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结局之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接着是徐瑞安,说了好一通吉祥话,又连忙补上一句,说全都是自己想的,不是别人教的,他那副肉呼呼的小样子逗得流珠一笑,连忙给了红包。及至徐如意时,这小姑娘却别出心裁,效仿时下那些有身份的人,拿梅花小笺做了名帖,上边写着敬贺正旦云云,落款是“比男”二字。
流珠欣赏了好一会儿这古代的拜年贺卡,又递给旁边的徐子期、徐道正等人传着看,并笑着问道:“比男是谁?”
如意凑到她膝边,道:“比男就是儿啊。儿给自己起了个别号,叫比男居士,怜怜姐和弄扇姐都说好呢。”
徐子期只多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流珠却对如意大加赞赏,同时也不忘表扬略有沮丧的瑞安。饺子出了锅,一家人围桌共食,吃过了之后,还要凑在一起,围炉而坐,一同守岁,达旦不寐。
这古代也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守岁的乐子不多,只不过吃吃吉祥果,喝些屠苏酒。那屠苏酒加了花椒焙成的粉末,味道极怪,一见四喜将酒端上来,流珠便想着要逃,面上镇定道:“儿坐久了,腿有些发麻,且出去走走,看看门前那接福的袋子里都有谁投了飞贴,若有遗漏的,也好及时给人家回过去。”
她才站起来,徐子期也跟着利落起身,沉声道:“我跟着二娘去罢。这哪家和咱们关系好,我也该清楚才是,便趁着过年理上一理,日后也好和这些家多多亲近。”
他这理由,说得无可辩驳。流珠无法,只得跟在他身边,一同往门前走去。
这所谓的接福带子,就是个红纸袋,挂在府门前。过年么,总要拜年,登门造访那是正月的事儿,在这大晦日里,汴京的人们便会制作一种名为飞贴的物件,其实就跟现代的新年贺卡差不多。平凡人家用红纸写就,高官名士则会用各种娟细的名笺制成,人家派仆侍递来飞贴,那收了的人便要回回去,不然就是打了人家的脸。
眼下已经算是很晚的时辰了,约莫不会再有人来投飞贴。四喜在前面掌灯,流珠摘了福袋,借着门前灯笼的点点光亮,递给徐子期一些,自己也匆匆看了几封,温声道:“咱们初来乍到,人家过年时惦记着咱们,这是情分,必须记下才是。你瞧这些飞贴,几乎全是有官位的,都是儿做生意时,或是先前你爹还在时,结交下来的贵人,不能得罪。”
徐子期点点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这几封,大多写的都是“阖府敬祝”之类的,但也有那么几封,是以个人名义送来的,譬如鲁元公主傅尧,再譬如潘三郎潘湜。这就耐人寻味了,徐子期微微勾唇,暗中记下了这几个人的名姓。
母子两人拿了福袋,正欲转身回屋,忽地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清朗带笑,又好似有几分市井痞气的声音——
“阮二娘,实是对不住了。这大过年的,咱也想歇会儿,把这些七污八糟的事儿全都搁在一边,但是没办法啊,过年也得查牢房。这帮犯事儿的老实了,咱明年才能过个太平年。叨扰了,叨扰了,我就去看看那柳莺还在不在,给我那兄弟送顿饭,马上就走,不会给你过了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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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扫苔莓一迳香(四)
流珠对于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她微一挑眉,没好气地转身道:“若是干等着你来送饭,你那兄弟早都饿得没气儿了。家里头过年,总不能让人家干看着,儿早就命仆侍端了些饺子,分了些菜,给你那弟兄送过去了。你又来这里讨什么嫌?”
那男人足蹬黑靴,一袭劲装,衣上还带着些风雪。他快步走来,立在朱红色的灯笼下面,玩笑道:“别这么不待见咱啊。我操刀鬼这般凶神恶煞,必能将二娘府上的魑魅魍魉全都吓得四处奔逃。这样一来,明年二娘一家便能平平安安的,如此也不必再见着我了。”
徐子期见两人说话时,阮流珠的神情是少有的轻松自然,话里头虽仿佛带着嫌弃,可这一听,便知不是真嫌弃。流珠待人向来客气,很少与人这般玩笑,眼下她这般亲近的态度,令徐子期暗暗上心。
那操刀鬼萧奈话音刚落,抬眼见得眉眼清冷的徐子期,并不意外,只是温声道:“这位便是徐小将军吧?大郎自小从军,在外征战十余年,每时每刻都在保家卫国,实在是少年英雄,着实令萧某敬仰。”
萧奈作为汴京府的捕头,消息自然再灵通不过。徐子期拱了拱手,只与他客气地寒暄了几句,随即便迎他入府。萧奈也不曾多加耽搁,流珠说让他烤一会儿炉子,暖暖身子,喝些屠苏酒再走,萧奈连连推辞,面上虽仍是一派笑意,可却看得出来微有急色。
萧奈是否有妻室子女,又住在何处,这些流珠都没听他说过。这人有种不令人讨厌、也不易令人发觉的精明与圆滑,与你闲聊时仿佛什么都告诉了你,但你稍后再一回味,却又觉得他什么要紧的都没说。如今看他难得有些急切地离开,流珠只猜测他是急着回去与家人团聚,便也不好强留。
萧奈脚步匆匆地去了看押柳莺的小院,与弟兄交待了几句,又笑着给了下属一个丰厚的红包,随即便起身离去。他刚一离开,那小捕快便急不可耐地欲要拆开红包,谁知刚一动手,便见蒙蒙夜色中有一双清泠泠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黑眸正盯着自己。
捕快一惊,连忙将红包塞入怀中,刚把手按在刀柄上,却见那人从黑暗中缓步而出,面上笑意温润,道:“小哥儿不必紧张,是我徐某人。这天寒地冻的,小哥儿你衣裳单薄,若是着了凉,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特地带了些屠苏酒过来,好让你暖暖身子。这是药酒,小孩子都能喝得,你喝一些,也必不会误事。”
屠苏酒确实很难喝醉,喝了还能强身健体。那捕快松了口气,笑呵呵地接了过来,打开塞子,一口接一口地抿了起来。徐子期状似无意,长身玉立于皑皑白雪之中,温声道:
“方才那是你们的头儿?”
捕快点了点头,并不多言,只是道:“是,人称操刀鬼萧奈,我们这些下边儿的,都唤他四哥。”
徐子期又不露声色地问了些话,那捕快却嘴严得很,什么也不曾多说。徐子期心下了然,知道那萧奈多半是个驭下有方的主儿,便不再多言,只说要进院子里,和柳莺说几句话儿。那捕快受了他这酒的好处,便让开了身子,徐子期谢过之后,与他耳语一番,那捕快眼睛一瞪,惊得不行。徐子期拍了拍他的肩,随即大步跨入院中。
柳莺此时正孤坐屋内,对着桌上的残羹冷炙,满脸厌腻。她被囚已久,又因为妊娠反应的缘故,身子并不舒坦,脸色苍白,看上去潦倒的很。她肚子虽大,脸却瘦的脱了形,那一双原本带着些媚意的眼儿此时显得有些凸出,眼白多过眼黑,眼神似鬼一半阴沉。
见徐子期掀帘进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柳莺心上微动,又想故技重施,像勾引徐道甫那般挑逗这徐子期,谁曾想徐子期却冷笑一声,遽然踹翻旁边的椅子,紧接着啪的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无甚装饰,稍显古旧,却带着肃杀之气的匕首,拔鞘而出,寒光立现。
柳莺吓了一跳,欲要尖叫,却被徐子期一把扯到身边,单手死死箍住她的嘴,如毒蛇吐信般在她耳边低声道:“敢叫,我立刻杀了你。你是背着人命的死囚,我是大胜而归的功臣,你说,官家保谁?”
柳莺惶惶然地闷声道:“妾懂,妾懂。不要杀妾,不要。”她双目大瞪,“妾的孩子还在,是你爹的孩子!是你的亲弟妹!”
徐子期略显厌恶,稍稍松开了捂着她口部的大手,随即低笑着道:“今日,我便是来审这一桩糊涂案的。这等哑巴亏,阮二娘她有闲钱,吃了便吃了,我是个穷鬼,可不想再养个干吃饭的。我问你,这孩子是谁的?是不是我爹的?你若说是,我老实告诉你,我何必再养个与我争家产的,现在就捅了你。你若说不是,我便放了你。”
柳莺不敢看他,委坐在地,尖声尖气地道:“这是什么道理?妾若说不是,你定会杀了妾!”
徐子期微微一笑,手指微抚利刃,温声道:“这里头的往事,你却是不知。徐老三虽是我亲父,可我却恨他入骨。我娘的死,全都是他娘的错,他也脱不了干系。我虚岁十三便离家从军,乃是因为这个家里头,全都是杀死我娘的凶手。我与他,无甚父子情分。这般说起来,你还算是我的恩人。”
柳莺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番秘事。她向来心思活络,纵是犯了罪,被困在这院子里,也没有一时一刻不想逃走的。
她嘴唇微动,嗫嚅片刻,终是心上一横,下了决心,瞪着眼睛,低声道:“这个孩子,不是你爹的。妾清清楚楚。你放妾走,放妾走……”她死死拽着徐子期的衣裳,“妾什么都能给你,你要什么,只要妾有,妾都给你。”
外头时不时有爆竹声、欢笑声远远传来,整座汴京城都笼罩于一片平安喜乐的氛围之中。徐子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闲闲说道:“今日可是逃跑的好日子。大街小巷上,半个人也无,你今日不逃,以后就逃不脱了。我再问你一句,你说的可是真话?”
柳莺心上一喜,连连道:“自然是真话。先前妾怀了别家郎君的孩子,慌得不行,妾的女使便给妾出了主意。来诊月子的那大夫,是妾那女使买通的,将这孩子怀上的时间说少了约莫一个月。阿郎若是不信,问问便知。”
徐子期不动声色,视线缓缓落在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上,柳莺一看他那眼神,便吓得收手。徐子期微笑道:“你且候着,我帮你去支开那捕快。”
“好,好。”柳莺眼睛发亮。可谁知徐子期刚一离去,门扇便被人打了开来,柳莺原本亢奋至极,此刻抬眼一看,却是那捕快一脸冷意,道:“既不是人家徐家的孩子,便再没有待在这里的道理。柳娘子,还不快跟我换个住处?”
柳莺大震,登时发出一声尖叫,直嚷嚷道:“徐子期!徐子期,你这奸人!你好深的心机!你敢诳妾!……”
院外的徐子期听着,只微微带笑,踩着靴子,踏着松软白雪,又回了堂中。此时的阮流珠已稍显困倦。她向来熬不得夜,如今耳听得徐道正等人聊兴颇大,她却实在没有兴致,便推说要处理飞贴和别人送来的年礼,实则来了偏厅里,假意摆了些年贴在桌子上,手支娇腮,小憩起来。
她睡得愈来愈沉,头也越来越垂,便如同钓鱼一般,这脑袋一会儿抬起,一会儿低下,着实令立在门口处的徐子期觉得有些好笑。猛地一下,流珠的头朝着桌子磕了过去,她的意识也在这一刹那瞬间清醒了许多,本以为额头要疼上一回,可谁知却磕到的地方虽有些粗糙,可却比桌面软多了。
流珠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一只人手,手很大,掌中长着不少茧。她一惊,连忙抬头,只见徐子期定定地看着她,低笑道:“二娘怎么在这里偷睡?若是实在熬不住,去榻上歇着吧。”
“不必了。儿,儿也不是真的要睡,只不过看着看着,这困意便来了。”流珠连忙搪塞,可谁知徐子期却一把扯了她面前的年贴,沉声道:“二娘也是有意思。这年贴都摆反了,不知你是怎么看的?”
流珠暗自恨道:这徐子期实在咄咄逼人,一点儿台阶都不给她这继母留。
徐子期瞧着她的眼神,知她在心底埋怨自己呢,只颇为玩味地一笑,垂眼道:“方才我去审了柳莺,套出了她的实话。她的孩子,既然不是我爹的,那咱们就再没有养着她的道理。我已教捕快连夜将她押走,行刑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流珠一下子困意全无,心中又道:倒是小瞧了这徐子期了。论起心机来,他都顶的上半个傅辛了,真是个棘手角色。此刻她也不知说什么好,便笑着道:“看来明年必是个好年。你瞧,这头一桩便是喜事。”
母子二人说了会儿话,听上去仿佛只是寻常,可流珠越听,越觉得徐子期话里有话,直令她坐立难安,心中厌烦,这困意倒是一丁点儿都不剩了。话虽这么说,可是睡觉还是比天大,聊了半夜,流珠到底还是困得不行,说着说着话便又支着腮,阖上了眼。徐子期看在眼里,却还是故意和她说着话,看着她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最后干脆趴在了桌子上,他也觉得颇有兴致。
见流珠睡沉了,徐子期也收了心思,起身欲要离去。可不知怎么回事儿,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又回过头来,双臂一伸,轻易便将流珠打横抱起,打算将她送到偏厅的软榻上,让她好生歇上一会儿。他倒也没有旁的心思,可是温香软玉在怀,那手感令他不由得生出些留恋之意,舍不得松手,一时间竟难以自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在软榻边上立了一会儿,他自嘲似地一笑,终是搁下了流珠,好生放在榻上,随即又扯了被子,帮她掖好,眼神有几分难测地望了会儿她,这才转身离去。
流珠次日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偏厅,再回想昨夜之事,知道自己和徐子期说着说着话便睡着了,但觉得十分窘迫尴尬。可是眼瞅着徐子期那一副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流珠也不好再提这茬儿,只能暗骂自己不小心,百般挣扎,还是被瞌睡虫俘虏了。
她与徐子期之后如何去常来往的人家拜年,这事暂且不表,却说没过多久,便是元宵佳节。若问在这宋朝,百姓们最喜欢的节日是什么,答案却不是过年,而是这元宵节。
元宵节,实在是宋朝的狂欢节。在傅辛这一代以前,每逢元宵,汴京城中的每户人家都会得到官府派发的钱酒灯烛,而到了先帝暮年,打了几次仗后,国库实在紧张,这过节福利便大幅度削减,及至傅辛,便完全不给钱了,只有酒和烛。
元宵节不出门看灯会,那这节就跟没过一样。汴京放灯六夜,家家灯火,处处管弦,流珠刚来时,作为一个见惯了大场面的现代人,也曾被这耀眼的节日盛况迷得移不开眼来。而这瑞安与如意,自然也对这灯会十分期待。
流珠带着怜怜,领着瑞安如意,再加上一个徐子期,出了府,上了街。瑞安十分兴奋,稚声道:“我听弄扇姐说了,每到元宵节,官家都会上宣德门,和皇后皇子公主,与民同乐,共庆佳节。娘,咱们若是往宣德门那里走,不但能看表演,还能在门楼那儿讨杯官家赐下的金瓯御酒呢,据说每个人都能得一杯。”
好好过节便是,提什么官家。流珠叹了口气,只笑着敷衍道:“那儿人太多了,挤挤挨挨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再说了,你才几岁,饮不得御酒。娘带着你去东街看灯可好?东街那里人不算多,灯还好看,娘也好看紧了你,以防丢了这么个大胖小子。”
瑞安有些失望,如意倒是捧场,拍手道:“东街好,东街有灯谜摊子呢。猜中谜题,可以得好多好玩的小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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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昙初现叶团团(一)
及至东街灯市,流珠给两个小的买了些吃食,便领着这两人及徐子期一同去灯谜摊子上猜谜。瑞安和如意识不得许多字,幸而摊主也备下了些不甚为难人的灯谜,虽说得的奖品不过是几块小鲍螺酥的吃食、几朵绢花之类的小玩物,但这已经足够让两个小孩子雀跃得不行。
徐子期倒是对此十分拿手,只面色平整,缓步而行,将那小盏灯笼下坠着的字条一个个扯了下来,这般一数,竟有七八张。他递到那摊主面前,摊主也不慌不忙,只拂着胡须,淡淡地望着他,温声道:“这位兄弟,若是答错了,银钱可是要加倍付的。你可想好了?”
流珠扯着如意,把眼看向徐子期,但见他点了点头,笑道:“你且一个个问便是。”
摊主抖了抖纸,一个个地问他。先有“辞赋谩讥伦……烈火琅玕碎,深堂霹雳鸣”之谜面,谜底乃是爆竹,后有“试回头、金闺昨梦”,答案是一个错字,徐子期俱都答出。那摊主多给了钱,却并不恼火,反而十分高兴,颇有遇着知己的意思,还跟徐子期自报名姓,称自己名呼蔡典,给奖品的时候十分慷慨。
两个小的和一个大的都收获颇丰,只阮流珠这个对于猜灯谜一窍不通的现代人,一无所获。瑞安便握着小胖拳头,对着阮流珠鼓励道:“娘不要不敢猜,我和如意都能猜出,娘肯定也能猜得出来。”
流珠有几分尴尬,再对上徐子期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只得硬着头皮,在那一排排透亮精细的小灯笼前来回踱步,只可惜走了几圈,她连那小孩子都能猜出的灯谜都不敢下手去摘。她笑了笑,回身搪塞道:“这里的灯谜实在太难,咱们换下一家看看,何如?死磕着这一个摊子,人家摊主该有想法了。”
徐子期向来是个不把人逼到墙角,无处可逃,便绝不肯善罢甘休的角色。他抬手就指了另一家,道:“那个摊子冷落些,不若去照顾照顾那家的生意。”
流珠抿了抿唇,看着瑞安和如意的眼神,只得跟在徐子期身后,不情不愿地去了那稍显冷落的摊子。到了那儿一看,那收钱的小丫头虽才五六岁模样,却实在是个美人胚子,再仔细一瞧,不正是那先前来流珠府上后门下跪赔礼的金二十娘么?
流珠再一看,里面那正挥毫写谜的清正郎君,气度非凡,穿着浅绿色的一袭旧衣,好似根竹子似的立在灯下,正是状元郎金玉直。他虽曾骑马行街,可是大家也就看他这一眼,不大可能过目不忘。
流珠想道:肯定是状元郎学问高,出的谜题太难,所以此处才如此冷清。土著都答不出的灯谜,她估计更是无望。只是她到底还是对金玉直兄妹感觉亏欠,便也不吝银钱,也不管答得答不出,只在心里想了个凑合的答案便摘了七八张,递给了个子小小的二十娘。
徐子期在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但听得那二十娘执起纸条,一张张看着,接连问询,而流珠则胡乱作答,自然一个也没蒙上。一个接一个猜错,终是到了最后一张,二十娘稚声道:“缶击何分秦胜负,璧还不是赵存亡。最怜恃勇偏轻举,直挟君王冒虎狼。打一字,何解?”
流珠听了前面几张的解释,大概也摸清了这金玉直的古怪思路,他也不知怎么地,一定要绕上好几个弯儿。她略略一思,清声道:“这说的是蔺相如,取的是完璧归赵的典故。这谜底么,自然也和完璧归赵有关,儿猜啊……”她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柔声道:“约莫是个圆字。”
二十娘一喜,道:“答对了。正是圆字。哥哥说了,这是猜离合字,取的可不就是贝回之意么?”
她话音落下,流珠也十分高兴,却听得旁边传来了个微沉的女声,笑道:“二娘可总算是猜中了,真是不容易。”
流珠微怔,抬眼一看,却是鲁元公主。她头戴珠帽,乌黑的长发全都盘入了帽中,再无别的装饰,瞧那副英气而又明艳的眉眼,便是灿灿如昼的花灯也不能盖过她的光华。
流珠一笑,温声道:“教公主看了笑话了。”
鲁元摇摇头,抬手将自己摘下的灯谜也递给了二十娘。二十娘仔细一看,道:“催人成皓首,末调亦何为。打一字,何解?”
鲁元朗声道:“人成首,末调为,凑在一起,该是伪字。”
流珠笑了,道:“这个简单。儿方才只是没找着这个。”鲁元不似徐子期那般咄咄逼人,只是笑道:“二娘自然找不着,我早就将这纸条拿走了。我也不擅猜谜,好不容易见着一个会的,当然要抢到手。”
徐子期拿眼打量着这位公主,便听得流珠又道:“公主这是往宣德门赶?”
鲁元摇摇头,黛眉微挑,傲声道:“我可懒得去宣德门凑那闷趣儿,先得拜天谢地,说上好一通,之后还得看些没意思的歌舞,不知要耗到什么时辰。觉得好笑了,万万不能笑出来,觉得不高兴,也不能在百姓跟前摆脸。你也知道,我这样一个混不吝的,去了也是讨哥哥嫂嫂的嫌弃,不若一个人自在玩赏。”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稚气的高呼,流珠大惊,抬眼一看,只见瑞安竟是被人骤然抱走,越来越远,遥遥地只得看见瑞安那张紧张的小脸。徐子期面色一变,也跟着追了上去,只是人流不断涌来,瑞安和那歹人越去越远,倏忽不见。
四下的人都往这里看了过来,流珠连忙捂紧了怀里的如意,心急如焚。旁边的怜怜赶紧细声细气地宽慰道:“娘子莫怕。二郎定会无事。咱们先去报官,说明情况,随后等消息便是。二郎向来逢凶化吉,这次也定会平安归来。”
这事情发生的太快,须臾之间便出了变故。鲁元也是惊讶,恼道:“天子所治之地,竟会出这样的事?二娘,我带着你去都辖房,让他们全须全尾地把小郎君找回来。”
都辖房便是汴京的治安机构,隶属汴京府,按现代的话说,也就是萧奈的工作单位。捕头、捕快,这些都是民间惯用的称呼,若是细究起来,萧奈的官职当然不是捕头二字这么简单。元宵佳节,人潮涌动,走失的人不在少数,萧奈便想了个主意,在城中几个点儿设下了小影观棚子,里面放的是皮影戏,若是那无知小儿走丢了,见着这皮影,多半也会被吸引过来不是?
眼下他训街归来,坐在小棚子里,哼着小调,看着那热闹的皮影戏,听着旁边的几个捕快争吵着方才猜错的灯谜,说谜面有菱花散乱月轮亏等字,打一个物件,两人争来争去,萧奈只一笑,插道:“争甚!争甚!不过是破了的镜子罢了。这镜子破了,管它照什么,全都是乱的缺的。你们这俩傻子,还非要凑一块儿比个高下。”
俩捕快呵呵笑了,又拍他马屁,萧奈听了这吉祥话,分别打了下两个家伙的后脑勺,笑着啐道:“红包早就给了,你俩赶紧干活儿,别在这儿胡闹扯淡。”
正说着,门外一人掀帘入内,萧奈随意回首,目光却是一定,起身诧异道:“又出什么事儿了?”
进门的正是牵着如意的流珠,身后跟着的则是鲁元与怜怜。还不待流珠开口,鲁元便将事情交待了一番,萧奈自然识得她鲁元公主的大名,记下那歹人的特征,随即便派几个捕快带着刀去搜寻。流珠候在棚子里等消息,萧奈给她几人倒了茶水,又颇为诚恳地沉声道:“二娘,年后得了闲,可千万要去烧烧香,拜拜佛。你三天两头儿地见着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见我,那就是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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