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解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将昨日书
而一路上都是尽量在用左眼视物,白雪看久了自然也就瞎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魏小刀来到大河足足走了三个月,虽说雪地难行,但也可以想象他来处离大河城有多远。
想要活着走出那片广阔的雪海,魏小刀只能采取这样的法子。将一只眼睛缠上黑色纱布,尽量用另外一只眼睛视物,来到大河城只瞎一只眼,魏小刀已经大呼“运气”!
但这一切曹典士能够一眼看破,都护府门口的守卫却不行。他们看到魏小刀那古怪的模样,立马抽刀在手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叫花子,不知道这里是都护府吗!”
魏小刀刚刚才顿悟,这世道得“看脸”。而且自己也的确是靠着乞讨才来到大河,被人说是乞丐也没毛病。所以他也不生气,恭敬的对着门口军士抱拳行礼道:“在下魏小刀,有重要军情禀报!”
听到军情二字,两名军士明显一愣,随即又狐疑的看着他。
事关军情,两名军士脸上的神色缓和许多。虽然魏小刀一身穿着肮脏不堪,但乞丐流民可没胆子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更别提还是来都护府找不自在。
于是其中一位军士试探着问道:“敢问小哥,隶属哪只部队!”
“又是哪位将军,派你来传送消息”
“在下葵城戎卫四参“猎雀骑”
北方有少年(五)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飘起白雪。
魏小刀在大河城中漫无目的的随意走着,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外界之事毫无所觉。
这时又有一名路人与他擦身而过,他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把抓住路人。面容扭曲的问道:“漠北有没有葵城!”
“没…没有吧……”
他的举动把那路人吓了一跳,从漠北都护府离开之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可除了逃开的,其余十几个路人给出的答案都大同小异。
漠北没有葵城!
“真是个疯子!”
乘着魏小刀恍惚失神之际,那人连忙挣脱魏小刀拉扯一步跳出去老远。临走之时,还不忘骂他两句。
魏小刀没有像前几次一样,继续上前纠缠。他只是站在原地愣愣发呆,那些人的话语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
“漠北哪来的葵城!”
“葵城没听过!”
“有这个地方吗会不会是在关内”
“不知道……”
“没听过……”
“疯子……”
如果没有葵城,那我这十六年都活在梦中吗还是说我现在发生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如果我此刻醒来,失去的一切是否能重新回到我身边。
如果……真的有如果……
魏小刀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感觉宛如巨石压在他的胸口。点点雪花飘落,触碰到他的脸颊便化作一片冰凉。
行人见了他都远远绕开,好像他所处之地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被人们放逐到了另一个时空之中。
良久之后,魏小刀低下头又恢复木然神色。他把兜帽拉起,将面容重新隐藏在阴影之下。踩着未被清理的积雪,继续漫无目的朝前走去。
雪花飘落寂静无声,开始只是细碎的颗粒,接着变成白色花瓣飘落,最后成了鹅毛大小洋洋洒洒下个没完没了。雪花看似轻柔舒缓,但下落速度一点也不慢。只是片刻功夫,天地就已经幕白一片。
这场大雪下的没有预兆,就这么突如其来。这才是初冬十月,大雪就已经一场接一场的下,看来漠北这个寒冬注定难熬。
一片雪花缓缓从天空落下,穿过破了个洞的屋顶,紧接着继续悠悠然飘着。
最后它落在一口大锅里,刚与锅中滚烫热水一接触,这雪花立刻消融,再也看不出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漠北一户寻常人家,说是寻常也不够贴切。只是他们比起普通人家来说,肯定要穷得多,不然这厨房屋顶破了个窟窿怎么会不修修
好在这里是厨房,是烧火做饭的地方,所以在这冬日里倒也不觉得寒冷。
在灶台之上架着一口铁锅,锅内水已经烧开,正在“咕嘟咕嘟”翻滚。每翻滚一次,就会带起一些碎米粒来到水面,然后又迅速消失。
从情形上看,锅内应该是熬了热粥。只是从这热水翻滚半天,也不见得黏稠变白来看,锅内放的米很附和这户人家的贫穷身份,那叫一点都不多!
一位面若桃花颜如玉的少女,在这厨房中忙前忙后,一会向灶膛中扔根木柴,一会又拿木勺朝锅里搅拌两下。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她撤掉了膛中未燃尽的柴火,全部插进了灶膛下的灶灰里,只留一些炭火继续细细慢熬。
做完这些,她又拿出个针线包,就着灶膛中未燃尽的余薪纳起了鞋底。
“吱呀”一声,家中破旧门扉被人推开。少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回来了,于是大声喊道:“可以吃饭了!”
只是她听到的,不是往常那句温柔的回应,而是一声痛呼之后的骂骂咧咧。
“我的娘咧!”
“小妹,快来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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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何必相识(一)
苏小妹不懂自家哥哥话语的意思,更不懂山和人怎么能扯到一块。但她知道,一旦苏宁认真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更改。
于是她又叹了口气脸上写满无奈,满是委屈的对苏宁说:“我去烧点热水。”
“行,不要太烫。”
苏宁倒也不在意,他小妹的脾气他自己知道。刀子嘴豆腐心,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过这次苏小妹却颇为生气,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带个累赘回来。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大哥的性子,也觉得这样的大哥才像个读书人,更像他口中经常所说的“君子”。
但这不妨碍苏小妹耍小性子,于是这热水是烧了。可过程中厨房内锅碗瓢盆一阵乱响,听的苏宁头皮发麻,生怕那姑奶奶把房子给点咯!
等苏小妹烧好热水,苏宁已经解下魏小刀的斗篷脱去外衣放在了自己床上。苏宁屋内同样朴素无比,除了床与一张木桌就是许多的书籍。
可以说这些书,是这个家里最值钱的事物。但苏宁好像一点也不爱惜,只是将它们随意的堆放在那里,也不怕被鼠蚁给糟蹋了。
苏小妹端着盛满温水的木盆走进屋子,却看见自己大哥站在床边。他发觉苏小妹进来,对着小妹招招手,接着指了指魏小刀郑重的说道:“给他擦擦身子,小心些!”
好嘛,人是你弄回来的。又是这山那山的,扯一大通。现在倒好,又是让我烧热水,又是让我给他擦身子,你当我是你丫鬟!
苏小妹心中气愤不已,忍不住给了苏宁一个白眼。满腔的悲愤到了嘴边,只化成了一个字。
“哦。”
见自家小妹应承下来,苏宁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他上前去,将手放在苏小妹脑袋上揉了揉,用往日的柔和语气说:“小妹,乖!”
苏小妹脸红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常态。她退后两步,让苏宁的手落在半空。鄙夷的对苏宁说道:“你就知道拿哄小孩子的手段来哄我!”
“呵呵,我出去一趟。”
苏宁干笑着将手收回,有些不放心,又一次郑重的对小妹吩咐道:“擦他身子的时候,小心些。”
“你烦不烦!”
终于小妹被苏宁耗光了耐心,颇为心烦。但她还是不忘问苏宁一句“你去哪”
“我去给他请个郎中。”
苏宁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可苏小妹听了这话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起来。
这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还给这萍水相逢的人请郎中,这日子还过不过!
苏小妹碍于手中木盆不好发作,想将木盆摔在地上来表达自己的气愤,可又怕木盆摔坏了舍不得。于是她四下环顾,想要找个地方将木盆放下,好好和苏宁理论理论。
知妹莫若兄,只看一眼苏宁就明白了苏小妹想要干什么。他连忙伸手拿出一个牛皮钱袋,对着苏小妹晃了晃说道:“这家伙有钱,我们用他的!”
得知不用自家破费,苏小妹马上喜笑颜开晴空万里。她还表现非常大度得挥挥手说道:“厨房里有稀粥,喝碗再走!”
苏宁应了一声,不再过多耽搁。只是手已经将布帘子掀起来,苏小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她好奇的对苏宁问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苏宁身子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妹说。
遇人就像读书,有些书哪怕你读了百遍依旧喜欢不起来。但有的书只看开头两三句,就能让人念念不忘。
哪怕读到末尾才发现,这真是本烂书。但最开始相遇那一刻的吸引却是真实的。
如果非要归结说出一个理由,那苏宁只能用“缘分”两个字来形容。
他在街边摆摊,替人行书代笔。当天空中飘落的小雪又要转成大雪,他准备收拾回家之际
相逢何必相识(二)
魏小刀站在一条陋巷之内,手中提着两坛子烧酒。他有些茫然,自己不是应该在大河城吗怎么突然回到了葵城!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自然也就回到了现实。
思及此处,他兴奋的提着酒就往家的方向跑。他想要确定魏老刀那老家伙在不在家,只有看到了老刀才能让他放心。
魏小刀在一户小院门前停下,一脚便踹开了院门。门上贴的两位门神差点从门上被震落,魏小刀则已经兴冲冲跑进了小院。
刚刚踏进院子,一只布鞋朝着他的脸就飞了过来。
魏小刀不闪不躲迎面而上,在鞋底就要砸在他脸时,他用空闲的左手将布鞋抓住握在了手里。
来到小院正中,他将酒与鞋都放在一张小木桌上。然后很自然的坐在一只小板凳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魏老刀。
魏老刀是个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头,他没看魏小刀,只是先拿起酒给自己倒了一碗。茗了一口之后,才将鞋子套在脚上。
“我说你,什么都没学会。这踹门的功夫到是一天比一天精进了!”
老刀话语平常,跟魏小刀往日回家踹门后的反应没什么两样。在老刀说完之后,他又抬起碗大大灌了一口酒。而坐在他对面的魏小刀,此时笑的如同春日阳光。
“哎,哥!”
“他怎么哭了”
为了方便时时照看魏小刀,苏宁与苏小妹将房间内的书摞在一起,搭成一个正方体,然后在上面扑了一块木板当做桌子。
苏宁准备与房内桌子拼成床铺,等入夜了好休息。为了在狭小的房间里多加张床,这些书明显就碍事了,现在被堆成“书桌”倒也物竟其用。
“谁知道,也许是被女人给抛弃了!”
“男人一般只有心爱女子跟人跑了,才会哭!”
此时两人正一人捧着一只烧鸡,苏宁没了读书人的优雅举止,苏小妹也没有了少女特有的矜持,两人正大口大口啃着手中烧鸡,吃的那叫一个油光满面!
苏小妹好不容易将口中鸡肉咽下,又撕了一块烤的金黄香脆的鸡皮。边吃边含糊不清的对苏宁说道:“喃道,就不能素些别的事情”
苏宁看着自己的小妹,摇了摇头说:“子曰:食不言!”
“下次吃完东西再说话,不然你这说的是啥”
小妹把香脆可口的鸡皮咽下,打了个饱嗝才对苏宁说:“我说你是怎么吃着东西,把话说得那么清楚的”
还没等苏宁回话,苏小妹有些担心的追问道:“你说他醒了,会不会怪我们把他的钱给花了”
苏小妹指的自然不是请郎中与烧火炕扣的钱,而是他们手中的两只烧鸡。这没得到人家同意,就把别人的钱用去,苏小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苏宁看上去倒是心安理得,他对小妹摆摆手回答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们花他几文钱,就将救他的恩情一笔勾销,他应该感谢我们!”
听完苏宁的话,小妹彻底放下心来,又与苏宁开始争执起,到底是谁吃东西先说话时。床铺上的魏小刀呻吟一声,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等他彻底睁开眼睛,苏宁两兄妹已经站在床头,与魏小刀大眼瞪小眼的彼此互望。
魏小刀才从昏迷中清醒,脑袋晕乎乎迟钝得很。还是苏宁率先反应过来,他先将魏小刀扶起靠座在床上。
然后他才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叫苏宁,是个读书人。”
接着他又指了指身边的苏小妹说:“她是苏小妹,是我的妹妹。”
相逢何必相识(三)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经过三天的修养,除了左手不能动,魏小刀已经恢复许多。因为没有地方可去,于是他就在苏宁家中住了下来。
人多了一个,也就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苏宁两兄妹不富裕,两人也就靠着苏宁摆个代笔摊子勉强过生活。魏小刀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他将其余的钱都给了苏宁贴补家用。
其实苏小妹也就给他留了五文钱,到苏小妹手里的钱,还能吐出来
真是笑话!
苏宁对此事颇觉尴尬,魏小刀虽然豁达,但被苏小妹收走了老婆本还是耿耿于怀。他身上的钱其实也不算多,不过也有四两多银子。在一般家庭也算是不少钱。
这是老刀留给他娶媳妇的钱,一路上也不是他不想花这钱。只是整个“雪海”之中渺无人烟,他就算想花也没地方可去!
到了漠北,魏小刀又被人当成了叫花子。老刀常说“世道险恶,人心叵测。”但一路上魏小刀却觉得,这世道好像和老刀说的有些不同,起码还是有许多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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