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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文结局之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流珠沉默半晌,哂笑道:“儿被困了整整十日,手脚闲得生疮,不知今夕何夕,自然是日思夜想,盼着阿郎能将儿放出去,透透风。”
徐子期闻言,低笑两声,随即道:“今日便放你出去。”稍稍一顿,他口风一转,又咬牙恨声道:“傅辛那厮,着实狡诈,我包他个水泄不通,他也能使出金蝉脱壳之计,到底是功亏一篑,没能将他擒住,叫他逃走了。”
听得傅辛脱逃,流珠竟松了口气,面上却不好显露出来,又不敢多言,只兀自沉默不语。徐子期又冷笑两声,道:“袁氏、吴氏都在我手中,便连金玉直也被我扣着,傅辛能不能逃得痛快,全要看我的意思。”
听得此言,流珠心上咯噔一下,随即蹙眉道:“两国交战,该要硬碰硬才是,袁吴二女皆是女眷,你若赶尽杀绝,着实有失仁义。而那金玉直,实在是有才之士,与其杀了他,还不若劝他归降。”
徐子期却是没说话,流珠被他自身后搂着,亦瞧不见他神情,心中惴惴难安,起伏不定。半晌之后,她尚在焦虑之中,却忽地听得徐子期细微的鼾声自耳边响起,流珠心上一顿,浑身骤然放松,随即小心翼翼地自榻上坐起,借着熹微晨光,望向身畔的男人。
他看上去累极了,饶是在睡梦之中,也眉头紧蹙,没有半分舒展的时候。
流珠小心跨过他的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随即披衣起身,走入院中。见她出来,院子里候着的仆侍连忙躬身问好,流珠知他是随着徐子期来的,该是徐子期十分信任的人,便召了他近身,面上带笑,口中柔声道:“阿郎好不容易才睡下了,瞧那模样,真是累坏了。”
那仆侍应道:“将军这些日子,政务繁多,少有歇息的时候,只在娘子这里能安心睡下,端是好事。”
这仆侍说话间密不透风,流珠试探了好几次,想要套些消息,却甚话也问不出来,着实无奈。她对仆侍说要去为徐子期做些早膳,却又被仆侍挡了下来,却不知这是否也是徐子期的授意。
幸而徐子期说要带她出去透风,并不是在诓她,待男人醒了过来,用罢朝食之后,他便领了流珠出门。可谁知二人还未登上车架时,便有人来匆忙送信,对着徐子期低语一番,徐子期听后,神色愈冷,兀自思量之后,回过身来,似是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对着流珠道:“我今日有急事要忙,改日再来寻你,今日便送你去同大姐儿说话解闷罢。这大姐儿不是外人,就是徐道协那女儿,嫁了潘湜的那个。”
流珠噤然不语,只由着他安排。二人在此别过,徐子期乘马离去,流珠由仆侍陪着登上马车,倏忽间车架粼粼而动,不多时便到了潘湜的住处。
潘湜当年被徐子期骗出汴京从军,最后却反成了徐子期的心腹,更曾在危急之时救过他的性命。如今徐子期成了一国之主,潘湜自然是足足地沾了光,可谓是鸡犬升天。
流珠被人搀着下了车架,便见府门前两个石狮子各瞪着一双炯炯神眼,煞是威风,待到上了石阶,行至两扇漆朱大门之前,便有奴仆迎了出来。其中有个主事,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道:“今日休沐,潘大人恰在宴客,且由奴来领着娘子入席。”
流珠微微颔首,由那主事领着,自花间石道穿行而过。走了不多时,便可遥遥见得花树之间,人影烁烁,流珠眯起眼来,唤住那主事,教他暂且停下,随即便站在这假山石后,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这与汴京大为不同的“宴会”来。
这哪里算是宴会,分明就是在开会。流珠只见潘湜立在庭院当中,颇为勉强地说着些大官话,说来绕去,无非是民主自由科学,可他哪里懂其中的道理,因而越说越是满头大汗。庭中诸客,却都坐的笔直,俱是那副不伦不类的古怪打扮,表情亦都十分认真。流珠匆匆一扫,果然发现了几个熟人。
那坐在座首处,捻着小胡子,时不时夸张点头的人,竟是暌违依旧的大伯哥徐道协。却原来当年大宋与北蛮开战,徐道协惶惶不安,本是打算回老家,谁曾想却误打误撞来到了这漠漠北地。起初这徐大伯的日子并不好过,毕竟他也无甚可靠手艺,可后来民学会发展起来后,徐道协虽不知何谓民主,却直觉有利可图,便加入其中,渐渐竟也发展成了个小骨干。等徐子期掌权之后,徐道协更是迎来了好日子——他是谁?他可是徐将军的大伯,潘大人的岳丈,更是民学会的中流砥柱,哪个敢惹他?
再有个打扮素净,不着粉黛,端正而坐的小娘子,竟是见国公府败落之后,即偷偷与人私奔的阮二的妾室,妓子刘端端。当年她随人夜奔,到了京后又被人抛弃,过了几年卖肉的日子后流转到北地来,用卖身攒下的银子当嫁妆,嫁了个穷酸书生。民学会早期发展之时,对于收纳成员几无限制,且还许以诸多好处,刘端端便也是被这般吸纳进来的。她本就长得清纯,比起来其他小娘子,才学、眼界都高出不少,如今隐瞒过往,竟也是议政庭中数得上的小娘子了。
流珠瞧在眼中,心中思虑不定,只叹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愈发觉得荒唐,遥遥在旁看着,根本不想上前去。不多时,潘湜总算擦着冷汗回了席间,另换了人上去宣讲。换上去的这人倒着实是个俊美郎君,他的长相颇具异域风韵,鼻梁高挺,眼眸发褐,皮肤更是雪一般白,待到他说出自己的姓名时,倒轮到流珠冒出冷汗了——却原来他即是当年枉死的妓子代流苏的弟弟,与加菲尔德一同翻译书册的代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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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稔恶何由悔(三)
代西平这人说起话来,言辞间温和而徐缓,可却并不会令听者感觉疲倦,反而能够静下心来,将他所说之语完全听入耳中。原本那些显得有些荒唐、激进的言论,此刻由他说来,反倒觉得恰是真理,无可置疑。
流珠遥遥听着,愈发觉得无趣,领路的那管事见了,要领她入席,流珠却婉言谢绝道:“儿初来乍到,唯恐出了差池,今日来府上叨扰,不过是为了同潘夫人叙旧,因而便不入席了,劳烦阿郎领儿去见潘夫人罢。”
那管事听了之后,点头称是,领着流珠另寻一条小道,往徐大姐处行去。这边厢一众正气凛然的民主派开着会,而后院里傻人有傻福的徐大姐,却又怀了孩子,正挺着肚子,在庭院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见着流珠之后,徐大姐支起眼皮子,瞧了两眼,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是认不出来了,半晌才道:“咦?你可是三婶子?”
流珠有些尴尬地一笑,便温声道:“儿不过是来府上作客,在前边席里插不上话儿,遂来叨扰大姐儿了。许久不见,瞧大姐如今,倒是个有福的。”
徐大姐不知深浅,她在这里住了许久,不曾见过几个外人,心里头也着实觉得闷,此刻见了流珠,也来了兴致,与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不谙世事的傻大姐嘴松,最好套话,流珠和她聊了一段时间后,对于这所谓新邦的了解也加深了许多,和她原来的猜想倒也吻合——民学会与徐子期联合,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民学会知民心之所向,徐子期手握实打实的军权,两方人马私下里的相处并不算和谐,譬如潘湜这个说不来假大空话的家伙,便被民学会故意为难了数回,回家诉苦诉个不停。
二人说了好一阵子后,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那人走路极快,踏得步子也十分之重,听那气息,显然是蕴着怒气。流珠回头一看,正是往日那花太岁潘湜,现如今徐子期的心腹潘小将军。
这么多年过去,潘湜虽还有颗爱美之心,行径却比以前收敛多了,毕竟美人虽好,可论起相处来,倒还是和自己这傻兮兮的小妾相处得舒坦。此刻见了流珠,这小子自不会像从前那般垂涎三尺,腆着脸送上艳诗求欢,只是生硬地扯了个笑容出来,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同二三好友进小屋子里喝闷酒了。
流珠正兀自立着,手里却忽然被擦肩而过之人塞了个纸团儿入手。她心上微凛,不动声色地斜眼望去,却见那人与潘湜并肩而行,身着盔甲,多半也是军中之人,也位阶绝不会比潘湜低,显然是个人物。
她心中生出疑虑来,紧紧攥着这纸团,只觉得分外烫手,又亟不可待,想要打开来看看——是谁要同她传消息?会是傅辛吗?若果真是傅辛安插在徐子期身边的卧底,他便果真笃信她会愿意回到那牢笼般的汴京,而非待在这号称民主自由的新邦里?
又稍稍坐了一会儿,流珠便假借如厕的由头,起身离去,入了厕室之中,借着薄薄微光,惴惴不安地将那纸张展了开来,眸光匆匆一扫。读罢之后,流珠阖了阖眼儿,急急将那纸张撕碎销毁,出了厕室,随即长长舒了口气,暗道:傅辛便是在如此仓皇之际,也能将她给拿捏住,果真是对她的性子十分了解。
他清楚得很,他手里能作为人质的棋子,左不过徐如意一个。虽说还有徐道正一家,可是徐道正却已摆明了态度,要效忠大宋,甘愿为朝廷制造武器,对抗新邦,那便不能拿他来要挟。而若是拿徐如意来要挟徐子期,只怕是难以奏效,但若是拿如意的性命来要挟流珠,那便不一样了。他知道流珠对如意视如己出,更知道流珠私下教授如意英语的事儿,流珠断然不会弃如意于不顾。
这些年里,流珠与徐家人的通信,傅辛也每封都仔细瞧过,自然知道流珠及徐子期在徐如意进学之事上的矛盾与争执。便是他拿如意的性命来要挟流珠,流珠也必然不会将此事告知徐子期——她信不过他,傅辛早看得透彻。
给流珠传信的那人名呼庞信,年纪与傅辛相仿,曾对徐子期有知遇之恩,亦是先前与鲁元公主和离的驸马,他与傅辛二人少年时交情颇深,这是外人鲜少知道的。因而徐子期只以为庞信教授过自己箭术,对他十分信任,却不知庞信与傅辛渊源更深,早早就潜伏在徐子期身边,做了傅辛的卧底。
自打阮妃被拘的消息传来之后,庞信便暗中寻找关押的地方,几番思索,总算是猜出了位置,只可惜守卫森严,难以近身,而到了这潘湜府上之后,听得潘湜与阮流珠寒暄之语,庞信才算是得着了机会。
庞信给流珠传了纸团,纸团之上,傅辛以如意逼流珠听庞信的安排,老实回京,殊不知这正中阮流珠的下怀,竟让她有几分高兴。她心中思量个不停,正缓缓往徐大姐身边走着,忽地听得潘湜带着些醉意,在屋里唤道:“既说男女平等,那大姐与二娘,便也进屋吃酒罢。”
流珠扶着傻大姐,二人相携入屋,仆侍也急忙添座。入席之后,流珠饮了几小盏酒,而潘湜却已然大醉,竟哭号了起来,呜咽着含混道:“本以为郎君做了主,我也能过上舒坦日子,可谁知竟不得已要和这帮牛鬼蛇神装神弄鬼,同流合污!”
他摇晃着站起身来,一把拉住那庞信将军的胳膊,皱眉道:“庞哥哥,你也知我潘三郎,从来都是个混子,现下能做将军,一呼百应,是祖宗积德,让我遇上了我赛过潘安宋玉的徐家哥哥。可是这帮民学会的人,一个个比我还混,全是大忽悠,这也能治国理政?徐道协不过是个斗鸡的,刘端端是个卖身的,竟都能来训我了!”
庞信蹙眉不语,另一人则有些慌张,连忙道:“郎君慎言!隔墙有耳!若是阿郎被打成违抗三主义之人,便要由议政庭投票处决,而议政庭里还是他们占上风,届时便是徐将军来,也做不了主啊。莫要祸从口出,害得身首异处!之前惨死的那几位,还不足以令阿郎长记性吗?”
再有个年轻小将军却咬牙道:“他们不过只会卖弄三寸不烂之舌,哪里比得上咱们,可是从蛮子那枪林弹雨中挺过来的。待到收拾了傅老四,接着就要收拾这群邪佞之辈,咱们枉死的弟兄,可不能白死,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庞信此时张了口,缓缓道:“若仅仅是大宋和新邦的官司,倒还好办,只是如今却有洋人插了一脚,着实可恨。”
他这话引得酒桌上群情激奋,其余几人纷纷咒骂起洋人来。流珠提耳细听,却原来那葡桃国和新邦有所合作,说是只要他们坚持奉行民主自由之道,葡桃国便会提供先进火器给他们,支持他们对抗大宋。听到此处,流珠的眉头不由得紧紧拧了起来。
几人边说着,边推杯交盏,喝起酒来。酒意酣时,潘湜反倒哭得更厉害了,旁人不明就里,连忙宽慰,便见潘湜缓缓用巾子擤了鼻涕,眼里带着烁烁泪花儿,对着席间众人呜咽道:“几位哥哥,知道我是个混货。我先前在汴京城里混时,若问我最喜欢谁,一数徐将军,提枪跨马,俊秀无双,二便是状元郎金十二郎,出口成章,出尘绝世,出人远矣。现如今将军要杀状元,我苦劝却是无用,才令我最为伤心。”
潘湜对美人之哭,向来极为真挚。当年秦太清为傅辛授意,被薛微之所害,汴京中人不过唏嘘而已,只潘湜痛哭不休,连饮数杯,最为悲恸。而如今金玉直被徐子期所俘虏,却不愿投敌,而以徐子期的性子,自是要杀了他,为此最伤心的,亦是潘湜。
听得潘湜此言后,流珠心中一震,立时抬起头来,先直直望向哭得身子歪倒的潘三郎,视线又逡巡一回,将桌上诸人的神色看了个清楚明白。显然这几人都早就闻听此信,并不讶异,只是他们先前为大宋效忠之时,对于金玉直这样的朝臣十分之敬重,眼下见他即将被议政庭投票处决,也是于心不忍,竟有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流珠不由得暗自慌张起来,便听得其中一人低低说道:“将他交由议政庭裁决……将军这做法,实在是……”
是了,若是他亲手杀了金玉直,必会招人唾骂,若是假装迫不得已,将金玉直交由议政庭裁决,这错,便该由议政庭占了大头。试想往日直来直去,咄咄逼人的徐小将军,竟也学会傅辛那般虚伪的做派了,流珠只觉得煞是心寒。
她绞着手中的绣帕,又兀自想道:“傅辛爱才,又向来倚重金玉直,必不会眼看着他命丧黄泉。庞信若果真有法子能将她阮流珠劫去,该也有法子救金玉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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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稔恶何由悔(四)
与潘湜及徐大姐再会之后,再见到徐子期时,流珠已然又在那间小宅院里,形如幽禁一般,又待了十几日。这十几日里,她也不曾见过徐子期。这日她独自坐在院中,虽是心急如焚,分外焦躁,可却无可奈何,只得一个劲儿地胡思乱想——却不知庞信是否果真有法子救她,亦不知袁佛迷、金玉直等人现下安慰如何。
恰在此时,院子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来,那声音铿然作响,沉着有力,流珠一听,心上一紧,连忙回首去看,便见来者虽面貌俊秀,却难掩疲倦之色,身上软甲都无暇褪去,行走间肩膀处亦有些不大对劲,正是徐子期无误。
流珠见了,急急起身,并迎了徐子期入屋。徐子期踏着黑靴入内,单手扯了软甲,露出内里沾染着汗水及血迹,已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衬衣来。那片片殷红落入流珠眸子深处,惹得她瞳孔一缩,心中难免关切起来,忙问道:“伤到何处了?还不快教郎中处理伤口?”
徐子期长长舒了口气,眉头却依旧蹙着。他蓦地用力按住流珠下意识伸过来的手,随即揉抚着眼前小娘子的纤纤素手,声音沙哑,道:“已经处理过了,小伤而已。我久经沙场,这点伤不算甚。”
流珠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心上稍安,又去给他沏茶,并柔声试探道:“阿郎这是如何受的伤?下一回可要小心些。”
徐子期闻言,眸色遽然转为冷厉,随即咬牙恨声道:“傅辛安然逃脱之后,便亲自率军反攻,我这边军中无人可用,民学会那帮虚妄之辈,只会使唇枪舌剑,根本派不上用场,非得我亲自出征不可。原本赢他也不算难事,只是时不与我谋,老天不助我,那洋人运火器过来之时,半路遇上了地震,耽搁在了路上,以致战事连连失利,宋朝大军直逼邺都而来。我这肩上的伤,也是被子弹擦的,幸而未曾射中,不然二娘你只怕又要当一回寡妇了。”
稍稍一顿,他又隐忍着怒气,道:“我在外征战,那群混账东西,还在邺都内斗个不休不止。有人挑拨我与代西平,颠倒黑白,竟说代西平失踪的那姐姐,乃是为徐道甫所害。总而言之,你待在这邺都,已然算不上安全了。若是火器运不来,城破之日,不过旦夕。我已做好了安排,教庞信送你去更北面的悯城。”
流珠背对着他,睫羽微动,却是噤声不语。徐子期忽地眯起眼来,目光灼灼地直盯着她的背影,忽地面无表情,低低说道:“可是我误会二娘了?自我二人再会之后,二娘待我,不似从前情切,可是你心底有何思量?”
流珠心上一滞,面色微变,随即暗想道:此时此刻,她若想逃走,非得让庞信护送她不可,万万不能在此时和徐子期摊牌,以防他改了主意。思及此处,她眉头微蹙,回过身来,假意咬唇道:“阿郎,儿听人说,你要杀金十二郎……往日你尚在朝中之时,屡遭弹劾,金玉直数番为你辩护,这份恩情,你不可不念。再说怜怜与儿情谊深厚,她若是知道是你杀了她的相公,儿如何还有颜面再与她相对?”
徐子期眯眸道:“谁对你说,我要杀金玉直?”他话及此处,面色已然发青,下一刹忽地雷霆大怒,骤然将桌上杯盏俱都拂倒在地,顷刻间应声而碎。流珠见状,下意识后退一步,低头瞧着满地碎片,随即瞪大双眸,望向眼前男人,只听得徐子期冷声道:“你能说出这话,看来早是将我看做了狼心狗肺之辈,已然是不信我了。”
流珠听罢,连忙敛起裙裾,小心避过满地碎瓷,随即鼻间微涩,红唇微启,想说些什么话儿,却是欲言又止,怎地也讲不出来。
两人闹到这份田地,流珠心中有愧,因而无言以对,徐子期却是暗自有些懊恼起来,他瞧着流珠这泫然欲泣的神情,只怪自己将平日里的郁气借机发泄,可若说起道歉来,他是绝不可能对流珠说声对不住的,只得默不作声,教仆侍收拾杯盏碎瓷,随即摆膳,当做甚事都不曾发生一般。
这一顿饭,按理说来该是再平常不过,可流珠却吃得坐立难安。午膳用过,稍事休整,徐子期便命仆侍收拾了行李,而庞信也到了府上等候,要送流珠离去。徐子期因刚才对她发了脾气,又想到自从重逢之后,鲜有亲热之时,便颇有几分内疚,在流珠对他福身辞别之后,将她唤住,故作平静道:“我送你一程罢。”
送她一程?流珠望了眼候在一旁的庞信,心中如擂鼓一般,忙道:“阿郎有要事在身,不必非得送儿不可。”
徐子期以为她这是还对自己有气,便执意相送,强拉着她上了车架。不多时,车架粼粼而动,辘辘而行,流珠心中惴惴难安,惶惶不已,怕只怕待到出城之后,庞信率着这一队精兵发难,若果真如此,徐子期怕是插翅难逃,唯有一死!
车架愈行愈远,流珠正思量不定之时,遽然之间,忽闻得隐隐传来一阵隆隆之声,愈来愈厉,直贯耳中。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感觉车厢一阵剧烈晃动,而拉着车架的马儿似也惊慌起来,发了疯一般嘶鸣长跃,好似辨不清方向胡乱冲撞起来,忽而又不管不顾地拉着马车朝前疾奔。
地震!是地震了!想那徐子期刚才说,葡桃国运送枪炮途中,便因遇上了地震而未能及时送到,不得已停驻原地,那么,这一带或许刚好处于地震带上,而最近这段日子,或许正是地壳运动的活跃期,地震多发,这邺都也未能幸免。
她才将地震说出口来,兀自稳定身形,整个人却忽地被徐子期紧紧环在温热的怀抱里,鼻间所萦绕的尽是他衣上的血腥气。任那马儿如何发疯,任这车架如何颠簸,任帘外如何哭号不止,任百川沸腾,任山冢卒崩,他都死死地抱着她,并用力握着窗楹,定住身形,纹丝不动。
流珠嗅着那混合着尘土与鲜血的气味,蓦然间回想起他征战归来之时,拿着那已然破烂不堪的护符给她看的模样,又想起他入了春时,还非要穿她寄给他的黑披大氅,死活不嫌热,再想起初见之时,那青年有一双清冽逼人的眼眸,如凛凛寒剑一般,直直望入她的心里去。
她是真真切切地喜欢过他的,只不过,时过境迁,人事已非,此情已成追忆。
这一场恐怖的天摇地动,片刻之后,好不容易才算停了下来。徐子期经了这一番折腾,肩上的子弹擦伤复又裂了开来,鲜血直涌,而手上因寻求借力之物时,握得太紧,又添新伤,磨得是皮肉绽开,几乎瞧见森森白骨。可他却是不动声色,见流珠只有几处擦伤之后,便只勾唇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想来真是天意罢,让你我再多多待上一会儿,不至于匆匆别离。”
流珠替他止血的手微微一滞,稍稍犹疑之后,自怀中掏了封信笺出来,塞入他裤兜内,眼儿并不瞧他,口中则温声道:“这信,是儿这几日写就的。待儿走了之后,你再拿出来看。”稍稍一顿,她又眯起眼来,笑望着他,叹道:“阿郎倒还有心思玩笑。眼下北面遭了这大灾,又要好一笔银子来赈灾,你穷得叮当响,哪里掏的出来?地动之事,向来最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徐子期阖了阖眼儿,薄唇微抿,捏着她的手,却是一言不发。
二人在这里歇了片刻,便听得纷乱之间,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抬眸一看,却是庞信面带急色赶了过来。眼下城中遭了地震之灾,徐子期又多了事务处理,便不再相送,只教庞信将流珠先行送走。
流珠神色复杂地深望了他一眼,咬了咬唇,跨上高头大马,勒住朱红缰绳,随即驾地一声,驱马而行。马儿渐行渐远,徐子期只以为还有再会之期,流珠却清楚得很——这一回,多半是诀别了。便是果真有缘重逢,只怕也并非幸事。
狂情错向红尘住,恰好似惊鱼错认月沈钩,夜寒错认定盘星,背后寻思浑是错。金风玉露散却,吹花卷絮无踪,她离了这荒唐之地,又要回虎穴狼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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