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你们看这张图”,十三郎把武安国凭记忆画的四不像战船拿出来,“武兄说西方人用这种帆船,极其适应深水海战”。那是武安国记忆中的船模型,卡拉克”(carrak)型帆舰(西班牙大帆船)。
“从外形上看,这船比宝船适应些,但依我看,也是适合近处白刃战,不适和炮战,艏楼与艉楼太高,如果遇上逆风,恐怕很难转身,具体特点,还得看其内部结构和龙骨如何”。一个叫邵云飞的下等武官走上前大着胆子说。这个邵云飞是方明谦的旧部,字鹏举,绍兴人,原来是个造船的学徒,元末被蒙古人逼得当了海盗。他生平崇拜岳武穆,常以之自勉,归降明朝后被封了个钱塘县丞,每日靠喝酒度打发日子,一日倭寇乘潮而来,满城皆惊,云飞投壶而起,飞身上马,招呼道:“是男人的和我杀贼卫家室”。众感其言,持械随之。俄顷,县令刘秉珑带衙役若干及精壮百人一并至岸边,众人弯弓射击,呼喝“杀贼”,贼惧,乃去。因功擢为松江府通判。这次方明谦辅佐太子平倭,怂恿太子把他也给拉了来。
“内部结构我也不知道,我不大懂船,不如我们几个核计一下,再找造船师傅给看看,你刚才说得很有道理,能改吗”,武安国鼓励他说。
邵云飞仔细想了想,说:“属下以为,海战之船,要大小配合,但如果按二位将军刚才所说的要炮战,则大船明显好于小船,我朝福船有双层隔水舱,十分结实,可以解鉴。武侯所说这西方大船抗风性好,稳。并且这种风帆也比福船和宝船轻便,容易拆卸,也容易换。从帆上看,此船顺风行驶速度快,虽为三主桅,比我朝的五桅五帆沙船还快些。但逆风则调转起来很麻烦,一旦让敌人绕到我身后,只有挨打的份,不如把艏艉楼,尤其是艏楼的高度降下来,如采用低舷、横,纵帆、三角帆和四角帆配合,船首斜拉帆,可能会更好些。但是这样船身狭长,龙骨要求极高,属下在松江府还没见过有人能造,并且这造船的木头,恐怕不能用普通的木材,需上好的五十年以上的柳州木材才行”。
“到山海卫看看吧,山海卫南去年初有泉州人新建了个船坞,据说非常大,图的是买辽东的木材方便,造出船来,也可以直接装上北平的货物。辽东的木材也很有名,不知合不合用,现在也不知船坞造好没有,打起仗来,我忘了问了”,武安国建议道。
“也不用都造这么大”,刘秉珑插言道,他本是文官,洪武初年进士,但却喜欢言武事,也是被方明谦举荐给朱标的人才之一。“平时倭寇未必会和我们正面为敌,只有决战时大船才是主力,我看倭寇在我沿海骚扰,我不如以彼之道,还治彼身,造些小而快但适合远航的海船,也到他家骚扰,让他们也尝尝被抢的味道”。他拿起筷子沾了点酒,在桌子上画到:“把邵将军改造后的这种船缩小一半或更多,改成纵帆,速度会更快,作为主力舰的护卫,或作为战舰均可,若独自出战,遇上小股敌军则击之,大队敌军则逃,海上自保应该没问题”。
“不行,这样遇上大风,特别是顺风时太容易翻了”,邵云飞制止道:“纵帆不稳,船小不抗风,不行”,他低下头,又想了想,“但如果把风帆改成横纵结合,未尝不是一种好船,运货,作战都是好家伙,并且船小,造龙骨的木材也好找些,辽东的松木即可,可惜,辽东现在还在高丽人手中……”。
……….
老将汤和也给太子推荐了很多人才,作为未来皇位的继承人,朱标本身就很有号召力,并且他又以仁厚著称。沐英和徐辉祖都是他的朋友,沐英另有任务在身,徐辉祖可是当仁不让的请命而来,和汤和一起协助他。水师如何组建,如何发展,很快就有了眉目,目前的水师作为商船的护卫和保护重点港口没有问题,国库没钱,但皇后、后宫嫔妃以及一些善于从龙的大臣们私下给的赞助也够朱标对付到第一笔海关税收入库。只要找到合适的船工,造出第一批炮舰,以后的日子就越来越好过。方明谦、邵云飞、刘秉珑三个信誓旦旦的保证如果他们充当先锋,肯定能让水师有花不完的银子。太子知道他们想重操旧业,盯上了日本和高丽人的海上贸易,笑笑,也就答应了。约定不准打大明旗号,不准打劫本国家商船,不准胡乱杀人。
“太子殿下放心,我们才不会杀鸡娶卵呢,做海盗也有做海盗的规矩,那帮倭寇太没眼光了”,方明谦咧着打嘴道:“如果一条航线上老死人,谁还敢冒险出来发财啊,你必须一点点来,养肥了再吃”,那贪婪的目光让人感觉他简直就是一个坐地分赃的强盗头。
可如何组建海关就犯难了,众人都不知道海关是个什么东西,武安国是所有人里边对海关最了解的一个,但除了海关二字怎么写,也说不出更多来了。只能提供两个大原则,一是限制部分货物的进出口,如粮食和黄金。第二就是海关税不可太重,并且凡盖了海关税收大印的货物,其他州府不得再收取各种过路费用。第一条在以前就给太子解释过了,第二条太子自己就理解“这和方将军他们当海盗差不多,得留点养肥了再宰”,朱标幽默的说道。
幽默归幽默,各海关大使的人选现在是最大问题,大明历届进士举人们走了后门来追随太子的不计其数,但都被十三郎给否决了。“这些读死书的酸丁,连数都不识,他们做大使,还不把裤子都赔进去。”他的形象比喻让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虽然众人自己也不怎么会算数。
怎么办呢,众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让武安国修书给北平书院,从原来怀柔义学的学生中抽调精通数学,品学兼优者,同时命各州府举荐通晓计算的读书人,年龄不限,出身不限。当武安国提出这样海关人才大部分都出于北平书院,恐怕影响不好这层忧虑时,太子身上则充分反映了他自己的优点。“有什么不好呢,任人唯才,老师宋廉说古人讲的是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武将军过虑了。这些大臣推荐来的人才也不能浪费了,让他们都到北平书院去学习一下怎么算账,学会再来帐前听用”。他指着大臣们推荐的海关大使名单命令到。
这下北平书院成了海关北平干部学校了,武安国微笑着想,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太子有这种思路,管他呢,反正书院毕业的学生越多,自己撒下的种子越多,很多时候,可能我自己也控制不了这世界走向何方。
太子朱标的《靖海策》晚于燕王朱棣的《平辽策》三日送到了朱元璋的龙案上。当天早朝,中书省上奏,开封府今春遭了寒,恐怕春粮要颗粒无收。朱元璋命有司赈济,从国库中拨款买种子救助百姓补种夏粮。大臣们见皇上龙颜不乐,也不多事,早早的无事散朝而去,临了,宣武安国御书房独对。
大家都习惯了这个新进的武侯爷被单独召见,每次召见完后过不多久,肯定有人升官,这个武安国好像总给人带来好运。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皱着眉头,武安国向内殿走去,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今天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刚才老狐狸李善长走过自己时,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这老个睡不醒的老家伙不知买的什么药,看来今天这独对要仔细些,武安国警觉的想。
到了御书房,重新施过君臣之礼,武安国的疑虑又加深了一层。朱元璋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给他赐座,而是背着手,冲着墙上的地图静静的看着。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以君臣二人为中心扩散开去,吓的小太监走路都蹑手蹑脚。
“书案上有几份奏折,武将军自己看看吧”。朱元璋没有回头,盯着河南的位置继续看着,神情很是忧郁。“百官已起朕未起,百官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家翁,天明尚能拥大被”。想起笑话中说的洪武皇帝做的诗,武安国觉得这个皇帝也有些可怜,什么事都必须过问,但以一人之力,又怎能管理好整个天下呢。
他拿起放在桌子角上的奏章,慢慢的翻开一个,脸色渐渐变白,范出一丝愤怒的青色。上奏人的名字封着,这是一个暗本。虽然不太懂文言,今天这个奏章他还是看懂了,因为里面赫然写着“草民武安国,自称曾杀白虎,斩青龙,妖言祸众,又以重金勾结官府,买典史之职。臣私下查之,此人无父母妻子,来历不明,恐为蒙古奸细,请陛下慎查之,当机立断,除之以免后患…”
第二个奏章,依然是一个暗本,说得是他私开矿山,办工厂,扰乱农时,鱼肉百姓。
武安国打开第三个奏章时,懒得再看是谁所写,无耻的造谣者不会把名字写在光明正大处,古今如此。这篇奏章也没什么新意,不过说他私办义学,扰乱教化。私造火器,图谋不轨,总之是个杀头的罪名。
第四个,第五个,一项项指控接踵而来。事发突然,一点预兆和准备都没有。他越看越惊,越看越怒。最厉害的竟是有人查清了哪些产业曾经与他有关,经他手低价卖出。
叹了口气,已不必再看下去了。抬起头,默默的看着朱元璋的背影,自己的一举一动,想必朱元璋都派人查过,那天那个黑衣人,想必是小说中写的锦衣卫,怪不得没人认真追究。只是可惜…….
“反正我在这个世界上早已死过一次,有何可惧,只是怀柔诸君,希望你们好运,能躲过这场劫难吧”。一阵心酸过后,他不再难过,眼中慢慢的闪出一道刚毅的光来,如画江山,尽收眼底。
写到第十六章中,遇到些麻烦。下周更新第十六章下,长假期间会更新快些,如果不出差的话。有读者建议酒徒找一个不出差的工作,其实酒徒如果不出差,就写不出中国大地那些不同的景色了。
《明》 第十四章(下)中华
中华(上)
盯着挂在墙壁上的如画江山,朱元璋用眼睛的余光悄悄的打量武安国,令他吃惊的是,武安国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安详,目光中居然隐约有一种解脱之感。往常他一动怒,纵使徐达这样的名将也要畏惧几分,那些文臣们更是早就匍匐在地,口称罪该万死了。而武安国只是默默地等着听他的下文,是推出午门,还是打入监牢,仿佛整个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武卿,看了这些奏折,你可有话说”?朱元璋沉沉的问。
“无话可讲”。武安国干脆连“臣”字也省了,直接回答到,如果那个刺客真的是锦衣卫,那自己当天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中,自己在胜棋楼上和徐达的话,想必也一字不差,甚至添油加醋的汇报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凭借那些话,朱元璋杀自己十次的理由都有,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向自己身上泼脏水。
朱元璋叹了口气,恨恨的说道,“我如果凭这些治你的罪,你肯定不服,对不对”,见武安国不作声,他把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你自己说,你自从入朝以来,朕是如何待你!”他快步走到书案前,一手扶住桌子。旁边侍奉的太监赶紧跑过来,把武安国弄乱的奏折收好,趁机摆摆手,示意武安国谢罪。
‘对我如何,什么意思,难道杀头之前还要攀攀交情,让我谢主龙恩吗’武安国暗自思量。‘不对,那些诬陷和告状的奏章写的分别是这两年发生的事,也就是说除了最后几个奏章外,是不同时间写的,朱元璋这次把它们一并给自己看,应该不是完全收集自己的犯罪证据,这个皇帝脑子里到底想什么还很难说。’想到时间先后问题,他眼前突然一亮,‘那个刺客应该不是朝廷的密探,如果是密探,朱元璋几日前就应该大发雷霆,而不是等到今天才找上自己’,浅意识里,他一直不愿意相信那个女子是官府爪牙,虽然那女子以兵刃相对,但武安国一直觉得自己和她应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所以断定朱元璋要问自己罪时,才会那样的失望。如今把那女子从密探的圈子里排除,他心里登时觉得分外轻松。朗声答到:“陛下一月之内,接连升臣的官,臣不会说官话,心里却觉得陛下对臣很好,可以说很信任,很推心置腹”。
“是么,你倒不是完全没有良心”,朱元璋用讥讽的语气说到,“那你为何自作聪明,做出如此之事”。说着,把桌子角上的另一份奏章重重的掷于武安国面前。这倒不是一个暗本,武安国捡起来,徐达龙飞凤舞的字迹展现在眼前:“……臣犬马齿长,不堪复任驱策,愿得归故乡,为容棺之墟,以待骸骨。燕王智勇有大略,能推诚任人,虽为少年,陛下足以兵戈托之。为陛下驱逐鞑虏,乃臣分内之责,臣二十余矢志不忘。今北方以平,蒙古称臣,此后华夷之争,当在少年。臣不敢以老迈之躯,恋栈不去。愿陛下虚此位以待后人……”
原来是这样,“徐老将军,着急辞什么官啊,这下我可被你坑苦了”。他终于明白了朱元璋为什么找自己的麻烦,武安国暗暗叫苦。苦归苦,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一切并不像想像那么严重,至少朱元璋还没有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也不知道自己那天和徐达的交谈,那一切就有回旋余地。武安国假装仔细把徐达的奏章又看了一遍,脑子里快速的思索着应对的言词。
“陛下,臣实不知徐将军告老还乡与臣有何关系”。
“还敢狡辩,若不是你在徐府宴会上给徐达出的主意,徐达怎会告老,分明是你仗着朕对你的信任,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那天众臣都看见你和徐达去湖上密谈,你还想抵赖不成”。朱元璋声色俱厉的呵斥。
劝徐达隐退的话,武安国的确和徐达说过,那是在北平来京城的路上讲的,而不是在湖上。当时徐达已经明白回到京城后,即将永久失去兵权,所以把自己的作战心得填鸭子一般讲授给众人。朱棣和武安国可以说被徐达手把手教导如何带兵作战,以及临敌机变的本领。武安国从徐达的言谈举止中觉察到了他欲以大任相托之意,感谢他以诚相待,也为他不计个人得失,一心为国的赤子之心所感动。不想让他真的落到传说中的下场,所以才劝他自己主动交出兵权,安朱元璋的心。武安国对明朝的了解,仅仅限于小时候听的《明英烈》和一些谣传的小故事。按传说中所讲,朱元璋后来曾经火烧庆功楼,把一干武将除了徐达外全烧死了。徐达染了疾病,不能吃鹅肉,而朱元璋偏偏赐他蒸鹅,为了表明忠心,徐达不得不服毒自尽。可武安国来到明朝后,发现很多本来在庆功楼要被朱元璋烧死的人,居然在明朝没统一中原之前就已经亡故,所以对传闻的真实性有很多怀疑。但朱元璋对大臣的凶残却丝毫不比传说中逊色,来到明朝这几年,武安国每年都能听说有朝臣被杖毙,对徐达的最终结局,他也不敢保证不与传说中类似,只好尽自己个人的力量来改变一下历史,让好人终有个好报。
现在听朱元璋把徐达隐退的帐算到自己头上,心里忍不住暗骂,你自己分明要夺徐达兵权,被人看穿,却来怪我,当皇帝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压着怒气,低声说道:“那天臣不胜酒力,到湖上吹吹风,和徐老将军不过话了些家常,徐将军乃是谨慎之人,如果是臣给他出的主意,他为了让臣避避嫌疑,也会过一段时间再请辞,不会现在就告老还乡”。这几句话说得极其厉害,徐达用兵与事君,都是以谨慎出了名的。
朱元璋之所以生气,就是不愿让人说自己没有容人之量,连布衣兄弟徐达都信不过给逼退。他本来有让把徐达慢慢架空之心,不料徐达抢先辞了职,心中难免恼羞成怒。并且目前他也不想让徐达离去,因为还有一个更紧迫的计划需要借助军方的力量。这次他只打算借此契机修理武安国一下,免得其将来不好控制,并且要迫使他与徐达等人拉开距离,以防其旧的军方势力刚刚消弱,新的军方势力又兴起来。
“好张利嘴,好说辞,你说,你在来京城之前为什么要散尽家财,难道朕封你为官,是要了你的命吗?不是你怕朕负你,又是怎地”!朱元璋见武安国把干系推了个干干净净,怒喝道。
这个问题正问到武安国要害之处,如果说把名下各个产业低价卖出是为了更好的尽忠报国,谁都不信。当时在怀柔就有人认为武安国是落水之后,发热烧晕了头。武安国本也说不出这么媚的话来,只好低头不语。
朱元璋见他不说话,更怒,斥责道:“你觉得朕太不讲情谊,对大臣太凉薄是不是!你怕朕有朝一日也对你不利,先让那些和你相关的产业避祸是不是。就凭这个心思,朕就可以治你欺君之罪。如果朕想除你,两年前即可除你,何必容你到现在。在你心中,朕真的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昏君吗?”朱元璋越说声音越大,声音夹杂着愤懑与无奈。“你光看到那些获罪的大臣一家之哭,听到过在他们治下的百姓无数哭声吗?想他们当年和朕一样,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不是蒙古人逼人太甚,他们会拎了脑袋,陪朕造反吗?如今学了几句子曰诗云,就和当年的蒙古人一样欺压百姓,夺人田产,淫人妻女,纵子行凶,任爪牙为恶,连蒙古人都不如,朕不除了他们,早晚他们也会被揭竿而起的百姓杀死,害得朝廷也受他们的拖累。”
这几句话句句属实,明初的很多大臣们的确得了天下忘了本,干了很多为人不齿的事。大臣们的子孙除了徐达、李善长的后人等家教比较严之外,大多数仗着父辈的功绩四处招摇搜刮,给武安国的感觉和当年在北京的*差不多。倒是这个朱元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也好,时时不忘自己出身微寒,施政很少祸害百姓。几个儿子都先后派到老家体验民间疾苦。当年有好事者曾帮忙修朱氏家谱,把朱元璋和宋朝的大儒朱熹扯在了一起,朱元璋知道后,批示说,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农夫,父亲贫病而死,连墓地都是别人施舍的。自己要饭,当和尚,做小贩这些事情没有必要掩饰。朱氏一族,不是什么名门,家谱就从自己修起。正因为吃过当百姓的苦,所以朱元璋才深知官逼民反这个道理,对官吏要求极其严格。贪官的下场往往是剥皮实草。武安国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一人有罪,牵连亲属朋友和严酷的刑罚理解不了,但对于贪官污吏,也恨得咬牙切齿,在北京的日子,他曾亲眼见过沿街卖报纸为生的下岗职工,也亲眼见过明火执仗瓜分企业财产的官僚。所以听朱元璋如此一说,倒多了几分对这个皇帝的敬意,作为比自己少进化了六百多年的前辈,能有这番忧民之心,也实数不易,自然不能要求他和现代人一样有平等思想。想到这里,心里约略有些愧疚。
朱元璋又训斥了一番,发泄够了,心里多少痛快了些。近年来,天下渐渐安定,但百官却越来越胆大妄为。在朝堂上也是分为几派,遇上事情不考虑如何解决而是惘顾事实的互相攻击。这里面有他故意纵容的成分,因为这样才好控制局面。但作为皇帝,再也没有当年大业未成之前支使千万人如心使臂的感觉。他可以随意处置官吏,官员们只会求饶,没有人敢顶撞他。越是这样,他越孤独,越想找人把自己这样做的理由说个清楚。今天终于和武安国这个外国归来的人叫嚷了一番,虽然有shi身分,但心中的悒郁也散去了不少。见武安国不作声,脸上出现不好意思的神色,以为他认错了,声音也慢慢降了下来。
“你们都觉得伴君如伴虎,却不知道朕的苦心。只要你一心为国,无不臣之心,不作祸害百姓之事,朕还能捏造罪名给你吗?”
“当然不会,臣把产业分散,也不全是怕引起朝廷的不快,导致玉石俱焚。臣当官之后,肯定再没有精力管这些产业,做生意总是有赔钱的时候,没有时间去照料却要逞强,一不小心,把产业弄跨了,反而不美。不如给它们找个好主顾”。武安国慢慢解释道。
“就算你有些道理吧,你给百姓赚钱,朕看没什么不好。但以轻慢朝廷之事,你也否认不了,不全是,就是有大半原因都是。你是个聪明人,做生意的本事比朕年轻时好多了。朕当年往来贩货,也没你这番本事几年内成为地方首富的本事。可有时候你也太聪明了,你觉得徐达辞官,君臣之间就没猜忌了,大家都皆大欢喜了,你也太小看朕了。朕没读过书,也知道当年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搞得大宋空有百万军队,兵不知将,将不知兵,逢战必败,连个小小的西夏都打得大宋没有还手之力的故事。你这样,不是想让我大明重蹈大宋覆辙吗?”
“托万岁的福,陛下年青时,不是做生意的本事不好,而是蒙古人为政太恶。臣做生意做得好,是借了万岁的仁政”。武安国见朱元璋火气渐小,赶紧轻轻的拍了他一下马屁。眼见让徐达交出兵权这件事,朱元璋非要推到自己头上。推脱是推脱不掉了,不如说出番道理,让朱元璋打消疑虑,把灾难降低到最小。想到这,轻声建议道:“陛下,大宋杯酒释兵权,看似迂腐,实际上是鉴于唐朝藩镇割据之祸,不得已而为之。蒙古人兵权集中在武将手里,才会出现各部混战的情况,导致天下大乱。杯酒释兵权不是没有好处,只是没有采取措施预防其反面影响。”
“哦,你仔细说来”武安国的说法让朱元璋深感好奇。
“陛下,赵宋杯酒释兵权之后,军队将士不协调,导致军队大而无力。这就好像一个人患了瘫痪之症,心有思而臂不知,臂有力而心不知如何去使。所以才会逢战必败。而赵宋虽然懦弱,但终其一朝,百姓却不再受军阀混战之苦,不得不说是借了这个国策之福。”武安国知道今天要不让朱元璋打消了疑虑之心,很难脱得了身。所以把自己平时一些考虑一点点摆出来,这些在二十一世纪很常见的军队国家化的道理,在朱元璋耳朵里,是那样的新颖。“军队,本来就应该是国家的军队,不属于武将个人。只有皇帝以国家的名义才能授权武将调动,古代的虎符,就是这个授权的作用。但国家化的军队,必然要精确的管理,其装备,训练,给养,都要有专门的部门仔细规划计算,这应该是兵部的职责。平时,军队应该是指挥与训练分开,教官负责训练,军官负责指挥。低级军官具体负责作战,高级军官即将帅,并不固定在某个军中,而是随时调换指挥的军队,熟悉各军队的性能,并防止其任用私人。普通兵士要作为一种职业,军饷要可以养家糊口。以前,军队都是使用长枪大刀,所以不需太多训练的农人即可作战。现在,军队使用火器,训练得越仔细,其战力越高。并且使用火器的军队,实在是国家之福,对外做战时,兵少可节省粮草,力强可缩短战争延续时间,并且火器军队需要稳定的后方支持。一旦有将士作乱危害国家,国家只要停止供其弹药,火铳没了子药,还不如烧火棍好使……”。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