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戟指

    蔡升标一脸惶恐。

    蔡升标的惶恐，不是因为吕仕道的礼貌，而是因为吕仕道即将做出的疯狂之举……

    但吕仕道没有给蔡升标等人劝解的机会，他翻身上马，带着数百骑士匆匆离开郢州城。

    吕仕道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而宋军西大营的废墟上，元军指挥着奴隶和辅军，忙得不可开交。

    隔着大火，距离又远，根本没有蒙古人发现吕仕道等人的踪迹。

    这些蒙古人兴高采烈的忙到了深夜，终于铺开了一条通往郢州城后方的道路。

    潮水一般的元军铁骑趁着夜色，涌向那些饱受劫难的宋人的土地。

    茫茫夜色中，距离郢州城二十多里外的一座烽火台，在黑夜中腾起了隐隐火光……

    一道道烽火在黑夜中点燃，传递着蒙古人入侵的警讯。

    位于郢州南边一百多里之外的“沙洋燧”里，士兵们彻夜未眠。

    沙洋燧，位于一个叫做“沙洋”的城镇。

    宋元交战，沙洋的百姓早就逃得七零八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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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风雨夜归人
    汉奸这个词语，随着吕仕道来到江陵后，逐渐传播开来。

    吕仕道将那些投靠元军的北地汉人、宋军降卒，称为“汉人之奸贼”，故而有“汉奸”这么一说。

    这些汉奸说着汉话，行为举止与宋人几乎没有差别，但却帮着蒙古人屠杀汉人，说他们是奸贼，宋军押正觉得还是太轻了些。

    宋军押正退后两步的时刻，那个面容憨厚的辎重队长已经猛然拔出佩刀，一刀向前劈了出去。

    站在宋军押正前面的士兵措手不及，被那名伪装成辎重队长的北地汉人一刀砍中肩膀，痛的大声惨叫起来。

    那名北地汉人一脚踹开重伤的宋军，他扯开嗓门吼道:“给老子把沙洋燧抢下来！”

    几乎是同时，宋军押正一边朝烽火台里面退去，一面大声喊道:“举火，举火，放狼烟！”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宋军将士一时间目瞪口呆。

    而前来偷袭的汉籍元军却早有准备，这些元军拔出佩刀，或者从马车上取出弓箭，如狼似虎的朝烽火台扑了过来。

    几个反应比较慢的宋军还没举起兵器，就被汉籍元军杀死了。

    宋军押正退到烽火台门口，只见一群汉籍元军恶狠狠的朝这边冲了过来。

    关门已经来不及了，宋军押正举着腰刀，英勇的拦在烽火台门口。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中，伴随着噗噗的钢刀入肉声。

    宋军押正以寡敌众，他的左臂、肋下中刀，鲜血一下子染红了衣服。

    “关门！”宋军押正拦在烽火台门口嘶声喊道:“关门，放箭，举火！”

    烽火台中的宋军含泪关上烽火台的木板门。

    宋军押正受了重伤，他胡乱挥舞了几下钢刀，只觉得腹部一痛，身体向后摔了出去。

    一名北地汉人举着长矛，枪杆已经全部扎进宋军押正的腹部，将这名宋军小将官钉在烽火台的木门上。

    宋军押正伤口血如泉涌，他瞪着那些汉籍元军怒吼道:“你们这些狗贼，身为汉人却给鞑子卖……”

    没等宋军押正喊完，一名汉籍元军手起刀落，锋利的钢刀砍在押正的脖子上。

    宋军押正人头落地，死不瞑目的双眼狠狠瞪着那些汉人。

    “呸，什么汉人不汉人！”汉籍元军不服气的喊道:“老子全家被金狗欺凌的时候，却不曾见你们大宋王师来解救百姓！”

    另一名汉籍元军心下有些不舒服，他扯开嗓门喊道:“里面的宋人听着，你们的大将军和好多高官都降了俺们大元皇帝，如今宋人气数已尽，你们早早投降，我们保证不伤你们性命！”

    回答那个元军的，是几支从烽火台里面射出来的羽箭。

    汉籍元军大怒，他们抬脚拼命狠踹烽火台的大门。

    在烽火台顶部，一名宋军举着燃烧的火把朝柴堆跑去。

    烽火台下的汉籍元军齐声惊叫，一支支羽箭朝着烽火台顶部射去。

    举着火把的宋军身体一震，被两支羽箭射中要害，轰然摔倒在柴堆上。

    殷红的鲜血浸湿了干柴。

    与此同时，烽火台的大门被踹开，举着武器的汉籍元军呐喊着杀了进来。

    烽火台内的宋军士兵悲愤的喊道:“兄弟们，跟鞑子拼了！”

    两拨人挥舞刀剑厮杀起来，鲜血泼洒在地面和楼梯上。

    虽然双方说着同一种语言，有些人还有着相同的姓氏，但依然拼了个你死我活。

    一盏茶的功夫后，沙洋燧失守，二十名驻守烽燧的宋军士兵悉数阵亡。

    一些汉籍元军在处置烽火台里的尸体，另一些汉籍元军则恭敬的站在路边。

    隆隆的马蹄声传来，无数元军铁骑蜂拥而至，他们耀武扬威的经过沙洋燧，风风火火的朝着江陵城方向去了……

    夜深了，江陵的城门紧闭，十几名宋军士兵在城头上来回巡视。

    今日傍晚时分，江陵刮起了大风，凌厉而寒冷的北风之中，火把和灯笼的光线摇曳黯淡。

    一名宋军都指挥走上城头，他看了看城外黑沉沉的夜色，向周围的士兵问道:“可有什么异动”

     



第106章 江陵城破
    那名宋军刚喊完，城下风声凌厉，十几支羽箭朝他射了过来。

    噗噗噗的闷响中，那名宋军上半身连中数箭，扑倒在城垛口上。

    江陵城头的宋军又丢了几个火把下来。

    火光下，许多长着络腮胡子的粗豪汉子手持弯刀，大踏步朝江陵城跑来。

    “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响起，同时伴随着尖锐的竹哨声、焦急的铜锣声。

    城下的元军也急了，他们眼神凶残的瞪着城楼上的宋军，嗖嗖嗖发出无数羽箭。

    覆盖性的箭雨打在城墙上，发出咄咄咄的响声，偶尔有宋军被羽箭射中，痛呼惨叫声不绝于耳。

    叮叮当当的脆响中，无数挠钩抓在城墙上，蒙古人嘴里咬着弯刀，手脚并用朝城头爬了过来。

    与此同时，远方隐隐传来隆隆马蹄声。

    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敌军朝江陵城飞驰而来。

    “不好，鞑子要抢城！”指挥使失声喊道:“快砍断挠钩！”

    几个听到竹哨声刚刚跑上城头的宋军举起刀，想要去砍断挠钩后面的绳子。

    但不知深浅的宋军士兵刚探出头，就被下面无数元军射中，从城头摔跌下来。

    “轰！轰！”

    城门洞里传来轰然巨响和战马的嘶鸣，元军士兵拉着战马缰绳，让马匹高高站起，硕大的马蹄反复敲打在城门上。

    城门在元军的马蹄下剧烈震颤、哀鸣。

    都指挥使知道，城门失守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位宋军将官无比懊恼的是，江陵不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城门没有配备那种瞬间可以放下来的万斤铁闸。

    “跟鞑子拼了！”指挥使绝望的举起佩剑:“能阻一时算一时，让江陵父老有时间逃难！”

    城门附近驻扎的两百多宋军已经全部到位，他们听了指挥使的喊声，从慌乱中慢慢镇定下来。

    江陵城连败元军数次，如今城池被蒙古人偷袭，只怕城中所有百姓都不能幸免于难。

    “跟鞑子拼了！”

    宋军士兵齐声怒吼，将手中的长枪，朝那些刚刚冒头的元军刺了过去。

    正在攀爬中的元军士兵惨叫着摔了下去，脸上血肉模糊。

    更多的元军蜂拥而上，他们爬上城楼，与宋军混战在一起。

    守卫城楼的宋军嘶喊着，与数倍于己的元军殊死搏斗。

    不时有宋军士兵抱着元军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然而敌我双方同时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眼看身边的同袍越来越少，满身伤痕的宋军指挥使退后几步，将火把丢进城楼的窗户。

    小小城楼里的木头柜子、旗帜迅速燃烧起来，熊熊火光照亮了夜空。

    摇曳的光线下，只见江陵城中的百姓在向西北方向逃亡。

    而一队队宋军士兵正朝着城门这边跑来……

    几个元军士兵围住指挥使，其中一名北地汉人用熟稔的汉话说道:“你这厮倒也是条汉子，投降吧，蒙古老爷们应该会饶你不死！”

    宋军指挥使反手一剑刺在那人的腹部，他大笑着喊道:“狗鞑子，等死吧！”

    愤怒的元军士兵一拥而上，将指挥使乱刀砍死。

    “轰隆”一声巨响，江陵南门终于被元军撞开，无数元军骑兵在昏暗的光线中疯狂嚎叫着，纵马朝城市里冲了过去。

    （备注:从襄阳到江陵，地形是一个“”字形，元军需要先南下，然后绕过山脉，折返向西北方向，才能到达江陵，所以元军到达的是南门，而不是北门。）

    “城破了！城破了！”

    许多投靠了元军的汉人士兵在黑夜中大声叫喊着:“江陵城被攻破了，大家快逃啊！”



第107章 烈火焚城
    熊熊燃烧的大火，东一簇西一簇的燃烧起来。

    北风很大，原本只是烧了一个院落的大火，很快蔓延到两三座民宅。

    但善于征服和厮杀的蒙古人没有注意这些，他们沉浸在破城的胜利喜悦中。

    马蹄声震天，埋伏在远方的元军铁骑看到江陵乱了，策马狂奔闯入了城池。

    蒙古人的骑术精湛，数不清的铁骑涌入江陵城，却毫不堵塞。

    上万最精锐的元军铁骑行云流水般入城，然后充塞每一条街道，四处寻找可以屠杀的汉人。

    但没有人。

    空空荡荡的宅院，空空荡荡的街道，四处堆放着许多杂物，让战马的行动颇为不便，却让大火迅速蔓延开来。

    十夫长阿翰感觉到很不对劲。

    宋人百姓就算能逃走，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逃走。

    而且，他们逃走的时候还能把所有的财物都带走……

    十夫长阿翰甚至亲眼看到，当火舌靠近一堆杂物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像是杂物柜的家具，猛然爆出剧烈燃烧的火焰，变成了一团喷吐火舌的东西。

    北方的街道上，喊杀声剧烈响起，阿翰心里一紧，带着自己的属下朝那个方向跑去。

    还没靠近战场，阿翰就看到许多蒙古射手朝着街道两侧的楼宇爬去，手中拿着弓箭大声喊叫。

    而街道边，一个个受伤未死的元军被人拖着向后退去。

    元军处置伤员的方式简单而粗暴:受轻伤的，元军士兵有一种叫做“钩枪”的东西来对付。

    用钩枪拖着受伤的人，临时丢在一个地方集中，等打完仗统一处置。

    如果伤员不能熬到战事结束，死了也就死了吧。

    而处置伤员的医生也非常“厉害”，通常祷告驱邪是一种常用的方式，然后用草灰止血，用盐巴清理**伤口，然后胡乱涂抹一些草药制成的膏状物体。

    所以，宋军医官喜欢轻蔑的称呼那些医术不精的同伴为“蒙古大夫”……

    十夫长阿翰看着那些被拖走的伤者，知道元军在前面遇上难以攻克的敌军了。

    阿翰带着手下的几个弓手，奋力爬上一栋楼宇，终于看清了前方的形势。

    ——前面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长街，长街的十字路口堆着高高的土垒，宋军士兵正从土垒中向外射出密集的箭矢。

    而长街对面，影影绰绰有不少宋军士兵，他们隐藏在黑暗中，而元军士兵的身影，却被通红的火光印得清清楚楚。

    宋军士兵从黑暗中发出狠毒而准确的箭矢，将元军士兵一一击倒。

    十夫长阿翰刚上屋顶，对面就抛过来一个个黑乎乎的皮带或罐子。

    陶土罐子摔在楼面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一股油腻的气味，即便是狂风大作的天气也很难掩盖。

    阿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不好，是火油！

    阿翰正招呼手下的士兵退后，忽然他看到了一片纷纷扬扬的星光。

    无数带着火光的箭矢从天而降，密密麻麻的落在他们脚下的楼宇上。

    那些火箭有的在大风中很快熄灭，而有的，则腾起了一团明亮的火光。

    火箭与火油碰撞在一起，迅速让一团团火光亮了起来。

    火光迅速扩大，阿翰狼狈不堪的下了屋顶，却发觉火势在整个楼宇蔓延开来。

    那些丝毫没有异样的仓房或者卧室里，往往冷不丁腾起一片汹涌的火苗，将木质的大梁、柱子、家具等物件悉数点燃。

    阿翰没来得及跑出这间两层楼宇，就被一根碗口粗的、熊熊燃烧的木头砸在了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