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圣者晨雷
剑咯咯吱吱相互磨擦了好一会儿,两人同时发力,将对方推开。轩辕望哈哈一笑:“阴阳剑门的剑式,果然奇妙无比!”
沈醉云眉头挑了一下,他侧过脸去看骆鹏,却发现这位剑宗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在那儿微微笑着。这个笑容让沈醉云心突的一跳,总觉得这其中似乎别有用意,他常来拜会骆鹏,当然知道这位剑宗脾气。
“这么短时间就看出了我阴阳剑门剑式的秘密,这少年的悟性……可惜,可惜,他不是我阴阳剑门弟子。长歌的悟性也算极高的了,但比起他来似乎还差上一些。而且,他的见识更非长歌所及……”
“再来!”展长歌并没有因为轩辕望破了他的剑式而沮丧,他挥剑跨步,动作不是很迅速,但又是漫天的光圈随着他剑的挥动而形成了。
“被我破过的剑式,再对我就没有任何用处了!”轩辕望突然跨步扭腰翻臂旋腕,动作与展长歌几乎没有区别,但不同的是,他剑上只画出一个光圈。这一个光圈击入展长歌那大大小小的光圈之中,刹那间火星四射,展长歌的剑脱手而出,他脸色苍白,看着指在自己胸前的轩辕望的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轩辕望收回剑,还剑入鞘后行了个礼:“多谢指点。”
展长歌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根本没有弄清楚,自己在那一瞬间是怎么被对方击飞了剑。轩辕望第一次破到他的剑式,他认为那只是一个巧合,但第二次不但破掉自己的剑式,还顺势制住自己,这不可能又是巧合!
“够了,长歌,你输了。”
从自己弟子脸上的表情中看到了迷惘,骆鹏苦笑了一下,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爱钻牛角尖,这一战的失利,必然会让他的信心产生巨大动摇,如果他能从这一战的失利中挣脱,那么他便突破了目前的局限,可以进一步深窥阴阳剑门的剑理,相反,如果他无法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也就意味着他在剑技上的成就仅此而已了。
或许,对于他而言,后者才是一个更好的结局吧。剑技已经到了穷途没路,但这最后一代的少年剑士中却是英杰辈出,赵冰翼、诸葛眠风、沈醉云,这些都是横在长歌之前几乎无法突破的对手,现在又来了个轩辕望……据说,华闲之剑道门下,轩辕望只不过是二弟子呢。
就让阴阳剑门与自己一起,被这无可抗拒的命运卷走……
“骆剑宗……还请骆剑宗指点。”
看到展长歌默默退下,轩辕望转向骆鹏,从展长歌的剑技之中,他发觉阴阳剑门的剑技确实博大精深,如果能得到骆鹏的指点,自己获益会更多。
骆鹏微笑着看了轩辕望一眼,正当轩辕望以为他要应战时,他却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吃惊的话:“罢了,我老了,未必是你的对手。”
“轩辕兄,要不要我送你回府?”出了阴阳剑门那貌似庞大实则简陋的院子,沈醉云关切地问道:“京城很大,如果你不熟悉的话,容易迷路。”
“谢谢沈兄,没有关系,这不有马车嘛。”
轩辕望向他行了一个礼,伸手招了一辆马车,他登上马车时,发现沈醉云站在原地笑吟吟地看着他,轩辕望心中一动,向沈醉云挥挥手:“沈兄,我与老师住在庆王胡同,你有空不妨去玩玩吧。”
沈醉云也挥了挥手,轩辕望转过头来,心中回忆起刚才骆鹏的话来。
“看了轩辕少兄的剑技,剑道门下,果然非凡。我老了,给不了你什么指点……呵呵,我的人老了,我的剑也老了……”
无论轩辕望如何自负自大,也绝对不会相信这一位堂堂剑宗给不了自己指点,虽然大惊之后的他再三恳求,但骆鹏总是用这么几句话来打发,到后来轩辕望明白这位剑宗是打定主意不同自己交手了,因此不得不告辞离开。
骆鹏究竟是出于何种思考而拒绝与自己交手呢?
“人老了……剑也老了……”
轩辕望心中反复咀嚼着骆鹏的这句话,觉得这句话中还有别的意思。阴阳剑门是一个大剑门,千年来几乎代代都有剑宗出现,那庞大的宅邸也见证了阴阳剑门在大余朝曾经的辉煌,但是,现在的阴阳剑门空有其表,自己在里面许久,也只看到骆鹏与展长歌两人。从某种意义上说,骆鹏确实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仅三十四岁就成为剑宗的剑士了;而他的阴阳剑门也老了,不再是人声鼎沸全国剑士都向往的圣地,而是一处门可罗雀的破落宅院……
骆鹏守着这么大的宅子,既不卖掉也不租出,无非是想用自己的清高维持这个千年剑门的最后尊严,维持他所坚持的剑技之路的最后尊严。沈醉云说早些年有许多剑士来阴阳门混饭吃,那时骆鹏大概还想以一己之力让剑技能继续辉煌下去吧,但现在的情景,他的心可能已经冷了。
哀莫大于心死。
可是,自己的出现,应当能激起他的求胜心,事实上,他让展长歌与自己试剑,不就是为了求胜么,为什么胜负分出后,他不出手替弟子找回颜面,而是自承不如呢?
从骆鹏的目光里,自己看到一种练达,一种此前只在老师眼中看到的智慧的光芒。这位剑宗,是不是从自己身上、从他的弟子身上看到了什么?他似乎有些担心,他是在担心阴阳剑门还是在担心剑技?或者是在为天下苦苦挣扎如他一般的剑士担忧?
夏天的京城,闷热潮湿,即使是坐在马车之上,轩辕望也没有感觉到风的凉意。那匹拉车的马喷着湿热的汗汽,看上去既是饥渴又是疲惫。轩辕望觉得有些烦躁,空气让人觉得窒息压抑,象是有什么事情将发生似的。
大概要打雷下雨了吧。
从阴阳剑门到庆王胡同的华闲之宅邸,因为车夫爱惜马力,不让马全力奔跑的缘故,马车大约跑了泰西时间半个钟点。等轩辕望在府前从马车上下来时,天空中闪电比十个太阳还要亮,紧接着一个炸雷响起,震得人心怦怦乱跳。还没等他跨进门,雨点哗哗地落了下来,带起了一阵泥土的腥味。
“险些成了落汤鸡了……”
抱着剑,他推开门,却禁不吃了一惊。华闲之与崔远钟两人赤着胳膊,在这大雨之中正在斗剑,看他们动作都是全力以赴,倒不象是师徒在较技,而是生死仇敌在搏杀。
“老师,远钟哥!”
他叫了一声,正在激斗的两人停了下来,华闲之看了他一眼:“阿望,你也要来试试么?”
从骆鹏那儿带来的一股闷气,突然间在这时被引发了,轩辕望关上院门踏向前来,只走了几步,雨点就将他全身打湿了,他索性将衣服也脱了,同华闲之、崔远钟一样,打了个赤膊站在雨中。
“一起上?”
看到华闲之与崔远钟都没有退出的意思,轩辕望问道。雨点噼噼叭叭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他抹了一把脸,却发现华闲之做了个手式:“一起上!”
三人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突然间就冲到了一起。刚开始时,是轩辕望与崔远钟两人攻击华闲之,但后来三人完全各自为战,时而轩辕望与崔远钟联手战华闲之,时而华闲之与轩辕望合伙攻崔远钟,时而华闲之与崔远钟齐袭轩辕望。起初轩辕望还有些束手束脚,但打着打着他完全放开来,剑气夹着水珠四处飞溅,院子里他们的剑啸声甚至压住了天空中的雷声。
在西厢自己屋子中的柳孤寒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推开窗子,他静静看着自己的老师与同门的恶斗。两团炽热的火焰在他的眸子中熊熊燃烧,如果不是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他一定也会加入到这战团之中,与华闲之他们一起挥洒着自己的汗水。
这样的大时代里,这样的大命运中,一个人,是何其渺小呵。
激斗持续了许久,三人身上已经全部是泥水,就象三个泥人一样。因为疲倦,三人停了下来,就这样坐在泥地上,任雨水洗刷着自己的身躯。
“好了,我累了……”看到崔远钟与轩辕望眼里仍然有战意,华闲之这时已经收拢了心情,他站起来摆了摆手:“去洗个热水澡吧,不要着凉了。”
轩辕望早就猜出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华闲之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洗了澡之后,他踱到了柳孤寒的屋子,柳孤寒这时又回到了床上,一接触他询问的目光便偏过头去:“少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
虽然轩辕望很想这样说,但看到柳孤寒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他退了出去。柳孤寒就是这个脾气,轩辕望也不着恼,柳孤寒不说,一定有他不肯说的理由。好在,院子里还有一个最精明的人在。
阳春雪噘着嘴,老大不高兴地看着轩辕望,看上去不象个半大的姑娘,倒象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轩辕望心怦地一跳,他可是非常了解这个从街上救来的小师妹,虽然她脸上的稚气始终未脱,但拔剑杀人时,她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
比起她来,自己这个从未杀过人的师兄,实在是嫩得可以啊。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嘴巴上如此说,但阳春雪的表情分明在告诉轩辕望:“快来求我吧,我什么都知道,快求我,接受我的条件,我才告诉你。”
“呵呵,小雪,你关心不关心老师,关心不关心远钟哥?”
“阿望哥,你好狡猾!”
对于轩辕望给自己扣上的大帽子,阳春雪眼珠一转,就想到了办法,既然是小师妹,耍赖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嗔了轩辕望一句,自顾自躲进了卧室里。轩辕望在外头叫了她两声,见她不理会,也只有退了出来。
干脆直接去问老师吧,如果有什么大事情,他不会瞒着自己的。
抱着这个念头,轩辕望来到华闲之的书房。他敲了敲门,听到了华闲之说的“进来”才推门而入。
华闲之的书房里很简单,除了堆积如山的各类书籍,就只有挂在墙上斗大的“道”字比较特殊了。
“老师。”
“阿望……”
看了轩辕望一眼,神色如常的华闲之放下手中的书,他指了指自己书桌前的椅子:“坐,陪我看会书吧。”
轩辕望随手从书架子上拿到一本书,是原前人写的“抚案惊奇传”,轩辕望翻了几页,里面的故事他早就看过了,因此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
但是,华闲之只是默默地坐着,专心地看着自己的书,偶尔看到高兴的地方,他的眉头会轻轻挑了起来,看到难解的地方,他的双眉则会紧紧地皱起。在看书的时候,华闲之的表情就象一个小孩儿,丰富而多变。
“难道说什么事也没有?老师的表情……不象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呵。”
轩辕望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但是,以老师沉稳踏实的性格,怎么会象开始那样与自己和远钟在大雨中肉袒相搏?
“看书如同练剑,要专心,虽然你手中那本抚案惊奇传只不过是世情小说,但从中也可看到不少道理。阿望,如果你专心在看,自然会发现这些道理。”
没有抬头,华闲之便知道轩辕望在分心,他平静地说道。
“是。”轩辕望微垂下头,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中的书上,虽然华闲之没有说别的什么,但轩辕望却感觉到一种浓浓的甚至于可以说是化不开的哀愁。这是一种哀愁,也是一种惆怅,更是一种担忧。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剑道 第四十四章 他乡遇故知(上、下)
大余国将在国都燕安会集天下剑士举行“剑圣战”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了京城。京城因此而沸腾了,对于刚经过一场血战的百姓来说,这是个非常吸引人的话题。至于京城的剑士们,更是如同被春雷惊醒的生物,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
种种小道消息与传闻,通过各方渠道传播开,随着这消息的传播,大余国各地的剑门都被惊动了。对于绝大多数都陷入穷困潦倒境地的剑士们而言,参加“剑圣战”获取一个好名次,甚至引起今上泰武帝陛下的注意,从此荣华富贵平步青云,这是他们最好的出路。可能想象得到,四面八方多少会三招两式的剑士们,必然都将已经抛下的剑重新握在手中了。
“这一战关系到我剑技之命运,只能胜不能败!”
燕安东市的某所大宅院里,一个长眉的老人端坐在中间,他表情非常严肃,当他捋须说话时,也颇有几分威严。
“可是,陛下将开始剑圣战的时间定在半年之后,以方便举国剑士参与。”另一个老人似乎是有意与他唱反调:“你以为举国数百剑门参加的大战,我们就一定能胜出?”
“我们在座之人,或许未必能胜出,但天下十七位剑宗,我们京城里便有三位,而且是最出色的三位!”
“他们,他们会参战么?”那个唱反调的老人撇着嘴,那几位剑宗,傅苦禅常年在四处飘泊,混沌剑门的左思敛与阴阳剑门的骆鹏又都心高气傲,他们会替京城的剑门出战?
“我们京城所有剑士联名恳请,责之以大义,动之以真情,他们必然出战。”那个长眉老人冷笑了一声:“他们也不希望剑技从此没落,这一战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剑技的最后机会!”
唱反调的老人没有再说什么,但脸上的怀疑却再明显不过了,其他人这时也七嘴八舌参与进来。那个长眉老人静静听了会儿,觉得这些人并没有拿出什么更好的主意,因此他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那么,我们便以剑会的名义去请左思敛与骆鹏。”
他的提议再也没有人反对,剑会这个组织,原本是各大剑门的联盟,随着剑技的衰微,现在也是名存实亡,但这个牌子还存在,对于绝大多数剑士还有影响。
“有一件事……”
坐在角落里迟迟未做声的一个剑士突然说话,他环视众人,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华闲之这人,你们听说过没有?”
在座的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华闲之!事实上,当初华闲之周游天下,在京城也颇与一些剑会的人交过手,更何况,几年前在东都开定举行的“英雄会”上,华闲之一举折桂,在座的有些人就是英雄会上的仲裁。听到那人提到华闲之的名字,众人低低的议论声突然都停了下来。
“陛下原本是想将御林军剑技总教头这个职位给他的……诸位,我们的大敌,并非外地赶来京城的剑士,而是现在便居住在京城中的华闲之。他胆大妄为擅立门户,自称什么剑道,甚至将剑会品评剑士的剑匠、剑师、剑宗三级改为三十六品……如果让他再猖狂下去,数十年之后天下就没有剑艺二字了!”
满座都陷入沉默当中,华闲之的剑技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明白,谁都没有把握能击败他,即便是骆鹏与左思敛这两位剑宗,在这些剑士心中未必能比华闲之强。
姑且不算华闲之那鬼神莫测的剑技,就凭他现在得到的泰武帝陛下的恩宠,那些歪门邪道的把戏便无法施展出来。万一惹得陛下勃然大怒,“剑圣战”被取消了,那么剑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将沉入水底,而这些剑士们十之八久将会成为陪葬品。因此,这里的人都意识到华闲之是实现他们目的的最大阻碍,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挑头去对付华闲之。
“华闲之之所以能得到陛下恩宠,无非是因为他在‘英雄会’上折桂而已。如果我们能在剑技上击败他,陛下自然不再信任他!”那个角落里的人出言鼓动道:“即使不能击华闲之,难道说华闲之的弟子也不能击败么?”
“击败他的弟子!”
众人心中立刻雪亮起来,这次“剑圣战”有年龄分组,各剑门剑士执户籍所在官府的年龄证明,参加二十五以下组、五十以下组及无差别组的大战。华闲之要么是参加五十以下组要么参加无差别组,但他的弟子十之八九是会在二十五以下组,如果能让门下弟子击败他们,那么也能给陛下留下一个好印象了。
燕安这个城名的由来,是因为燕水从附近的安山中流出,再汇入开江,向东注入大海。东都开定便在开江之畔,因此,过去的诗人以“船首饮开定,船尾枕燕安”来形容两地之间的联系。
由于暴雨的缘故,燕水显得比平时宽阔了许多,浑浊的河水滔滔东流,两岸醉柳拂堤碧草摇曳,再配上水面上的点点白帆,确实能让文人骚客如痴如醉。
但是,轩辕望却没有心情去体会这些,他跟在华闲之与崔远钟的身后,慢慢来到了水边。华闲之注视着河水许久,从怀中掏出一叠信来。
轩辕望可以体会到华闲之的心情,素依的噩耗他也已经得知了,华闲之的五个弟子中,除了崔远钟,大约就是他和素依比较熟悉,因此,他们两人跟随华闲之来到燕水之畔。一想到这个红颜薄命的女子,轩辕望就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在他心中,也只有这样美丽温婉的女子才配得上华闲之。但是,天下事不如人意者十之八九,病魔夺去了她的生命,这对华闲之而言是非常痛苦的打击。
一位长期以医术自负的郎中,没有办法拯救自己的爱人……
华闲之拆开一封信,慢慢将那信纸打开,折成一只纸船,他将纸船拿在手中,反复良久,轻轻蹲了下去,将纸船放进水中。
纸船在燕水里打了个旋儿,似乎是有些留恋,但还是被河水带走,向下游飘了过去。轩辕望目送着纸船慢慢离开,渐渐消失在东都开定的方向,他突然觉得嗓子里痒痒的,鼻腔也透出一股酸意来。
素依其实在一年以前便已经病逝了,她明白华闲之在扶英筹划大事,也知道自己的病逝必然会让他心乱,甚至于有可能抛下手中的事情回国,因此,在她大病一场后的最后日子里,只要她能清醒,就一封封地给华闲之写信。每封信她都标了时间,让家人每个月给华闲之寄一封去。因此,在她去逝之后,华闲之仍然能收到她的来信,仍然以为她还安康。
“素依,你何其痴也……”
想到素依的良苦用心,华闲之心中便是一阵酸楚,他知道素依一向胆小,她病中一定非常希望自己能陪在她身边,但她又是这人世间最了解自己的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愿意让自己分心——如果她身体康健的话她甚至希望能替自己负担一些。因此,她将她的身体状况瞒着,甚至连死后都瞒着。她一心为了自己想,可为何就不曾为她自己想一想呵!
从手中抽出另一封信,华闲之瞄了一眼,只看了时间,他便知道这信里的内容,这些信,每一封他几乎都能背下了。在扶英的日子里,每天劳心劳神,而这些信便是夜深人静时他寄托相思的慰藉。相思如刀催人老,素依之所以早逝,除了先天不足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对自己的相思吧,在她弥留之时,口中仍在不停念着的,想来是自己的名字,她如此想念自己,自己为何就没有抽空回一趟开定,去陪她说说话儿……
第二只纸船被放入燕水之中,这只纸船在原地停滞良久,才被一个小小浪花儿带着,轻轻盈盈向下游飘去。轩辕望突然间觉得无法按捺,如果自己在这继续呆下去,自己一定会泪流满面,甚至失声嚎淘。他向华闲之的背影深深伏下,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转过身大步离去。没走几步,他便听到背后崔远钟的哭声,他的眼前也模糊了。
一股郁闷之气憋在他的心头,他发疯了似的在燕水边奔走,幸好这不是什么踏青的时节,燕水河畔人并不多。他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片静静的松树林中,他才恢复了平静。
“阿望……”
绯雨低低的声音让他清醒过来,他看了看不知何时跟在身侧的绯雨,勉强笑了一笑:“绯雨,我没事。”
“阿望,你老师与那位素依姑娘的事情我也知道,不过,我不赞成他们的做法……”
绯雨的话让轩辕望愤怒了,华闲之与素依的情感,在象他这样的少年心中,那是最美丽最圣洁的恋情,但绯雨却对此不以为然。如果是别人,轩辕望至多觉得那人浅薄,但是绯雨这样说,除了让轩辕望感到愤怒之外,还让他觉得失望。
在轩辕望内心深处,多希望自己的恋人如同素依理解和支持老师一样理解和支持自己呵。
面对着轩辕望勃勃的怒火,绯雨轻轻将自己的手交在轩辕望手中,或许是因为轩辕望剑技大进的缘故,她现在已经相当有形体了。轩辕望想甩开她的手,但迎着她坦然而温柔的目光,不知不觉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说给我听听吧。”
虽然他有意压抑,但话语还是有些生硬,绯雨微微点了一下头:“阿望,人一生长不过百年,如果相爱者不能……不能自私一些,那么就会象华先生与素依姑娘那样成为一个悲剧。素依姑娘为何不随华先生去扶英,即使这样对她身体没有好处,但还会比相思对她身体更坏么?华先生为何不带素依姑娘走?就算是素依姑娘仍免不了天妒,但至少她最后的日子华先生可以陪在她身边,让她快快乐乐地渡过……”
轩辕望沉默了,绯雨所说的虽然大胆,但确实让他无法反驳。尽管素依姑娘的身体注定了她与华闲之的情感只会是一场悲剧,但至少,华闲之与她原本是有机会让这一场悲剧之中多一些欢笑为点缀的。甚至,如果素依姑娘真地与华闲之到了海外,她在华闲之的怀里最后闭上双眼之时,或许是一种幸福的逝去。
“素依姑娘终究不是剑士。”沉默了许久,轩辕望向绯雨笑了一笑,只有女剑士,才能有绯雨这样违背纲常礼教的想法吧。
他突然想起开定的那位少女剑士古月明,当初英雄会上她那“喜欢剑”的言语仿佛还在眼前呢,现在的她,是继续在剑技之路上追寻,还是已经嫁为人妇了?
离开了松树林,轩辕望发觉自己迷路了——虽然他知道这是燕安郊区,但到底是在哪个角落他就完全不知道了。好在庞大的京城城墙是最好的路标,他一个人慢慢向燕安城行去,而绯雨则又躲回了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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