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神州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知秋
灌木丛的阴影中,一个小个子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一看见阿托金男爵出现,立刻走过来问,焦急之意溢于言表。
请注意你的语气,史蒂芬先生,你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帝国贵族,可不是那些需要巴结你们的下层组织。阿托金男爵挺起胸膛,有些不客气地回应。这个小个子的语气让他非常不舒服,这是个很危险,身份可能也很高贵的家伙不错,但也没理由能对他呼来喝去。我跑这一趟只是出于我和复兴会之间的合作友谊,还有你们许诺的酬劳,并不是听你们的指挥。
好吧,我道歉,阿托金男爵。小个子很不自然地咧咧嘴,好像不得不吞下一口发臭的面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这是个看上去瘦削英俊的小个子年轻人,正是之前曾在奥斯星城里和风吟秋还有刘玄应交过手的复兴会法师史蒂芬妮,只是依然是男性的外貌,阿托金也对她的真实性别并不知晓。
不过那确实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是通过执行部来直接下达的,可并不是我们个人发布的低级任务,否则也不会使用六环的奥术来告知你了。而且我可以悄悄告诉你,那是延伸自会长大人的意志。如果不是我们在西海岸的人手缺乏,如果不是上一次的行动失败导致我和平克斯这两个仅存的执行部人员不得不返回总部,这样重要的任务是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帮忙的。虽然说是‘悄悄’的,但史蒂芬妮的声音并没有悄悄的意思,还特意加重语气瞪了瞪眼。所以你最好能够成功完成。
帝国贵族的骄傲也没能让阿托金男爵继续撑住,他忍不住悄悄后退一步吞了一口口水,挺起的胸膛也缩了回去。不管是对一个法师,还是一个贵族还是一个投机钻营的政客来说,复兴会的任何一位会长都是需要下跪膜拜的存在。奥斯星城中那从天而降的两个九环奥术其他人也许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刚刚一听到消息,就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
咳,当然。尽力去完成那一位大人的意志,是每一个帝国贵族应尽的义务。阿托金男爵咳嗽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事实上,那个西方人确实陷入了非常危险的境地。矮人的神术战士您是知道的,非常强大,有几百个矮人把那个西方人和守护之手的圣武士死死包围,差一点就真的把他们给宰了。我费劲了千辛万苦,耗费了我们家族多年来埋藏的暗子和人脉才潜伏进去,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
够了。我用了足足八个飞行术卷轴赶来,可不是听你讲你的英勇故事的。你直接回答我,人带回来了没有?
没有。阿托金男爵的脸色稍微难看了一下,不过马上接上说。但我很完美地完成了基础要求,从灰谷镇里把他救出来了,而且阻止了他前去灰谷镇参与那一场危险的邪神祭祀。他现在应该和守护者高文一起去了寒风要塞。
应该?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不会返回去?史蒂芬妮的脸色很难看。
我没有理由非得让他们跟着我走!阿托金男爵努力申辩。我独自一个人出现在那里,已经是非常可疑的一件事了!而且我足足把他们带离了那里足足两天的路程,就算他们马上又赶回去,那个祭祀应该已经完成了!
但是那个祭祀还并没有完成!如果完成,我会第一时间就知道的!史蒂芬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是组织早已经设计好的西海岸a2号计划,因为只是需要验证一个战略性的推论,所以过程我们没有去安排掌控!那个祭祀到底是什么时间,到底是怎么样去完成,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和组织必须知道的是,那个西方人有没有参与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难道奥罗由斯塔的商队还没有到?按照时间他们应该在两天前已经到了啊阿托金男爵满脸是汗,脸色开始发白,又半是安慰半是肯定地说:他们一定去了寒风要塞!他们必须会去寒风要塞的,那个高文骑士一定会这么做。既然高文骑士一定会去,那个西方人也就没有理由独自返回灰谷镇了啊。他并不傻,他自己一个人去那不是送死么
如果他是去送死了,而且真的死了的话反正我从没见过会长大人对一个目标这样看重过,我也从没见过会长大人发怒过。但是我很肯定,我是非常不愿意看到的。史蒂芬妮看着阿托金男爵,虽然言语中并没有威胁之意,但还是让男爵大人的冷汗如雨,脸上越来越苍白。我想你也是不愿意看到的,是吗?
好吧。现在你该感谢我,这次把中央分部库存的所有飞行术卷轴都带了出来还有召唤风元素卷轴的,只是可惜没有召唤风元素长老但是也足够我赶到那边去了。史蒂芬妮从腰间抽出一本卷轴,用精神力点开,身形开始浮空而起。
等等既然是那样重要的任务和目标,为什么只是你一个人过来?地上的阿托金男爵想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高声问。中央分部的执行干部也不止你一个吧?如果会长大人真的那么重视两位副会长大人是不是会亲自赶过来?比如说格里芬大人
你希望他来吗?史蒂芬妮俯瞰着瞪了他一眼。
阿托金男爵连忙摇头,腮帮子的肥肉都飞了起来。
史蒂芬妮再不说话,扭头朝着北方飞去,速度越来越快,没多久就只剩下天际的一个小点。
第四十一章
后颈的刺痛让阿达里爵士从沉沉的昏睡中惊醒,他猛地坐直,从垂头弯腰的假寐中一下绷直,颈椎和腰椎好像同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同时伴随着直刺入脑的剧痛。但即便是这样的剧痛也没能让他迅速地完全地清醒,好一阵子之后他才喘着气摆了摆头,从办公桌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老了啊。虽然依然是站得犹如一杆标枪一样地笔直,让他原本就高大魁梧的身躯更显得魄力逼人,但阿达里爵士仿佛依然能从那些老朽的肢体和骨节中感觉到一阵阵腐朽的气息正在弥漫,侵蚀。相较于绝大多数同龄人,他的身体依然强壮健康得不可思议,但只有他知道,那些年轻时留下的伤痕早已开始不胜负荷,肌肉的僵直和酸痛,骨节之间锈蚀的摩擦,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这具身体的寿命也许再没多少时候了。
甚至现在连精神和精力都开始衰退得厉害,换做是以前,他可绝不会出现这样不知不觉坐在椅子上就睡着的情况。但事实上对于一个八十四岁的老人来说,这确实是非常正常的。
一阵北风从窗口吹进来,好像是从刚才的梦里带出来的幻觉还没消散,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和锈蚀武器的味道。摆了摆头,颈椎中又传来一阵入骨的刺痛,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有些隐约恍惚的兴奋感升起来。他很清楚的记得,颈后的这个伤是被一个矮人战士用斧头砍出来的,那可是一个首领战士,如果当时奥术铠甲的输出功率再小上一丁点,这一斧头就直接把他的头给砍下来了。
不过他随后就转身过来,一拳把那个矮人战士的半个头给砸进了胸腔里面去,只剩下一点点翻着白眼的小半个脑袋了一句,就对那几个士兵命令:给我打开b12仓库的大门。
那几个士兵的神情为之一呆,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为首的犹豫了一下,说:但是,开启仓库需要参谋长大人签署的命令书
b12仓库里存放的是我的专属装备。阿达里爵士低声重复了一次命令:我取出专属装备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打开。
几个士兵还是没有动弹,只是脸上明显露出了尴尬和为难的神色,为首的那个额头上都浸出了汗水,张口结舌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达里爵士静静地看着这几个看守装备库的士兵,脸上的森然和阴沉似乎能滴出水来,半晌之后他才开口缓缓说:b级仓库的动力源是可以通用的,把其他仓库的动力晶石取下来换上去就可以了。
为首的士兵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左右四顾地犹豫了一下,又是张张嘴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使用记录上写上是我的要求就可以了。老爵士面无表情,好像麻木了一样说。我只能用这一次,只会开启这一次而已,消耗几单位的动力而已。
是是,我这就去为您开启。请爵士大人您稍等一下。为首的士兵如蒙大赦地连连点头,对着周围的其他几个同伴使了个眼神,然后就全都一起跑进了虚掩的大门中去。
连最基本的动力晶石都拿去卖掉了阿达里爵士喃喃地摇摇头,眼光中看不出丝毫神采,好像一个垂暮老人看着自己的儿孙正在慢慢死掉。看来除了那些实在搬不动的,这装备库中能卖的东西已经没多少了。
后面的高文也有些无语,看那几个士兵犹豫的模样,他原本还以为是军团内其他高层对阿达里爵士的排挤而故意刁难,哪里知道原来是这样的原因。早知道北方军团内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却没想到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连最紧要的装备库中的东西都卖了个精光。
没过多久装备库中就传来低沉的嗡鸣声,然后就是润滑不良的巨大机关吃力挪动的咔咔声,然后那几个士兵就满头大汗满身尘土地钻了出来,站成一排对着阿达里爵士敬礼:爵士大人,您需要的已经为您开启了。
你跟我进来。老爵士一丝不苟地回了一个军礼,侧头对着高文示意了一声就迈步走了进去。高文也跟着走入了虚掩的大门,站在门边的几个士兵有两个还想要阻止,和其他几个互相对视一下之后耸耸肩,又坐回篝火旁边去了。
大门之后是一个纵宽高都有数十米的巨大空间,动力晶石的开启也点亮了几颗屋顶和墙面上的照明水晶,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见四周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魔像肢体。这些奥术炼金制品曾是军团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缺乏必要的保养和维护的话也只能渐渐地沦为废品。但是高文的眼力不错,能分辨得出这些魔像都是被人拆开后丢弃在这里的,里面核心的各种晶石,奥术纹路等等相对值钱的都不见了,只留有一些刀劈斧凿的破坏痕迹。显然在彻底沦为废品之前,就有北方军团的人来把里面能换成钱的东西给挑了出来。
走过这魔像坟场一样的大厅,后面是几条布满了灰尘的通道,穿过这通道之后是一扇要小多了的厚重圆形石门,原本像是锁一样互相咬合的地方已经开启,露出后面一个普通房间一样的空间。这样的布置,看得出这里是用来放置相对珍贵的装备的。而这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套放在木架上的怪异装甲,旁边是两个长长的木箱。
阿达里爵士走到这副怪异装甲面前停下了脚步,默然地注视着装甲,半晌之后才说: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穿上这具奥术战甲了。其实上面的充能法阵还算完好,只是我的精神和身体大概承受不住了而且因为要和魔网沟通,每具奥术战甲从设计上就要和使用者的精神绑定,其他人绝对无法使用。所以我死之后,这具战甲大概也会被军团里的某个家伙拆解,像外面的魔像一样把能卖的部件都卖掉,剩下的就当做垃圾扔掉要知道即便是在帝国时代,这具战甲可都是只有各个军团中最精锐的战士才有资格佩戴的尖端装备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穿上这套战甲时候的心情
高文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守护之手算是对奥术的态度极为宽容的教派了,但也并不支持那些想要回复帝国荣光让奥术重回巅峰的法师,尽可能地销毁这些帝国时代遗留的法术物品是所有教会之间默认了的共识,不过作为一个战士,他又对这位可敬老人的缅怀很是同情。
而且他有种古怪的感觉,虽然阿达里爵士把他带到这里,这一路来也对他说了不少话,但真正要说的却还没有开口。
这时候阿达里爵士挥了挥手,木架上那一套铠甲猛地自动弹开分解成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部件,然后飞快地重新附着在他身上重新组合起来,呼吸之间就完全装备在了这个老人身上。这套铠甲并不像是普通意义上的全身钢甲一样把身体上的要害都笼罩起来,相反它看起来不但一点都不厚重凝实,还有不少个从防护角度来说完全暴露出来了镂空花纹,上面的奥术纹路和镶嵌着的宝石闪烁出了微微的辉光,让其看起来更像是一套有些古怪的工艺铠甲。
但高文当然知道这绝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这可是帝国时代最为尖端的奥术技术打造出来的军用武器,实际上他虽然不懂奥术,但作为在神道上造诣颇深的圣武士,就在阿达里爵士穿上这套铠甲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周围的世界法则都发出了微微的震动。
年轻人,我问你。你觉得北方军团为什么会堕落成现在这样子
阿达里爵士忽然开口了。好像穿上了这套铠甲的缘故,他现在的声音变得有力了许多,充满了生机一样在这室内震动得人耳朵微微发痛。
因为帝国已经不在了。高文回答。实际上老爵士的这个问题西海岸很多人都思考过都讨论过,这几十年下来,北方军团一步一步地慢慢沦落都在人的眼里,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失去了归属和统御的军事集团没有直接堕落成为恶一方的军阀,这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因为南方大草原上的兽人的侵略性远大过于大山脉中的矮人,奥罗大平原的地理位置也直接处于兽人的侵略半径之下,奥罗由斯塔和中央大平原的地方贵族们肯定要尽力满足南方军团的需求。只靠着西海岸贵族们的供给,北方军团的士兵们当然生计艰难。变卖军团装备和物资,成为贵族雇佣军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而最主要的还是出于维护自身利益的需要,军团的高层并没有解散军团的意思,职位传承给自己的子孙们之外,还不断从各个渠道吸收新人,使之在天灾绵延的时代中都能延续下来。如今军团中的军官很多都是出身西海岸贵族,也有奥罗大平原的贵族子弟,低层士兵的来路更是五花八门,有贵族私兵有流民甚至还有收编的土匪山贼,如此一来自然是越来越不堪。
对,帝国不在了。失去了归属,失去了荣誉和灵魂的军队,就只是一块失去了生命的尸体,徒具形状之下只是一团团发臭的烂肉罢了。阿达里爵士转过身来,看着高文。那么你觉得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令这具尸体重新焕发出生机呢
高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好像重新有了活力和精神的老人,半晌之后叹了口气,说:归亡教会虽然和我们守护之手理念相悖,我们之间偶尔也有冲突,但是我觉得他们的教谕中有一条非常有道理:那逝去的终究已经逝去,任何因为不舍的强行挽回,都是对其存在本身的亵渎。
绝望的呓语,无力者的自我开脱罢了。我记得我曾经劝过你,年轻人,所谓的神灵只是弱者臆想的寄托。老爵士的声音铿锵有力,还带着宛如刀剑互击的煞气。腐臭的血肉需要的是铁与火,对于一具早已经腐烂生蛆的尸体来说,只有火焰之后的灰烬之中才有可能重新诞生出生命的尊严。
阿达里爵士一顿足,一旁的木箱陡然碎裂,几把足有两米长短的长刀居然被这一顿足的力道震得跳了起来,老爵士随手一抄,就已经将其中两把握在了手中。这看起来至少有两百磅以上的斩马大刀在他手里轻巧得好像两根牙签一样。
噗的一声轻响,是空气忽然被拍击的炸裂声。手持双刀的老爵士忽然就那样在高文的眼前消失,然后出现在了他身后的通道中,因为闪现而排开的空气将四周的灰尘吹得高高飞起。
答应我,年轻人。留在这里,不要去打搅那一场重生的火焰。这是我对你的请求,也是因为我们这些年来的友谊而送上的警告。阿达里爵士魁梧高大的身形,还有手中那两把大刀几乎将本来就不宽的通道全部占据,那一双不久之前还浑浊麻木的老眼现在闪着火焰一样的信心和精力,紧紧地看着高文的后背。
第四十二章
是您,您怎么会和那些事扯上关系?您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家伙做出那种败坏北方军团的名誉的事情来?
高文苦笑。他没有回头,不过就算这样也能感觉到后背上因为老爵士的注视传来的灼热感。他之前再是如何地预料,都没有想到过这位视荣誉和尊严更甚于生命的老人,居然会和那一团乱麻的龌龊事扯上关系。现在看起来,阿达里爵士可不只是单单地知情而已。
无论我想要去怎么阻止,北方军团已经彻底沉沦堕落,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实。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它腐朽衰败成可燃的尸蜡和沼气,一把火烧掉,在灰烬里才有重生的可能。
阿达里爵士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好像穿上了这身奥术铠甲,让他整个人都重新回到了充满活力的壮年时代:帝国已经不在了。军人们忘记了荣耀,也忘记了责任,剩下的只是一群蝇营狗苟的可怜虫而已。那不妨让他们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完全毁掉,经历过这场洗礼的年轻军人们,才能重新捡回自己的荣耀和责任。
您做了什么?高文问。如果说阿达里爵士是那一场邪教阴谋和矮人的背后主谋,是绝不可能的,无论这个老人再伤心绝望也做不到那样的程度,就像垂死的雄狮也许可以容忍苍蝇和秃鹫在自己头顶上飞舞盘旋一会,却绝不至于和它们一起去大嚼那些烂得直流尸水的腐肉。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给了那些邪教徒一个机会,一些渠道而已。老爵士沉声回答。那些西方人这些年来饱受欺辱,但是我却并不觉得他们可怜。一群不敢拿起武器用血来捍卫自己尊严的家伙,自然也没有尊严可言。但他们后来开始寻找反抗的机会,那我也可以顺便帮他们一把,告诉他们一些小消息。仅此而已。
那些西方人很会做生意,居然想办法绕过了那些贵族的封锁,和那些野蛮的矮人搭上了线,我就知道他们也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勾搭在一起。而军团当中那些腐朽透顶的家伙只要是有钱就可以收买,我曾经还希望他们会拒绝一下,至少还记得自己帝人的身份,不要和那些蛮族狼狈为奸,但是现在你所告诉我的,很明显那些只是奢望而已。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高文问。
当然是试图凝聚出真正的复仇神灵。我想大概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复仇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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