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死得比荀兰还早,所知有限,玲珑失去力量,只能让人去查,好在手头还有些忠心又好用的属下,荀扬怕是想不到,连晚上他搂着小妾滚被窝干了几次,都被记录的清清楚楚。
眼看国公府越来越好,荀扬焦急起来,他总不能眼睁睁让荀家人讨了好他连自己的姓都改了,如果还不能为父亲报仇,又有何资格为人子
于是私底下动静也逐渐变大。
曾嬷嬷得知老太君怀疑四房图谋不轨还不敢相信,四老爷是多孝顺多老实一孩子啊幼时最爱黏着老太君,被接到荀家后更是兄友弟恭,上上下下打成一片,直到现在,几位爷还经常一起把酒夜话呢怎么可能会害国公府
可老太君说得信誓旦旦,又是老太爷托的梦,还经过天玄大师的肯定,曾嬷嬷就是不想信也得信了。
第五十八片龙鳞(八)
第五十八片龙鳞八
随着调查荀扬的日子逐渐过去,荀桃及笄的日子也终于到来。她是二房失而复得的宝贝疙瘩,此番及笄,自然是要做足了排场,就连远嫁的荀家姑姑都特意赶了回来,要为荀桃做正宾,笄礼上还迎来了帝后的赏赐,可以说是非常大的荣耀了,前来观礼的夫人们都在暗暗观察荀桃,见她貌美端庄行事从容处变不惊,都觉得国公府的姑娘教得好,若是能求来做自家媳妇,那是再好不过了。
事实上荀桃及笄后,虽然不急着嫁人,却也到了该相看的年纪。荀正与高氏皆不舍得她早嫁,有人来问的时候,便说要多留女儿几年,荀桃自然也愿意在父母膝下承欢,横竖婚事的不急的。
但很多事情也可以摆上章程了,比如说从前的荀桃每天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如今却要抽出时间与母亲学习如何执掌中馈,毕竟日后若是嫁了人,自然不能像是做女儿这般清闲。她也肯下苦功夫学,性子那是一等一的好,反倒是高氏心疼她太用功,不想叫她学了。
玲珑则收到了远嫁女儿荀攸的信,信上也是关心桃姐儿的婚事,甚至想要亲上加亲。
荀攸生了三个儿子,其中长子次子都已成家,惟独剩下个天资聪颖的幼子,迄今尚未婚配,时下表哥表妹成婚的大有人在,但玲珑却写了封回信告知荀攸这桩婚事不在她考虑范围内,让她不必因为等着桃姐儿拘着哥儿的婚事。
表哥表妹太近了也不怕生出个畸形儿
荀攸也不生气,她在家中时性格便是出了名的温顺,只是可惜那讨人喜欢的侄女儿不能做自己的儿媳妇罢了,再看那成日只知道读书的儿子,真是恨不得拽拽他的耳朵,叫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好姑娘。
荀桃在玲珑身边待久了,对八字没一撇的婚事一点都不害羞,她认真地跟父母说,想要找个跟爹爹那样一心一意的,哪怕家世平凡也无所谓,只要两情相悦,能够互相扶持。
喜得荀正天天摸着自己的胡子,觉得在桃姐儿心中自己这个爹还是很有价值的嘛
结果荀桃的婚事一直没结果,倒是有人主动上门给荀棉提亲了
按理说荀棉还差两年才及笄,便是提亲也不急于一时,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先例,有些好姑娘,人才品貌家世兼备,怕被人抢走了,便早早定下,待到及笄再完婚也不是没有的事。
可上门给荀棉提亲的这一家却有些不同寻常了。
这户人家姓李,其家主李振是当朝工部尚书,治家最是严谨,上门来提亲的,便是这位李大人的夫人。
李夫人面上带笑,与高氏坐在一起,没多会儿便将话题转移到了荀棉身上,原来是之前那场宴会,她家中独子李湛见了荀棉一面后便念念不忘,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她便想先为儿子求娶了荀棉,荀棉年纪尚幼,他们李家也愿意等,如此倒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只高氏是不能轻易做主的,她听李夫人说的自然是好,可谁会说自己家的不好只李夫人说没有用,若是真要定亲,她少不得要问过母亲的意见,还有棉姐儿,她是棉姐儿的婶母,棉姐儿母亲不在,她自然要为棉姐儿打算,可棉姐儿性子摆在那儿,这位李夫人瞧着又过于强势,李大人更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高氏觉得,不能这么快就答应。
便跟李夫人打起太极来。
她说自己现在虽执掌中馈,但府中仍旧是婆母做主,又说自己只是荀棉的婶母,不能代荀棉父母决定婚事,左扯右扯,把个话说得滑不溜丢,叫李夫人气都气不起来。
她叹了口气,对高氏道“实不相瞒,我便与夫人说了实话,我家那孽子,对贵府四姑娘可谓是一见倾心,这些日子在家闹的不吃不喝,也要我上这一趟门,若是夫人不能做主,可否安排我见一见老太君”
听她说李湛在家闹得不吃不喝,高氏心里便生了不喜。
你说你有心仪的姑娘,姑娘未曾及笄,等几年也就是了,非要火急火燎地逼着父母上门,李湛又是独子,可见其性格霸道。这样的话,李夫人心中又能有多喜欢棉姐儿
待见了老太君,她便把自己的意思给说了,心里是不愿意这桩婚事成的。她并非嫉妒荀棉能有这桩好亲事,而是实打实的觉得李家并非良配。
玲珑颔首表示知道,又听说过两日李夫人会带着李湛一同上门拜访,便道“上门拜访倒也不必,免得传出闲话,这婚事没成,也叫人说成了,三日后我带棉姐儿桃姐儿去白云寺上香,便在那儿见吧,你到时候也跟着一起去。”
高氏应了是,随即玲珑叫来荀棉,荀棉还不知道祖母叫自己来做什么,先甜甜的笑了,她这阵子胆子大了些许,至少在玲珑面前是能说能笑,跟个普通姑娘一般。
一听玲珑说是有人给自己提亲,当下就愣了“可、可是我还未曾及笄,难道不是先要给三姐姐相看吗”
“这倒是无可厚非,桃姐儿有桃姐儿的姻缘,你有你的故事,说起来,这位李公子,你还是认识的。”
荀棉仔细想了想,随即小脸白了一瞬,李公子她只认识一个李公子,就是她还在以哥儿身份在书院读书时的同窗,比她大了三岁,却老爱拉帮结派的欺负她,撕她的书藏她的功课在先生提她时故意捣乱扯她的头发孤立她总之让荀棉愈发不爱说话愈发抑郁的罪魁祸首,张氏算一个,李湛也算一个。
她在书院里过得一点都不好,这点她跟祖母说过,当下就急了“祖母我、我不喜欢他我不要嫁他”
她想起上次祖母给自己举办宴会,李湛也来了,当时见着她眼睛就放光,还故意找她说话,她害怕露馅,就没跟他说几句便跑了,那有什么一见倾心的说法根本就是胡扯,李湛根本就是想把她娶回家继续欺负她的
她想到那个人就浑身发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若是要跟李湛过一辈子,那她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见荀棉吓成这样,玲珑笑出声“只是叫你问问,又没说定下,我也是不看好的。”
荀棉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
“这是自然,棉姐儿莫怕,你不喜欢,老太君怎么会强迫你”曾嬷嬷笑起来,“来日咱们便回绝了这桩亲事,哪有说他上门来求,咱们就必须应的道理。”
“不错。”玲珑点头,“且你二婶母也说,由李夫人上门一事,可见李湛性格霸道,以自我为中心,李大人治家那样严,却养出这样的儿子,李夫人必定娇惯不少,她把儿子当作宝贝,儿子却为了你跟她闹腾,若是两家真成了亲家,她作为婆母想要给你立规矩磋磨你,那简直不要太容易,且到时候,娘家还不能说什么。”
荀棉被这话说得小脸都吓白了,赶紧抱住玲珑的胳膊“祖母祖母,祖母最好了,一定不会让我嫁去李家的对不对”
玲珑颔首“不过三日后,你还是要同我去白云寺。”
可一想起李湛荀棉都怕,她踟蹰许久,小小声问“我、我不去行不行呀”
玲珑微笑以对,小姑娘顿时泄了气,知道肯定是不行的了,但她心中其实也不是特别怕,有祖母在,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三日后,荀棉雄赳赳气昂昂,宛如一只挺起胸膛的小公鸡要去干架。
荀桃与她朝夕相处,姐妹俩亲密无间无话不谈,自然也知道那位李湛,就是书院里总欺负她的人,自己一个人欺负不算,还拉着旁人一起欺负,实在是过分
是以对李湛的印象就不好,更不可能会支持这门亲事。
李湛今日特别打扮过,玲珑看到的第一眼,觉得也是人模人样,李夫人显然对自己的儿子非常有自信,把个李湛夸了又夸,李湛在家中跟书院里是个小霸王,到了玲珑跟前,被老太君的眼眸一看,登时紧张的不行,走起路来险些同手同脚。
在他看来,这桩婚事是稳成的
从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看荀晨不顺眼,总是想欺负他,后来荀晨死了,他心中难受了许久许久,直到国公府设宴,他见到了荀棉,只一眼李湛就知道,荀棉便是荀晨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从哥儿变成了姐儿,但李湛心里却是激动和兴奋的
他对荀棉日思夜想,便求母亲帮忙提亲,李夫人一开始还不愿意,后来他在家中闹了个天翻地覆,她没办法,只好应下,这才有了先前李夫人去国公府那一出。
不过李湛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国公府没一个看好他的。
因此听到玲珑不答应的时候,他的小霸王脾气就上来了,跟着玲珑怼“老太君婚事要讲你情我愿,怎能您说不行便不行您可问过四姑娘”
玲珑诧异地看他“你说什么呢,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不行自然就是不行,你们李家儿女思想自由,国公府自然比不得。”
李夫人叫她讽刺的面红耳赤,连忙拽了儿子一把“休得无礼”
李湛却是头倔驴,他从小到大最怕的人就是父亲,可哪怕是父亲,在他的坚持下也会妥协,因此叫他来看,此时的玲珑就是那罪大恶极的拆散情人的王母娘娘“我没有说错老太君为何不肯答应难道是觉得我没有本事,配不上四姑娘”
玲珑施施然承认“是啊。”
李湛这么说本就是气话,可玲珑却直接承认了,李家母子顿时愣住,李夫人率先不高兴起来“老太君,我这儿子虽然不成器,却也是”
“说什么成器不成器。”玲珑摆摆手笑,“成器之前还是先成人吧,多大的人了,在这跳脚,一点不如意便风度尽失,老身可不敢把孙女嫁到这样的人家。”
李夫人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李夫人如何娇惯孩子,与老身无关,你们在家里关上门,就是把孩子纵到天上,那也是你们的自由。可这予取予求,还要求国公府,就有些过了吧皇上都没这样霸道过呢,难不成,李公子比皇上还厉害”
这话哪里是能承认的
李夫人干笑“老太君言重了”
“怎么能是言重呢。”玲珑敲了敲拐杖,对李夫人道,“有些话,老身看在你是晚辈的份儿上没说,我那可怜的孙儿晨哥儿,在书院时,与李公子是同窗,可跟我说了不少李公子的光辉事迹。”
李夫人知道这两人是同窗,但并不明白老太君这时候提是什么意思,如果两人是同窗,那现在李湛跟荀棉定亲,那不是缘分吗
“李公子,你在书院做了些什么,不用我这个老婆子说吧”玲珑淡淡地问,就没把李湛放在眼里,“晨哥儿心思重,自幼体弱,在书院里又叫李公子磋磨,活生生病死了,你说说,这样的人家,我能把棉姐儿嫁过去你害了我一个孙儿,还想再害我一个孙女儿”
李湛被她说得心虚,他讷讷道“我、我、我”
玲珑笑了笑“我看还是缘分不够,李公子也该长大了,应当知晓,把欺负人当作一种爱慕的手段,来证明自己情深似海,着实是非常可笑的事。你是想给自己欺负人的行为正常化,还是想同化被欺负的人感恩这份情,那与老身没什么关系,可这既然事关到我国公府的姑娘,那是万万不成的。”
“国公府的姑娘,永远不会喜欢把恶意当成爱慕的人,所以我说你不配,你认是不认”
被那样一双深沉的眼眸盯着,李湛只觉得心里发慌,他嘴皮子不停哆嗦,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无话可说,因为他根本不能反驳老太君的话。
见儿子这般,李夫人心疼的要命,只是不敢同玲珑翻脸,红着眼圈瞧着玲珑走了,才对李湛说“不过是个外面养大的小丫头罢了,娘以后给你找更好的”
不得不说,老太君不答应,李夫人还松了口气。这八字都没一撇呢,儿子就开始跟自己闹了,真要娶回家,那还有自己的地位么
不成也好,不成也好。
李湛却是浑浑噩噩茫茫然然,他推开母亲的手,沙哑地说了声我出去走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夫人在他背后又是着急又是难过,想了半晌,还是先去给儿子求个姻缘签,横竖在白云寺是安全的,也不会走散。
说来也巧,李湛胡乱走,就走到了白云寺后山那片桃林,还在那遇到了荀桃与荀棉。
姐妹俩手拉着手,见到李湛,荀桃不认识,荀棉却吓得朝她背后躲去,荀桃立刻警觉,挡在荀棉身前,“公子,麻烦让一让。”
李湛贪婪地看着荀棉的脸儿,她瞧着比在书院时胖了不少,也健康了不少,更快活了不少,像是刚才那种甜笑,是他从未见过的。平日里,她总是像只灰扑扑的小老鼠,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不吵不闹不蹦不跳,也甚少与人来往,脸上甚至都没什么表情。
可后来李湛发现,被欺负的时候,她总是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又未曾哭,十分惹人怜爱。他那时候不懂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想看她的表情,便愈发喜欢欺负她,一次一次,变本加厉。
直到现在,他都忘了自己曾经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了,只知道一见到她就心生欢喜,她若是女子,两人便能名正言顺长相厮守,李湛不明白,荀棉为何不乐意呢
眼见李湛的眼睛绿的跟狼一样,荀桃暗自警觉,她一只手伸入怀中,只要李湛再敢上前一步,她就敢用辣椒水喷他
结果李湛没有再靠近,只是问荀棉,带着些哀求“我能跟你说说话么”
荀棉怕死他了,怎么可能愿意跟他说话连连摇头“姐姐,姐姐我们走,我们快走。”
荀桃就把她护在身后,时刻盯着李湛,待到绕至李湛身后,才拉住荀棉的手飞快跑开,只要出了桃林,就有下人,她们就不怕了
眼见荀棉避自己入蛇蝎,李湛失魂落魄,在书院的时候,他觉着自己对荀晨来说应该是最特别的那个,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不是最特别的那个,而是最讨厌的那个。他情生意动的时候,人家只当他是洪水猛兽。
这桩亲事,必然是不成的了。
可李湛不甘心啊
他好不容易认清楚自己的心意,在家又是霸道惯了的,起小到大,他想要什么都没有落空的时候,再说了,荀棉没跟他相处过,怎么知道他会对她不好以前是以前,以后他自是会改的
他想起方才看到的甜笑的荀棉,是他做梦都想要的,又想起她今日那一身粉色衣裙,真是人比花娇,更是不想放手。
于是离了白云寺前,国公府的马车便被拦住,李湛扬声道“老太君晚辈有一事,想与老太君商谈请老太君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