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短头发
提一人选,给南京报上去,那算是给足了小朝廷的面子,你批不批都无关紧要,很多人甚至不理会小朝廷就直接任命地方官员,也不见弘光君臣放过一个哪怕响亮一点的屁。
知州不知州的并不是十分重要,周文远很清楚这位忠诚伯又动了什么歪脑筋:“大人想动仪真?”
“仪真处于扬、镇三角最西,只要在这里站住脚,就可以连接江淮,北上可威胁扬州,南下可以渡江……”
这些战略层面的东西周文远不想和李四讨论,也没有忠诚伯那么深远的战略眼光,他只关心最实际也最紧迫的问题:“忠诚伯认为我能够守得住仪真?”
仪真战略位置太过微妙,旁边就有十几万清兵不远不近的威胁着。
“若是多铎遣大军来攻,你肯定守不住。”李四示意周文远安坐,自己就坐在他的对面:“淮防一破,整个江北已不可收拾,小小仪真焉能保全?旁的你也不必多想,仪真只是作为一个补给转运地点而已,真要到危急关头,不还有赴死军在前头顶着的么。”
“若是赴死军顶不住呢?”
“哈哈,真到了那时候,我肯定早已不在了,你还管什么仪真不仪真,赶紧收拾收拾有多远跑多远,到时候别说认识我就行。”
“忠诚伯,不是我多嘴,实在是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这个文书兼秘书的书生从来就不说任何职权本分之外的话语,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有“不吐不快”的时候儿呢。
“你说。”
“我看忠诚伯是铁了心的要打扬州,”
“不错,扬州之战绝不可免。”
“以我赴死军之战力,忠诚伯真的以为已经天下无敌了么?大人能以为赴死军能够敌的过十万清兵?”
“肯定打不过,赴死军也是血肉之躯。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扬州之战势在必行。打的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李四已经把话说绝了
“既然大人已知打不过为何还要强自为之?大人视天下大势如掌上之纹,早已看清江北糜烂不可收拾,时下最上之策便是回到大别山潜心壮大,收拢各方残余势力,以大人之威望以赴死军之战力,不出三年,当可横扫天下。”眼下这世道,稍微有一丁点实力的都不把小朝廷放在眼里,只不过大家都在这么维持着,没有公开挑明而已。
虽然还远没有到要另立山头的地步,可谁也不会傻到真的去效忠南京那个混账朝廷。
“不行。”扬州血火在后世人心头永远挥之不去的一个天大噩梦,最重要的是清兵借助屠杀打断了抵抗力量的脊梁和胆气,李四必须把这个噩梦撕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甚至可以说赴死军的建立就是为了这一战。
如果在这个时候逃避进深山发展壮大,李四宁愿把自己辛苦缔造起来的赴死军亲手送上扬州这个血肉磨房。
这可是关系到以后几百年的民族气运,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安乐福祉,由不得李四闪避。不要说潜心发展三年,就是三天也等不得了。
“既然忠诚伯执意要以赴死军作此惊天豪赌,不如把所有力量撤到江南……”
“沿江布置防御?划江而立?”
“正是,以忠诚伯的威望和眼光,又有大明正统的大义所在,不难……成就一番伟业,至不济也是割据一方。”
周文远已经说的很直白很大逆不道了,这么说摆明了就是为李四和赴死军做打算。
“扬州,必须是扬州,别的就不要再说了。”
“就算是忠诚伯有成竹在胸,能够力挽狂澜,就算打的下扬州也守不住的。”
“哈哈,”这个精明的周文远终究是有他的缺陷,那就历史的局限性和对天下大势的精准把握。
老子要没有三分三,敢豪赌扬州?再者说了,老子要打扬州不假,什么时候说过要守扬州了?要说眼光,老子要是认了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
“哈哈,赴死军为我一手缔造,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能孤注一掷?不说这个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做你的仪真知州吧。”
“既然忠诚伯已有万全准备,我也就不多言。”周文远也是报以一笑:“小小仪真如何能与忠诚伯胸中天下相提并论?文远不才,效仿忠诚伯打一派,拉一派的手段足矣。只要以雷霆手段把仪真的豪门大户清洗干净,然后树立一批新的士绅出来,局面就如铁打一般。”
“哈哈,你学的真快。”李四大笑着:“需要我留给你多少人马?两千够不够?”
“一千足矣,”周文远伸出食指微笑道:“赴死军精锐战兵还是留给忠诚伯做大用场吧,我只要一千新附军足以定仪真铁局。”
当这个貌似斯文的读书人只要一千新附军的时候,李四已经预料到他在仪真的作为,想想这个面色白皙的秀才骨子的阴狠,也有点毛骨悚然:“行,此间事了,我带你去看场好戏,顺便让你挑出一些好兵。”
仪真城头。
艳阳高照,朝霞漫天,远望莽野苍茫近看一江如碧,雨后的一切都显得清新爽意,此情此景,最是邀三五至友,携美酒醇酿,或赏荷垂钓或诗酒往还,才是最惬。
而城头一片破败狼藉把这绝妙的自然情趣破坏的不剩分毫。
左右两个角楼只剩下半个,门楣上还插着几枝羽箭。残砖断椽四下散落,几无落足之地,城墙外沿尤其是垛口处,可以清晰的看到火炮轰击之后遗留下来的坑坑洼洼。砌石缝隙之中满是黑褐色的残血,有的还在顺着低洼处缓缓外溢,再也分不清是属于赴死军将士还是属于满洲兵丁。
城墙下的护城河中,无数被浸泡的有些肿胀的尸体正浮浮沉沉,夫子门正小心翼翼的把属于己方将士的尸身捞取出来,用白布包裹,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岸边。
城门处一株惨白的招魂幡随风招展,似在呼唤萦绕在周遭的不散英灵。
所有这一切都让人伤感莫名,唯有城头那杆日月血旗呼啦啦的猎猎而动,让人大生血脉贲张的豪迈。
日月血旗之下,俘虏们一个挨着一个的紧紧跪成一排。
身穿土黄色军装的赴死军战士手脚熟练的解开绳索,拉出一名俘虏,双手使劲拽住发辫,旁边的战士早已手起刀落……
颈中鲜血喷涌而出,飞溅起有一檐高低。最外的战士已是泪流满面,手持人头对着城外的天空声嘶力竭的高喊:“战死的弟兄,给你们上供了……”
攥住发辫呼呼抡几个圈子,把淋漓而下的鲜血甩的到处都是,发力把人头掷出城外,一脚把无头死尸踹下城池,然后就听到重物落水之声。
“该我了,该我了。”后面的叉子兵亟不可待的上前,拽出一名俘虏:“我那个小旗战死三个弟兄,我要拿三个贡品,少一个也不行……”
很快就有三个俘虏被拽了出来,然后就又是手起刀落,三股血泉依次喷溅,手上挽着三条发辫的战士跪在城头,对着天空哭泣起来:“旗正大哥还有两位旗副兄弟,要不是掩护俺,你们也不会死在鞑子的刀下,兄弟我没本事,只能分到仨贡品……俺知道这么点贡品不够你们塞牙缝儿的,可弟兄们都说了,扬州有二十万贡品,忠诚伯很快要带着咱们去取,你们等着吧,也就不两天儿的功夫。到时候还望三位哥哥英灵不散,看着兄弟我杀他个血海尸山,再有了贡品兄弟我不拿去换功劳簿子上的那一笔了,单给三位哥哥上供使……”
平日里穷凶极恶杀人不带眨巴眼睛的满洲精锐,已经成了一个个待宰的羔羊,面对屠刀的时候,和他们蔑视的汉人也是一个模样,心如死灰的引颈待屠。
一个又一个俘虏被赴死军战士拖出,然后斩杀……
战场上的厮杀无论如何惨烈,都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可赴死军战士所表现出来的嗜血嗜杀已经越来越明显,虽然这是李四刻意追求的效果,但是也亲身体会到这种视血腥和杀戮为荣耀对心灵的那种震撼和涤荡。
无论是作为整体的赴死军还的作为个体的战士,越来越接近李四孜孜追求的最后境界——野兽军团。
在民族危急关头,既然打造不出以纪律和信仰为核心的精锐强兵,就缔造一支可以速成的以仇恨为支撑的野兽军团。
当这个目标逐渐接近的时候,作为赴死军的缔造者心头也有一种潜在的恐惧。
虽然可以牢牢的把赴死军掌握在手中,李四还是忍不住的去想这个问题:“若是我不在了,谁还能制的住赴死军?若是民族危亡不再成为问题的时候,什么才是赴死军的目标?单纯为杀戮和破坏而存在的赴死军在这个时候还可以忠实的执行守卫家园的使命,但是这个使命完成之后呢……
“大人,大人,”新附军一个千总装扮的军官过来,脸上挂着明显的谀笑:“小人的弟兄们受鞑子欺负的狠了,也想弄几个贡品解解气,还请大人允许我们……”
“涧儿,让你的人都下来,换他们上去。”李四正好借着这个台阶下来。
“四叔,我们还没有……”
“下来。”
李四眼珠子一瞪,赴死军的这些战士还真是不得不遵从,只好讪讪的退了下来。
可喜了那帮子新附军,立刻蜂拥而上,如饿狼扑食一般,顷刻间就把剩余的俘虏杀个干净。
“很好,我就要这些人了。”周文远一指这些身上还带着血的新附军军官:“去清点你们的队伍……”
周文远带着新附军下去,路涧过来习惯性的在李四腰里摸烟布袋,这才发觉李四面色不对。
脸色青白的可怕,双目中满是血丝:“四叔,你怎了?是不是病了?”
“我无事。”
“四叔,我看你面色不好哇,你可是咱们大家伙儿的主心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放了病,你若是真的病倒了,咱们几万人就是盲人骑瞎马,怎么走都不知道呢。”
“瞎叨叨个甚?我在想旁的事情哩。”
“四叔,是不是要打扬州了?很多弟兄都在猜呢,都说是要打扬州了。”路涧小声的询问。
按说诸如这等关系到大军动向的事情,也只有李四本人才有决策权,旁人是不允许胡乱猜测的,可路涧和李四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也不把那些规矩看的多么重要,想问就问呗。
“扬州十万清兵,涧儿你怕不怕?”李四肃颜问道:“你给我老实回话。”
“要是有四叔跟着,莫说十万清兵,就是百万天兵天将我也能把他们捅下来。莫说是个小小的扬州,就是四叔想要玉皇的凌霄宝殿,弟兄们也能攻进去……”路涧回答的很老实:“要是四叔不跟着,我还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四叔是啥人?天神一般的人儿,四叔你不也说过的嘛,不管是神仙还是佛爷,只要挡了咱们的路子,就捅了他……”
简简单单的话语让李四心头豁然开朗,所有的顾虑立刻烟消云散:只要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可以接受。为了这个民族,多少英勇豪俊成为千秋雄鬼,眼前需要付出的这点代价实在是微不足道。
李四上前,抚摸着城头猎猎飘舞的战旗:“但愿日月长照青天,莫忘烈士鲜血满地。我们将踏着烈士的血迹前进,我们死后,也会有后来者踏着我们的血迹前进,千秋万代中华气运不绝,与日月同存,与烈士同在……”
甲申天变 第122章 大幕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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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大幕拉开
扬州旧城为元末明初所建。在宋城的基础上扩建并且往西南方向延伸不少,新城是在嘉靖年间开始修建,在旧址上往东南方向拓展。
总之,整个扬州城都在往南延伸。
或许是因为年代的关系,旧城更加的坚固雄伟,瓮城楼橹敌台雉堞一应俱全,充分显现出冷兵器时代的坚城特色。相对于旧城的坚固保守,新城更加突出城防的火力特色,光是炮台每个城门都有十二个之多。
如果第一日的火力试探各种佯攻也算的话,扬州保卫战已经进入第四天。
经过一再的试探虚实,清军终于放弃在火力猛烈的新城有所突破的意图,而是选择在炮火相对稀少许多的旧城为主攻方向。
其实这也是作为清军统帅的多铎很无奈的选择。
数量庞大的新附军可以作为炮灰使用,但是真正的攻坚硬仗还是要依靠满蒙主力来完成,而新城方面的炮火和各种守城设施造成的威胁太大,在不能压制扬州反击力量的时候,这种伤亡就更加明显。而选择坚固高大的旧城作为突破口,无疑可以把新附军人多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
因为后勤线和地缘的因素,在四面合围中猛攻西门已经是很自然的选择。
在整个扬州西线,多铎集中了一个满洲旗和一个老汉军旗,两个齐装满员的精锐旗几乎占到整个清军主力的一半,又都是当年关外的老底子。战斗力相当强悍,战斗意志也最顽强,再加上四万多新附军和各色杂役,光是在扬州西线就集结了六万大军。
各色营帐如堵,连绵数十里,活似平地起了一到环岭一般。
各种各种徽记的认旗飘扬,服色各异的军队往来进出。传令兵纵马飞奔,穿梭一般把一道道军令传达下去。
“赴死军?以前我怎不曾听说过?”仿佛一夜之间,仪真、新江口接连失守,让一路高歌猛进转战大半个北中国的多铎再一次领略到了赴死军的威猛。
仪真虽然损失了一千多满洲精锐和几千新附军,对于扬州大局的影响却不是很大,至少还没有直接影响到多铎攻克扬州的计划。对于清军主力来说,只要一举突破扬州这个横在面前的硬骨头,边边角角也就是水到渠成的时候,甚至可以不必过多理会直接剑指江南。
“十五贝勒,关于赴死军我所知也很有限,只知其首脑是个叫李四的汉人,是前明的东宫校典。据传当年四王子就是命丧其手。”佟图赖虽是汉人,却是满洲少有的大族名门,从努尔哈赤佟家就随军征战,素有军功,族中子弟多在军中身居要职。而佟氏一族和爱新觉罗家又有这样那样的姻亲,关系自然是非比寻常。尤其是在当年征战朝鲜的时候。多铎在军营中藏匿女子,被皇太极逮个正着,佟图赖极力替多铎遮掩。当时多铎被贬为贝勒,因为佟图赖替多铎背了不小的黑锅也吃了军法,可见私交之深厚。
现在的多铎已经是手握重兵的亲王,就是小皇帝福临见了也得礼敬有加,也就只有佟图赖能够使用“十五贝勒”这样的称呼。
“杀死叶克舒的就是他?”联想到泗州之战和现在的仪真失守,多铎意识到这个李四不是个简单的对手。
天下武力,无论是席卷天下的闯军还是名正言顺的明军, 在满洲大军面前哪一个不望风而逃?能够在野战中击败五千蒙古精锐之后,旋即挥师攻坚,这足以表明这支赴死军不可等闲视之。
再加上赴死军以孤军奇袭新江口,摆明了就是围绕扬州外围作战的态势。
当拜音图丢失火炮和攻城器械的时候,多铎曾认为是拜音图无能,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经过这几天的攻城战,缺少远程火炮的压制力量,又没有足够的重型器械辅助,攻城战打的极其艰难,完全就是用血肉在填充战场,伤亡大的惊人。
联想到仪真的丢失和新江口水军的覆没,多铎要是再看不出赴死军的战略意图,这么多年的岁数就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摆明了就是来支援扬州的。
“伪明还想在江北有所作为?”多铎不光经验丰富,眼光也很深远,既然有这么强悍一支急先锋高调支援扬州,足以说明南明小朝廷的战略意图还是江淮同防。
多铎甚至开始想要不要把沿江布置的那些力量收缩一下,以防止南明大军渡江之后无法应变。
不论好歹,小朝廷还掌握着几十万明军,真要铁了心的北上和清军硬磕。多铎也得仔细的考虑考虑。
多年的老交情了,佟图赖自然明白多铎的意思,摇头道:“据我所知,这个李四和他的赴死军不是南明的人,也不从南京的调遣。”
“不是南明的军队?”连多铎也有点懵了。
这片土地上虽然处处刀兵,归拢起来无非是明系、清系和贼系这么三大派,打出的旗号虽然五花八门,可究起根源也就这三种。
贼系人马多铎见的多了,没有赴死军这么能打的,要是李自成有这一支能战敢战的军队也只能是在陕西,准确的说是在潼关附近,没有可能出现在江北。
“这个李四和他的赴死军好象是效忠于前明太子?”唯恐多铎不太明白,佟图赖解释道:“就是崇祯的太子,当年崇祯殉国之后,李四带着太子南下。现在太子在南京城中,好像是有争夺大统的意思……”
这个时代,崇祯都已经谢幕了,谁还会想起那可有可无的亡国太子?直到这个时候,多铎才想起崇祯还有这么个从来没有显露过的太子:“我怎就一直不曾听说?”
“我也道听途说知道个一鳞半爪的,基本情形就是这么个样子。”
南明那边的情况本是复杂混乱,忽然又多出这么个前朝太子来,愈发的捋不出个脉络来:“难道说那个前朝太子是想用赴死军击退我?好争取声望推翻福王?”
“哈哈,他们汉人的事就是这么乱七八糟,十五贝勒只要拿下扬州,什么样的太子也是瞎折腾。”
“嗯,扬州的攻势要加紧了,今天就把你的汉军旗调上去,咱们有话就直说了。你不要怕死伤,我会想法子给你填补回来。”多铎按着腰刀在行军地图前驻足:“不过这个赴死军么……我看也不能小视,你先去安排攻城吧。”
无论怎么看,赴死军咄咄逼人的架势都也有点来者不善的味道。天下诸军无不畏清如畏虎的关节,忽然挑出个莫名其妙的赴死军,肯定是善者不来。
“来人。”多铎唤来传令兵:“传令给阿哈尼堪,让他小心着点,赴死军肯定是奔他那么去了,让他倾尽全力也要歼敌于河口一带,万不能靠近扬州。”
“是。”传令兵转身而去。
至此,除了被赴死军打残的那个蒙古旗之外,清军主力四旗已调动三个,其中满洲精锐尽出。
扬州。
通泗门。
扬州旧城本为当年的江南义军所筑,只因为当时的朱元璋还不曾开国也没有称帝,故有元地明城之说。大明开国之后数年,魏国公徐达亲书“通泗”二字作为扬州西门之名。
刚刚打退清军的一次猛烈进攻,身后就是万千子民生息之地,面前是大敌百万虎狼。城头之上恍如被鲜血涂抹过,黏糊糊红艳艳的满是赤色,鲜艳的人血厚厚一层,正顺着城石的罅隙往下滴落……
春夏之交的艳阳正是暖意的时候,暖暖的阳光把城头的鲜血晒的结了一层软皮,蒸腾出浓重的血腥味道……
扬州,已是一座血城。
明字龙旗已被炮火撕扯成一条一缕,依旧倔强的高高飘扬,泼剌剌发出猎猎之声。
俯身城下,护城河几乎已被清军填平,泛着绿沫子的河水溢出,让整个墙根地带一片松软泥泞。污水和烂泥当中,数不尽的尸体杂七杂八的摆出各种古怪的姿势,无数断枪残刀零落,闪耀着诡异的光泽……
城头之上,夫子们正奋力把战死者的尸体拖开,来不及救治的伤兵正撕下衣襟给自己裹伤。因为四下外溢的鲜血不能渗如坚固的城石,脚下滑腻不堪,史可法几次都险些要栽倒的样子,却终于没有倒下。
一名小兵斜斜半躺在地上,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身上被创太多,已如血人一般。脸上被划了一刀。整个面皮都从中往外翻开,露出白惨惨的鼻骨……
“郎中……军医何在?”史可法厉声呼喊:“此为我扬州至忠至勇之士,急需医治……”
军中医官的都是见多了血腥的狠心人儿,看了一眼这名小兵,冲着史可法微微摇头,显然已是回天无术。
今日晌午清兵攻势猛烈,万千敌军蜂拥而上,而扬州合城之兵也仅有万余,布置在通泗门的就有四千多。史可法也把西门作为防守的重中之重。
奈何清兵如潮,攻势愈发猛烈,沿看着城防要破的关键时刻,史可法召集敢死之士布置于下面的藏兵洞中。猛然杀出,清兵猝不及防,终于算是缓了燃眉之急。
这些奋勇之士都是史可法亲自点名挑选出的精锐,终不负督师重望。
陷身于万千虎狼之中,遣出去两百刀兵多被地热万刃分身,几乎全军覆没,仅仅回来了三个,其中两个刚一缒上城头就断了气息,只剩下这最后的小兵眼见已是不活。
“督师……督师……”小兵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看到小兵开口,史可法急忙凑上前去,将小兵揽在臂弯之中,恍如对待亲子一般:“你有甚的要求,我都答应……”
无论这将死的小兵索要什么样的封赏,史可法也会一口应承下来,甚至已经准备给他的家人加封加赏了。
“我家中仅有个……妹妹……”小兵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放心,你的姊妹就是我的姊妹,断断不会让她受丝毫委屈……”
“督师……我算有功的吧。”
“忠勇无双,今番退敌,你等首功。”任人都看的出这小兵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就差咽下这口气了:“你且放心而去,你的封赏就落在你的姊妹头上。”
“我不要……封赏,仅求督师派人送我妹妹出城,”小兵声音愈发微弱:“扬州……是守不住的……”
此情此景,史可法面色陡变。
大敌当前,士气为先,此等言语即是蛊惑军心,无论对错就应当立即斩杀,以正军心士气。
史可法刚要开口,却感觉臂弯里猛地一沉,小兵的身子立刻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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