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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香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我好不容易让喜乐蒂矮种马温顺了点,抓紧时机腾出一只手扶了扶头上大了半寸的挡风帽,侧过头,大声对着扬法朗索瓦喊:喂,你说我现在这样能见亚历桑德的老婆吗
法国男人认认真真地从我的鞋尖看到头顶。
我要是他老婆我肯定什么都看不出。扬法朗索瓦耸肩笑笑。不过我又不是他老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心头黯淡,表情也落了灰。
扬骑马靠过来。
克拉拉,会没事的,别担心。语气也轻柔,伸出手,在我的脸上拍拍。
我耷拉着眼角,心情一点都好不起来。
土耳其侍卫把我从马上抱下来,我有点心虚地站在原地,刚才在森林小屋里的眷眷缠绵不知是不是在我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抹桃红。门内的大客厅里,亚历桑德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我的心里,忽然就七七八八的,像是被几千条舌头微微舔着一样。
这就是那个早早在照片里见过的红发女人了,他35岁出席多哈中东北非经济首脑会议时,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他妻子苏珊娜。
她像是刚刚睡了个午觉,这会儿穿着乳黄色的天鹅绒裙子,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刚才帮我系马靴上鞋带的女佣,正仔细地系着她皮鞋上的鞋带。
扬法朗索瓦告诉过我,这个女佣是庄园里专门负责给塔克西斯家族成员和贵宾系鞋带的,别的什么事情也不用干。因为她系得鞋带漂亮考究并且从不松动,这样可以保证主人不会在重要场合出丑。更值得一说的是,她以前是给珍妮佛洛佩茨系鞋带的,被苏珊娜在花边新闻里看到,就特地派扬法朗索瓦去好莱坞挖墙脚挖到了德国雷根斯堡。薪水惊人,可见行行出状元当真不假。
红发女人即便已经40岁了,依然雍容美丽,蓝眼睛包在长长的金色睫毛中央,眉毛细而高挑,唇红若樱,额头与眼角的细纹让她看上去更加生动饱满,身材微胖,正合了身份上的显贵。
这样一个从一开始就被亚历桑德明明白白向我提起的女人,有时出现在他合影的照片里,有时在我们泡在浴缸里时忽然打手机来找她的丈夫,我在水里保持不动让人家夫妻好好聊。
那时我并不觉得什么,我甚至可以顽皮地向亚历桑德挠痒,让他一面极力对着手机保持平静,一面龇牙咧嘴地朝我做讨饶的表情。
苏珊娜仿佛是远在天边的一个女人,记录在一场神话里,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有她没她,我都已经从上海的北面搬到了西面,都吃好的用好的玩好的;有她没她,亚历桑德对我都是深情而宠爱的。所以,我几乎都不觉得情人与夫人之间最本质的那条线。
只是见不得。
今天这一见,忽然我就摆不平自己了。我怎么开始想到了小老婆这样的词儿来,一声又一声,叫得我想捂耳朵。
克拉拉,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个小老婆而已。你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肯做别人小老婆吗
在见到他的妻子之后,我受过的那些教育慢慢复苏了,很多年以后我开始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在乎的,在乎每个女人都在乎的那个名分,那点自尊。我没有什么不同,曾经的贫穷与卑微让我对物质有种疯狂的追逐。
但那个名分,那个名分是种本能,我以为自己丢弃了,其实只是回锅肉,热一下又可以装盘子了。
有榉木树叶logo的私家飞机起飞开始,我还是个欣喜若狂的小金宝。
逐渐清晰的欧洲大陆,迷你厨房里法国大厨的鲑鱼千层派,侯爵家族代代相传的森林与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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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女人2
物质确实可以让人销魂一时。
在中国大陆注册公司的所有材料都已准备齐全,正等着审批。工商税务之类,亚历桑德在上海有个颇有分量的朋友徐增凯应付,于是他趁空档带我回德国呆几天,主要让我在林场里学学原木测量的相关知识,也要到他的工厂里熟悉一下塔克西斯家族的榉木板材有何过人之处。
扬法朗索瓦一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不仅教会我诸如配口味较浓的法国料理时,点espresso要比点红酒更高雅之类的淑女守则,进入工厂,他还要开着小搬运车告诉我干燥窑和汽蒸窑的区别,以及在一块木板上树心部分与红心部分的区别。
而且这种小搬运车只能让一个人坐,扬戴着一付奶白色框大墨镜在开车,我就只好拉着把手,身体悬在车外,脚站在踏脚的横梁上,样子像是拍警匪片里高难度镜头。
轰隆隆的器械噪音,夹杂着木屑的风,粗犷的空气。
木材厂清一色的德国乡下男人,除我之外没有半个女人的影子,于是德国男人们的目光从轰隆隆的机床后面,从高处的测量室里投射到我这个站在车梁上的东方女人身上。在机器的噪音掩也掩不住的窃窃私语里,仔细听,总是能分辨得出那句德国南部口音的“schoenen frau”漂亮女人。
有人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我毫不扭捏地从搬运车上腾出一只手,朝车间里的工人们挥手。
世界末日时最后一个漂亮女人,空气里就是这种不协调的性感。
为了这个,我开始爱上木头,爱木头味道,爱木头蝴蝶翅膀般的花纹,爱原木皮上爬着的各种虫子,爱发霉的苔藓。
侯爵的工厂规模宏大,我们的小搬运车要开20分钟才从车间开到接近森林的汽干区。所谓汽干就是板材按厚度不同整齐地罗列好,在放入干燥窑之前,必须在自然空气状态下放上相应长的时间,以保证干燥后的颜色达到客户要求。汽干时间的长短关系到最后板材颜色是偏白还是偏红。非常有意思的木材专业知识。
可我更希望亚历桑德亲自来告诉我这些。
这是他的国家,他的领地,而从飞机降落开始,侯爵变得威严不可接近。
他终于向我证明,在欧洲,他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需要冠冕堂皇地生活。
他总是前呼后拥地出现,在他的轿车开过广场的一刻,很多路人停下来,目光被他的车子拉得那么远那么长。
他让我住在扬法朗索瓦的乡间城堡里。虽然其实这也是侯爵的地产,扬破产后一直住着,但毕竟不是塔克西斯庄园里的宫殿。可见侯爵是多么处心积虑地要把我掖着藏着,用中国60年代兴出来的词,就是坚决和我划清界限。
古堡坐落在半山腰,能鸟瞰整个雷根斯堡,更衣室里有满满一屋子的衣服首饰,另僻了一间专门摆了各式鞋子;女佣统统会讲中文,泰式马杀鸡的功夫也地道得没话说;餐厅金碧辉煌,在长桌的尽头,有个小舞台,每次用餐的时候都安排了不同的乐队表演。
我和法国男人起先坐在长桌子最远的两头,看着碟子盘子叉子刀子不停地撤上撤下,说话都有回声,终于狂笑不止趴倒在酒杯旁边。就两个人而已,干吗弄得跟真的似的。
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我们索性挪到一起,像吃麦当劳一样肩并肩坐着,我拉过他的手,搂在我的腰上,依偎着观赏小舞台上的表演。
德国女人用德文唱出的爵士。
allein;wenig in die nacht。
爆破响亮的声音,侵略性而生硬的德文发音,却唱着一个女人,独自在夜里的忧伤。
奶油蜗牛端上来,扬法朗索瓦正要示范怎么使用一个专用夹子夹住蜗牛肉,再一面旋转一面拉出。那个讲究劲儿啊,差点把我吓着。
我用手随便抓起一个,挑衅地拿着在他面前晃了晃,告诉你个更快更好的吃法,亲爱的。
我用小拇指把蜗牛肉朝壳子里压了压,再拿了根牙签,一挑,整副蜗牛肉就干净利落地被挑了出来。
红发女人3
嘿,这是哪个流派的吃法美食家扬法朗索瓦看得目瞪口呆。
我只管把肉放进嘴里,香嫩美味。至于上海的弄堂里,男女老少都会的吃田螺招数,用在昂贵的法式蜗牛身上分毫不差,这点还是不告诉骄傲的法国人为好。我总觉得田螺和蜗牛是有血缘关系的。
等我以同样的方法吃掉四只蜗牛的时候,扬终于放下了蜗牛夹,学着我的样子去摸了根牙签。
看得出来,你和亚历桑德交情不薄。我拿起餐巾揩揩嘴角,吃饱了,仰头靠在椅子上,餐厅顶棚上的葡萄形状的水晶大吊灯立刻占据了我视线的一大半。其实我该知足长乐,你看水晶的光芒如此平静纯美。
可是我不甘心。
父亲雷诺法朗索瓦以前是塔克西斯庄园的大管家,老侯爵一直忙于生意和应酬,所以亚历桑德几乎是跟着我父亲长大的。
怪不得我和他在森林小屋里,你也肯整个下午为我们把风。我毫不掩饰地揶揄他。
法国男人抬眼看看我,不置可否地喝了口酒。
克拉拉,你要我说什么好呢你看我可以这样抱着你,可我一点都不会想更多。
少来这种装腔作势的话。扬,我很好奇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上海,我用信用卡帮你买了单,你给了我5000块现金之后,我们在一起调情时说了点什么,当然咯,我起码记得我喝的是焦糖玛琪朵,双份覆盆子糖浆。
克拉拉。他声音低下来,为难地唤了声我的名字就再也不说话了。只是勾起食指,用指关节敲击着桌面。
呀哈他最终选了一个可以做开场白也可以做结束语的口头禅。
呀哈我学着他的声调,拉长了中间的停顿。
有些事情只剩一阵遥远的足音,说也不必。庄生梦蝶,你我虚虚实实这一场。
在森林深处,扬法朗索瓦先把我的喜乐蒂矮马绑好,又单腿跪地,让我踩着他的膝盖上了侯爵的汉诺威。
他自己就留在原地,挑了个优雅的姿势斜靠在树上,目送我和亚历桑德远去。
再往寂静的中央奔驰一段,偶尔出没的小野鹿露了两只尖耳朵在树干与树干之间跑动,白鸟呼啦啦地飞来又去,把碧绿的林子上空点缀得无比新鲜。我紧紧搂着亚历桑德,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一切回报我以安寂。
克拉拉,你看那边,看到吗
我越过他的肩膀,惊奇地发现一间小木屋。我尖叫如歌剧女声唱起阿依达。
那一间超乎想象力的小木屋,如果可以,我愿意是一颗上幼儿园的小女孩的头,装满粉红色与金黄色的想象。
我自己搭的,在大树冠上。你看见过这样悬在树上的小木屋么
你反正知道我是穷人家出来的,我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怎么说呢,你真的是经常在里面练拉丁文圣经,还是专门把女人带来做爱呢
可惜你猜的都不对。我喜欢在这里午睡,这是我惟一睡得踏实的地方,可以忘了美金,忘了生意,忘了可恶的勾心斗角,还有家族里各种复杂的关系,睡到像根木头。
认识你到现在,其实从没看见你睡的香过。而且你经常说梦话。
哦我在喊圣母玛丽亚吗
忘了。反正总算梦话是用德文说的,不是拉丁文。可见你要当神父的决心并不大。
拴了马,爬着一副小楼梯上去。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开,一股稻草和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们把鞋子一脱,欢天喜地扑倒在厚厚的稻草垫子上,干草的碎屑子呼地被扑腾起来,又慢慢在空气里下落。
可是我却大叫一声,额头撞在什么硬东西上,撞得疼死了。所幸耍赖,嘟起嘴来,做欲哭无泪状。
alex一转过头看到我的额头红了一块,马上又翻了半圈,正好半个身子压着我,吻上我额上的红。
另一手从我的额头上方的稻草下摸索着,最后竟摸出一支金黄标签的香槟来。
红发女人4
嘿,克拉拉,你的额骨头太高了,撞上了我的顶级香槟贵妇。你要知道这种要用六年时间来陈化的意大利香槟,瓶身和标签是请gi的设计师来设计的,我都忘了我什么时候藏了这个在稻草下面的。
他又亲了一下我的眼睛,又一路亲吻下去,舔上我胸口的朱砂痣。
我刚闭上眼睛,他却停下来,坐起身,撕开了瓶头锡箔纸的封套。克拉拉,我们该先喝点这个。
慢着。我止住他正在转动软木塞上铁丝网的手。香槟是正式场合用来庆祝的,你我之间还是算了吧。你要庆祝什么
克拉拉
你瞧,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侯爵。我不会有正式身份,我只是克拉拉小姐,难道你要庆祝一下,你的情人今晚终于要和你的夫人一起共进晚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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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破为二的滩1
小飞机飞得异常平稳,机翼上有金边的绿色榉木树叶logo,随意朝窗外看去总能看到这样的一角。
地面像去时一样,幻灯一样转换着热带从林,灰褐色的浩瀚沙漠,幽蓝海洋。再一阵湖水与陆地的交界之后。
又回到这里了,上海的银灰色城邦逐渐清晰。
我坐在长沙发里静静看着三万英尺以下的奇妙世界,它如此变幻莫测,就像我的命运一样充满着深不可测的玄机。
命随相变,相由心生。在云朵之上,我仿佛又听见瞎子裁缝的声音,在我去做整形手术之前的那个晚上。
我大圆脸,吊眼梢,细眉细眼细鼻子。
我现在。
在雷根斯堡,和亚历桑德的妻子讲上海,讲上海穷凶恶极似的铺张与繁华,讲不停开张的新鲜游乐场,讲我那些有巨型充气玩偶和冷焰火的派对,直讲到她要速速搬到上海和我同居。
我也教塔克西斯家族的小孩子“两只老虎”的中文版。
老塔克西斯侯爵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喝酒,后来也跟着能唱出一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呀,跑得快。
我也想跑得快,跑到可以看不到他的妻子孩子的地方。
可我不是老虎。
飞机飞在上海的上空,可以清晰看见一条森森细细的黄线把这个深青的滩涂一破为二。
这个城市于是终年无法摆脱gui裂与不安的情绪。
所有的努力都在让这个灰色的巨大洞穴愈合深处的一道伤。桥梁。隧道。渡轮。如此脆弱的联系,某一刻,逃不了一场溃败。每次车子堵在延安路隧道里,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景象,反复出现,栩栩如生,隧道崩塌,江水醍醐灌下来,所有的车辆与人们顷刻被埋没。我心中的海啸总是发生在这条隧道中央。
以前延安路也是一条河,弯弯曲曲的,叫做洋泾浜,直到被填平了,定为租界与租界间的边界。洋泾浜的南面,电压110伏,越过它,要换车,要再买一张车票,然后电压成了220伏。曾经电压110伏的法租界,就算现在电压统一成了220伏,但依然是充斥着法式餐厅与法国香水女装的地方,这些和巴黎有关的味道再过多少年也淡不了。
香港版的号外杂志里,专栏作家kcw在新建成的文华东方lobbybar里和朋友喝下午茶,用粤语聊天,结果服务生死命地说英文,不掺半个粤语词。之后此作家写文###时马上说;“让人想起租界时期的上海”。
昭然若揭,一切就是和半租界的历史有关的。
上海,上海。
上海人为什么以小市民习气著称,上海的小女人为什么以自己是上海人为荣,说起来嗲得毋得了:哎哟,啥宁戚关心个种事体啊,困觉还没辰光来。
这样的小情调小习气是和过去有关系的,彼时乱世,得过且过,人是随着大局势捣糨糊度日的。
殖民时期的小市民没有资格谈政治,也没有力量改变大环境,所以那个时候的人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保全自己最重要。
后来,这个城市习惯了顺着大环境过好小日子。人们被洗了脑子,忘了本,对狐香洋人圈的东西孝忠不二。
上海滩上的男男女女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这个19世纪中期首批辟为商埠的中国城镇之一,洋人们从踏上外滩的第一步开始,仿佛天然高出一头。
包括他们带来的全套硬软件:洋楼洋行洋装洋噱头洋式消遣,以及让非租界人艳羡的富庶与安全,当然还有推动了中国近现代化的洋规矩和洋式思维。所有这全套的“洋”都要有当地人档次不等的服务,到后来,进入20世纪之末,当地人可以自立门户,全套经营,上海人无以逃遁地浸润在这仰视平视俯视;驯顺利用欺诈的复杂环境中。
150年过去,当人口在这繁华旖旎的大都从数万增长到上千万时,那精明乖巧趋利避害小天地里得享乐尽享乐的殖民地性格,在并非全面殖民地的上海,已从勉为其难变为顺应变为习惯变为性情变为遗传基因。
一破为二的滩2
狐香城,狐香城。
这个城市的女子身置于此,懵懂而自得其乐,全在这个隐隐狐香的圈子里。
洋人浓烈的古龙水,古怪而陌生的笑容,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欲望,他们的简单孩子气与残酷。在温暖的蓝调与红酒流溢的酒杯里,在他们烫得笔挺的包括内衣在内的每一件衣服里,在他们时而无辜的如树碧绿的眼睛里,多少中国女子不能自已地沉寂。
她们梦想着来自西方的金发少年一朝娶她们为妻,从此飞到地球的那一边,有了大房子大院子小车子小乐子。即便没有美少年,秃顶大肚肥胖粗鲁的糟老头子也行,只要他们钱包还鼓着。
洋派已经成了骨子里的基因,顺着历史编年一茬又一茬。
有海外背景的中国女人,全都心照不宣地穿改良旗袍或珠光衣服,齐刷刷的童花头,酒红唇膏。中国女人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征程和中国男足一样尴尬不已,她们不可能素净,她们只能用浓艳做武器,靳羽西就是个标准范本。再看巩俐的民族装和章子怡的肚兜,除却这些中国元素,中国女人在西方社会就站不住脚跟了。
下意识里,中国女人自己对自己的国际地位向来是不自信的。
殖民地时期是结束了。
但洋人在她们心里还是和19世纪踏上上海滩时一个样的。
连中国人自己说起来,也永远是“吊老外”,或者“勾老外”,说成“牵个老外”就别扭了。但要是说成“老外牵着个中国女人”,那就又顺耳了不是。
说上海滩上的洋人没一个好东西,本质上,也许我们自己也没把自己往好东西里归。
在某一段时间里,我持续着一个习惯。
那里是香港广场的底楼,有一个香港汇丰银行的办事处,只巴掌大的地方,因为全为外币卡服务,所以里面提款的几乎全是鬼佬,时间长了,这巴掌大的地方就充斥着洋人聚集的地方特有的那种狐香气味,我在每次深夜经过的时候,都要站在里面,尽情深呼吸。
那种味道,我用天鹅引颈时的姿势,慢慢吸进胸腔,直起脖子。
啊,我的瘾。
终于有一次,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走了进来,和我一样靠在玻璃门上,只是闭着眼睛,闻闻那种味道。
这些鬼佬们,顶是自私冷漠了。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对我说话,因为她的视线只是盯着面前的取款机。
她和我一样剪着童花刘海,坚持黑而直的长发,对本地圈子里七七八八的可笑时髦毫不关心。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我们都对洋人有特殊癖好。
随便这些人让我们多失望,滚圆的脑瓜子里有多么奇怪的逻辑。
但我们依然吸食着他们身上残留的味道,并对那种白得透明的脸,毫无招架之力。
春宫图1
安亭路上的老洋房原本是没有电梯的,为了能租个好价钱就装上个迷你小电梯,又因为还留了些空,就沿着电梯修了一圈旋梯。旋梯非常窄,只够中等身材的一个人走的,老房子采光又相当差,进门的斑驳走廊里堆满破旧的自行车,居民把垃圾袋堆在邮箱下面,空气里有陈旧霉烂的停尸房味道。走上逼仄的旋梯时,空间总像要闭合了把人像蚂蚁一样挤死在里面一样,又有种恐怖片里恶灵下一秒就要蹦出来的荫险。
马特的品位至此可见独特。
他不像上海滩上大多数老外那样要么住在古北一代的涉外花园社区里,要么索性到乡下住别墅,除了在棉花俱乐部唱爵士,也并不乐衷大大小小的酒吧。
他渐渐显露出对一些混乱复杂甚或腐败的东西的偏好。
他包下了这座六层老洋房的最顶楼,内部格局非常奇特,起居室连着书房,书房通向卧房,卧房里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而从浴室又有门通向厨房,到了厨房就回到了大门边上,并且正对着一间整面墙都是透明玻璃的迷你健身室,健身室外有一个宽敞的大露台,由露台可以折回卧室,并且当中从卧房也有门直接走到起居室的。
也就是说,整个格局像个圆环,环环相通,又各成单元,十分精妙。
他摇着自己的大折扇引我入卧室。
我上下左右打量着,也不知是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浑身立刻不舒服起来。
先是熟铁锻造的香炉上,细看发现是一些面目狰狞的佛像,但佛像又不是庙里的佛像,是藏教里的欢喜佛。香炉里燃烧的香料散发出刺鼻而令人心浮气躁的味道。一抬头,发现两只欧洲常见的充气娃娃悬吊在屋顶,但显然又不是寻常找得到的金发女郎,而是黑发,童花头,都被穿上了肚兜,身上被粗重的麻绳子五花大绑着。
墙上都是用紫色粗胶框起来的古代春宫图,那些大胆而新奇的姿势,传递出某种诱人而残忍的美感,但仿佛只是仿着古代的摹描方式画出来的,把纸面洇成旧色。
我就知道马特时时的温存得体不是真相。看了他的卧室让我对自己的直觉更加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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