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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文结局之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徐子期临行前便已说过,他同傅从嘉乃是一伙。因而听了傅从嘉之言,流珠神色未变,只淡淡挑眉道:“阿郎有何盘算?”
傅从嘉微微一笑,目光放沉,流珠把着眼儿瞧着他,只觉得恍然间见到了十数年前的青年傅辛一般,一时间不由得蹙了蹙眉,而后便听得傅从嘉低声道:“眼下四海晏清,八荒率职,北面虽还闹着匪,可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难成气候。官家自觉功成,便有了出巡的念头,私底下提过几回,但还一直有所顾虑。儿臣想请阮妃从旁吹吹枕头风,不必我说,想来二娘也知道该如何吹。”
傅从嘉及徐子期一派鼓动傅辛出巡,只怕是私底下暗藏谋划。流珠虽对徐子期没了儿女私情,可是他所做的事,对于她确乎是有好处的,眼下见傅从嘉这样说,流珠便抿了口茶,轻轻点了点头。
傅从嘉定定瞧着她,一笑,目光落在她细腕边的茶盏之上,眼瞧着那瓷白之上的胭脂唇印,红白相映,顿生情韵,不由得微微怔神。
夜里傅辛就寝之时,流珠还未曾开言,只坐在镜前卸下珠钗之际,竟听得傅辛主动提起了出巡的念头。流珠回过身来,便见官家身着亵衣,在小案上斟了杯酒,先是一饮,随即带着些笑意,沉声道:“珠儿可还记得,你我相识之后,你不知我身份,行径十分大胆,还曾说过打算攒够银两,偷偷出京,一路游玩,若遇上合心的如意郎君,便以身相许。”
流珠一愣,随即垂下眼来,面色平静,道:“不过是无知戏言罢了。”
傅辛笑道:“我当时问你,我可算得上如意郎君,你说……”
流珠怫然不悦,恼道:“别说了。”
傅辛瞧她这副态度,不由大笑,却到底是止住了后面的话。他倚在软榻之上,沉吟片刻,随即阖了阖眼儿,沉沉说道:“顷刻光阴都过了。如今绿暗红英少。且趁馀花谋一笑。罢了。我年岁渐长,以后未必还有机会,便由着性子,出游一回罢。便是那些个后来人,骂朕流连山水,贪图享乐,朕也认了。既然坐了人上人,可不能名不副其实,不然实在是亏。”
流珠假意张了张眸子,挑眉道:“官家打算巡幸出游?”
傅辛眯眸而笑,道:“是。四五月时启程。”稍稍一顿,他又沉声道:“虽是不在京中,但朕也会着人好好看住你。”
流珠抿唇道:“尚在闺中之时,不知天高地厚,想着自己攒够钱,就能跑得了。而如今也明白了,在官家治下的大宋,一个独身小娘子,可不是有钱就能到处跑的。”
没有身份,没有长久赚钱的手艺门路,加之形单影只,身份可疑,她能跑到哪儿去,还不如在宫里头待着呢,好歹锦衣玉食,仆从侍奉,过得倒也舒坦。
及至四月中下旬,已经年至不惑的傅辛,领着臣子妃嫔,浩荡出巡,留下傅从嘉与傅从仲在京代理朝政。至于他所带的后宫小娘子,自然不会仅有流珠一个,另有那几位世家出身的小娘子也随行在侧。
这一路巡幸,由南及北,流珠总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山川之钟秀,河湖之清绝。所见景色均未经开发,亦没有污染,加上在现代时忙于生计,也没有像这样一直旅游的机会,所以这段日子对于流珠而言,可谓是穿越以后最为畅快的时光。便是每日都得见傅辛那张惹人憎厌的脸,看他那虚伪至极的笑容,还得在几位小娘子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中和稀泥,也不能影响到她的心情。
到了七月之时,大队人马渐入北地。由于北面连年动乱,民生多艰,又有民学会这样的团体暗自活动,令得朝廷民心渐失,所以一入北方,流珠便能明显感觉到民间氛围的转变。不止流珠,便连那几个只顾着宫斗的小娘子,都变得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名呼袁佛迷的小娘子被随行的御医诊出了身孕来。这品阶为充容的袁小娘,原是个寡淡性子,处世淡然得甚至有几分消极,可谓是与世无争,然自打诊出了身孕之后,竟有了些惶惶可不终日的意思。
闻得袁充容夜里时有梦魇,难以入睡,白日里不肯见人,甚至连床榻都不敢下,流珠又被傅辛命令着,来她在行宫中的居所探望。她往日与袁佛迷相处得还称得上不错,陪着她抄过几回神神叨叨、不知所谓的道经,而那袁佛迷待她也还算亲近信任,是以她在门前也就站了一刻钟的功夫,那袁充容到底是开了门。
流珠一望见窝在床榻上的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并不近身,只道:“你这是着了哪里的魔?往常也是个爱干净爱到不行的,怎地成了这副德行?瞧瞧你,瘦的形销骨立,这能生出活蹦乱跳的孩子么?”
袁佛迷一听,落下泪来,委屈地泣道:“先前玉颜、卿卿她们闹的那些个事儿,妾面上假作淡然,实则害怕极了。妾没别的想法,只想护住这孩子,妥妥当当地将他生下来,因而躺在床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下地滑倒了、喝错汤药了、出屋中暑了,是左也怕,右也怕。妾自己也明白,如此行事,着实可笑,只是……只是肚子里有个人的感觉,实在是不一样。”
流珠不由失笑,随即想了想,温声道:“你说的也有理。你向来身子骨弱,这舟车劳顿的,对你确实百害而无一利。你若是愿意,儿可以跟官家说说,让你便留在这阳城行宫内,并留些仆侍、御医给你,待你平安生产之后,再命人将你和小婴儿一同接回京中,毕竟阳城和汴京离得并不算远,你看这样可好?”
袁佛迷害怕道:“妾一个人待着?还要待上六七个月?妾可从来不曾自己住过。”
流珠蹙眉道:“哪里算是一个人待着?自会有婢女陪着你。”
袁充容却皱眉道:“阮妃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主仆有别,妾自有便被母亲及嬷嬷教导,不得与仆侍亲近,连说体己话儿都是万万不可,不然即是自轻自贱,辱没了世家身份。”稍稍一顿,这小娘子黛眉一撇,又委屈道:“这后宫里头,除了官家,儿只信的过二娘,不若便由二娘来陪着妾罢?”
这怀孕的小娘子,完全就是个烫手山芋,流珠哪里敢接手,虽说不愿在傅辛身边伺候着,但也更不愿来伺候这架子甚大的世家小娘子。她只敷衍了几句,暂且将她安抚好了,又命仆侍来给她净身洗漱,之后便将这事儿说与了傅辛听。
官家稍一沉吟,他年轻时妻妾众多,孩子生了不少,因而也不觉得多稀罕,然而如今年纪大了,便觉得孩子稀罕了,仿佛只要再有孩子出世,就能证明他这个年已四十的男人与年轻人也无异。袁佛迷往日虽是个清冷性子,但也算乖巧懂事,他犹豫半晌,便拉过流珠的手,蹙眉道:
“这样好了,你且忍她几日,在行宫里陪着她,等她住惯了,再偷偷离去,追上大队人马。到时候她就算再闹性子,也无可奈何,她这般看重肚子里的孩子,想来也不会拿这孩子赌气。”
流珠情绪不高,只闷声应下,傅辛见了,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边吻着她耳鬓处边低低笑道:“珠儿该不会是生了醋意出来罢?你若是日后有孕,莫说袁佛迷,你便是想让后宫美人全来伺候你,朕也答应。不过你如今肯这般迁就,倒也当得起贤妃这个名号了。”
流珠嗤之以鼻,随即又道:“只盼着官家再往北面走,可别遇着悍匪,平白丢了性命。”
这话分明就是诅咒,傅辛却并不恼,只大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随即又道:“徐子期才送了信儿来,说是悍匪已平,只剩下些残兵游勇,便是再往北,也是无碍。他现下驻扎之地,离咱们所在的阳城并不远,有他这战神徐铁凛坐镇,想来那些个余孽,也不敢轻举妄动。”
话及此处,他笑意略减,只低低说道:“国有子期,军民之幸也。”
他说这话,却并不是夸,流珠听出的,是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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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稔恶何由悔(一)
便依着傅辛所言,大队人马先行启程,浩荡赴北,留下流珠陪着有孕在身的袁佛迷待在这阳城行宫内。傅辛这一去,两边就断了音讯,他那边的事儿流珠便也不清楚,但也乐得清静。而那袁佛迷也渐渐适应了做孕妇的日子,小性子闹起来也不比从前那般难伺候,流珠每日陪着她誊抄道经,虽不知其中所言何意,却也有了几分“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天醉亦休”的意思。
陪了袁佛迷十日左右后,这夜里,流珠正盘算着明日趁她熟睡,起驾追赶傅辛一行之际,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便将刚刚睡下的袁佛迷都吵得醒了过来。流珠蹙起眉来,边令婢子前去安抚袁充容,一边披上外衣,面容肃正,匆匆朝着院中走去。
却见来人并非完全陌生,此人身着朱红公服,加佩鱼袋,显然是个五品以上的官员,再看他长身而美髯,面带浅笑,举止间透着儒雅之气,正是地方官刘存勉,先前接驾之时与流珠曾见过一面。
流珠不掩不悦之色,只淡淡道:“刘大人仓促来此,有何要事?”
刘存勉先是一拜,随即温声道:“阮贤妃居于行宫之中,与世相隔,有所不知。徐子期徐将军,先前为民学会所说服,认为西学所说之民主自由,乃是大宋所需,而就在昨日,徐将军以北方十城为据地,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被将士及民学会之成员选举为王。此事一出,周边诸城纷纷响应,率城来投,而刘某我,一来心向民主,二来阳城四面已被徐将军的城池所包围,夹缝间难求生存,所以也只好……改木而栖了。”
徐子期造反了!他打着西学的旗号,可他那人根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守旧至极,流珠才不信他会信民主自由那一套,分明就是拿民学会当棋子,借时势之需,行私己之利罢了。有这样的首领,这起义会成会败,实是难有定论。那傅辛呢?大队人马深入北地,完全进入了徐子期的地盘,又有怎样一番遭遇?现下刘存勉来此,又打的是甚算盘?
流珠兀自镇静,随即微微挑起黛眉,笑道:“刘大人深夜来此,只怕是来寻几个人质,好给新主子当见面礼罢?只是刘大人听儿一言,儿乃是一品四字国夫人,且是现如今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妃子,不知抵得过几个袁充容,更何况儿与徐将军,也有些旧日情分。儿瞧着刘大人也是位谦谦君子,断然不是个心狠手辣,不管不顾的。你且只管押送儿便是,至于袁充容,到底有孕在身,不好再经颠簸……”
刘存勉却一笑,温文尔雅地道:“阮妃毋需多言,多言亦是无用,刘某也不过是听上面的号令罢了。”
徐子期从前就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现如今纵是裹了层民主自由的温情外衣,内里依然是那冷心冷肺的底子。现成的人质摆在这儿,他绝不可能放手任他离去。
袁佛迷世家出身,平日里连婢子都甚少见到她衣冠不整的模样,可此时这小娘子却被仆侍从被窝里强拽了出来,挺着早早显怀的肚子,如犯人一般同几个婢子被押到了车厢内,这就要被送往徐子期所驻扎的邺都。流珠心中不住思索,而刘存勉待她明显宽容多了,特地备了单独车马,流珠一瞧,便知道是徐子期下的令。
一行人等连夜赶路,袁佛迷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又是嚎啕大哭,又是呕吐不止,流珠对着看管的将军求了几回,那人总算是松了口,准允袁佛迷去流珠那更显宽敞的车架待着。一见着流珠,袁佛迷便偎到她肩上,止不住地泣道:“军士粗鲁无礼,每日吆来喝去,妾受此折辱,只等孩子一生下来,便去见袁家祖宗,以全袁家脸面。”
流珠闻言,眉头蹙起,只道:“说甚胡话?脸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届时你生了孩子,那孩子没了娘,如何长得好?你为了脸面死了,可曾为你孩儿好好想过?”
袁氏哭道:“二娘替妾养,瞧那令仪、如意,二娘都照看得极好,必不会亏待了妾的孩儿。”
流珠冷哼一声,道:“做久了后娘干娘,也有腻歪的时候。你莫要拿儿当好人,打那如意算盘。”
她本就是焦虑的时候,听了袁氏之语更是心头带气,干脆将她好生斥了一回。而这袁佛迷却果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儿,被训了之后倒老实起来了,那等寻死的话也不再提了,没多久就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流珠垂眸望着她那睡颜,微微抿唇,暗自思忖道:徐子期称王,傅辛一行凶多吉少,而这幕后主谋,八成就是傅从嘉。毕竟从嘉与从谦夺嫡之争中,傅辛早年青睐傅从嘉,近年年纪大了,转为暗中属意傅从谦,傅从嘉只怕是早就看了出来,这才兵行险招。只是他这般行事,便果真不怕野心勃勃的徐子期假戏真做,当真做了北面的皇帝么?
车架距离邺都愈来愈近,行将入城的前夜,那领头的将士召了流珠、袁佛迷及行宫中的仆侍、御医,冷着脸对他们交待道:“尔等若想活命,入了城后,非得谨言慎行不可。无论见到何等景象,均不可大惊小怪。你们听好了,吾等所建之国,名为‘新邦’,奉行三主义,即:民主、自由、科学。”
流珠往下听着,越听越是蹙眉,却原来这所谓民学会、所谓新邦所建立的制度,同流珠及加菲尔德先前所设想的全然不同,若是细究起来,应该归为“激进民主主义”。新邦的国民们痛恨宋国的制度,他们以为,他们之所以生活得如此贫困,全赖于朝廷在政策上的反复与失败、在战争上的挫败与拖延,而政策之所以反复,战争之所以拖延,全是因为朝廷的制度不民主,不自由,不科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姓傅名辛的家伙,凭甚就能主宰他们的命,他们不服,所以必须反抗。
“新邦”完全否认孔孟之道,儒家学说,至于三纲五常、忠孝节义,亦跟着全盘否定,城中大小散馆学堂,都硬着头皮扔了书本,教起了他们以为的“科学”。“新邦”的民众们相信,大家一起投票选出的主意,一定就是对这个新国家未来发展最好的办法,他们笃信,完完全全的民主、彻彻底底的自由,才能真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这种进展,超乎了流珠的想象,令她大为失望。她所没有料到的是,在缺乏大环境的刺激、经济文化的酝酿和培养的情况下,一味的推进所谓西学,会造成这样荒唐的结果。
待到一入邺都,便有人押着行宫一众前去更衣,却原来在这邺都之中,讲求男女平等,无论男女,均着裤装,胳膊及腿的袖口亦要用线绳绑起,好效仿海外洋人的打扮。一个婢子哭哭啼啼,说这般打扮于礼不合,被管事的拉去杖责,打得血肉模糊,袁佛迷一见,吓得连忙噤声,整个人抖个不停,流珠仍处于莫大震撼之中,见此情景,暗自想道:这算哪门子自由,分明是另一种不自由罢了!
她又犹自悔道:早先暗示加菲尔德,令他唆使大使,暗中传扬西学,好动摇傅辛这江山的根基,可她却万万没想到,本是好心,却倒成了祸根。
流珠被这个荒谬的、崭新的、散发着狂热氛围的乌托邦,彻彻底底地震撼住了,整个人都有些发怔。而等她被送到一处僻静院落,等了没多久,见到一个踩着黑靴的男人大踏步走来时,不由又是一惊。
普通百姓没有钱做那洋装,所以才不得已,做那副不伦不类的打扮,而似徐子期这般的上层人物,自然不必如此,穿得是白衬衫,黑西裤,长发也已剪成短发,整个人十分体面,体面得流珠极为震惊。
徐子期见了她,原本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薄唇勾起,大步上前,抬臂将她打横抱起,随即轻笑道:“怎地?我换了这副打扮,二娘便认不出了?”
他只以为流珠先前不过是使小性儿,隔了这么久,理应早就消了怨气才是,哪里知道流珠是当真要和他一刀两断。而流珠被他抱在怀中,顾不得反抗,只死死地盯着他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随即一哂,缓缓道:“阿郎又是改头换面,又是改朝换代,儿不是认不出,只是不敢相认。”
徐子期眯眸而笑,将她放到榻上,随即解了衬衣的两粒扣子,神情放松,低低说道:“这劳什子洋装穿在身,实是发紧,不舒服得很,比不得咱们的衣裳舒服,真不知民学会那帮子人着了什么魔,样样都觉得洋人的好。”
流珠默然,随即又问道:“你可抓到傅辛了?”
徐子期定定瞧着她,半晌才道:“没有。他跑了,我的人正在搜捕,尚还没得着音讯。便是果真让他逃到汴京了,他那几个小娘子,几个最为宠信的大臣,还有个怀孕的女人,都在我手里头握着,当然,还有……”他稍稍一顿,勾起唇来,“你,官家最为宠爱的,阮贤妃。”




宠文结局之后 114|109.96.95.95.93.91.01
民主稔恶何由悔(二)
流珠虽说对徐子期早是失望至极,更无爱情可言,可是她心中暗有打算,因而也未曾立刻和他翻脸。徐子期凑过脸要亲热,流珠稍稍避了开来,随即只柔声道:“阿郎莫怪。儿初来乍到,一路颠簸,满身风尘,实是提不起兴致来。”
徐子期闻言,俊秀的脸上神色未动,只挑起墨眉,大手拉过她的手,按到那不可言说之处去。流珠蹙着眉,忍着心头不适,替他纾解了,随即拿帕子净了净手,这才缓缓说道:“儿对此地,一无所知,更无打算可言,却不知阿郎现下是如何境况,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徐子期倚在榻上,一把搂了她在怀,蹙眉沉声道:“你不必有甚打算,只管听我的便是。我的境况,你不必太过忧心,我自会处理妥当,二娘么,只管安安稳稳地住在这小宅子里便是。等到再太平些,我就娶了你。”
流珠暗叹道:真可谓出得龙潭,又入虎穴,不过是从这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罢了。只是此时,她对这个新邦还不甚了解,必须透过他再多加询问,便也没立时与他争吵,只微微仰头,望着男人那俊秀又坚毅的侧脸,温声道:“阿郎再多与儿说说这新邦的事儿,儿见识短浅,着实好奇。”
徐子期却是冷哼一声,沉下脸来,道:“所谓新邦,分明就是胡闹!这民学会,根本就是邪教,唯恐天下不乱。若非时势所迫,我如何会听这群乌合之众的荒谬学说。讲甚男女生而平等,所以便要男女一同理政,可那些个小娘子大字都不识几个,和她们同坐一席,我只觉面上无光。你就不必听那些个疯言疯语了,老实在宅子里待着,等着我来便是。我往日里被他们烦的不可开交之际,心里头便想起二娘来,盼来盼去,可算是盼得今日。”
徐子期此言,随饱含偏见,但也并非全无道理——新邦成立之后,民学会效仿海外洋人,从民众中选取代表,组成议政庭,即是西方所说的议会。在代表的选取过程中,由于强制地要求男女平等、各个年龄层都含有,而许多小娘子文化水平不高,往日里亦困在闺阁之中,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教他们来议政亭不过就是凑数而已,更不必说议政亭还有些老眼昏花、行动不便的老人,及只知嬉闹的小儿。
流珠暗自听着,知道能让徐子期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见他心里头,实在是愤懑至极,憋了好一口气。她又不动声色地问了几句,假作安慰,而徐子期毕竟也算是一国之主了,事务繁忙,没坐上多久便要起身离去。
流珠见他要走,忙又道:“阿郎,你只说扣了那些个人做人质,只是瑞安及如意,都还在汴京……”
徐子期摸了摸她的脸,道:“莫怕。瑞安我早命人接过来了,现下正在路上,用不了几日,咱们便会团聚。”
流珠心上一沉,又道:“那如意呢?”
徐子期蹙了蹙眉,半晌后才道:“我自会救她,你不必忧心了。”顿了一顿,他又转移了话题,凝声道:“为防民学会那帮混账东西假借民主之名,暗中把持朝政,我迫不得已,应时之需,在议政庭内安插了些我的人。这些人里,有不少你我的熟人。眼下见面还不方便,等过些日子,时势稍定,我便为二娘引见故人。”
流珠定定地仰望着男人俊秀如常的面容,徐子期对她的视线有所察觉,倏然间低下头来,直直地与她对视。男人的眼眸虽依旧冷冽,教人望而生凛,可却不复清凌,蒙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那雾气之下暗涌着的,是权欲?是情动?
流珠看不真切,只在心间重重一叹,暗道:到底是真心实意喜欢过的男人,便是对他失望,也对他厌恶不起来。他不算是坏人,更不能用“渣”一字蔽之,他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古代男人罢了,他所经历的过往决定了他必然会是现如今的性格,怪只怪她最初没有看个清楚明白。
徐子期见她总算是敢直视自己了,神情柔和起来,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畔轻啄两下,随即温声道:“总算等到你了。你可得好生等着我。”
流珠有一瞬的心软,随即又垂下眼来,睫羽微颤,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男人的视线。徐子期心思满腹,也未曾多想,又拥了拥她,这就系好衬衫,踏着黑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男人走了之后,流珠困在这宅院里,不一会儿便有人前来摆膳,流珠兀自抬筷,独自吃着,一面思索起来:老实说来,比起待在这个荒谬的乌托邦里做徐子期的金丝雀,她宁愿被困在宫城之中,伺机复仇。接下来她要如何行事,全需得看傅辛能不能自徐子期的天罗地网中成功脱逃。若是傅辛逃出去了,大宋必会举兵攻打新邦,她便有了逃离的机会。而若是傅辛果真命中注定要死在北地,那她……就不大可能,从徐子期身边逃走了。
她倒是想直接和徐子期说个明白,说要和他分手,可一来,依照徐子期的性子,这手只怕会分得极其难看,其二,若是离了徐子期的庇护,她孤身一人,还是个异端分子,如何能在这已经彻底洋化的北地求得生存呢?如此虚伪作戏,全是为了存活。
不过,徐子期所说的故人们,会是谁呢?这些故人里面,会否有她能稍加利用的呢?
过了约莫十天之后,与世隔绝的流珠总算是再一次见到了忙得难以脱身的徐子期。这日天还未亮之时,她正侧身睡着,便感觉身边床榻一沉,整个人乍然间被箍入了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中去。流珠一怔,立时清醒过来,徐子期吮了下她耳垂,随即低声道:“二娘可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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