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青萍把从方母这里听来的话如实转告周王三位,他们倒谁都不觉得出乎意料。
“这果然又是继母不容元配子女,这下子种种蹊跷也都解释得过去了,只是死者连尸骨都已被焚毁,且又符合这里的风俗惯例,恐怕即便
第541章 险挨棒杵
春归掉过头去的时候,她听见脑子后头丽娘越发跋扈的声嗓:“谁家表姐凭她也配!看她长这穷酸短命的模样,跟费惠还真是一类货色,也只有费聪、费惠才把她当作亲戚,这就是俗语常说的物以类聚。”
与此同时春归便看清了正往这边走近的少女,瘦高个儿,看年龄应当比费家的女孩儿年长两、三岁,面黄肌瘦,稀薄的头发只用一根长竹签挽了个小小的矮髻斜在脑侧,穿着一身粗布旧衣裙,袖口都已磨出了毛边儿,一边袖子上还打着个显眼的补丁,裙裾也只是悬在脚踠上端,俨然已经不合身了,她提着一桶衣裳,捣衣杵就那样插在木桶里。
似乎感觉到目光的打量,少女抬眼,先是看向春归一行,但也仅仅只是一晃而过,而后就对上了丽娘不屑的目光,稀黄的眉毛便往印堂一蹙,微微抬起下巴:“看什么看!别以为占尽时运,做了恶事的人迟早会得报应,仔细高枝攀不成,踩空了摔下来不得好死!”
一边咒骂一边三两步到了洼塘边,桶里衣裳先往外一倒,打了水浇在不知是天然还是人们刻意摆在塘边的一方石板上,将一件衣服往水里摆了一摆,放上去扬起木杵重重捣捶。
丽娘明明遭受了不得好死的诅咒,但她却似乎不敢回嘴,只不过啐了一口,喃喃的也不知骂了句什么,就撇下这一群讨好奉承的玩伴,怒冲冲的回家去了。
周王接收到兰庭与春归看过来的,心有灵犀皆存深意的目光,挑着眉头咬着牙,到底还是败下阵来,把手里握着的折扇“啪”的一下抖开,立时就酝酿起满脸的媚笑,他三两步走到少女身边儿,蹲下去,一边够过折扇去替少女扇风,一边搭讪:“姑娘一个人得洗这么多衣裳啊”
遭获了一个白眼。
“可需要帮忙我家婢女闲着也是闲着,只要姑娘一句话,我立时让她过来捣衣,咱们往树荫下去纳凉。”
某家婢女青萍:……
捣衣杵重重落在石板上,少女翻着白眼仁拔高了声嗓:“哪里来的登徒子,再不走,我可喊我阿爷和阿爹过来了,非打得你家中爹娘
都认不出你的模样!”
从来没有受过这般当头棒喝的周王大惊失色,站起身来飞速往后退了几步,心里不尽的憋屈:这姑娘长成这副尊容,莫说是接近搭话,搁寻常不小心看上一眼心里且得堵上一阵儿,指不定得败坏两餐饭的胃口,她究竟哪里来的底气认为她值得如此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英俊郎君调戏
周王又是震惊又是不甘,尤其当看见兰庭夫妻两俨然是在憋笑,更加懊恼自己颜面扫尽,不死心地挤出两声干笑来,犹犹豫豫往前挪了两寸:“小姑娘真是好大的气性,难怪与早前坐在长条凳上的小丫头听说是表姐妹呢,可为何表姐妹间,竟也这样彼此嫌恶,真是让人好奇……”
少女扬起捣衣杵怒目而视。
“告辞。”周王这下毫不犹豫的转过身绷着脸落荒而逃。
他要真挨了这姑娘的棒杵,且还担着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罪名,况怕是连他老子都会毫不犹豫的开揍,还竞哪门子储位成满天下的笑料还差不多。
肩膀上被轻飘飘的拍了两下,都几乎吓得周王一蹦三尺高,他转脸怒视着兰庭:“赵副使这下满意了”
“二弟也莫要过于懊恼,并非二弟自身不足,着实那姑娘……太贞烈。”兰庭好脾气的安抚着周王殿下内心的创伤。
“又或许是那姑娘先被彭氏之女给激怒了,火气还没消,才拿二哥泄愤而已。”春归也跟着安慰了一句。
周王:我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了。
“总之二弟等会儿
第542章 晚生姓顾
“你们莫不是娄家的人”
——这是费厚终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而当他开口的同时也终于上前一步,似下意识间便将彭氏略往身后挡了一挡。
不过眼神却仍是飘忽着,活像无根的浮萍。
春归撇了一眼彭氏,捕捉到她脸上乍喜乍惊复杂的神色,只这妇人却没有顺势退避在费厚的遮挡下,紧跟着又移动向前,似急着要辩解什么,又因为慎重而显得迟疑。
“非也非也。”周王殿下却俨然仍在角色之中,越发的笑容可掬了:“实不相瞒,晚生与两位好友登门拜访,着实是因偶然经过桃源村,听闻令媛竟然有幸选为娄氏绸庄雇工,晚生心念一动,有一不情之请……”略微一顿,又再拱手:“还望费大叔贤伉俪成全。”
费厚便恢复了呆怔,“浮萍”飘啊飘的一团散乱。
彭氏不愧有“人精”的诨号,纵然听闻来客与娄家毫无关联,兼且竟然还是有事相求,殷勤非但不减反而更增几分:“几位小郎君还是坐下说话吧。”
于是主客一行,便都到了院子里的葫芦架下,春归这才看得分明,此处原来是摆置着一张矮方桌,一张凉床一张藤椅,方桌上果然有一大碗喝了一半的茶水,另一碗还剩小半口……估计是酸梅汤。
这对农家夫妇倒是好有闲情逸志。
周王眼光一扫,虽然有点嫌弃那张凉床,却还是忍住了挑剔率先往上头垂足一坐,兰庭和春归也只好一左一右的随他坐在凉床上——因为那张藤椅已经被费厚当仁不让先占据了。
彭氏转身去拿来一张条凳,放下后却不急着坐,忙着要去张罗茶水,周王连忙客套:“大婶不用忙碌,早前晚生一行是先去了方君家中,蒙方家主母款待,茶足饭饱,亦正是从方家主母口中听闻贵寓的一桩幸事,才前来拜访。”
彭氏神色便有些讪讪的:“方家嫂子口中想必没有好话吧,也怨得我没有眼色送上门去讨嫌……不说这些了,几位小郎君可是遇见了烦难妾身瞅着贵客们着实眼生,应当并非左近人士。”
这妇人倒是先套起话来。
周王也依制定策略那样对答如流:“晚生三人是京都人士,是来江南游历,因蒙毫末庄葛公盛情款待,暂且在葛公宝寓寄居,着实也是在左近村郊闲逛,见识宝地风俗人情。今日偶至桃源村,不期然竟然与方君邂逅相识,交谈来,晚生不由感慨江南虽乃人杰地灵、物宝天华之处,却也不乏家境艰困衣食难继的百姓,方君细问晚生因何感慨,晚生才说起一件经历。”
他这番从头娓娓道来,倒像实了一个迂腐书生,好在是“人精彭”一眼看出这三位客人穿着锦衣气度不凡,自然不是穷酸,俨然出身高门的世族子弟,这原本是他们一类人家难以攀交的贵人,自然不会错过此等天降机缘,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周王罗嗦,甚有耐心的洗耳恭听。
“是有一日去距此大约五、六里外的黄林村游玩,竟逢突降暴雨,多得一家村户收留,因着雨势未停,到底还是在那村户家中借宿了一晚,只收留晚生一行的人家却甚是贫困,竟连米粮都没有多余,人家却甚热情,主妇竟然冒雨去寻里长借了米面,硬是将家中一只养来生蛋的老母鸡杀来款待,再用鸡子去里长家换了一壶酒,为了一餐饭,可谓耗尽家财了。”周王说到这里还长长叹一口气。
彭氏竟然也跟着叹息一声。
“闲聊时晚生问起了那家境况,才知道那家的大叔原本被雇为采矿工,却因矿洞塌陷负伤致残,所以家中丧失了主劳力,偏夫妻两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而今全靠母女两个接些浆洗活计维生,就这样竟还要承担杂役,多亏里长照恤他们一家贫苦,才没逼着这一家人出劳役。晚生听闻后大是同情,想以钱财资助,不过那家人虽则艰困志气却是不短,不肯白受恩惠,坚辞拒绝了。”
彭氏忽问:“小郎君说的那家人,男人可是姓武”
“正是!”这段故事原非杜撰,周王却没想到彭氏竟然知情。
“不瞒小郎君,妾身先头的男人也是受雇于张家,和武家兄弟遭遇同一场事故,可妾身的前夫还没有武家兄弟这么幸运,被生生压死在了塌陷的矿洞里,一个铜板的补偿张家都吝啬得给不提,反而还怪罪是采矿工不听工头指挥造成矿洞塌陷,若闹事,反而会受官府追究。武家也的确艰难,武大兄弟原本还有个长女,因实在难以养活,只好让她早早嫁了人,武家大姐儿倒也孝顺,时常照恤娘家,怎知道……因此为丈夫不容,几回打骂,武家大姐儿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武家兄弟又气又悔,这段伤心事怕是不会对外人提起。”
周王忙道:“晚生等听闻此等不平之事,大觉义愤填膺,大骂临安巨贾为富不仁,不想方君却道临安县的巨贾也不是个个都如那张况岜,比如娄氏绸庄行事就颇仗义,方家主母也跟着附和,说起娄四老爷待雇工如此优厚,我等先还不信,方家主母便说起贵寓的幸事来,只称费大叔因为令媛选为娄氏绸庄的雇工,前两日还因此大张宴席以为庆贺,满临安县乃到整个杭州府,无人不知娄四老爷是个大善人。”
“这话倒不假。”彭氏听贵客的口吻,竟是方家娘子并没有提到自家这桩幸事背后的名堂,俨然松了一口气。
“所以晚生便想着,要若费大叔与大婶当真有门路,不妨也带携着武大叔一家几分,武大叔的闺女与令媛年龄相近,若真也有幸一同选为娄氏绸庄的雇工,岂不解了武大叔家的燃眉之急费大婶放心,但凡是要钱财打点,都包在晚生身上,只不过拜托大叔大婶当引路牵线的人,还有就是务必瞒着武大叔晚生打点钱财一事,否则只怕武大叔又会拒绝。”周王终于说出了此番不情之请,紧跟着又道:“所幸的是今日一见费婶子,竟然与武家还是旧相识,想来婶子心地这样
好,定然不会拒绝援助了。”
“这件事咱们可帮不上忙。”沉默了许久的费厚冷硬硬的拒绝。
彭氏连忙陪笑:“不是妾身不愿施助,只是……妾身也不瞒着小郎君,原本我家丽娘也没有这等的幸运,只是因为……唉,也确然是一件不幸的事,被娄氏绸庄选中的原是我家大闺女,契约也签了,定金也付了,奈何大闺女却因为急腹症夭折,妾身才只好让小丫头顶替了大闺女当这雇工,偏偏这门路还是多靠我家的大小子聪儿,但妾身却是聪儿的继母……所以聪儿心里有误解……为这事,父子两个险些没有闹得反目为仇呢,外子与妾身着实说不上话。”
但紧跟着这番诉苦,彭氏更加殷勤得斜签了身:“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想,聪儿在临安城里的住处妾身可以告诉小郎君,小郎君只要不提外子与妾身,大可说成是葛公的好友,聪儿虽与葛公自来没有交道,但十里八乡的任谁都知道葛公的威名,且小郎君又的确是助人为善,聪儿这孩子脾气固然急躁,但也是侠义心扬,势必不会拒绝小郎君所求。聪儿又的确与娄氏绸庄的四管事要好,一句话的事儿,根本就不需得再让小郎君破费。”
周王连忙起身称谢,慌得彭氏也起身直称“不敢当”,倒是那费厚仍然独自坐着纹丝不动,一番客套后,众人好容易又才重新落座,虽说接下来的话题并不在策略之内,但则周王倒还能毫无痕迹的随机应变。
“不瞒费大婶,早前在不远处的洼塘,便经人指认恰巧先见了令媛,不过却听她和另一个姑娘似乎有些争执,那姑娘端的是暴脾气,但晚生听旁从议论,仿佛那姑娘竟然是令媛的表姐”
彭氏“喛”了一声:“我当丽儿和谁置气呢,回来后气冲冲的就把她自个儿关在屋子里头,感情又是同刘家大姐儿起了争执。不瞒小郎君,刘家正是聪儿的外家,喜姐儿的阿娘正是聪儿生母的亲姐妹,刘家因为没有男丁,就替大闺女招了上门女婿,所以喜姐儿就随了刘姓,因着小惠的事,刘家对妾身也有所误会,孩子们越发是各自看不顺眼,偏偏还在一个村子里住着,碰面就生磨擦,让小郎君见笑了。”
周王又敷衍了几句,再三谢过了彭氏,便起身告辞。
彭氏却殷勤的把周王一行送到了洼塘边,经周王一再推辞才依依不舍的止步,这才想突然想起来一般,询问周王贵姓。
秦氏乃是国姓,但并非所有秦姓之人皆属天家皇族,但周王竟然“做贼心虚”,杜撰道:“小姓顾,在家行六。”
春归:……
总算好容易摆脱了彭氏,周王赶忙解释:“若说姓秦,不够谨慎,毕竟虽说普通农户不至于怀疑,就害怕还有别的耳目留意,赵姓在江南也是风头正胜,总之都不够保险,情急之下才借用了三弟的姓氏。”
春归:
好吧,顾氏的确籍籍无名,多么安全的姓氏啊!!!
第543章 亡魂无用
一行人待回到寄居之处,才讨论起今日的收获。
兰庭和春归十分客气的先把率先发言权让给了周王殿下。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要论就凭这番谈话,更加拿不准彭氏是否真凶,咱们这一趟,无非证实了彭氏确然存在杀机,但杀机可并非罪凿,总不能单凭彭氏存在杀机就认定她为凶手吧,我现在倒怀疑,说不定事情就有这么巧合,的确是那费厚的长女时运不佳,眼瞧着就快有了改变命运的幸运,奈何无常索命,当真得了急症香消玉殒。”
春归:……
她倒确凿了一点,周王也着实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当然假设周王其实并非不情不愿插手这桩事端的话。
“方母一番话,九分得到佐证,唯有一分有所出入。”春归没有对周王冷嘲热讽,一本正经的剖析案情:“据方母称,费厚生性老实,甚至足称为懦弱,但今日就咱们与费厚夫妻接触看来,费厚虽然寡言少语,却仍有一家之主的作派,反而是彭氏,一点没有横行霸道的表象,尤其是当她先看费厚入座,另搬一张长条凳过来,像是习以为常的行为。”
“这应当只是表象吧,毕竟当着外客面前,彭氏还需要维护费厚的夫纲。”周王想当然说道。
“费家并非名门望族,彭氏需得着故作贤惠”
“费厚虽非富贵之族,但也别低估了宗族的作用,彭氏应当不敢过于嚣张。”
“那为何连方母都知道彭氏苛虐元配子女,且为这缘故打抱不平,费家族人竟还由得彭氏为所欲为足证费家在桃源村根本就没宗族仰仗,否则费聪也不至于被逼得去县衙状告高堂。”
“还有人家连宗族都不存的”
兰庭这才为周王释疑:“平民百姓,并不是谁都能倚靠宗族,多的是累代贫寒根本没有财力蓄族田建宗祠的人家,律法又规定农户工户等等之家,子弟成年必须分户另籍,没有宗祠祭祀稳固血脉连络,多的是未出五服就疏于往来,甚至生死不问的人家,甚至不少商贾,着实也无法溯祖追宗,更何况像费厚这样的门户了。”
“虽然没有宗族在上拘束,不过人言可畏,且咱们一看就是贵族,彭
氏当咱们面前自然也会有所收敛。”周王仍然不服。
“收敛何用彭氏一来不至于奢望着另嫁高攀,二来也根本不曾打算让女儿高攀世族,算盘无非是让二哥先承她一个人情,指不定能占些钱财上的便宜罢了,就算为这事她能够伪饰,费厚也有那天衣无疑配合的本事才行。”春归反驳道。
周王:……
嘿,我这什么脑子,无端端的和顾宜娘争论个什么劲!
重重一拍额头:“我错了。”
春归:
兰庭道:“我对彭氏的感观,确然也并非极差,倒不是因为她没有对费厚呼来喝去,只是留意见她对费聪的评价,虽说当然不像亲生母子一般的亲昵,对费聪的本事却俨然确实心说诚服,总之……像是根本无意打压诋毁。”
“但方母也不像无中生有的人。”周王竟然又转变立场。
“原本人家夫妻两是怎样相处,外人也的确知之不详,方母确然没有诋毁中伤之意,但则说不定也是相当然。”春归竟然也附和兰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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