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短头发
史可法心中哀痛,缓缓将小兵的身子放平,站起身子,神色间已满是肃穆之色,对着城头上的将士高呼:“恨不能九死报国,此为壮士临终遗言。壮士临去之时,曾言我军必胜……”
史可法巡视城头,尽一切可能,使用一切手段鼓舞军心:“扬州已为江北我大明最后国土,不容有失,为守护淮扬,万岁亲点黄帅十万大军,顾盼之间即可渡江北上,到时候鞑子死无葬身之地。诸军奋勇争先之状朝廷必有厚赏……”
小朝廷是什么样子,大伙儿心里就跟明镜似的,真要有守卫淮扬的心思也就不会把重兵南调了。大战之前就听说黄得功打败了左部,若是左逆已经平定的话,或许……有可能真的派遣大军前来增援吧。
江北各镇跑的跑降的降,也只有黄得功一部能够拉出来壮一下军心,至于能不能来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现在的扬州需要的是希望。
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明明知道这个希望根本就不存在,史可法也会把它展现出来以坚信心。
城上到处都是守城用个石块、石板、滚钉巨木、火药包、链车床弩也不在少数,为了准备这一战,扬州城内的民房也拆除不少。
今天清军攻城的强度明显要猛烈的多,次数也愈发频繁,似乎完全不吝惜士卒的生命一般。
人命在这个时候是最不值钱的,就连素有爱民之称的史可法也抽调民间丁壮补充兵力。在残酷的攻坚当中,这些没有战斗经验的“新兵”伤亡极大,很多都是刚刚走上城头还没有看清楚敌人是什么模样就已经为飞矢夺取性命。
顷刻毙命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这些“新兵”受伤之后狂喊乱叫,有的甚至吓的疯癫起来。遇上这种情况,从来就是使用快刀斩乱麻的雷霆手段……
“督师,咱们的火药无多……”这种不利军心士气的消息,史德威从来都是偷偷说出来。
史可法心里就是一沉。
鞑子火器不多,重型器械明显不足,纵是有些冲车之类的粗笨之物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一炮就能轰爬架。由于防御兵力严重不足,弓箭效果微乎其微,压制力量都在依赖城头的火炮。
“还有多少?”
“要是再如晌午这样的打法,还够用一天……一天多吧,两天是肯定不够的……”
“嗯,我知道了,”史可法不动声色的小声问道:“总兵和副督那边怎么说?”
扬州总兵官总兵李栖凤和监军副使高岐凤把手南门和东门,相对于主战场西门要轻松的多,史可法数次想要周转些兵力过来,“二凤”却是死活不肯遣一兵一卒。
“他们也在说兵力不够……”
自开战至今,尽管“二凤”没有多大的损失,还是一直嚷嚷着要史可法派兵过去增援,想要调他们的兵……
这些话史德威不想直白的说出而已。
“我知道了。”史可法本就不对“二凤”抱多大希望,没有能够抽调兵力也并不怎么失望,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忽然对史德威说道:“局面愈发不可收拾,兵凶战危,德威呐,此战若能守住扬州,我奏轻朝廷把你调到兵部做堂官吧,还……还安生一些。”
史可法无子嗣,视史德威为己出,还想替这个忠诚的副将安排一条比较安全的退路。
“朝廷……督师,这个朝廷若还有一星半点的良心,就不会把督师辛苦经营的淮扬防线破坏如斯,就不会坐视扬州危急……”
“放肆,”史可法比谁都清楚小朝廷是什么德行,可君臣这道关坎他是越不过去的。朝廷可以昏庸,圣上可以“被蒙蔽”,万岁也总有奋起的那么一天。可作为臣子的要是如史德威这样说,就是大大的诛心之言了:“君父臣子,岂能乱了纲常!朝廷如何还轮不到你我说三道四,咱们做臣子的就应该效法武穆文山,尽心竭力报效国恩……”
“督师终于朝廷好了,我只终于督师。”
史可法还欲说些什么,城外已是鼓声如雷号炮连天。
“鞑子又要攻城!”
史可法急急上前,抬眼望去,但见清军大队如海潮一般涌来。
“诸君,千秋忠义、忠君报国尽在此间,我等誓于扬州共存亡。”沙哑的声音响起,史可法瘦小的身形矗立于扬州城头,恍如铜浇铁铸一般。
“迎敌——”
“此一战,乃我赴死军成军以来前所未有的大战,迎面者为我中华三千年未有之凶残大敌。”屯兵新江口的李四在给他的军官们打预防针:“此战若是不利,天下必亡。”
披挂整齐的李四已经很少亲临战阵,一般都是居中指挥,这一次却是罕见的甲胄整齐,更把军刀也佩在腰间:“此战之后,想做英雄的我就让他做英雄,想要钱财的我就给他钱财,无论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
“就是你们想要这个天下——”面前的都是自己的铁杆心腹,李四毫不避讳自己的意图:“我也能给你们。”
这里云集了赴死军所有中高层将官,光是队官就有一百多个,李四当着这么多的面说出这些已经算是完全表明了心计。
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满满都是热切,喷薄欲出的战意能把军帐都顶起来。
这个李兄弟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路丙寅一点也不奇怪,这样的世道李四要是还想着为朝廷效忠那才是真见鬼了呢。
“不要说是瞻前顾后迟疑回望,就是前进不速,也自己砍了脑袋再回来见我。”啪的一声把腰刀拍在桌子上:“赴死军自成军开始,就是为了赴今日之死……”
“我带你们来扬州,就是来送死的,咱们男人们就应该死在这里。”声调陡然提高,李四声嘶力竭的尖叫:“旗官死了队官上,队官死了营官上,营官死了我自己上,什么时候咱们赴死军都死绝了,才算个完……”
李四留给众人的印象有两种,其一就是面对乡民时候的笑面佛想象,整天笑呵呵的,几乎永远也不会发脾气的老好人一样,虽然担这大明三等忠诚伯的爵位,可一点架子也没有,就是村子里的娃娃也不怕他。再有一种面孔就是在赴死军将士面前的那种,冷静、睿智、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永远也不见这位赴死军指挥使着急过。
但是今天。
李四表现的有点疯狂,或许是被眼前的大战激的吧。
要是魏无牙那个老神棍在场,肯定又要偷笑李四是在演戏给众人看了。
不要说了魏无牙,就是熟知李四的路丙寅老路看着,这位李兄弟也是在演戏:不就是为了激发士气么,用的着这么又叫又跳的?好歹你也是三等爵爷了,能不能注意一下仪表言辞?难道你还自己是刀把村的村民不成?
“丁乙,路涧。”李四开始点将。
“在。”
丁乙以勇猛拼命见长,真似一头不顾一切的野猪,而路涧则以坚韧不拔著称,只要咬住了敌人就象恶狼一样不死不休。
李四麾下最的这两员虎将就是左膀右臂,二人内心未尝没有争夺赴死军第一战将的心思,一般情况下,李四都是把他们分开使用的。同时点两个人的名字,这还真是头一回。
“你们二人率本部给我开路,还是那句老话,无论是神仙还是佛爷,只要是挡了路的,就给我扫开。”李四看了看这二人:“我不妨告诉你们,你们的敌人很可能就是清军中的精锐满洲兵,战力卓然,可称强兵……”
“四叔……”
“叫我指挥使大人。”李四立刻打算这年轻小伙子的话头,铁着说道:“这里没有你四叔,只有赴死军指挥使李四。”
“是,指挥使大人。”路涧胸脯一挺大声说道:“在我……在末将眼中,强兵只有一个,就是赴死军。”
“指挥使大人,用我做先锋绝对没有错。”丁乙嗡声嗡气的叫起来:“我们丁字营才是强兵中的强兵,赴死军中的赴死军。”
“是骡子是马到了战场上用你们武器说话,我就在你们身后,都看着呢。”李四继续点将:“炮营符二。”
“我在呢,啥事儿?”符二瞎子这个家伙是嬉笑惯了的,耍宝从来不分场合,正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忽然觉察出气氛不对,急忙起身啪的就是一个军礼,大声应到:“炮营符二在。”
“炮营所有火力必须全开,不必吝惜。我要在整场战斗中都听到你的炮声,明白没有?”
这就意味着炮营要不间断的使用所有火力,素来斤斤计较的符二瞎子一想到将有许多小铁炮因为连续开火而彻底废掉,就好像有人剜了他的心尖子一样难受:“明白,我明白,只要我在,就炮声不停。”
在魏无牙第二批物资送达之后,炮营的小铁炮再次补充二十门,让符二瞎子欢喜的睡不着觉,甚至两次和李四商议要把新成立的神机营并进炮营,反正火铳和铁炮都是火器,不如弄个火器营算了。
李四直接否定了符二瞎子这个贪婪的想法,一再强调“火炮必须作为单纯的压制力量存在,不能掺杂其他,火铳新兵人数虽多,实际上连突击力量也算不上,现在还只能作为一种对补充而存在。”
“就是你死了,也要保证炮营火力不减。”
“是。”
“马步营。”
“路丙寅听令。”老路终究是老行伍了,规规矩矩的叉手听令。既没有少年人的热血如沸,也没有符二瞎子那样的嘻嘻哈哈,神色如常的行礼准备领取属于自己的任务。
骑马步兵营是赴死军中最大的一个营,能拿上台面的人手就有大几百,战马一千多,几乎掌握着赴死军中所有的弓兵。
“马步营为右翼,须不间断的进行袭扰,为神机营提供支援。”
“得令。”老路规规矩矩的退下。
左翼是整个赴死军主力的战场,由李四亲自统领,几乎要直接面对所有的敌人火力。而沿运河一线的右翼相对来说要轻松许多,这里布置的就是神机营。
神机营仿照明军建制,八百杆火铳比明军正规的神机营要大的多,人员数量也达到了两千。
只不过这两千人都是临时从民夫之中抽调出来,作为一路追随赴死军的嫡系,这些民夫战斗意志和战斗精神还算不错,最起码比明军强拉壮丁的军队要好一点。要说战斗经验则要差的远了,毕竟村民和军人之间的区别不仅仅是有没有武器装备那么简单。
每三两个人才有一杆火铳,这些人的临敌经验为零,也就是这几天才知道火铳击发的基本要领而已。至于军纪和经验,还远远谈不上,就是李四也不敢保证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这些前几天还是民夫的新兵能够支撑多久。
所以把他们放在相对安全的右翼,前面有赴死军主力顶着,后面有路丙寅的骑马步兵策应,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最大限度突出赴死军的攻击力。
李四已经集中了所有兵力和火力,这是赴死军成军以来最华丽的一次展现。
而面对敌人之强大也是前所未有,赴死军百战不败的金身,李四本人大智如妖的心计和对大局如掌上观纹的绝对把握,让所有极其期待这一场大战。
“无论刀枪箭矢,所有武器必须蘸毒。”李四再一次强调:“这一战干系重大,绝不仅是赴死军的生死存亡这么简单,只要能杀伤敌人,无论什么样的残忍手段都要用上。”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个很简单的道理李四已经讲过无数次了。
“明白。”
“下去准备吧。”
大战序幕已经拉开,完全赴死之士即将登场,众人或是血热或是冷静的分头准备而去。
营帐之中仅余李四和罗长腿二人。
“罗当家,”因为罗长腿不完全算是赴死军的部曲,而是一种松散联盟的性质,所以李四对这个排帮的大佬说话也客气了许多:“赴死军万千将士即将赴死,所为者何,罗当家心中已有成算了吧。”
“赴死军拼出所有家底作此舍命一击,所为者都是我排帮,我怎能不明白。”
排帮廿一家的人马不过出动了一千多人随军,连排帮人手的一半也不到,何况他们本就不是什么战斗部,从来就没有引起大家过多的在意,最多是认为他们可以在水陆帮助运送给养的民夫而已。
“忠诚伯倾尽全力豪赌扬州,如此胸襟我罗长腿是真是佩服的甚了。”也只有李四和罗长腿二人知道整个战略的核心内容。
在罗长腿看来,李四拼出血本的做一场惊天豪赌,所为者不外乎利益二字。此战若是得胜,赴死军威名将传遍天下,成为江南中流砥柱,到时候的李四想要做什么都无人能制,怎么看都是在走当年曹操的老路,至不济也是想借此崛起为一方诸侯。
现在看来,真的错的离谱,在李四把全盘计划和盘托出的那个晚上,罗长腿心中震撼之大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由衷的一句“真英雄”之外什么也说不出。
“以赴死军之力,以忠诚伯之能,已是霸王之资,他日雄起天下已是不然。当此危急关头,忠诚伯能有如此取舍……”罗长腿微微叹息一声说道:“我罗长腿为排帮几千口打算了一辈子,气量格局终究是小了。既然忠诚伯能够舍出赴死军,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弟兄们能够打开一条通道,排帮上下宁可全数葬身江底也要完成如此伟业。左右是水里来浪里去,真要死在这里,也是我排帮男儿的的大好归宿。”
“我死了你们排帮也不能死,你们才是扬州大战的主角,赴死军只是排帮的马前卒子而已。”李四尽量做出一个很从容的微笑:“经历此战之后,排帮将成天下首义。”
“嘿嘿,我们排帮争争夺夺了几辈子,辛辛苦苦了几辈子,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蚁民之流,赴死军能给我们这个机会,就算是再沉尸水底一百回,也值得了。”
“好汉子,好男儿。”
“丙寅老哥,马大哥,过来,过来。”
曾经为奇袭新江口立下首功的船夫乌老白隔着远远的招呼路丙寅,不住摆手示意他过去说话。
“乌家老弟,何事?”
因为有共同战斗的经历,乌老白自认已经算的路丙寅的战友了,从后背的竹篓里拎出两条鲜鱼,就往路丙寅手里塞:“江里的水物儿,路老哥那去炖了吃,鲜着呢。”
“哈哈,我这大辈子都在北方,獾猪、油鼠的山味吃过不少,这河鲜还真是吃的没有几回。”已经是老熟人了,也不着许多客套,路丙寅顺手接过乌老白的鲜鱼:“等什么时候赶走了鞑子,请你去我老家吃山味,尤其是秋后的野羊,那才叫是真正的肥美,就是有点腥膻,拿花椒野葱一杀……”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很明显乌老白对这种事情兴趣缺缺,有些扭捏的说出自己的真正意图:“看大军的样子是要打扬州了吧?我已经把家里安顿好了,想跟着路老哥做点事情……老哥哥你莫误会,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求什么功名出身,就是想早点打跑了鞑子也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你……你这鱼不是为了这事情才给我的吧?”老路这才意思到乌老白是在送礼。
“鱼么,也不全是为了这个……”
不全是,那就是是了嘛。
“按说这是好事情,可你能做什么?砍砍杀杀的你又不会……”
“我会使船,我会弄水。”
路丙寅笑道:“那管什么用?我又不是水军。你也知道我是骑马射箭的,和水里的勾当没有半点相干……”
“我看到排帮的人都在扎排子里,肯定是要用船的,我就联络了二十多条船,想着和咱们赴死军帮帮忙捧捧场,都是一水儿的尖底快船……”
老路笑道:“你什么船也不管用,你们这样的船夫怎么能和排帮相比?你终究是百姓……”
“大军征战扬州,做的就是忠义千秋的壮举。我都做了几十年老百姓了,也想做一回英雄。等我老的使不动船了,也有脸面对儿孙后辈提及今日的壮举。”乌老白美滋滋的说道:“等我有了孙子,我就对他们说,当年扬州大战,我也是参加过的,咱们家的这条船也是忠义之船……”
“我明白了,”也只有路丙寅这个年岁的人才能真正体会乌老白的念想:“我这就给忠诚伯念叨念叨,成不成还是两可的事情呢,你不要有太多希望。”
“行,行,肯定成。”乌老白欢喜的说道:“排帮是在长江上讨饭吃的,虽然都是水,可这大运河终究不是长江。哪里好走哪里难行,我们比排帮更清楚。你这么说,忠诚伯指定答应。”
是日。
赴死军自新江口誓师,水陆并进,齐攻扬州。
甲申天变 第123章 扬州,我们的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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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扬州,我们的扬州
终于又打退了一次清军的进攻。瘦小的身体仿佛已不堪用,好像虚脱一样全身无力。史可法靠着石头垛子,满眼看到的都是残肢断臂和蒸腾不散的硝烟。
清军的这次攻势空前猛烈,数度攻上城头,甚至危急到史可法亲自挥刀叫战,终于以百余条好男儿的声名为代价把清军赶了下去。
素来固若金汤的高大城池也被攻开两个缺口,清军一度攻打进了瓮城,全赖副将史德威勇武,奋勇拼杀之后勉强把清军轰了出去。
清军退开之后,史德威甚至来不及报告损失,正伙着士卒民夫堵死破开的城墙。
成上守军多已身被数创,尤其是那些弓手,因为长时间控弦,双臂早已酸麻不能屈伸,手指勾蜷已伸展不开,正使劲的把双手在身上磨蹭,以使得血液尽快流通……
还来不及撤下的伤兵就在各个垛口间苟延残喘,尤其是那些重伤者,已经不再奢求有人来救治,艰难挪动几下保持一个还算舒适的姿势,回望城内。似乎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家园,然后就满足的闭上双眼等候死亡的降临。
医官早就不剩下几个,但凡还能动弹一点,就撕开衣衫自己裹伤,至于能不能在清军下次攻城时候活下来,已经不在意了。
战场上的生死不过一瞬,龙精虎猛的精壮汉子眨眼之间就有可能颈血喷溅,此等情形已经见过太多,打击对于死亡已经麻木了。
没有人说什么精忠为国报效朝廷,谈什么保存江北寸地尺土,这样的大道理是史督师那样忠臣思虑之事。大伙儿想的更多的则是身后的妻儿老小和那个温馨的家,只要家里的婆姨不受人欺凌,只要家里的娃娃不做外族的奴隶,就是死在这扬州城头,也不冤!
去他娘的狗屁朝廷,去他娘的千秋忠义,老子舍生忘死就为了身后的那个家。
战斗进行到如今,史可法已经不再高喊什么君臣忠义,也不必在想方设法的激励士气。支撑这些士卒血战至今的不再是什么大义名节,而是最简单的生存。要想不做外族的奴隶,要想后代子孙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就得打下去。
四面铁桶合围,已经是飞鸟难渡。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再说撤退的话儿,现在就是想退已是无路可走,唯有死战到底。
城残、剑折、枪断、弹尽、援绝,这就是扬州。
残破的城池能不能再一次的抵挡住敌人的进攻还要看老天的意思,经过这一天的惨烈大战,弹药消耗几乎殆尽,素来为扬州所倚仗的神威铜炮很快就要成为摆设。
坚城巨炮等这一切有利条件都消耗完了。
前几天还频频南顾期盼王师的人们早就死心了。
援兵?不会再有。
就算是朝廷即刻起兵来援也来不及了。
现在的就是想多支撑一天都千难万难,等到小朝廷想起来的时候,只怕扬州连灰也不剩了。
日暮苍远,赤霞如火,映火了半边天色。
“大清豫亲王书致扬州诸彦:弘光伪朝借平左乱,实弃扬州,战端以来,伏尸者众,实不忍睹之。望扬州诸帅察天下气运之先,尽早献城来仪,裂土封疆效平西之典。
扬州军督史者,空有名流领袖之名,实以扬州百万黎庶博一身之名,诸军早知。
天威不测,焉可当之?若迟迟不知顺逆,纵心不忍亦难全扬州。
天兵到处,十日不封。史者一家一姓之名重?扬州合城百万重?史者好自斟酌。
明日辰时,翘盼回音,切勿自误。”
清军撤退之前,再一次把劝降书纷纷射上城头。
清军知道史可法不可能投降,所以把重点放在扬州将士身上,许下裂土封疆的诺言,并且拿出吴三桂的例子。
以利诱之的同时。又露出十日不封刀的言语来威胁。
诱惑和威胁双管齐下,史可法隐隐有些担忧。
若是扬州城破,城中八十万百姓如何?多铎是不是真的要屠城?
若清军大举屠城……
史可法出了一身冷汗。
夜。
许多百姓涌上城头前线,或以酒水凭吊逝去的亲人,或带着儿女探望受伤的父兄,或泣或诉大生悲凉……
此等情形最是打击士气,若是平时断然不会发生,可现如今是个人都能看出扬州不保,陷落只在旦夕之间。众将官也就不再组织,让这些身经血战的士卒和他们的亲人见见面吧。
或许过了今天晚上,就要天人永隔再难见亲人一面。
就是史德威也默许了这种情况,只是不敢告诉史可法。若是让史督师知道,肯定要铁着脸撵这些老幼妇孺下去。
“督师传将军议事。”史可法的亲兵过来通传。
如今的扬州已是十万紧急,督师传唤,片刻也耽搁不得,史德威急急前往。
“大人唤我?”
偌大的房间中仅有史可法一人,身形愈发显得瘦小,因为后首灯的缘故,把史可法的身影拉的极长,几乎占满小半个房间,史德威完全淹没在史可法的身影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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