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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发空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他们会想跟我聊什么呢,比如”
“你的生活。他们对你的生活很感兴趣。”
真像明星。克里斯塔尔自己没有钱买杂志,可是她在尼奇家看过,带罗比去看医生时在诊所也看过。简直比和全队一起上报纸还要厉害。她一想到这点,就兴奋得要喊出来,可是不知怎的管住了嘴,连在尼奇和莱安妮面前都没卖弄过。她想出其不意,吓她们一跳。什么也没说倒也好。她永远也不会上报纸了。
克里斯塔尔感觉身体里空空的。她满屋子地做清洁,虽然并不在行,却也还算努力。母亲坐在厨房里抽烟,瞪着窗外。
刚过十二点,一个女人开着辆旧的蓝色沃克斯豪尔汽车停在了门外。克里斯塔尔从罗比卧室窗户里看见了。这位客人一头黑色短发,穿着黑色长裤,脖子上挂了串民族风味十足的珠链,肩上挎着个提袋,看上去里面好像满是文件。
克里斯塔尔跑下楼去。
“我觉得是她,”她对着厨房里的特莉喊,“社工。”
那女人敲门了,克里斯塔尔打开门。
“你好,我是凯。是替玛蒂来的。你一定是克里斯塔尔吧”
“是的。”克里斯塔尔回答,懒得回她一个微笑。她带凯进了客厅,等着她看房间变得多整洁,虽是仓促而为,但也还算焕然一新:烟灰缸里烟灰倒掉了,地上乱扔的东西基本上都塞到破旧的架子上。地毯还是很脏,因为胡佛牌吸尘器坏了,毛巾和氧化锌软膏还丢在地上,罗比的一辆火柴盒校车也仰面朝天躺在塑料澡盆里。克里斯塔尔给他洗屁股时,想用这辆小车转移他的注意力。
“罗比上托儿所去了,”克里斯塔尔告诉凯,“我送他去的。我给他换上裤子了。是妈老让他穿纸尿裤。我叫她再别那样了。他屁股上我擦了药膏。没事的,只是穿纸尿裤穿出了一点皮疹。”
凯又对她微笑了。克里斯塔尔把门厅扫视一遍,大声喊:“妈”
特莉过来了。她穿着又旧又脏的运动衫牛仔裤,因为穿戴稍微整齐了些,所以看起来好多了。
“你好,特莉。”凯说。
“怎么样”特莉一边说,一边狠狠抽了一口香烟。
“坐下。”克里斯塔尔命令母亲,于是她听话地蜷进了上次那把椅子。“你要不要喝杯茶什么的”克里斯塔尔问凯。
“那太好了。”凯回答,坐了下来,翻开文件。“谢谢。”
克里斯塔尔风风火火地冲出房间。她竖起耳朵,想听凯在对母亲说什么。
“你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又来了吧,特莉,”她听见凯说她的口音很怪,像伦敦腔,学校里新来的那个时髦婊子就这副腔调,半数男生一见她就挪不开脚,“我昨天很担心罗比的情况。他今天又去上托儿所了吧,克里斯塔尔说”
“是的,”特莉回答,“她送他去的。她今天早晨才回家。”
“回家之前去哪儿了”
“我就在呃,在一个朋友家睡了一晚。”克里斯塔尔急急忙忙冲回客厅来为自己辩护。
“没错,不过今天早晨才回来。”特莉说。
克里斯塔尔转身回去照看水壶。水快烧开了,咕咕隆隆响个不停,她都没法听见母亲和社工说话的声音了。她把牛奶往杯子里一泼,扔了茶包进去,迫不及待地端着三杯滚烫的茶回到客厅,正好赶上凯说:“昨天和托儿所的哈珀太太通了电话”
“那个婊子。”特莉说。
“喝吧。”克里斯塔尔一边对凯说,一边把三个杯子都摆在地上,把其中一个的耳柄转向她。
“谢谢你。”凯说,“特莉,哈珀太太告诉我这三个月以来罗比没去的次数很多。他挺长时间没有上满一星期的课了,是不是”
“什么”特莉说,“是没上。啊,上了。就昨天没去。还有他嗓子疼那次。”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一个月以前一个半月大概。”
克里斯塔尔坐在母亲椅子的扶手上。她从高处俯视凯,起劲地嚼口香糖,双手抱臂,跟母亲一模一样。凯的腿上摊开一个又大又厚的文件夹。克里斯塔尔讨厌文件夹。那些人在里面对你写写画画,保存起来,过后又用来指控你。
“我送罗比去托儿所,”她说,“我自己上学顺路。”
“嗯,据哈珀太太说,罗比的到校率降低得很厉害。”凯说,低头看着和托儿所所长的谈话记录。“问题是,特莉,去年你把罗比带回家时承诺过让他上学的。”
“我他妈的没有”特莉想说下去。
“住嘴听到没有”克里斯塔尔大声吼母亲。她对凯说,“罗比病了,听到没有,扁桃体发炎,我从医生那儿给他拿了抗生素回来。”
“那又是什么时候”
“大概三个星期以前不管怎么说吧,对不对”
“我昨天来的时候,”凯对克里斯塔尔的母亲说克里斯塔尔嚼得更用力了,双臂仍然抱胸,像两道壁垒,“你好像对罗比的需求反应很迟钝,特莉。”
克里斯塔尔垂目扫了一眼母亲。她展开的大腿足足有特莉的两倍粗。
“我没有我从来”特莉忽然变了主意,“他没事啊。”
克里斯塔尔心头一阵怀疑,仿佛头顶秃鹫盘旋,撒下荫影。
“特莉,昨天我来的时候你吸毒了,是不是”
“没有,绝对没有去他妈的你他妈的我没吸,听到没有”
克里斯塔尔胸口好像压上了一块重石,耳朵嗡嗡作响。奥伯给母亲的肯定不止一包,而是一捆。社工昨天看见她吸高了。下次去贝尔堂一测又会是阳性,他们肯定又会把她踢出来
而没有了美沙酮,他们又将回到那噩梦般的地方,特莉会变得像头野兽,张开缺牙的嘴迎接陌生人的生殖器,以此赚取血掖对毒品的渴望。而罗比又将被人带走,这一次可能再也回不来。克里斯塔尔衣袋里的钥匙圈上挂着一个塑料心形相框,里面是罗比一岁时的照片。她自己的心开始怦怦地跳起来,就像她展开双臂划桨时一样,划啊,划啊,划过河水,她的肌肉歌唱着,看着其他小艇仿佛倒退着往后漂
“你个蠢”她大吼,可是大家都没听见,因为特莉还在冲着凯叫骂,凯则双手握着茶杯,不为所动。
“我真他妈没吸,你又没证据”
“你个蠢娘们。”克里斯塔尔的声音又高了八度。
“我真他妈没吸,你个狗日的撒谎。”特莉还在叫,就像一头困在网中的动物,左冲右突,却只越缚越紧。“我根本没吸,听到没有,我根本”
“他们又会把你踢出戒毒所的,你个没脑子的死女人”
“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好了。”凯在她们的争斗中大声说道,把茶杯放回地上,站起身来。眼前自己引发的场面让她有些恐惧。随后她带着警告大喊一声“特莉”因为此时特莉爬到座椅另一只扶手上半蹲起来,跟女儿正面相对,她们就像两头怪兽,鼻子碰鼻子,互相吼叫。
“克里斯塔尔”凯又叫,因为克里斯塔尔举起了拳头。
克里斯塔尔猛地翻身跳下椅子,离开母亲。她感到脸上有种热热的掖体流下,真奇怪,难道是血吗。可是她伸手去抹,却是泪,只是泪而已,挂在指间清澈闪亮。
“好了,”凯身心俱疲地说,“大家都冷静点,都冷静点。”
“去你妈的冷静点。”克里斯塔尔说。她浑身颤抖,伸出手臂擦过脸庞,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回母亲座椅旁。特莉害怕地往后缩,可是克里斯塔尔只是抓起香烟盒倒出最后一根烟和打火机,点燃。她大口抽着,走回窗口,转过背去,想趁眼泪还没掉下来先从眼眶里擦掉。
“好。”凯说,仍然站着。“如果你们能够平心静气地谈这个问题”
“噢,滚蛋”特莉口齿不清地说。
“是罗比。”凯说。她还是站着,不敢有丝毫放松。“我来就是为了他。我要确保他平安无事。”
“他是缺了几节狗屁课,”克里斯塔尔在窗边说,“那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
“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特莉表示附和,可是只像是没生命的回声。
“不只是上托儿所的问题,”凯说,“我昨天看见罗比的时候,他身上不舒服,还有些地方疼痛。他那么大,已经不该再穿纸尿裤了。”
“我把那该死的纸尿裤给他脱了,他现在穿的是裤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克里斯塔尔怒气冲冲。
“对不起,特莉,”凯说,“你的情况不适合单独监护一个小孩子。”
“我真没有”
“你尽可以跟我说你没吸。”凯说,克里斯塔尔头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里流露出个人情感:她有些生气,有些恼火。“但是戒毒所会给你做测试。你我都知道测试结果肯定是阳性。他们说这次已经是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肯定会给扔出来。”
特莉抬起手背擦了擦嘴。
“你瞧,我看得出你们俩都不愿失去罗比”
“那就别把他抢走”克里斯塔尔大叫。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凯说,她又坐下来,把刚才掉在地上的文件夹拾起来放在腿上。“去年把罗比领回来时,特莉,你已经没再吸海洛因了。你当时郑重发誓不再碰毒品,完成疗程,还保证遵守其他一些规则,比如让罗比上托儿所”
“是啊,我是让他”
“时去时不去罢了,”凯说,“你是送他去上了几天托儿所,但是特莉,做做象征性的动作是不够的。我昨天来看到了这些情况,后来又跟你的戒毒负责人和哈珀太太通了电话,恐怕我们得再考虑考虑怎么做才更好。”
“什么意思”克里斯塔尔说,“又来一次狗屁案例小结么为什么要搞,啊有什么必要搞他好好的,我在照看操你妈闭嘴”她对特莉吼,特莉正要坐在椅子上附和女儿大喊大叫。“她没有是我在照看他,听到没有”她对着凯吼道,脸涨得通红,涂着厚厚眼影的眼眶快要含不住愤怒的泪水,一根指头戳着自己胸口。
罗比住在养父母家的那一个月,克里斯塔尔每次都按时去看他。他抓着她的衣角,求她留下来喝茶,她一走就大哭。那就像是把你的五脏六腑掏掉一半,抵押在别人手里一样。克里斯塔尔想过把罗比送到凯斯奶奶那儿去,就像她自己童年时代每当特莉崩溃时那样。可是凯斯奶奶现在老了,身体虚弱了,她没有时间抚养罗比长大。
“我明白,你很爱弟弟,而且也尽了最大的力量照顾他,克里斯塔尔,”凯说,“可是你不是罗比的法定”
“为什么不是我是他姐姐,不是吗”
“好了,”凯语气很坚定,“特莉,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你一露面,声称没吸毒,但是测试结果呈阳性,那么贝尔堂肯定就会把你除名。你的戒毒负责人在电话里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
特莉缩在椅子里,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又是一个老太太和孩童的奇怪合体。她的眼神茫然,伤心欲绝。
“我认为唯一可能避免被除名的办法,”凯继续说,“就是坦白地承认,承认你吸过了,为这个错误负责,表示自己有决心翻过这一页。”
特莉眼睛转也不转了。每当别人指责她时,特莉只会以撒谎来应对。先是行,没问题,就这样吧,放这儿吧,然后又是不,我从来没有,不我真的没有,我操他妈的确没有
“你这星期吸海洛因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美沙酮的用量不是已经很大了吗”凯问。
“有,”克里斯塔尔抢过话头,“当然有,就因为奥伯来了,而这个婊子从来不会对他说不”
“住嘴。”特莉说,可却一点力度也没有。她似乎还在咀嚼凯的话:说真话,多么奇怪多么危险的建议啊。
“奥伯,”凯重复道,“奥伯是谁”
“狗日的二道贩子。”克里斯塔尔回答。
“就是他卖毒给你吗”凯问。
“住嘴。”特莉再次警告克里斯塔尔。
“你他妈怎么就对他吐不出个不字”克里斯塔尔对母亲大吼。
“好了,”凯说,“特莉,我会再给你的戒毒负责人打个电话。我尽量劝劝她,就说我认为让你继续治疗对整个家庭会产生有利影响。”
“你会这么说”克里斯塔尔吃了一惊。她以为凯是个头号贱人,比罗比的养母还贱,那婊子的厨房一尘不染,对克里斯塔尔说话还装得亲切热情,让她感觉像坨屎。
“是的,”凯回答,“我会。但是特莉,对我们而言,我是说儿童保护组,事态非常严重。我们必须严密监控罗比的家庭情况。我们要看到变化,特莉。”
“好吧,行。”特莉说。又是同意,跟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千篇一律地同意一样。
可是克里斯塔尔说:“你会做到的,没问题,她做得到。我会帮她。她做得到的。”
2
雪莉莫里森的星期三都是在亚维尔西南综合医院度过的。在这里,她和其他十几名义工一起做一些非医疗的工作,比如把图书室的小推车推到病床间,打理病人床头的鲜花,帮起不了床又无人看护的病人去楼下小商店买东西。雪莉最喜欢挨个儿病床地询问和记录病人某一餐要吃什么。有一次她夹着笔记板,胸前挂着薄薄的通行证,还被一个匆匆经过的医生误认为是院方管理人员呢。
之所以要做义工,灵感来自和茱莉亚弗雷有史以来最长的一番对话,那是在斯维特拉夫大宅的一场盛大圣诞晚会上。就是在那里,她得知茱莉亚正忙着为本地医院的儿科募集捐款。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王室成员的一次到访。”茱莉亚说,她的眼睛却从雪莉肩膀上往门的方向瞄。“我要让奥布里跟诺曼贝利单独谈一谈。对不起,我得过去跟劳伦斯打个招呼。”
雪莉一个人还站在三角钢琴旁边,嘴里说:“噢,当然,当然。”却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她不知道诺曼贝利是谁,但却已经觉得轻飘飘的。第二天一早,她连霍华德都没告诉,就给西南综合医院打了电话询问义工事宜。当确定没有别的要求,只需品质优良头脑健全腿脚麻利后,她立刻就请他们寄申请表格过来。
义工的工作为雪莉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光荣世界。茱莉亚弗雷站在三角钢琴边,无心之下在雪莉心里播种了一个梦想:她两手端庄地交握于前,脖上挂着薄薄的通行证,而女王在列成一排的义工们面前缓缓而行,大家脸上都笑意盈盈,她屈膝行礼,完美异常,女王的目光就此被吸引,于是驻足与她交谈闪光灯亮起,相机咔嚓,第二天的报纸上“女王与医院义工雪莉莫里森太太亲切交谈”有时候,雪莉凝神品味梦想中的场景,竟会有一种近乎神圣的感觉笼罩全身。
在医院做义工仿佛赐予雪莉一把寒光闪闪的武器,随时能将莫琳那股子自命不凡一剑斩断。肯死后,这寡妇从店里女招待摇身一变成为合伙人,灰姑娘一般,从此就神气活现,叫雪莉十分看不惯虽然默默咽下这口气的时候脸上仍然保持波斯猫一般温顺的微笑。可是如今雪莉重新夺回了高地:她也有正经事干了,而且不是为了获利,而是出自善心。做义工是上等人的事,只有对额外钱财无所欲求的女人,也就是她本人和茱莉亚弗雷这样的女人才会从事。再说,医院给雪莉开了条通往小道消息宝藏的捷径,足以淹没莫琳对咖啡馆喋喋不休的唠叨。
这天早晨,雪莉以坚定的口气向义工主管表达了对二十八号病房的偏爱,于是就被善解人意地派去了肿瘤科。在二十八号病房的医护人员中,她交到了在医院里的唯一一个朋友。有些年轻护士对义工居高临下敷衍了事,但十六年后重返护士岗位的鲁思普莱斯则从一开始就非常讨人喜欢。正如雪莉所说,她们俩都是帕格镇的女人,这就是天然纽带。
虽说,雪莉其实碰巧不是生在帕格镇的。她和妹妹跟着母亲在亚维尔一处又小又乱的公寓里长大。雪莉的母亲酗酒,虽然一直没跟姐妹俩的





偶发空缺 第 5 部分阅读
没跟姐妹俩的父亲离婚,但姐妹俩谁也没见过他。附近的男人好像都知道雪莉母亲的名字,一提起她就露出坏坏的笑容但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而且雪莉认为只要不提,那历史就会自动分崩离析。她拒绝记住过去。
雪莉和鲁思高高兴兴地打了招呼,可是这天上午特别忙,只来得及草草聊了几句巴里菲尔布拉泽猝死的新闻。她们说好十二点半一起吃午饭,然后雪莉就大步走开去取图书室小推车了。
她心情好极了。未来的图景就像已然发生一样展现在眼前:霍华德迈尔斯和奥布雷弗雷联合出手,将丛地永远逐出帕格镇,他们还能借机在斯维特拉夫大宅举行一场庆祝晚宴
在雪莉眼中,那座大宅美得令人目眩:巨大的花园,当中竖着日晷,灌木丛和小池塘散布其中,格板拼出的宽阔走廊,三角钢琴上立着银质相框,主人和长公主在相片里笑得开怀。她没从弗雷夫妇身上发现一丝一毫对她和霍华德的傲慢之意。不过一进弗雷家,便有无数种香气争相抢夺她的注意力。她想象着五个人在一间精巧的边室里共进私人晚宴,霍华德坐在茱莉亚身旁,她坐在奥布里右手边,迈尔斯则坐在她与男主人之间。在雪莉的美梦中,萨曼莎当然俗务缠身无法前来。
十二点半,雪莉和鲁思在酸奶柜旁碰面了。医院餐厅虽然已经开始嘈杂,但还远远不及一点钟时那么拥挤不堪。所以护士和义工没费多大工夫就找到了一张靠墙的双人桌,桌上黏糊糊的,还洒着许多面包屑。
“西蒙还好吗孩子们呢”鲁思擦起桌子,雪莉问她。她们把食物从托盘上取下来放好,面对面坐下,开始聊起来。
“西蒙挺好的,谢谢,挺好的。今天带了台新电脑回家。孩子们简直迫不及待。你能想象的。”
这话可不太诚实。安德鲁和保罗各有一台便宜的笔记本电脑,台式机待在小小客厅的角落里,他们谁也不去碰,实际上只要是得进入父亲的活动范围才能干的事,他们一概不干。鲁思对雪莉聊起自己的两个儿子时,总把他们说得好像比实际年龄小得多,仿佛他们还是两个可以揣在包裹里好哄好逗的小娃娃。她这样做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年轻些,让她和雪莉之间的年龄差距拉得更大本来也差了近二十岁更像一对母女。鲁思的母亲十年前去世了,她很想念生活中有一位女性长者相伴的日子。而雪莉和亲生女儿的关系,听她言下之意,好像并不尽如人意。
“迈尔斯和我一直特别亲。可是帕特里夏性格比较难相处。她现在住在伦敦。”
鲁思真想探听个仔细,可是她和雪莉彼此仰慕对方身上那份温柔敦厚的沉默是金,那份面对世间纷杂仍能宠辱不惊的骄傲。所以鲁思暂时把好奇心收了起来,虽然心里还是暗自希望有朝一日能弄清帕特里夏为什么难相处。
雪莉和鲁思之所以一认识便相见甚欢,最根本的原因是她们都认定对方是跟自己十分相似的女人,也就是以获得和维系丈夫爱情为至高荣耀的女人。就如共济会会友一样,她们之间交流代码一致,所以彼此陪伴时觉得十分安全,跟与其他女人相处时迥然不同。这种亲密的同盟关系由于某种优越感的悄悄渗入而变得更加令人愉悦,主要是两个人都同情对方选择丈夫时的品位。在鲁思看来,霍华德的身形简直奇异可笑,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位虽稍丰满但风韵犹存的朋友当年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家伙。而雪莉呢,她从来没正眼瞧过西蒙,也从来没听人们在谈帕格镇高贵人物时提起过他的名字,她觉得鲁思连最基本的社交生活都没有,那么她丈夫肯定是个不合时宜的孤僻佬。
“我看见迈尔斯和萨曼莎送巴里进来。”鲁思连开场白也省略了,直奔主题。她不像雪莉那么通晓言谈之术,被困在镇子山顶上那间屋里,丈夫又不善与人交际,所以她的消息来源几乎被掐断,要掩盖对帕格镇八卦的渴望实在太难。“出事时他们亲眼看见了吗”
“哦,看见了,”雪莉说,“他们当时正在高尔夫俱乐部吃晚饭。星期天晚上,你知道的,孩子们都回学校去了,萨曼莎宁愿在外面吃,她自己不怎么会做菜”
她们茶歇时常常一起休息,就这样鲁思一点点地知道了迈尔斯和萨曼莎婚姻的内幕。雪莉告诉她,儿子没法不娶萨曼莎,因为她那时已经怀上了莱克西。
“他们的态度是对的。”雪莉叹了口气,但仍然显出很勇敢的样子。“迈尔斯做得对,如果是我也会那样做。两个女儿都很可爱。可惜迈尔斯没有儿子,如果有一个就太好啦。可惜萨曼莎不想再生了。”
雪莉对儿媳含沙射影的批评,鲁思每句都听得喜滋滋。若干年前第一次见到萨曼莎,她心下立刻就很不喜欢。当时她带四岁的安德鲁去上圣托马斯小学的幼儿班,遇到萨曼莎也带着莱克西来。萨曼莎的笑声能掀起房顶,乳沟深得简直没底,还拿操场上其他学生的母亲说些下流的玩笑话,她给鲁思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头危险的食肉母兽。之后的几年,凡开家长会时跟维克拉姆贾瓦德交谈,萨曼莎总是把本就丰满过头的胸脯挺得特别高,鲁思总是轻蔑地冷眼旁观,并且引着西蒙靠教室边儿绕行,以避免跟她讲话。
雪莉还在滔滔不绝地兜售巴里人生最后一程的二手故事,特别强调迈尔斯反应敏捷,立刻叫了救护车,一直陪同玛丽菲尔布拉泽,直到沃尔夫妇赶到医院。鲁思听得很认真,虽说心里稍有点不耐烦。比起赞美迈尔斯的优秀,雪莉列举萨曼莎种种不是的时候要有趣得多。何况鲁思自己心里有桩令人兴奋的大消息,她简直等不及要向雪莉披露。
“所以现在教区议会就空出一把交椅来了。”鲁思等雪莉讲到迈尔斯和萨曼莎向科林跟特莎交出舞台时,插嘴说。
“我们管这种情况叫偶发空缺。”雪莉和蔼地教她朋友道。
鲁思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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