一个人的性命可以威胁到你,我觉得无比地欢喜,原来那个无心的凰翎公主,也终究会有长心的那一日啊。”
阿翎嘴角噙起一丝淡淡的凄凉笑意,“这么说,我今日确实是无路可选了。”
阿耶杰点头笑了笑,走近了阿翎,伸出了手去,抚上了阿翎的冰冷脸颊,“你别怕,繁衍皇蛊其实一点也不疼,就好像是为我怀了我们的孩儿,我会好好疼你的……”
“是么?”阿翎昂起头来,已是双眸含泪,连她也不知道,这些泪水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绝望,“繁衍皇蛊,是死,今日若是不从,大概……也是死吧?”
阿耶杰笑道:“我怎么会舍得杀你?”
阿翎拂开了阿耶杰的手,突然闪到了山涧边,只见她紧紧抓住长绳,哑声笑道:“这条长绳会一直在我手里,你若是断了绳,便是我死,到时候,你的皇蛊也会死,我倒要看看,这回是你选什么路!”说完,阿翎转过身去,义无反顾地跳下了山涧。
“你……蠢女人!”阿耶杰追到了一半,还是来不及抓住那个往下落的阿翎,他幽绿色的眸子满是惊愤怒,“从来没有谁可以威胁我,从来没有!”
倾杯 第五十六章 .生死一绳系
“咦?”子鸢突然发现手中长绳巨颤,抬头瞧去,淡紫色的山雾实在是太浓,她完全看不见绳子上方究竟出现了什么异常。
“公主小心!”锦奴当先发现了上空出现的坠物,只见她一手攀住岩壁,一手将匕首刺了出去。
那坠物似是看清楚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可是这下坠的势子实在是太快,她一个躲闪不及,匕首已扎入了她的左臂之中。
“啊!”一声熟悉的闷哼响起。
“阿翎?”子鸢连忙出手,一手缠住绳子,伸臂将那下坠的女子揽住怀中,看清楚她确实是阿翎,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是你?”
阿翎紧紧勾住了子鸢的颈子,摇头道:“你们若是不想活了,便继续往下走,骨蛊若出,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活!”
众人听到她这一句话,俱是寒了脸色。
“骨蛊是什么?”叶泠兮不禁问道。
阿翎沉声道:“一种自然天生的蛊虫,一旦咬住活物,便会钻入这个活物的皮下,只眨眼之间,这个活物便会变成一具白骨!”
一股猛烈的凉意袭上心头,众人骇然失色,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该上去,还是该下去。
叶泠兮比其他人更多一个疑问,这女子好生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她究竟在哪里见过,“你又是何人,怎会知道这些?”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上去从长计议吧!”子鸢环紧了阿翎的腰,打断了叶泠兮要说的话,“我们快些沿着这条长绳爬上去!”
“上崖之后,要小心。”阿翎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她不清楚此刻阿耶杰还在不在上面,但是她唯一清楚的是,阿耶杰不会让她死,至少为了那些皇蛊,他舍不得。
阿翎突然出现在这儿,还知道这山涧下有这种可怕的东西,绝非偶然。
子鸢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她离开醉今宵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实在是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阿翎……”
“什么?”
阿翎对上了子鸢关心的眉眼,子鸢收起往昔那个玩笑的笑脸,正色道:“忍着些,上去我给你缠伤口,给你止血。”
“……”阿翎愕了一下,却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底浮了起来,竟淡淡地让她觉得有些酸楚。
子鸢复又像往昔一样咧嘴笑道:“若是疼了,可以……额……”
她的话还没说完,阿翎的双臂已紧了紧,勒得子鸢微微生疼。
阿翎左臂伤口汩汩流血,温热的鲜血沁入了子鸢的裳下,让子鸢不禁眉心一蹙。只见子鸢突然松开了阿翎的身子,调整了下抱住阿翎的角度,索性将手臂压着阿翎的伤口,再次紧紧抱住阿翎,一手扯绳,借力掠起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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