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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魔专家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吃书妖
降魔专家
作者:吃书妖




1 徐福
    当我在城市图书馆无人问津的最深处,像是盗墓贼从随葬瓮中启出尘封已久的宝物一样,从书架上抽出这本破破烂烂的野史书,并且阅读了十五分钟以后,我就明白,自己迟到了十八年的“金手指”,终于上线了。

    撰写这本野史书的无名作者,以谈论旧石器时代的野人们如何围绕图腾柱狂欢起舞一样神秘兮兮的口吻,图文并茂地记录了一门古老的血祭仪式。

    仪式的过程十分简单:在任意的时间,与任意的场合,用自己的鲜血,在任意的平面上绘制如插图所示的祭祀图案,再将至少一条智慧生命的灵魂放置在祭祀图案的中心,然后用任意的语言和任意的祷文,向异宇宙的神祇发起诚实的许愿。

    而仪式的最终效果则是:只要你献祭的灵魂在质量与数量上,与你许愿的内容相匹配,那么你的愿望就能得到实现。

    遗憾的是,这门血祭仪式在积年累月的流传过程中像是传话游戏一样逐渐变貌,到这个无名作者手里的时候,已经与原典相去甚远,因此许愿范围也大大受限,但如果仅仅是要满足我如今的愿望,还是在受理区间内的。

    此外,这门仪式还有某些继承自原典的缺陷,其中最严重,也最不可解决的问题是:从作为孤立系统的宇宙的角度来看,向异宇宙的神祇献祭灵魂,相当于从本宇宙凭空消灭灵魂;而从异宇宙得到恩赐,则相当于凭空增加本宇宙的物质与能量。

    这违背了宇宙的自然规律,献祭者将会受到可怕的天谴。

    只有两种人能够免除代价:一种是力量强大到任何天谴也能够对抗的强者;另一种则是来自于异宇宙的灵魂。

    前者只能在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中找到有力候补,而后者则仅仅活跃在虚构故事中。无名作者认为这两种条件都过于不切实际,因此这门血祭仪式即使有效,也不具备实践价值。但他还是以较真读者探讨虚构故事设定似的态度,推理了一遍后者之所以成立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来自于异宇宙的灵魂无法被本宇宙识别,所以反而能够逃离某些因果吧。

    来自于异宇宙的灵魂,这不就是我吗?

    *

    是的,我并非本宇宙土生土长的人。

    我来自于另一个宇宙的地球,出生于二十世纪末,从小在中国沿海城市成长和就业,姓“徐”,单名一个“福”字。

    当我开始记事时,时代已经步入二十一世纪,社会蒸蒸日上,科技日新月异。大学毕业以后,我供职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杂志社,如此经历一段岁月,终于熟悉了手头上琐碎得仿佛学生时期寒暑假作业一样的文字工作。

    本以为生活会如此稳定下来,却不料灭顶之灾来得那么突然,我在机缘巧合之下撞见了两伙犯罪分子的“药物”交易现场当时我没在第一时间被他们发现,事后想来,或许当时是应该悄然离开的,但报警以后却没能走脱,唯一宽心的是,临死前我似乎听见了警察到场的动静。

    然而谁能想到,我居然有机会,在另一个世界,作为新生命,重新睁开双眼。

    这个世界与我本来所处的世界,既有着同平行世界一样的相似之处,亦有着同故事世界一样的迥异之处。

    相似之处是:这里同样有手机,有汽车,有摩天大厦,有计算机和网络,也有遍及全境的铁路和海空航线,也同样有黄白黑等肤色之分,我也同样叫徐福。

    迥异之处是:这里的文明世界并非很多国家各自为政,而是统合成了一整个“联盟”,并且更加荒诞的是,这里真实存在着神祇与精灵,灵能者与亡灵,普通人与亚人,就像是漫不经心的造物主把现代都市与奇幻世界粗暴地糅合到了一起去,许多不似现实的事情对这个世界的居民们来说,只是每日清晨从早点店排出来的白色蒸汽一样的风景线。

    我谨慎地管住嘴巴,以免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的秘密过早地暴露出去,同时贪婪地吸收着与超自然力量相关的所有信息。

    想必无需多言也能传达,没错,我也想要拥有超自然力量。

    我上辈子死在枪口下,枪声对我来说是无法逃避的梦魇,那么这辈子,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得到足以把枪声当成蹩脚的响指一样的力量。

    但是十八年以后的今日,我已经痛彻心扉地明白:我不具备这种资质。

    并非因为这辈子生养我的父母没能给我一具合格的身体,仅仅是因为,我的灵魂与这个世界的居民们截然不同。

    这个世界的居民们想要获得超自然力量,最普遍的办法就是成为灵能者,而灵能者的“灵能”,指的是从灵魂中挖掘出来的不可思议的能量。

    我的灵魂的“异常”组成方式,决定了我无法像是他们一样挖掘灵魂的潜能,虽然在他们中间,灵能者也是罕见的人物,但即使是没能成为灵能者的人,也具备零星的这种潜能,而我连这也不具备。

    然而今天,我却发现了这门神奇的仪式。

    我决定重新相信: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不同。

    这固然是一门血腥味昭然若揭的活祭仪式,但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

    我没有。

    在用手机给记录着这门血祭仪式的书页拍过照片以后,我又偷偷将这几页撕扯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记录着禁忌知识的书本会出现在向全体市民开放的城市图书馆里,但为了防止有人滥用这里面的知识,我还是要做做处理的。

    当然,也有可能,看到这些内容的外行人会将其视为纯粹的无稽之谈,但,如果是像我一样,对“祭祀与仪式的学问”有所研究的人,很容易就能鉴定出来其中的奥妙。

    我将书本放回了书架的空缺处,然后转过身,拄着手杖,蹒跚地走向图书馆的出口。

    或许是我这右眼戴着眼罩,右臂瘫痪,左脚有疾的形象过于引人注目,图书管理员还特地问了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不用。”我说。

    “今天这么早就回去吗?以往你一坐就是一整天。”图书管理员问。

    “今天有急事。”我一边回应,一边走出正门。

    我思索着血祭仪式的事情。

    血祭仪式要求我用智慧生命的灵魂作为祭品,但即便是在这个世界,人类以外的智慧生命也极少见,亚人无论在生物学上还是在法律上都被认定为人类的变种,而不是非人,神祇与精灵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着智慧的亡灵更是都市传说级别的东西。

    换而言之,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个人才行。

    但要我为了一己之私而杀害无辜之人,这是不可能的,哪怕我再想要成为灵能者也一样。

    为此,我必须找出一个罪大恶极的,即使拿来剥皮烫熟,做成像是祭祖时放在供桌上的白斩鸡一样的东西,也不足惜的人。

    眼下我心里暂时还没有人选,却并不为此忧虑,如今我所居住的这座河狸市,虽然从表面上来看也是发展水平过得去的现代化城市,但同时也是藏污纳垢众多的地方,治安水平远不及前世中国的一线城市,时常能够听说谁谁谁入室抢劫杀人,谁谁谁趁着夜色掳掠妇女做龌龊勾当,谁谁谁贩卖“药物”给未成年人……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当真是些活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反正都该死,不如拿来做我的垫脚石。



2 无人机
    当我像是终于探出水面一样从“如何执行血祭仪式”的思索中脱离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入了自家所在的居民小区。有时也会如此,走在路上想事情入迷,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回过神来就会觉得时间仿佛视频被人从中间剪去了一大截一样。

    看了看天色,此时是傍晚,三分之二的天空变成了瓦蓝色,并且正在逐渐溶解另外三分之一的火红色。

    我走入其中一座单元楼,乘坐电梯来到十二层,然后把手杖放到墙边,掏出钥匙,打开自家门锁,再拿起手杖,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片岑寂,连我关门时的动静都衬出了一股空洞洞的味道。

    我这一世的母亲在弟弟出生的同时就去世了,父亲老徐经常成天埋首于警务工作,弟弟则就读于住宿制的学校,回家时谁都不在屋子里是家常便饭的风景。

    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用手机发了一封短信去,问老徐是否回家吃晚饭,以免在我独自吃饭的时候他又一声不吭突然回家,然后傻不愣登地问:“怎么没有我的份?”那副犹如单枪匹马吃自助餐的时候抽空上了个厕所,回来以后发现服务员撤走了自己的残羹剩饭一般真的很惊诧的模样,当真叫我直想再添一盘子滚烫的米饭,然后往他面孔上盖去。

    话虽如此,也不可以放心叫他自己进厨房,到头来还是要我补做一份。他也好弟弟也罢,分明都是四肢健全之人,生活自理能力反倒不如我这个残疾人。

    片刻后,他的回信到了。他说:“不回。”

    过了十几秒钟,他又发来短信,“一个人不要紧?”

    我在回信栏输入了一句“你忙你的”,又觉得不礼貌,改成了“不要紧”,发送。

    他的回信很快就来了,就一个字,“哦。”

    *

    我开始用网络调查河狸市最近数周的犯罪事件。

    获取这些信息的难度主要集中于只用左手打字不够快,调查本身倒是很简单,河狸市公安局会将大部分正在通缉中的危险罪犯的信息放到官方网页上,鼓励热心市民目击到疑似人物以后积极举报,视提供线索好坏而定奖励现金和锦旗。

    只过去一小会儿,我就锁定了一张白人罪犯的面孔。

    河狸市是多肤色人种混居的城市,这种城市在联盟中十分常见。

    而此时被我锁定的这个白人,则是个三十多岁的微胖男性,过去在老城区违法经营修车店,天知道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到底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某日他关闭了这家修车店,摇身一变,成了河狸市的新闻人物,一名新鲜出炉的连环杀人犯。

    他有一个怪异的绰号,而他的绰号源于他怪异的打扮据热心市民提供的证词,这个连环杀人犯无论穿着什么衣服,都要像是远古部落的祭司一样身披羊皮,面孔上涂抹条纹形状的油彩,并且哪怕明知道这样很显眼,也依然不放弃这种行为艺术家式的打扮。公安根据这种罕见的外表特征,称呼他为“羊皮杀手”。

    方便起见,我之后就以这个绰号来称呼他。

    我也不大乐意去记他连名带姓长度超过我三倍的真实姓名。

    公安的追踪结果显示,羊皮杀手的作案手段并不复杂,他的主要作案时间段是夜晚,在城市中人少的小路旁像是都市怪谈中的鬼怪一样静候时机,然后在路人经过此地的时候突然现身,把路人绑架到更加人迹罕至的地方,施加惨无人道的折磨,最终犹如屠宰肉畜一般将其残忍杀害。

    明面上死在他手里的市民已经有三人,但公安怀疑实际受害人数还有更多,只是遗体尚未被发现而已。

    受害者生前都与他没有公开场合上的接触,私底下的接触也可以基本排除,同时工作领域重合度也低,由此可见他的犯罪动机应当不是仇杀,也没有值得一提的利益冲突,仅仅是跟饥肠辘辘的食肉动物觅食似的,逮着谁就杀谁罢了。

    公安正在积极搜捕这个罪犯,可说来也怪,他的穿着分明如此显眼,作案范围又主要集中在城市地带,但目击证词到现在却仅有上面那一例,令搜捕进程陷入了僵局。

    最后,公安还在通缉页面上重点强调:有线索显示,他很可能携带手枪,建议市民目击以后迅速远离现场并且报警。

    手枪……我下意识地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了前世的最后一幕,枪口中迸出的火光,腹部被击穿的惊怖,黑暗拥抱自己时的绝望……

    片刻后,我从这股犹如泛黄日记一般陈旧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

    我决定先将他作为现阶段的血祭目标。

    但问题是,我应该怎么找到这个连本地公安都暂时搜捕不到的连环杀人犯呢?

    凭借我一人的力量自然是无能为力的,因此我选择求助于这座城市的地下情报商。

    *

    我从放置杂物的床柜里取出了一些陈旧的手机零部件,又拆开了游戏掌机和收音机,折腾了有一刻钟,中间因为动作不便,起码浪费了十分钟,才终于重新组装成了一台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用过的“工作手机”。然后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联络上了“无人机”。

    “无人机”是过去与我有过很多次交流的地下情报商,在河狸市的黑色地带有着良好的信用。

    响到第五声的时候,无人机接通了电话,并且问道:“哪位?”只听声音就能明白,他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男性,但也有可能是用软件处理过的声音。

    我做了一遍深呼吸,轻咳一声,用与平时不太一样的声线说话,“是我。”

    “你谁啊?”

    “你不想要命了吗?”

    “对不起。”他立即认输,旋即说道,“但说真的,我刚才一下子真的没把你认出来……你在那之后沉寂了整整一年,我还以为你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如你所见,我没死,你可以把这个情报卖出去。”我说。

    无人机忐忑问道:“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说反话,如果我卖你情报,你就要把我也杀了吧?”

    他的忐忑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我确实杀过人。

    过去我为了追求灵能,曾经做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拼搏,而非仅仅出于想当然,仅仅想着“因为我是穿越者,我的灵魂不一样,所以无法觉醒灵能”,然后稍微努力了一下就什么都不做了绝非如此,我确实是如同超级马拉松选手一样拼尽所有力气,最终发现自己确实是走入了死胡同,才会得此结论的。

    这里就只捡与现在有关的其中两件事来说:

    第一,我曾经练过格斗,也企图将身体锤炼到极致,这是因为灵魂与**密切相连,俗话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好比是灵魂的土壤,强壮的**才能够供养起强壮的灵魂,而强壮的灵魂则更有机会开发出灵能;

    第二,在上面这条路线失败以后,我转而开始接触本地的黑色地带,中间发生了种种事情,若是将其全部陈述出来,那就是另外一个长篇故事了。这里就长话短说,只讲定论:现在我的手上已经有了一些人的命,但由于前任搭档的出卖,我被人伏击,身负重伤,今日的残疾就是昔日的结果。

    但无人机并不知道我的残疾,他和其他黑色地带人员,都只知道我“重伤失踪”了,否则他也不至于如此忌惮,害怕我像是亲手杀死前任搭档与伏击我的那些人一样杀死他。

    “我杀你做什么?”我说,“不如说,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只要是与情报有关。”事关工作,他一丝不苟,“钱也得照付。”

    “规矩我懂。”我说,“我要羊皮杀手的下落。”

    他突然陷入了沉默。




3 亚当
    无人机的沉默,仿佛在上课时偷偷睡觉,突然被黑板擦砸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听见老师问到“无人机同学,请回答一下老师刚才的问题”的问题学生所会作出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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