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骑士(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黑洁明
他不知道她对他做了什么。
也许他应该害怕,但就如她所说,她从来没有害过人,一直以来,她都在救死扶生,她照顾他的人,也照顾他。
或许他该追问,可他发现,就算她真的是女巫,他也不在乎。
她是他的妻子,而且她会留在他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她不想说,他不会问。
我的爱。
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她这么说,但等他清醒之后,她虽然告诉他,她不会离开他,却不曾再以那方式称呼他。
那让他有些小小的困扰,怀疑那只是他的错觉。
而这,才是他真的想问清楚的事,却又不想真的开口。
就在这时,那个从威尼斯来的男人出现了,走到她身边,和她说话,把一个篮子交给了她。
苏里亚。
她告诉他,那男人叫苏里亚,那天她来时,她的阿姨不想让她独自穿越森林,所以让这仆人跟着她过来。
这男人每天都会进入森林,带回一些她需要的药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家伙不只是个仆人。
风在这时又吹拂而过,男人略微移动了身体,就那么刚刚好的,为她挡住了风。
一瞬间,波恩心头陡地一跳。
忽然领悟,这个男人待她不像是在下对上的关系,更像是在保护与照顾,她待他也不像是对待仆人,她完完全全的信赖着那家伙。
不管那男人给她什么,她都全然接受。
波恩知道,她以前住在威尼斯,这家伙也是。
她和他早就相识,是熟人,这没什么,可他还是有些不安。
我的爱。
她这么说过,还是那只是他的幻觉?
那男人转身走开,翻身上了一匹马,走了。
他会再回来,波恩知道,那像伙天天都来,他怀疑他每天往返城堡与这村子,那男人晚上没有睡在这里。
凯目送他远去,这才把干净的衣服收到洗衣盆里,进屋去。
波恩有些烦躁的伸手搔抓脚边大狗的后脑勺,那家伙眯着眼,露出一副舒服的表情。
这是一只牧羊犬,显然曾被人养过,没有人知道它是打哪儿来的,也许它的主人已经死了,所以它才到处流浪。
这年头,连狗也没好日子过,大部分的动物都被宰来吃了,当然也包括狗,它能活到现在,运气也实在很好。
可能它体型颇大,警觉心也很高,又很聪明。
他发现,它每天都会自己去打猎,到森林里抓兔子,到麦田里抓田鼠来吃。
狗是比人类更敏捷的狩猎者,跑得更快、跳得更远,它也够聪明的知道要避开陷阱。
搔抓着那条大狗的后颈,波恩突然想到,棕熊其实也是很好的狩猎者,在森林里,它几乎是无敌的。
如今回想起来,它虽然体型庞大,但以比例来说,它有些太瘦了,再说虽然森林就在一旁,但人类有刀有剑,而且大部分的人总是群居,不是好对付的猎物,那头熊会出现在这里,实在很不寻常。
大狗在这时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露出它尖利的白色獠牙和粉红色的长舌头。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一怔,爬站起身,朝正在帮忙村民修谷仓的穆勒和朗格走去,那只牧羊犬立刻跳起来跟在他身后。
“穆勒,那头熊的头骨在哪?”
“和皮一起晒在那儿。”穆勒抓着铁锤,指着另一头的空地。
波恩朝那儿走去,很快看到那张几乎能拿来当毯子的棕色熊皮,还有被晾在竿子上的头骨,他匆匆走到那张熊皮前,那熊皮很大,能吃的肉都被拿来吃了,包括头骨里的肉,但大概是为了想能带回去当标本,朗格和穆勒没有把头骨丢了,而是把肉剃干净,又煮过之后拿来晒干。
那两个男人和安德生都很兴致勃勃,说要把这东西带回去当纪念品,秀给其他人看。
他对标本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但熊皮可以保暖,所以没有阻止他们。
他把挂在竿子上的棕熊头骨拿了下来,因为用滚水煮过,又晒了好几天,那头骨非常的白,上面已经没什么味道,可它尖利的牙齿还连在上面。
他检查它的牙齿,然后咒骂了一声。
“大人,怎么了吗?”穆勒走了过来。
朗格跟在他身后,甚至连凯也因为听到他的声音,从屋子里出来。
“这头熊还很年轻。”波恩把头骨朝他们扔去,“看它的牙齿!”
穆勒接住那颗头骨,不解:“牙齿怎么了?”
“太多了,这头熊很年轻。”波恩边说,边将那整张熊皮拉起来检查:“而且它该死的太瘦了。”
“太瘦了?大人你开玩笑吧?”朗格不敢相信的说:“那家伙大得像座小山。”
“它太瘦了,和它的骨架相比,它应该有更多的肉,现在是秋天,熊要准备冬眠,会吃得更多,我原本希望它是因为太老了,无法猎捕到食物,才袭击村子,但它的牙齿还很完整,每一颗都在——”
穆勒一愣,发现手上捧着的头骨,上头每一颗牙齿都在,没有一颗掉落。
第2章(2)
“该死!”波恩停了下来,再次咒骂出声。
虽然这熊皮已经被安德生刷洗过,但他仍在那熊皮脖子和四足的部位,找到了摩擦的痕迹。
“怎么回事?”
见他不顾伤口的扯着那厚重的熊皮,凯担心的走上前来。
波恩脸色难看的抬起头来,将那摩擦过的地方掀开来给她和朗格、穆勒看,道:“这头熊被人逮到过,这些是戴了伽锁钟铐的痕迹。”
凯一怔,低头查看,那毛皮之下,确实有一部分的皮有着摩擦的伤痕,她脸色瞬间刷白。
“狗屎!”穆勒咒骂一声。
朗格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连连粗声咒骂着没有人听得懂的方言。
“安德生呢?”波恩冷着脸放下熊皮问。
“在田里帮忙。”朗格说。
“叫他回来,骑最快的马去通知赛巴斯汀。”波恩看着南方森林后方的那座山脉,脸色难看的说:“要他全副武装,带上所有能用的人马过来,动作快。”
朗格听了,没有多问,立刻转身跑去找安德生。
波恩的话,让她瞬间领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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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这只熊是被恶意放到这边来的?”凯脸色苍白的压着心口问。
“我认为,这只熊被关了一阵子,他们大费周章的带这只熊横越森林袭击村庄,是要测试我们的武力。”
“该死!”穆勒再次咒骂出声:“是卡尔兄弟?还是费雪?”
“不管是谁,都不安好心。”波恩沉声道:“穆勒,去把所有的男人集合起来。”
“是。”穆勒闻言,马上去集合男人。
“凯,我需要你把所有能找到的床单和大面积的布料都拿来,然后带着妇女,在天黑前,到每一间屋子里的火塘去生火、点上蜡烛,每一间房子都要灯火通明。”
她知道,他要她去生火,是为了让村里看起来人比较多。
“你担心有人会来攻击?”凯忧心的问:“可现在这里根本还没开始收成啊,他们来抢,也抢不到什么,不是吗?这熊袭击这里,到今天已经十天了,他们如果想抢劫,为何还没发动攻击,他们在等什么?”
看着远方那被云遮掩的山脉,他拧着眉头、抿着唇,道:“我不知道,但我不想赌运气。”
他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他将视线拉回她身上,下颚紧绷的道。
“我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七天前——
“史瓦兹?你确定?”
高林堡的骑士大厅里,身穿墨绿色织锦长袍,腰系金子与镶着红宝石皮带,有着一张严酷长脸的男人,停下书写信件的动作,抬起灰蓝色的眼来。男人一头黑发已有银丝掺杂其中。
“确定,大人。”男子恭敬的低着头,匆匆道:“他对付那只熊时,我听到其他人喊他大人。”
“你说他杀掉了那头熊?”
“是。”男子继续道:“他被熊打飞出去,我们本来以为他不会蠢到再爬起来,没想到他非但爬了起来,还拿斧头杀掉了那头熊。”
“所以他还活着?”坐在雕花大桌后的男人问。
“受了重伤,但还活着。”男子说。
有着一双灰蓝瞳眸的男人拧着浓眉,沉吟不语的看着窗外那灰蒙蒙的天。
高窗外,风声呼啸着,因为身处山林高地,这儿比平原更冷,窗外的林叶早已开始变红。
“你确定看到的是麦田?”他忍不住,再问。
“是麦田。”灰衣男子正色道:“那村子的田里,种的是麦子没错。葛林说,这还是比较晚才开始种的,其他地方还有更多,已经开始结穗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收成了。”
冬天快来了,他几个月前就听说史瓦兹那儿有了转机。
一开始他还不是很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他也有耕地,但那些耕地不大,散落在一些河谷里,而他的人都是善猎的猎人,平常还过得去,可这该死的饥荒和瘟疫,真的快把人搞死了。
“大人,你要我们去把他抓来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拧眉沉吟着,半晌,才道。
“不,我们再等一等。”
“等?”
他用那双冰冷的灰蓝瞳眸看着眼前的手下,面无表情的说:“你让人把这消息放出去。”
男子一怔,但没有多说,只垂首应答,转身领命而去。
男人抿紧薄透的唇,如刀凿刻的脸,看来宛若岩石。
就让大小卡尔那两疯子先和那家伙玩一阵子,这段时间刚好够他整备武装、集结人马,他只希望史瓦兹那小子不要太没用,多年前他见过那小子,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十分软弱,没想到那家伙竟能杀掉了那头熊。
即便是一头被饿了许久的熊,还是很令人刮目相看。
他让人带那头熊过去,原是为了试探,看看史瓦兹的人会有什么反应,能不能应付,只是没想到能把史瓦兹钓出来。
显然那小子不是没有头脑,几年前,他曾想把女儿嫁给史瓦兹这新上任的男爵,几经思量,还是把女儿送去参加美茵兹的宫廷大会,让她嫁给了另一位领地有大河经过,更加富有的伯爵。
岂料,他那伯爵女婿小气得要命。
他眼角微抽,握紧了笔,不过他相信,若是有利可图的事,那家伙也不会眼睁睁的让机会溜走。
他只希望接下来,史瓦兹的人能应付卡尔兄弟一阵子,直到那些麦田成熟到足以收割。
只要时间够,不管最后谁赢了都没有关系,他只需要等着他们打完之后,接收一切就行了。
刺骨的寒风,在窗外呼啸着。
他低头继续写信。
三天前——
山脉另一头的狼堡。
吟游诗人弹着琴,小丑抛接着彩色的球,美丽的女传唱着歌,灯火通明的主城楼里,喧哗笑闹声不时响起,充塞在空气中。
不像其他地方在闹饥荒,人人都瘦到皮包骨,这儿的大厅长桌上,面包、酒与肉到处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们喝着抢来的麦酒,吃着抢来的食物,玩着抢来的女人,到处一片杯盘狼籍。
坐在最前方的两个男人一高一矮,却都十分精壮结实,各自身上还披着一头咧着牙嘴的灰狼,让人望而生畏,再一看,才发现那只是个保留了狼头的狼皮标本。
在他们的身后,有一整片巨大的玻璃彩绘成的落地高窗,那彩绘玻璃绘着一张艳红的旗帜,红色旗帜几乎满布整扇窗,旗帜的正中央,有一只侧身举着长剑,张牙嘶吼的黑狼。
右边那个矮壮的男人,略显苍白,十分英俊,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却充满着疯狂的戾气,他拿着火钳,狠狠叉在桌上那半生不熟的烤肉上头,将整块肉都叉了起来,拿到嘴边撕咬,因为肉没全熟,他吃得满嘴都是血。
左边那个高大的男人,有着大鼻方脸,和一嘴胡子,他没在吃肉,却正把一个半裸的金发女人压在桌上,从后面上她;女人一脸苍白,即便被当众扯去衣物玩弄、受尽屈辱,却不敢反抗,只能在男人们淫秽的眼神和叫嚣下,披头散发的忍耐着。
就在这时,有个人来了,说了些什么,她没有注意,但那被人称为大卡尔的男人把她像垃圾一样的丢在一旁。
她摔跌在地,却吭也不敢吭一声,只是赶紧拉起衣物遮掩自己,从满地臭掉的骨头和食物残渣中爬开,缩到角落里,就怕有人再注意到她。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大卡尔瞪着来人喝问。
这一声喝问,让大厅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唱歌的女伶吓得闭上了嘴,吟游诗人压住了琴弦,小丑的球更是因此掉得到处都是,三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有恐惧满布双眼。
“史瓦兹被熊攻击——”
来人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那一脸凶恶的大卡尔急匆匆的一把揪抓住衣襟,拉到了身前。
“他死了吗?”大卡尔咆哮着问。
“没有,还没,他受了重伤,现在还待在村子里。”来报告消息的士兵,被大卡尔喷了一脸口水,他不敢伸手抹脸,只能急忙说:“高林堡的边境守卫喝醉之后,还不断在那边抱怨没食物多养一张嘴,因为他亲戚觉得虽然领主没死,可继续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才弃田跑来投靠他。”
“哈哈哈哈——我就说,搞什么农奴自由,根本就放屁!”大卡尔开怀大笑,松开了手下的衣襟。
嘴边有血的小卡尔挥舞着插着肉的火钳,阴狠的道:“奴隶就该是奴隶!他们没有脑袋,所以才需要我们管理他们,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大卡尔转过身来,面对大厅众人,抓起桌上大刀高举,开怀的大声吆喝道:“兄弟们!干掉你们的酒,吃掉盘里的肉,抄起家伙,有谁要跟我去解决史瓦兹那傻蛋,送他上路,顺便教教那些白痴什么叫真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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