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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战俘们很快得到了自由,握着钢刀,在骑步兵的掩护下缓缓后退,渐渐没入车阵中。张正心率一队人接住他们,带他们向震北军的大营走去。战场上,所剩无几的高丽骑兵拼命缠住常茂等人,他们知道,一旦常茂等人退回本阵,明军的火器将无所顾忌。
崔浩在远方无奈的看着部下在大明骑兵的冲击中做垂死挣扎,他的士兵派不上去,对手根本不珍惜炮弹,每次他想派一部分援军,炮弹都在反复落下的地方再次组成一道死亡之墙。高丽的火炮还是实心弹,只能打五百步,摆出来白给对手做靶子,所有根本就不用向外摆。
“蒙古人呢,蒙古人呢”崔浩在心中呐喊,他的嘴角在抽搐,心中,辱骂的词已经把蒙古人家族中所有长辈慰问了个遍。当他几乎绝望时,蒙古人的马队终于出现在他的望远镜内,缓缓的向明军大营靠近。
“冲上去,把火炮踏翻,冲啊”,高丽人在大叫,太远,蒙古人听不见。
营地指挥部,朱棣也看到了蒙古人的洪流。距大营有二里多远。蒙古人打仗,每人三到四匹马,故而可以在任何距离发起冲锋。
“燕王殿下,要不要让一支队伍回援,蒙古人太多了”。书记官刘畅小心的建议,他是朝中大臣的儿子,书生出身,初临战场,难免有些紧张。
“不必,有武将军在此”,朱棣答了一声,把望远镜转向常茂的方向,那边,张正心正带着战俘走向归途。
营寨东,重重铁丝网后,武安国横刀立马,巍然不动。三千步兵在其身后排成几条直线,枪管如林。
蒙古人向前移了几步,停了下来。看对方没有反应,又向前移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然后犹豫着,不知是否向前冲锋。
武安国向后望了一眼,炮兵阵地上及时的竖起了一面黄旗。他笑了笑,大手猛然挥落。一个红色烟花腾空而起,无数炮弹尖啸着,冲蒙古兵迎头打下。那是悄悄调转过炮口的部分炮兵给蒙古人准备好的见面礼。爆炸声从蒙古马队中升起,硝烟过后,几万蒙古马队丢下无数尸体,潮水般后退,转眼变成了逃命。
“打开寨门,上马追敌”,武安国一声令下,三千骑步兵跨上战马,冲出大营。被压抑了近二十天的战马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追赶着近自己二十倍的对手。
听到追兵的马蹄声,蒙古武士绕过自己的大营,拼命的策动战马向远方宽阔的草原上遁去。留守大营的武士也不甘居后,上马狂奔。把空营留给对手。
“能追上,才怪”,事后,一个战士笑着向没参加追击的炮兵同伴解释。
“那你们追什么”。
“吓吓他们,武侯事先叮嘱,如果追近了,我们就放慢速度。千万别追上,得不偿失,谁想到他们连大营都不要了,让我们白拣个了大便宜”。
“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惨”。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的崔浩痛苦的想。作为一个统帅,他必需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
“撤离,后队在前,中军在后,金正生,你带步兵断后。放弃大营,王奇,你速回大营,告诉守营人马,把笨重东西烧掉,大家到二百里外辽河渡口会齐。李显之,速到渡口通知船只做准备”。看着部将一个个领命而去,崔浩再回望自己的前军,滚滚硝烟遮住了他的视线。“不会有人能逃出来了,天,我打了什么仗啊”。





《明》 第二章 荣誉(中)
第二章荣誉
那一战,草木含悲,风云变色。
直到多年后,牧人依然不敢在当年的战场附近放牧,每到晚上,幽绿的鬼火开始大片地闪烁,仿佛大队人马挑灯夜行。野狼在草丛中发出凄厉的哀嚎,听之如闻鬼哭。
不到二十日,近四万人埋骨于此。
“这是第一次火器大规模集中使用,宣告了热兵器时代的开始”。多年后,在军校课堂,徐增寿对着一群刚入校门不久,渴望建功立业的年青面孔,诲人不倦。
“战车,经过近千年的沉睡,重新走上了战场,不光是为了对付骑兵而存在,而且成为攻城拔寨的利器。火炮的集中使用,成为作战原则……”。
“你们可以找出此战的很多失误,但你们要记住,这是第一场冷热兵器之间的对决,双方都没有经验,因此,指挥部门的临敌应变能力,成为取胜的关键,阵而后战的模式,彻底被打碎,岳武穆当年提出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胜负之道,得到充分的验证。”。
“这还不是此战表现出的最高智慧,我认为此战的最经典部分,是教材中没有说的,但是与结果紧密相连。大家要记得这个人,”他在磨砂玻璃黑板上大大的写下了一个名字“陈士泰”。“仅此一役,足以成就其不朽功业”。
“因为此人的存在,此战不仅成为大明收复辽东主权的开始,而且成为大明民族和解的开端,作为军人,我希望你们记住,军人的责任是保家卫国,而不是去发动战争”。
“不要陶醉于此战杀敌的数字,无论敌我,每个数字,都是一条生命,都代表着一个士兵,捍卫了他的荣誉”。徐增寿讲着,白须飘荡,思维又返回到关外,那数年的指点江山。
那天,他作为先锋部队,奉命对撤离战场的高丽人做试探性追击。
朱棣把自己的近卫团,以及一直未投入战场的三千人预备队交给了徐增寿。徐增寿换了匹战马,擦了擦脸上的血污,领命而去。协助他的是张正心,武安国的得意弟子,最年轻的军官。近卫团是临出关前特地从抽调好手组成,作为指挥部的护卫,也是武安国为了防止重蹈怀柔城外朱棣深陷敌阵的覆辙而设。
万马军中,斩将夺旗者,震北军中,唯有常茂。
用兵谨慎,履平地若危,闻惊雷而无惧,非徐增寿莫属。
至于武安国,那是震北军的主心骨。待到此人出场,已经意味着和对手比大小,一局定输赢。
那场追击战,永远让徐增寿铭刻在心。
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他们拥有和你一样的智慧和勇气。
徐增寿的马队冲过硝烟,接近高丽大营。先前的炮火遮断给追击造成非常大的麻烦,一个个大坑使队伍不得不变得凌乱。
“停,整队”,徐增寿挥挥手,传令兵立刻打马奔向各个中级指挥官。一面面旗子高高竖起,近卫团各营按兵种交差集合成阵。虽然事先已经得到斥候的确切报告,高丽大军已经迅速向辽阳方向退却,徐增寿还是小心的停住了队伍。
“张团长,派一个连的骑兵试探攻击,骑步兵做攻坚准备”。
“得令”,张正心清脆得回答一声,招呼出一连骑兵,迅速地向高丽营寨靠近。
大寨死一般宁静,焚烧物资的浓烟打着团窜向天空,风吹旗子的烈烈之声清晰可闻。
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嗖,嗖,嗖,弩箭破空声若急雨。一个人立,战马将张正心抛到马下,红色蒙住了天空。
撤,骑兵迅速调转马头,两名护卫将张正心拎上马背。身后,乱弩齐发。再坚实的铠甲也抵挡不住弩箭的近距离冲击,只一个接触,四十多名战士饮恨沙场。
“有陷阱,鹿砦太高,马很难跃过去”。揉着肩膀,张正心痛苦地回报。若不是按曹震师父的指点,遇到伏击时紧急提缰绳,今天他就在劫难逃。
“变阵,步兵强攻,驮炮掩护,高丽人没留下多少断后的人马”,徐增寿沉着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从刚才的弩箭密度来判断,敌人不会太多,估计是留下来断后的,其指挥官很聪明,充分利用了阵地的优势。
俄顷,近卫团改变了阵型,一队骑步兵下马,竖起一簌簌蒙着铁皮的长盾,五、六个人一组,缓缓地探索着靠近高丽营寨的路径。每组盾牌后面,都两个士兵猫着腰,手中紧握一根长长的铁筒子,那是专门用来投射手雷的掷弹筒。
驮炮开始发威,这是专门为骑步兵配备的小炮,但非常轻便,仅五十多斤,可绑于马背之上。缺点也很明显,威力小,射程只有六、七百步。
鹿砦被炸毁,一个个躲避不及的高丽士兵被炸得凌空飞起。但炮弹没落到的地方,仍然有人扣动了弩机。
弩箭“兵、兵、砰、砰”地打在长盾上,持盾的手因紧张而变白。偶尔有箭越过盾牌,将士兵射倒,旁边的人顾不上停顿,把伤者或死者的尸体推到一边,继续前行。随着惨叫声,有人踩进了陷阱,没被同伴拉住,竹签突起,一条生命在上面徒劳的挣扎。没有人回头,战鼓已经响起,前面即使是刀山,也要踏过,这是士兵的责任。
一百步,一片黑鸦鸦的手雷带着火星飞上了天空,落下,天地间弥漫起一片泥土的黄色。
营寨着火,燃烧,黑烟滚滚。依然有弩箭从黑烟中射出,突然,一道白光从浓烟中射出,一队大明战士被击中,飞出队列之外。
是投石车,重逾千斤的巨石下,不可能有人幸免。
后方,几枚炮弹急急射出,将投石车可能存在的地方炸平。
盾牌丛林稍稍滞了滞,很快又继续向前。前进,掷弹,前进,再掷。每一步,都有人倒下,路,用尸体铺就。
终于,盾牌越过了寨墙,在身后留下了一条用鲜血染红的进攻之路,宣告总攻的开始。
一声怒吼,骑兵踏着战友热血,闪电般插入高丽大营。刀光过处,惨呼连连。
马刀举起,把对手砍倒,马蹄踏落,将对手踏成肉泥。为数不多的守军仓促结成的枪阵根本不堪一击,很快被击碎。骑手在高丽大营中往来冲突,清理躲在营帐后放冷箭的残敌。
守军正如徐增寿判断,不足五百,而就是这五百余守军,让震北军付出了近百条战士的生命。
以后每追十余里,都会有一伙高丽士兵阻截在前,强弩,火炮,滚木雷石,断后者充分利用着各种地形。进攻者士气如虹,防守者破釜沉舟。
整整一天,徐增寿只前进了五十里。平日沉静的他,简直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令人震惊的是,断后的高丽士兵几乎个个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明知阻挡不住他的马蹄,也要拼上一拼。有伤兵竟然倒在地上装死,在大明士兵靠近时,提刀跃起,和对手同归于尽。
直到第二天,朱棣接到战报,派李尧带着一团骑兵和一个炮兵营来援,才使局面好转。但追击敌人的脚步依然缓慢,对手的目的只有一个,纠缠。每股多则四、五百,少则几十人,总要消耗掉追兵的部分时间。
第三天,乱石岭,当炮兵把本来不高的山头炸去半尺,徐增寿终于捉住了高丽人的断后组织者。被炮弹震昏的金正生。
被浇了一盆冷水,金正生醒来,对徐增寿笑笑,清晰的用汉语说了一句“杀我,多谢”。
平静的和他对视了一下,徐增寿拔出了自己的手铳。
作为军人世家,他明白那笑容里的含义,三千人阻敌两天,任务完成,死而无撼。
战争有正义与否的区别,而作为交战双方的军人,他们都在承担自己的责任。高丽大军败了,但是金正生用三千残兵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和徐增寿的对决中,他是胜利者,足以自傲。
两天的时间足够保证大队人马和对手拉开距离,崔浩有了充足的时间撤过辽河,凭借河水与辽阳城组织第二次较量。所以金正生目光中了无遗憾。
“他是个好将军”,王浩叹息道。拍马向自己的队伍后面赶去,队伍最后,是新补充到他麾下的一个骑兵营。显然,这些新人训练上差了一些,没有其他两个营整齐。士兵们的武器也不是标准的马刀和三眼火铳,从女真的大剑、高丽人的长枪到蒙古人的弯刀,杂七杂八的显然是战场上拣来的兵器。
“累不累”!李尧在队伍前大喊。
“不”,骑兵们高声回答。
“怕不怕”。
“不”!
“好样的,是汉子,大家随我来,加把劲,把高丽人赶到海里去”。他一带马头,三个骑兵营跟在他后面,烟尘遮天蔽日,急若卷蓬。
那些新兵是获救的战俘,就在当天,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前途担心时,一个年青的将军纵马出现在他们面前。从士兵尊敬的举止中,战俘们判断出此人就是此次北伐的统帅。
无论汉人、蒙古人还是高丽人,没人看得起俘虏,尽管是援尽粮绝情况下被俘,尽管当时已经没有力气提刀。是就地遣散,还是编成苦力营负责搬运粮草,大家心里都没底。至少,我们回到了自己人手里,很多人自嘲的想。
“他们是士兵,战斗到没有希望时,他们已经完成尽了应尽的职责。所以,被俘不是他们的错”。想起武安国的话,朱棣微微一笑,带住了马头。
“我一定做得比你想像得更好”,他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面对一群迷茫而麻木的脸,朱棣突然从马镫上站直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弟兄们,还拿得起刀吗”?
刚刚获得自由的战俘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年青的统帅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人群中乱轰轰的发出几声回答,如同嘟囔般含混。
“你们还拿得起刀吗?回答我,大声点儿”?朱棣用力控制住坐下因不安而盘旋的战马,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
“拿得起”!大家低声答道。
“什么,大声,我听不见”。
“拿得起”,声音夹杂着兴奋和渴望。
“还骑得动马么”?
“骑得”!大家渐渐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吼声如雷鸣般响起……
“好,我大明好男儿”,朱棣调转马头,用手指向硝烟仍在弥漫的战场,“那里,有高丽人逃走时丢下的刀,有高丽人被砍翻时丢下的马,提刀,上马,把这些年敌人加在你们身上的屈辱,加倍的讨回来,前进”!
一夹战马,朱棣如旋风般抢出,后面,无数衣衫褴褛的战俘呐喊着,跟着他冲向前方,黑色的土地,在脚下颤抖。
“金将军擅长防守,应该能拖住敌军,我们快些走,过了辽河,将渡船焚了,光搜集渡船,就足以让朱棣小儿忙活半个月,到了雨季,火器发挥不了威力,胜负之数还不可料”一路上,部将们怜惜的听着这个老将崔浩的解释::
“即使再不济,辽阳城高池厚,我们经营多年,粮草充足,守上两个月也没问题,大家别怪我心狠,金将军是员福将,肯定能逢凶化吉,赶来和我们汇合”,看着大家阴沉的脸,他梦呓般自我安慰。几日功夫,白发徒生。
当这路人马抛下老弱病残赶到希望中的辽河渡口,命运偏偏和他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辽河春水哗啦啦的在眼前流着,渡船踪影皆无,守渡口的士兵尸横枕籍。
河畔,一棵被剥了半边皮的老柳树白花花的树干上,有人用鲜血写了几个大字:“大明苏策宇承蒙盛情赠舟,多谢,多谢”!




《明》 第二章 荣誉(下1)
第二章荣誉(下)
“苏策宇”!崔浩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到了树干上。
“大帅”,几个亲兵赶紧上前搀扶,黑压压的士兵簇拥在河边,一刹那,河畔死一般沉静,只有置于此地,才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推开亲兵,崔浩挺直苍老的身躯,花白的头发迎风飞舞。此刻,他反而心如止水。吸了口气,崔浩低声吩咐,“埋锅造饭,我们在此与敌人决战”!
巨鹿之战,诸侯畏不敢前。霸王率大军过漳河,沉舟破釜。持三日粮以进,楚兵无不以一当十,杀苏角,虏王离,八千子弟破秦军二十万。
井陉口,淮阴侯将兵一万,背水而阵,一鼓破赵。汉军置于死地而后生。
洪武十三年三月,崔浩率高丽残兵在辽河边十里长滩上,向震北军发动了绝地反击。万余高丽步兵分散成十几个人一组的小队,盾牌在前,长刀护卫,弓箭在后,潮水般冲向立足未稳的震北军。
头天接到前部王浩和李尧的回报,朱棣喜出望外,整顿人马,以最快速度冲向辽河古渡。天赐良机,如能在雨季之前击溃高丽主力,整个辽东将不得不向震北军俯首。如拖到雨季之后,将是一场苦战,震北军即使获胜,亦无力在挥师东进和大明水师汇合。经过年余摸索,朱棣和武安国更清楚火器的弱点。
黑压压的高丽军尽量保持每个小队之间的距离,这是女直诸部用生命给高丽人换来的经验。队伍分散开,才能有效回避火炮的轰击,只要活着冲进对手的行列中,火铳加刺刀的威力在近距离绝对不如长枪。
震北军的火炮开始自由射击,炮弹落下之处,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弹坑宛如地狱入口。高丽稍加躲避,即穿过浓烟前冲,有人顺手给受伤的同伴一刀,了结他们的痛苦。前进者眼神中,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反正退亦是死,不如直接冲过去,与对手同归于尽。有高丽士兵在躲避间发现,仆倒在地上可以躲过大部分爆裂的弹片,很快,这个血染的经验就在战场上传开,一股股高丽士兵仆倒,爬起,再仆倒,缓缓的进入震北军骑步兵的射程。
这次震北军没有把战车用铁链相连,而是把几部战车一组,编成利于进攻的人字形编队,火枪手在车后,随着战车的前进,缓缓前行。在每辆车的侧翼,一个个衣衫褴褛但士气高昂的归队者,手握着各色兵刃,充当护卫。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火炮停止了射击,这次,震北军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在高丽人的队伍中间直接制造无人地带。前几天的战斗总结中,张正武汇报,如果再来一次密集射击,震北军将没有多余的炮弹攻打辽阳城。后勤虽然畅通,但供应明显满足不了消耗。
被火炮轰鸣震得一直在颤抖的大地瞬间恢复了寂静,风声在这片宁静中显得分外清晰,在所有人耳朵里,这突然出现的风声如同鬼哭般恐怖。刹那间,宁静就被爆豆般的火铳声打碎,高丽人冲锋发出的呐喊也雷鸣般响起。
潮水一般的高丽人冲了上来,前仆后继;震北军火枪手几乎都能看见对方倒下时身躯被打出的伤口。在统一的军鼓指挥下,战车同步前进。两支相向前进的部队撞到了一起,几乎整个辽东大地都听到了这沉闷撞击声,热血飞溅。
战车巨大的前面板上,挂满了一具具尸体。未断气的高丽人不甘心的在上面做着徒劳的挣扎,四肢挥舞。震北军齐步向前,在生死关头,没有人会怜悯自己的对手。血如流水,命似尘埃。
在付出了无数生命为代价后,有精明的高丽战士避开了战车的正面撞击,冲向了战车之间的缝隙。缝隙中的面孔他们似曾相识,那是前几天见了他们只会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战俘。凭着残留的淫威,高丽战士冲向了自己以前的奴隶,那里,应该是整个车阵的薄弱环节,应该能撕开缺口。
几乎所有高丽战士都认准了这一点,一队队士兵不顾火铳的攒射,高举钢刀,向刚刚加入震北军的大明战士冲去。弓箭手也趁机从盾牌后把箭射向半空,带着风声,利箭如雨般打在没有太多防卫甲胄的大明战士身上。
“得手”,冲在最前的高丽人心中一阵狂喜,几步窜到了对手跟前。他们几乎预见了对手抱头鼠窜的样子。然而,他们错了,这个错误葬送了他们的生命。昔日懦弱的奴隶推开同伴的遗体,迎面扑了过来,一抬手,刀光从高丽人的胸前划过,血带着人头飞出老远。
一个大明战士被高丽人用刀砍倒,在倒地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对手的双腿,他的同伴顺势用女真大剑拍碎了高丽人的胸骨。
一个大明士兵被对手刺中,他一个前仆,扑入了高丽人的怀中,刀尖从两人的后背同时露了出来。
他们的确曾经是奴隶,他们的确生命卑贱如野草,任何人可以随便将他们踏在脚下。但是,就在前几天,他们已经站了起来,挺直了自己的脊梁。从此,没有人再能让他们活着倒下。
几天前,震北军用自己宽阔的胸膛拥抱了这群兄弟,非但没有歧视他们,而且把他们单独编成了团队,派遣了骨干来组织他们,给他们讲解震北军那独特的军规。他们不但领到了军饷,而且后勤部门尽最大努力为他们提供了部分铠甲,登记了保险及保险收益人。这一切,让他们有了当以国士报之的念头。庆功宴上,他们这些被救回来的人居然和救他们的震北军士兵坐在了一起,平生第一次,得到了传说中的英雄,常茂、武安国的当面敬酒。那个身份高贵无比的燕王,居然也亲自端着酒杯,叫他们兄弟。当时,很多人都有重生的感觉,派来的军官制止了他们跪拜谢恩的冲动,军官告诉他们,这支队伍不行跪拜之礼,头顶苍天,脚踏大地,大家都是直立于其中,脊梁笔挺的人。
如果说高丽人的战斗力已经大部分被战车后的火枪兵剥夺的话,高丽人拼死一博的勇气就在白刃相交的瞬间被大明战士击溃。这群人根本不怕死,死亡对他们来说,几乎像一场盛宴,当身上插满了羽箭的大明战士挣扎着爬起来冲向对手的时候,和他放对的高丽士兵大叫一声,拔腿飞快的向后跑去,魔鬼,在被火铳射倒的瞬间,高丽士兵不甘心的想。
一个时辰过后,随着一个个攻击点的崩溃,高丽步兵开始全线溃败,明知道后退有大河阻路,甚至没等退到河边就会被督战的军官正法,高丽士兵还是拼命的向后跑。宁愿淹死,也不愿死于这样的对手刀下。有的士兵被尸体绊倒,举起兵刃,跪在地上等待命运的安排。有人干脆躺进了死人堆中,把血抹在脸上装死。
崔浩站在火炮的射程之外,通过望远镜把这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叹了口气,他没有怪自己的士兵,遇上这样的对手,即使他自己站在阵前,也会肝胆俱裂。没人能阻挡这支队伍的脚步,他知道,自己的战争生涯彻底结束了。挥动帅旗,崔浩发出了自己最后的命令。一个号炮“砰”地窜向天空,划出一道浓烟。
河滩远处的树丛中,高丽骑兵呼喝着冲了出来,骑手在马上站直双腿,弓下腰,尽量减轻马的负担,如同无数道利箭,他们射向震北军的后队,炮兵聚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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