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使

    老板的这一席话把莫小川都给说傻了，他瞪着一对大眼睛，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于是莫小川大手一挥：阿龙，这个重拾信心的机会我送给你了，免得下次遇到计蒙的时候又打不过

    阿龙忍不住开口道：老板，不是打不过

    莫小川敷衍地点点头：嗯嗯，我知道，封印嘛

    于是阿龙只能无奈地走上前道：老板，给我挑一个甜的。

    闻言，瓜摊儿老板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番苦口婆心全都对牛弹琴了。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两人身后的花花，立刻笑着站了起来：噢，原来是小花要买瓜啊，这个，这个保准甜得你掉牙！

    莫小川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老板还挺嘻哈啊。

    不过这就是花花的本事，但凡认识她的人，没有不喜欢这个小丫头的。

    花花从阿龙身后钻出来，笑着吐了吐舌头：陈叔叔好！

    陈老板笑眯眯地挑了个他觉得最甜的西瓜，递到阿龙手中，连称都没称，搞得阿龙抱着个瓜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给钱。

    最后还是莫小川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红色的毛爷爷，递到陈老板手中，笑道：不用找了，下次花花来您这儿买瓜，就从这钱里面扣。

    陈老板喜滋滋地接过钱，挑了挑眉毛道：你就是花花的男朋友吧？我听花花说

    陈叔叔！

    花花大喊一声，然后羞红了脸，转身就朝家跑去了。

    莫小川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拍着阿龙的肩膀道：果然，人长得太帅就是有这么多烦恼啊

    阿龙抱着瓜点点头，虽然脸上戴着墨镜，却掩不住那无限的惆怅：是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川一诺
    这当然不是莫小川第一次来花花家做客了。

    进门之后，莫小川将买来的冷饮和西瓜都放进了冰箱里，这才来到卧室门口，笑着道：阿姨。

    花花的妈妈躺在床上，转头看到莫小川，顿时露出了微笑：小川儿来啦，快坐快坐。

    说着，花花的妈妈便试图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招呼莫小川。

    见状，莫小川赶紧走上去扶住花花妈妈的肩膀，连连道：您就不用管我了，我坐会儿就走。

    花花妈妈却不依，轻轻咳嗽了一声，硬是撑着瘦弱的身体坐了起来，对厨房的花花说道：小花，你赶紧去楼下买条煎鱼，再买两只肘子，小川儿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莫小川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吃了饭来的，您这么客气可是把我当外人了！

    然而，花花妈妈却执意让花花在她的上衣口袋中拿钱去买菜，不论莫小川怎么劝都劝不住。

    自从莫小川第一次来花花家，吃过花花妈妈做的煎鱼和酱肘子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

    所以后来他每一次来做客，都有这两道菜。

    只是现在花花妈妈已经做不动了。

    花花拿着钱，一脸羞红地跑下楼了，莫小川使了个眼色，于是阿龙也跟了上去。

    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了莫小川和花花妈妈两人。

    阿姨最近，感觉好点儿了吗？

    莫小川从来都不擅寒暄，所以这句话是真诚的问候。

    花花妈妈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这些年被病魔缠身，脸上所留下的岁月痕迹越发加重了，颧骨下的肉狠狠地凹陷进去，脸色惨白，头发也稀疏了不少，看起来仿佛一夜老了二三十岁的样子。

    就连她身后的那片虚影都变得摇摇欲坠。

    这是莫小川在成为山海裁决使之后，第一次见到花花的妈妈。

    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是山海一脉的族人。

    而且不是普通族人。

    说出她本相的名字，绝大多数国人都一定听过。

    《山海经·海外南经。

    比翼鸟在其东，其为鸟青赤，两鸟比翼。

    一曰在南山东。

    是的，花花的妈妈，竟然是一只比翼鸟！

    当然，世人会对其如此熟知的理由，来自于白居易的《长恨歌。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先不说白居易到底与山海一脉有没有关系，至少他有一点没有说错，比翼鸟，是无法单飞的！

    孤掌难鸣，比翼才可齐飞！

    更有趣的是，关于比翼鸟的记载，在《山海经中并不止一处，只不过另一种表述，则比这种象征着美好爱情的寓意要恐怖得多。

    《山海经·西次三经。

    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毫无疑问的是，在西次三经的记录里面，这种叫做蛮蛮的鸟，应该就是比翼鸟，但那最后一句话，却令人头皮发麻。

    见则，天下大水。

    这几乎是对于《山海经所有异妖当中，最可怕的一种描述。

    因为在上古时期，最可怕的存在永远都不是什么蚩尤应龙夸父等神级强者，而是，大自然。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就是那场灭世的洪水。

    见则天下大水，几乎就是一种对这个世界最强有力的诅咒！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比翼鸟其实并不是代表着美好爱情的祥瑞之兽，而是凶兽！

    如果说花花的妈妈是一只比翼鸟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花花的父亲，一定也是一只比翼鸟！

    此时的莫小川试图去回想关于花花父亲的故事，但这件事情太过久远，他只隐约地记得，对方是抛弃了花花母女，把她们丢在山城不管的，所以在无奈之下，花花的母亲便带着花花来投靠了老家伙。

    怪不得，老家伙会收留花花这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小丫头。

    怪不得，杨天笑会对花花感兴趣。

    原来如此。

    或许是看出了莫小川的目色有异，花花的妈妈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开口道：看来，大人已经

    不等花花妈妈说完，莫小川便摇摇头道：阿姨还是叫我小川儿就可以了。

    花花妈妈没有坚持，笑着道：好，小川儿，你应该看出我的真身了。

    莫小川点点头。

    我们比翼鸟一族，如果失去了另一半，力量就会逐渐坍缩，甚至影响我们的寿命，花花的爸爸已经离开我们六年多的时间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但我想，我已经等不到他回来了。

    闻言，莫小川的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似乎隐隐间明白，花花妈妈执意要支开花花的理由了。

    我知道你和莫上师一直都很照顾花花，包括清水街上的各位老板，也一直在默默保护着花花，所以如果有朝一日我不担心她的安全，但我希望，小川儿，你能让她脱离山海一族，成为一个普通人。

    莫小川不知道花花妈妈的这番话从何而来，不禁疑道：阿姨您的意思是，花花以后也会成为

    花花妈妈轻轻点了点头：我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但我比翼鸟一族，原本就是上天的诅咒，我不希望她，重蹈我的覆辙。

    莫小川的呼吸顿时变得沉重了几分：所以您是希望我

    花花妈妈苦笑道：山海一脉固然强大，但却需要背负太过沉重的枷锁，我希望花花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结婚，生子，永远如现在一样，善良，美好，并且幸福地生活下去。

    说着，花花妈妈抬手拭了拭眼角，笑道：我大概是等不到那天了，虽然我知道，我们娘儿俩已经亏欠你和莫上师太多太多，今生注定无法相报，但我还是恳求你，能在我走后，善待花花，我把她，托付给你了。

    话音落下，场中顿时变得无比的沉默。

    莫小川心绪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花花妈妈，良久之后，终于还是点了头：好。



第一百九十五章 择师
    花花妈妈的这一席话，不是托孤，却胜似托孤。

    莫小川不知道花花是否在完成她的十八岁成人礼后，就会变成一只比翼鸟，但她妈妈却更希望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

    考一个好大学，去到她想去的城市，结婚，生子，平平安安地度过此生。

    这件事情说起来很简单。

    但实际上，很难。

    对于莫小川而言，很难。

    因为他是山海裁决使。

    单从山海一族的内部来说，他的敌人就有很多。

    比如危。

    比如杨天笑。

    再比如，计蒙。

    他们都很强大。

    或许他们暂时还没有办法与莫小川正面为敌，但这不代表着他们拿莫小川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山城歼尸案中，危就利用了蛊雕，对陈静薇下手，哪怕个中原因恐怕更多的还是因为陈静薇是裁决使候选人。

    在刚刚了结的绑架案中，计蒙与吴进荣选择了素素，便是为了迫使莫小川入暗狱。

    杨天笑初临清水街，一眼就发现了花花的与众不同，若非莫小川及时赶到，阿龙和陈掌柜拦不拦得住那柄斩龙剑还真的不好说。

    莫小川看似独善其身，但其实浑身都是软肋。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独行侠，哪怕在他前十八年的人生中，一直与老家伙相依为命。

    但他同样有朋友，有他喜欢的人，也有他想要保护的人。

    而这一切，都会被他的敌人所利用。

    之前英招说莫小川太过仁慈，其中所蕴含的深意便是如此。

    花花说她想去学女子防狼术，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莫小川原本确实在考虑让她学习一些自保的手段。

    单凭从陈掌柜那里拿来的符篆，以及蒲老板送给她的那个吊坠，是远远不够的。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花花将离开这座城市，离开清水街，届时，包括莫小川在内的十三位老板将无法再守护她的周全，莫小川又该如何为她继续遮风挡雨？

    花花妈妈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上平淡普通的生活，希望她永远不会成为比翼鸟。

    但如此一来，花花便永远丧失了自保的力量。

    这是一个悖论。

    这是一个需要莫小川穷尽一生去思考的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做到，但他还是答应了。

    因为这是花花的事。

    就是他自己的事。

    不多时，花花跟阿龙拎着煎鱼和酱肘子回来，于是莫小川与花花妈妈的这番谈话就此终止。

    吃饭的时候，花花惊喜地发现妈妈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吃完了一整碗米饭，心情也跟着雀跃了起来。

    小川儿，你以后能不能，能不能，常来？

    花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红晕都羞到了耳朵根。

    阿龙转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看到，搞得莫小川一阵哭笑不得。

    如果阿姨见到我高兴，每次都能多吃两口饭的话，我天天来。

    闻言，花花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期待之色：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莫小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花花妈妈看着这一幕，眼中既有高兴，也有无限的担忧。

    却是没有被花花看到。

    吃完了饭，花花把妈妈搀回床上去休息了，然后一个人勤快地收拾完了桌子，开始洗碗。

    莫小川与阿龙就此告辞。

    原本今天他们俩是想过来看看花花有没有因为那天杨天笑的事情受到惊吓，却不曾想，莫小川却意外接收到了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

    不过至少从现在看来，那一战并没有给花花带去什么心理阴影之类的负面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酒吧的时候，阿龙给她下的安魂咒起了好的作用。

    走到楼下，莫小川这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早就知道花花的情况？

    阿龙点点头，随后犹豫了片刻道：花花刚开始到酒吧当服务生的时候，莫老板就让我查过她父亲的下落。

    闻言，莫小川顿时瞪大了眼睛：结果呢？

    没有结果。

    你的意思是莫小川皱着眉头道：她爹五年前就不在山城了？

    情况恐怕比这个还要复杂一些，更准确的来说，我根本没有查到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就好像是，被人给刻意抹去了。

    此言一出，莫小川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肃然了起来。

    比翼鸟，见则天下大水。

    但事实上，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真正造成了人民群众生命财产遭受严重损失的大洪水，屈指可数。

    最著名的，当然是九八年那次，受灾总人数达到223亿人，直接经济损失超过2000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