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铁鹰约苏策宇同归燕王帐下,策宇婉拒,言将送大礼一份给燕王。铁鹰不能勉强,以燕王之名,赠策宇手雷五百,并教其使用之法。
第十三日,北辽女直诸部(女真、锡伯、达斡尔、赫哲、鄂伦春、鄂温克、克尔克孜等),率众十余万来援高丽,渡辽河,立寨于震北军西。三路大军互为犄角,只留南归一路给朱棣。
第十四日,营外的硝烟还未散,崔浩命亲兵叫来自己的儿子崔骏哲,将一封书信交给他,命他带亲兵护卫归国。“把这封信交给你的叔叔,无论辽东之战结果如何,你不要再回来了”。这一瞬间,崔骏哲发现自己的父亲在几日内,突然苍老。
“父亲大人,我们不是有二十万人马吗,眼前不过是小小的挫折,您何必叹气”。
“你不用管了,此战很快就将结束。辽东不再是原来的辽东。告诉你的叔叔,如果此战失败,在没有造出和明朝一样的火器之前,不要轻言复仇二字。”
“父亲……”。
“去吧,别再回来了,高丽才是我们的家。告诉你的父亲提防李氏父子,我们崔家虽是世代忠良,圣眷正隆,但难免小人忌妒。”
“父亲…….”崔骏哲鼻子忽地一酸,他不明白,为什么如此优势占尽情况下,父亲言谈中竟要和自己做生死之别。
“去吧,别问太多了,取胜后,我自然回班师回故国”。崔浩不多说了,摆摆手让儿子退下。身为一军主帅,他永不能言败,但是,他心中却明了,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已经就输掉了,双方国力本来就不在一个等级上,自己只是存着几分侥幸之心,尽一各武夫之责而已。
掀开帐篷向远方望去,越来越低的蓝天几乎伸手就可以摸到。荒原上,没有被马蹄践踏过的土地上青草已经近一寸多高,纵使硝烟再弥漫,也掩盖不住那股淡淡的草香,高丽不产好马,而这里马匹遍地,高丽立国以来,几乎都没有拥过这么多铁骑。“如果再有十年,不,五年足以,这块土地将永远打上高丽人的印记。这么平整,这么肥沃。比起故国多山而贫瘠的土地,这里简直就是天府之国,可惜,时不我待啊。”他默默地想。
这次,本来以为明军人马少,自己可以凭人数优势,把这支明军歼灭在荒原上。这样,虽然论国力,高丽远不及大明,但至少三、五年内,明军不敢再出关外。等自己整合了辽北各部,再联合蒙古,足以和大明成鼎足之势。可惜,可惜,崔浩不住地摇头。眼前自己联合的这二十万大军,表面上困住了明军,实际上,却……。
“我上当了”,想到这,崔浩猛然惊醒。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圈套。三万多人,不进,不退,等着敌人集结,这着,真绝。他苦笑,自己等于把分散在辽东,辽北的各股势力全部喊了来,交到了震北军阵前,倒省了震北军以后四处征讨的麻烦,这个当,上大了。
眼前正是草原上青黄不接之际,蒙古人和女直诸部既然来了,高丽军就必需给他们提供补给,这二十万人马的消耗,就凭存在辽阳那点儿粮食,不出两个月,就会告盺。这时候是牲畜最瘦的时候,草原各部族都在闹粮荒,谁还有实力援助自己。日久,自己的军队必然因缺粮而溃,重蹈当年徐达覆辙,只是双方角色变换了一下。
够狠,他肚子里骂了一声,叫来亲兵,传令:“把李将军的人头取下来,和身体缝在一起,厚葬”。亲兵领命去了。
“时也,势也,运也,非战之罪。李忠,你别怨我,你还有葬身之地,这二十万人,恐怕都要做孤魂野鬼”。现在,崔浩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张牌,就是明军俘虏,正是因为有了这批俘虏,震北军那不知能打多远的火炮,才从来没落在高丽人头上。相隔五里扎营,谁也不知道,五里是不是一个安全距离。白天,崔浩第一次见到了蒙古人口中谣传的,大明火炮不可思议的威力。在那时,凭借一个老将的经验,他清醒地认识到,此时胜负已分,自己老了,战争的方式已经变了。主题不再是白刃相接,代之的是火枪,大炮之间的对话。既然这些日子的对峙是一个圈套,那,一直鼓舞人心的安东守军大捷,是不是一个更大的阴谋,他不敢再往下想,眼前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五月的春雨上。各路人马能坚持到五月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五月,关外的雨季来临,连绵不断的春雨,能让明军的火器失灵。可即使粮草供得上,各路人马能坚持到吗?
那群蒙古人已经不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孙,可女直诸部的鲜血…,崔浩眼前,白天女直诸部惨烈的一幕,一一浮现.
晨,女直诸部用罢战饭,在瓜尔佳,火查儿等勇士的带领下,进行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进攻。丰年,逐水草而居,荒年,则四处掠食。有力者生,最强者王,弱者死,这是马背上男儿的宿命。死于战阵之上,是女直男儿的荣耀。
就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女直诸部武士向震北军大营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冲锋。脸上涂着牲畜的血,手中挥舞着巨剑,武士们一个个呼喝向前,如潮水般。
碰,一声巨响,武士们丢下无数尸体,如浪花般退回。血,在地上飞溅成河。愤怒的子弹追逐着面前的每一条生命。伴着战鼓的节奏,震北军的火枪声清脆而整齐,每次齐射,都有整整一片的女直勇士倒下。平素的训练,使震北军士兵不敢闭上眼睛,不能呕吐,尽管射击者自己都不愿目睹这血腥,还是机械地射击,装弹,射击。女直人,如同田地里被割的麦子一样倒下,只是今天挥舞镰刀的,是十八层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退出足足二里之遥,背后再没有子弹追来,女直人停住了脚步。带队者尽量聚拢起自己的部下。再次结阵,不甘心,武士的怒吼和战马嘶鸣混成一团。就在这时,沉寂了多日的震北军火炮开始了第一次发言,相隔数里,崔浩都感到整个大地微微震动了一下。
伴着轰鸣与尖啸,天空忽地一暗,无数枚,铺天盖地,炮弹落入了聚拢在一起的女直人当中,落地之处,已不是人间,地狱之火熊熊燃烧,断臂,残肢,马的尸体,人的头颅,在空中飞舞,盘旋。
只是一次三排连射,据震北军阵地二里之处,一条横向千百余步,纵向十余步的土地上,顷刻间就没有了活物。无数大坑呈现在哪里,坑里,黑色的泥土与红色的血凝成的泥巴散发着热汽,如魔鬼吞噬着生命的大口。哗,被打愣了的女直人只要还活着,无不选择了后逃,突如其来的阎罗面前,没人能保住尊严。
炮声过后,荒原恢复了沉寂。硝烟散处,可清晰地听见伤者的哀鸣,可清晰地看见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就在片刻前,他们还在大声地呼喊。
低沉的号角从女直营中响起,在荒原上哽咽如歌。半个时辰后,女直诸部又整理好队伍,继续,走向他们同伴们的血染之地。这次,他们的马队分散开,排成纵列,期望火炮打来,只能打倒少数几人,其余的人可是趁火炮的间歇,冲上阵地,为死去的同伴复仇。
他们如愿了,明军稀稀落落打了几炮后,发现效果不明显,就停止了炮击。女直人一声呐喊,不再吝啬马力,拼命的冲上前。
战马嘶鸣着,极不情愿,但无法违背主人的意志冲向死亡。铁丝网,无情地挡住战马的脚步。只是一盘旋,一瞬间的停顿,已是生于死的交界。火枪,准确地响起,打进肉体,发出噗噗的声音,勇士从马背上落下,马落荒而逃。后边的勇士舍命冲上,不过是重复前者的命运。
蹬里藏身,在付出了无数条生命为代价后,终于有人学乖了。藏于马肚下冲到近前,挺直身子,奋力向铁丝网砍去,以一个生命为代价造成一个豁口。后面,有同伴策马从豁口一跃而过,落下,马倒,人被摔下,被子弹打成筛子。第二道铁丝网下,无数铁丝贴地纵横成绊马扣。冲过第一道铁丝网的武士只比同伴多前进了五米不到,死不瞑目。
“射马”,王浩大喝一声,明军迅速调整火枪射击角度,子弹构成的火网,先把马射倒,再夺走落在地上的武士之生命。
女直人引以为荣的骑射功夫,此刻完全失去了用途。偶而有骑手把弓箭射入明军阵内,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何况是精心打造的铠甲。渐渐地,火枪兵熟悉了自己,也熟悉了敌人,开枪越来越狠,把女直人压到了百步之外。百步之内,尸体一个个几乎摞了起来。
一边倒的屠杀进行了两个时辰,再付出了无数条生命后,女直人红着眼退下。只休息片刻,又从大寨中冲出一队队成纵列的步兵,举着大盾,护着弓箭手,缓缓向前。在他们身后,萨满摇着铃铛,为死者招魂,期待死者的鬼魂保佑生者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次,是女直武士最成功的一次进攻,一度攻入第一重铁丝网,但双方实力上的差距,不是勇气可以弥补。女直弓箭射程不如火枪,盾牌经几次射击,纷纷碎裂。暴露出来的人,就成了对手的靶子。付出了无数生命走到弓箭射程之内,剩下的弓箭手已经无法组织起一次像样的齐射。乱纷纷的弓箭打在明军的头盔上,如同搔痒痒般,连较深的痕迹都留不下。偶尔有人中彩,弓箭落在火枪手没有防御的手臂上,明军队伍中,立刻有人把伤者换下,送到医护营帐篷中,帐篷内,军医镇耀与陈士泰一个负责解毒,一个负责处理伤口,在女护士的协助下,有条不紊。而换上的火枪手终于等到了杀敌之机会,格外珍惜。
整个白天,女直人用血和生命试验着攻破明军大营的方法,浑不畏死。直到太阳再也看不下去这人间惨剧,躲入西山。本来同意从另一侧发起进攻的蒙古人没靠近明军大营一步,派人瞭望了一会,慌不急待地把营盘又后撤了三里。高丽人无奈,北面组织了几次进攻,结果不比女直人理想,明军先是把高丽人打退,趁其第二次进攻没有发动之机,打开一条通路,把自己的被俘虏同胞接进了大营。据混在其中的探子拼死送出的消息,俘虏进寨后就受到款待,好吃好喝,单独安排营寨休息。同一营的弟兄互相组合之后,很快大部分高丽探子就被抓出来砍掉。
当夜幕再次笼罩奔狼原时,三万多具尸体横在了明军大营外,女直大营中,萨满们忙碌着,用草药与巫术治疗伤者。有人提议趁夜色把死去的同伴遗体抢回,被族长们含泪制止,今天,女直已经牺牲了流了太多的血,不能再浪费生命。女直人恨,比起汉人战士的凶狠,他们更恨蒙古人的背信弃义,高丽人的软弱。
是夜,各部族长老聚集在中军大帐,踌躇,争论,谁也看不到取胜之机。就在这当口,巡营兵士恨恨上报,有明使来访。
《明》 第一章 黑土(下3)
“给我压进来”,瓜尔佳挥着左臂,大喝到。不小心牵动了吊在胸前受伤的右臂,疼得硕大得身躯晃了晃,闷哼了一声。
“汗,如何”,旁边大萨满关心地问。
“不妨,明日且看我给勇士们复仇”。瓜尔佳恨得咬牙切齿。
“把卑鄙得明狗点天灯,祭我勇士”,“下油锅”,“拖死”,“砍碎了喂狼”,正当大帐中各部族长乱哄哄地为给来人准备死法时,大明使节在女直武士的“簌拥”下,慢条斯理地踱了进来。
“卑鄙明狗,还我兄弟命来”,瓜尔佳一跃而上,当胸把来人一把捉住。众人乱纷纷把他们围在中间,用各自的族语大声喝骂。
来人竟然能听懂瓜而佳的女真语,轻轻把瓜尔佳的手掰开,用女真语回了一句“难道这就是女真人男儿的待客之道吗”?
“你是客,笑话,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白天,你们杀了我多少兄弟,此时又来做说客,休想,看你敢来我大营这份勇气,我们就让你选个死法,说,你要流血还是不流血”。大萨满突然一直眯缝着的睁开眼睛,露出一缕凶光。
“萨满,两国交兵不杀来使”。一个赫哲部落的族长小心地建议道。
“他不是来使,他是魔鬼,杀我弟兄的魔鬼”,瓜尔佳大吼,伸手去扯腰上的刀。“我不让你笑我们以多欺少,来,我和你一对一,让长生天决定我们的生死”。
来人又轻轻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我打不过你,不过,你杀了我,一定会后悔”。
“后悔,老子从十三岁开始杀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二字”。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周围各部族一边长大喊着给瓜尔佳鼓劲,一边向后退,在大帐当中留出一个圆形空场。整个大帐在呐喊中晃动。
“你杀过自己你兄弟吗,你知道多少人会因你而死”?
“死在战场上,是我女真健儿的荣耀,明天打你不过,被你杀了就是,没有人会皱一下眉头,少废话,准备开始,你要再不选兵器,我就不客气了”。
闻听此言,来人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手摸向怀里。
呼啦,围观的人自动向后退了几步,白天火器的威力,让大家心有余悸。几个忠心的护卫迅速挤到跟前,一旦汗王失手,就准备冲上去把明使乱刃分尸。
那个明使略一沉吟,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大葫芦,小心的刮去葫芦口上的蜡,拧开盖子,迅速地又把盖子扣紧。
瓜尔佳微微一愣,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咬牙,一跺脚正要扑上,鼻孔里却传来了一股幽幽的香味,让他精神一振。
“慢”,大萨满忽然疯了般大叫一声,冲到场子中间,铜铃一般的大眼睛冒出闪闪蓝光,死死盯住来人手中的葫芦,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
“麝香”!,周围助威的人声音几乎成了欢呼,一齐向前涌来,把明使团团围在中间。
白天惨烈一战,各族受伤战士颇多,诸部随身带的药材顷刻告罄。而大量部族勇士因为疼痛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各部的萨满,巫师束手无策,只能祈祷长生天保佑勇士不死。如今有人把具有起死回生功效的麝香送上门来,那东西小小的一点研碎给昏迷者用冷水冲下,就能让伤者醒过来。这一大葫芦,不知能让多少人从鬼门关回转,事关族人性命,大家岂能不激动。
明使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双眼朝天,懒洋洋的问道:“现在,你们还想那么快的让我死吗?”。
“得罪,时才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则个”。一个经常和汉人打交道的族长态度登时来了个五百四十度回旋,用生硬的汉语回道。其他族长猜出他的大意,随声附和,各种讨好的语言,滚滚而下。
德行,那个明使肚子里不满的骂了一句。这口恶气终于缓了过来,想想刚才临来之前,那个几乎是无所不知的武侯爷还问自己为什么不带雪莲,这是治伤,又不是治不孕不育,要雪莲做什么。真不知这家伙从哪听说的雪莲可以活命。
(注:麝香,中国古代救命之药,中医认为其有治昏厥,止痛,通络等功效,现在还用它来抢救煤气中毒的患者,这不是酒徒杜撰,酒徒本出身于中医之家。倒是武侠小说里常见的天山雪莲,除了治妇科病和阳痿外,没什么价值。)
看看周围,明使慢慢地说到,“大家不要着急,我这次奉燕王的命令,还带一车红参、三七等药来,大家派人点一下自己营中伤者的数,按需要分,不要有人拿多了,让真正受伤的人捞不着。”
“好勒”众人答应得分外整齐,几乎都忘了此人是仇敌。
“除了草药,我还带了些成药来,是独家秘方,止血生肌散,着急用的,可以拿一些”。众人闻言,更是高兴,有着急的不愿回去取盛药的用具,干脆摘下头盔围了过来。
“慢,先不着急”。半天没吭气的瓜尔佳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阴声说道:“你们听说过狼给羊群送礼吗,说,你到底安什么居心!是不是在药里下了毒”!
“下毒”?明使不屑地扫了瓜尔佳一眼,大笑道:“我一直以为带领这么多女直健儿的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原来是个没有心胸又没有头脑的卑鄙小人”。这几句话他用女真语说出,又用蒙古语重复,在场的人大半听懂。
“你侮辱我”,瓜尔佳一下子跳了起来,要不是众人拦着,手中的刀子就要将明使捅个通明窟窿。
“我怎么侮辱你,在你的营中,我要下毒,能走得脱吗?下毒有用这么贵的药物下的吗,我还心疼本钱呢。你找个人来试试,我把药涂在他身上,倘若他真中了毒,你就剁了我,陈某绝不反抗”。说罢,直直盯住瓜尔佳的脸。
“好,我亲自来试,要是没毒,我给你磕头赔罪,送你出营。要是有毒,你自然也走不出我的帐门”。说罢,瓜尔佳用左手一扯,吊在胸前的右臂登时被扯开包扎,一条四寸多长的大口子露了出来,本来伤口已经被血痂糊住,经此一扯,登时迸裂,血,汩汩留出。
来人不晃不忙走上前来,先用一条带子把瓜尔佳上臂扎住,吩咐周围人取一碗酒来,泼掉大半。又从腰间取下另一个葫芦,拧开盖子,把白色的药粉倒在小碗中,轻轻调匀,然后用一个木片把药膏涂在瓜尔佳的伤处。他随手涂,那血随手缓,堪堪涂完,血竟奇迹般的止了。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云南白药,1902,曲焕章整理)
此时的瓜尔佳,早已惊得没有话说,只觉得伤口处一片冰凉,似乎疼痛也减了许多。那姓陈的明使又用温水调了些药,让他服了,他也不反对,乖乖地把药吞了下去。
“神医,真是神医,长生天保佑”,众族长一扫疑惑,心服口服,吩咐各自手下,快快统计伤者,自己却围住明使和瓜尔佳,不住地观看。
“给明使摆酒”,瓜尔佳吩咐一声,自己拜倒相谢。
“请起”,明使伸手搀扶。
“听我把话说完”,瓜尔佳长跪道,“你救了我各部弟兄,各部都承你的情,日后只要你一声招呼,这二十余族风里雨里,听你调遣。但这是私交,不能阻公义。如果你这次是给明狗,明军做说客,劝我们罢兵,就不要说了,喝完了酒,赶快离开,明日疆场,我砍你绝不留情,你杀我也不必客气”。
“好汉子,够爽快”。明使大笑,“今天我本来就不是做说客来的,罢兵,绝不说出就是,大家先喝个痛快”。说罢,把几个葫芦一一放到地上,让人拿走,与车上的药材一并去分。扯了瓜尔佳入席,扯肉,喝酒,碰杯,好不拘束。
“好汉,你怎么懂我女真话”,连连干了几碗酒后,瓜尔佳问道。
“我本来就是个大夫,随军做个医官罢了,当年终日在长白山间采药,和你的族人买虎骨、熊胆之类,自然要知道彼此说什么。非但如此,长白山各族的话,我都能听个差不多,说嘛,就只会几个大族的了”。明使抓起面前的羊腿,咬了一大口,边嚼边回答。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议论“这羊腿不错,够味道,不过瘦了些,若长上些春膘,就更佳了”。
“咳,长春膘,这战事起了,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哪顾得上啊”!一个达斡尔部的长老叹息道。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明军不离你们很远吗”。
“喝酒,别装傻”,瓜尔佳大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兄弟,我交你这个朋友,虽然我的好兄弟白天刚死在你们阵前,但是,你别做说客,这白山黑水是我们各部的家,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活着,谁也别想拿走”。似乎是嫌酒碗不过瘾,他抓起面前的坛子,咕噜噜地把酒倒进嘴里。
“等等,我倒奇怪了,你且说说,谁要抢你的白山黑水,谁要抢你的土地了”。明使好奇地问。
“别装傻了,我各部勇士打不过你,就死在你白天那些暗器下罢了,明天,大家再杀个痛快。你们把整个片土地,你们汉人和那些软弱的蒙古人叫做辽阳行省的土地都卖了,我们不管他叫什么,这里是我的家,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瓜尔佳大声回答,一股豪气在众人之间回荡。
“对,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几个部族长纷纷举杯附和“谁想夺走我们的土地,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即使整个部族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成为你们汉人纠缠不清的恶梦”。
“等等,等等”。明使凭空把掌心向下按了按,压住众人的声音:“我们没有卖辽河以北的土地啊,这次北伐之目的,只是把高丽人赶回老家去,我们只卖了辽河以南的部分平地,辽河以北,笑话,天寒地冻,一年才几个月热天,又多高山大泽,不长庄稼,我们汉人又不会放牧,要你的土地干什么”。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瓜尔佳又跳过来,抓住明使的领子。
“辽河以北,不长庄稼,我汉人不会放牧,土地卖给谁去,谁又会买”。明使不慌不忙地重复“放开你的手,我的新衣服,看,让你抓的全是油”。
整个大帐在顷刻间静得能听见烛火的跳动声。各部族长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一个人试探的问道:“你是说,我们上当了”。
“当然,白天你们冲杀时,高丽人用全力帮你们了吗,蒙古人动了吗,今晚他们来慰劳你们了吗?他们在拿你们当刀子,你们还看不出吗,拍拍脑袋,傻瓜都能想出来”?
“你是说你们不打算抢我们的牛羊”。
“抢,我们不会买吗,为什么要抢,你们被蒙古人抢过,被高丽人抢过,被汉人抢过吗”?
“不卖我们的草地”?
“我们汉人不会放牧,不是和你说过了嘛”。
“我的兄弟啊,你死得好冤那”。清醒过来的各部族人乱成了一锅粥,几万条生命,就为了一个不切实的传言,永远的消失了。勇士无惧生死,但这样死,是否值得。
“那你们打败高丽人后怎么对我们”。瓜尔佳最先恢复理智,红着眼问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燕王殿下和我说过,只要你们像当年拥戴成吉思汗一样,把我们的皇帝当成你们共同的大汗,我们就和你们约为兄弟。以后汉法管汉人,部族的规矩管部族的人,各不干涉。如果你们想南迁,我们会划出土地,供你们游牧,并给你们一部分安家的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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