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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父皇圣明”、“皇上英明”,此刻武安国对眼前这个皇帝的佩服如滔滔江水,要没些本事,朱元璋也不会从数十路义军中脱颖而出,登上皇帝宝座。他自己也不会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做事缚手缚脚。
“父皇,儿臣这次去辽东主要是和各个部落会盟,辽东除了蒙古、高丽、女真外,还有二十多个不同的族群,原来大家都称他们为女直,其实差别很大。儿臣派陈士泰和苏策宇去联络他们,约他们今年中秋辽阳会盟,共尊父皇为天可汗。剩下时日不多,趁这两天海上南风,儿臣需要乘快船赶过去”。朱棣把话引回主题,距中秋仅剩二十多日,需要抓紧时间,他不能再在京城耽搁。
“噢,天可汗,想不到朕还要做众蛮夷的头,这个称呼好,天可汗,天下人的可汗”,朱元璋大乐,老四就是老四,做事总能匪夷所思地让人开心。“去吧,小心安全,朕把你的护身符平辽侯给留下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说到这里,终究于心有些不忍,若不是武安国两度舍命相救,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儿子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武安国留下来,又叮嘱道:“你们震北军的铠甲是天下无双的,出门时多穿两层,那铠甲比为父当年上阵时的铠甲轻多了,别嫌重。等你从辽东回来,咱们一家再聚,为父去年答应众臣平了辽之后,在中华门上喝酒的?”又想到去年的送燕王出征时的诸臣有一半去了监狱,不觉有些黯然。
“父皇,儿臣以为那辽东之地,我汉人太少,虽然赶走了高丽,保不准何时又兴起一个族群,这样一来我们纯属为人作嫁衣,所以还得想想治理辽东的办法”。
“这倒是个难题,移民太伤百姓,你不是把地卖给百姓了吗,难道人还不够”,朱元璋皱了皱眉,先前只想收复汉唐旧地,的确没考虑收复之后如何。
“是卖了一些,但去的都是农夫,读书人嫌那是苦寒之地,去的很少。过不得几年,儿臣恐怕那些百姓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哪族了。真正占住这些地方,让蛮夷仰慕我中华教化,还得有读书人帮忙。非但如此,将来蒙古臣服了,也面临这个问题”。朱棣侃侃而谈,关于如何治理辽东,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读书人,读书人都娇贵,朕也不好太对他们无礼,这真让朕有些为难了”,朱元璋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看我的,朱棣有些得意的向武安国使了个眼色。武安国心下雪亮,当即明白他要干什么,凝重的脸上不由得带出一点喜色。
朱元璋抬起头,扫了三人一眼,说:“你们三个有什么好的建议,说出来给朕听听”。
“父皇”,朱棣站起来,走到如画江山的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现在辽河以南尽归我有,待今秋会盟之后,除了蒙古金山等部外,辽河以北各地没人管的地方,儿臣也择险要之地铸城,明为建立各族交易之地,实施监管之责。整个辽东,有民无官,不便管理。若父皇开恩,把卷进胡逆案中,证据不足和罪责不明的给儿臣一些,哪怕是发配到辽东待罪立功,也救了儿臣燃眉之急”。
“荒唐!”朱元璋一拍桌子,吓得朱棣一哆嗦。“刚和你们说过国家法度不可费,还转着弯和我绕圈子,我大明难道没人了吗,非要找这些乱臣贼子来推行教化。到了辽东,他们再勾结起来造反怎么办,私通蒙古怎么办?……”盛怒下的朱元璋用手指着儿子厉声斥责,本来今天还想父子间好好沟通一下,谁料到这两个小子串通起来对付自己,真是反了天了。怒火中三分是为了儿子不听自己意见,倒有七分是恨两个儿子越长越倒退,尽讲些妇人之仁。在他的法律观念中,治乱世需要重典,只有酷刑重法的威慑,才能避免更大变乱的发生,才能维护皇家利益和国家稳定。真的内乱再起,人命还不值一条草绳,那才是更大的不仁。为了维护稳定的统治,牺牲掉一些人,冤杀掉一些人,都是为帝王者英明的选择。而这两个儿子显然不认同自己这种观念,偏偏要给谋反者留情,这才真正让他感到愤怒。
“圣上息怒,听臣一言”,武安国见燕王吓得不敢再说话,明知此时进言不是时候,还是不得不站了出来。
朱元璋停止对朱棣的斥责,怒气冲冲的说:“讲”。
“万岁,依臣之见,有法必依,法不可轻费,不可枉纵,胡逆谋反,证据确凿,罪不可赦”。说到这,武安国故意停了下来,借着外边的日光观察朱元璋的脸色。
“接着说下去”,朱元璋没想到武安国支持自己,脸色稍晴,放过朱棣,命令武安国继续。
“然而执法者亦不可枉杀,否则更是对法律的亵du,若用人不当,或有人借冤枉好人而邀功,则成苛法,有违圣上本意”。武安国搜肠刮肚想着既不触怒朱元璋,又能让其少杀无辜的言词。
“说下去”,朱元璋沉着脸,心道,你们三个分明是一伙的,这些天你要见朕,朕就知道你想给胡党求情。说不定太子和燕王全是你带坏的,朕且看你怎么花言巧语。
“这次锦衣卫抓的逆党中,依臣之见,有很多被冤枉的”。
“噢,这样说来,你倒是青天大人了”?
武安国不理会朱元璋的讽刺,横下一条心要把话说完。“臣不是青天,臣只是以一个常人的角度去推敲此事,就拿太师来说,他与陛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勋臣第一,位列三公,再加上和陛下有儿女亲家的关系,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如果他自己要谋反,还可以相信,因为人心不足。说他辅佐胡维庸谋反,则分明是陷害。陛下请息怒细想,他帮胡逆谋反成功了,胡逆给他的好处最大不过是太师,不比现在地位高,他也没另一个女儿嫁给胡维庸的儿子;一旦谋反不成,就要全家处死,这代价和收益差距如此大的事,以太师这么聪明的人,他会去干吗。况且当年和陛下打天下时,比陛下势力强的诸侯多得是,太师都没有背叛您,现在他为了一个渺茫的富贵而造反,值得他去做吗?陛下设身处地的想想,就知道太师有多冤枉”。
这几句话说得极其在理,朱元璋本来也有些怀疑是否冤枉了李善长,但很多供词面前,他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况且朝廷制度多出自善长之手,官吏中善长威望很高,借机除掉李善长,对自己没什么坏处。这番说不出口的心思现在被武安国义正词严的一问,反而有些底虚。忍了忍怒气,回答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但胡维庸和李善长交好多年,是李善长一手提拔起来,现在胡维庸谋反,善长难辞其咎”。
“太师荐人不当,要负举荐不当的责任,但这与谋反没有关系”。武安国趁热打铁。
“好,朕就依你,放了李善长”,朱元璋不愿再此事上再纠缠,传旨撤去围困李善长家的士兵,让他明天早朝后觐见,然后问武安国:“这下可遂了卿的心思”!
朱标听了,在一旁连连给武安国使眼色,示意他见好就收,今天救了宋濂和李善长出来,已经非常不易,平日朱元璋处置群臣,从来没从轻发落过,反正今后还有时间,慢慢再想办法,不要一下子弄僵了,让万岁下不来台。
武安国看了看他,心中感谢这位太子爷的仗义,临回京城之前,自己跪求众人劝朱元璋少做杀戮之事,太子和燕王迫于情面而答应。连日来,二人没少为此事尽力。但是,今天如果不借着李善长之冤抓紧时间制止朱元璋的株连政策,不知到明天又有多少人被牵连。武安国知道的历史告诉他必需尽一切可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纵使为此丢官罢职,或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他不是看不出朱元璋的脸色,如今的他也不再是一年前那个了无牵挂之人,但牵挂归牵挂,必要时必需有人站出来说话。为了那段黑暗的历史不再重复,必需有人燃烧生命去照亮黑暗。想想自己当年还不明白李善平所讲的勇,告诉众弟子如何迂回,现在才发现,现实中有时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
虽千万人,吾往矣。





《明》 第四章 棋局(三)
棋局(二)
青色、蓝色、紫色、红色,闪电肆虐的斯扯着漆黑的七月天空,暴雨在狂风的助纣下如鞭子一样抽打着世间的一切,平素点缀诗情画意的垂柳被刮得东倒西歪,璋显京城高贵的梧桐也枝断干折,“喀嚓”,焦雷打下,一株百年老树当场被辟成碎片,狂风把碎枝烂叶扫成一团,扬进浩浩长江,顷刻不见踪影。
天,真的怒了。
比天气更怒的是朱元璋,御书房外,混身早已湿透的小太监们躲在屋檐下,抱着肩膀瑟瑟发抖,靠近门口的地方,老奸巨猾的王公公忐忑不安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只听见一圈一圈的踱步声。不比平时轻,也不比平时重,机械的重复着同样的节奏,比北平进贡来的最新款自鸣钟还精准。他的心也随着那脚步声一抽,一抽,紧张地嘴角几乎吐出血来。
“小兔崽子,我杀了你”
“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老子升你的官比谁都快,你他妈的还敢当面顶撞老子,老子诛你九族,”。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得寸进尺,不知好歹,朕要把你的祖宗从坟墓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朱元璋出身草莽,年少时游历四方,骂人的话花样百出,可这些骂人话他没有一句出口,只是在心中翻来覆去的转着,转着,憋着,憋得他的脸出现青紫的颜色。
太监们从来没见皇上发过这么大的大火,越是一言不发越是让人心惊胆战。两个站岗的侍卫乃是震北军出身,虽然身体在风雨中依然如苍松一样笔挺,耳朵却明显的向书房内转动。
黯淡的天光下,御书房地上的血迹格外恐怖。朱元璋如狮子般踱来踱去。突然,他的身一顿,停住了,墙上的画吸引住了他的眼睛。
“如画江山,如画江山”转过头,冲墙边的书架使劲儿踢了两脚,哗啦啦,架子倒了,老太监匆匆忙忙的冲进来,诚惶诚恐地伏在地上把书一本本拾起,饶是在朱元璋身边多年,他也不敢抬头,一不小心,说不定皇上就把刚才在武侯爷身上没发出去的怒气泻到自己身上,那不是找死吗?皇上舍不得或是不敢杀武侯爷,杀自己可没一点顾忌。
那个小子不能杀,朱元璋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更加生气。一个时辰前,他刚刚大喝一声“来人”,两个儿子立刻跪倒在他面前,求他暂息雷霆之怒,听到招呼的侍卫冲进来,望着头上开了一道大口子的武安国目瞪口呆。
“蠢材,给朕扶这狗贼去太医那里医治,朕要驳得他心服口服,再治他犯上之罪”。朱元璋大叫道。
太子和燕王马上识趣地和侍卫搀着武安国落荒而去,生怕犯了牛脾气的武安国不下这个台阶,再说出什么让朱元璋难堪的话来。太监们借着送太子的机会一个个顺着门边偷偷溜出,任谁也不敢直面天威。
“朕要下令杀这个小子,那几个侍卫会不会执行朕的命令”?朱元璋气愤的想着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多半不会,那小子是震北军的军神,从侍卫们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在士兵心中的威望。
即使那几个侍卫听从自己的命令,他也不能下手。现在皇宫中的护卫几乎全部出自震北军,杀了武安国,一旦有一两个死士出来拼命,那火铳的威力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况且京城内还有万余震北军把守险要之地。朱元璋现在开始后悔招震北军入京的决定,如果真的像那小子分析那样,胡维庸谋反相从者甚少,光凭沐英的叁万人马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自己的确走了一步昏招。
没几个人参与!怎么可能?朕怎能相信这小子的胡言乱语。
说是不信,但他心里明白武安国说的在理。没有引经据典,不空谈仁义道德,也不求自己法外施恩,只是举出一个个例子说明大部分臣子的无辜,驳倒自己一个个杀人的理由。自己威胁也好,利诱也罢,这小子居然油盐不进。
“既然太师李善长这样的重臣都会被冤枉,那被冤枉的寻常官吏更不在少数”!
“锦衣卫根本拿不出这些人勾结胡维庸的切实证据来,要证明一个人有罪,必需有确实的证据,否则他就是无罪,陛下圣明,想必不能容忍在我大明出现‘莫须有’的罪名”。
“不问青红皂白,先认为人有罪,被关在监牢里的人怎么去找自己无罪的证据,找来了,先入为主的官吏会相信他吗”。
“陛下怎能判断揭发的人不是为了领赏或洗清自己而诬告别人,三木之下,但求速死,要什么口供要不出来”。
“胡维庸为相多年,为国选材,这几年新任命的官员有几人不是出自他手,他们是奉我大明皇命征召而来,又不是奉胡维庸私人命令征召,凭什么就认为他们是胡的同党。”
“律法的威力在于恒定和公平,不在于残忍,不能因为人君的好恶而任意加重刑罚的等级,否则要这法律有什么用”。
“不,不是宁可错杀不能错放。而应该是宁可错放不可错杀,放了他们,如果将来的确发现他们有罪,陛下还可以再把他们抓回来;如果杀了他们,将来发现他们冤枉,砍下来的脑袋可缝不回去”。
“君视臣为草芥,臣必视君寇仇,陛下杀这些人不难,只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再没人真心愿为大明效力。纵使胡维庸等人有罪,其家人有什么罪,那些仆人只是混口饭吃,有什么罪,才几岁的孩子有什么罪”。
“当年陛下等高一呼,驱逐鞑虏,百姓嬴粮而景从,现在我大明如此杀人,与蒙古人何异。”
“人血毕竟不是水,陛下忍心看着它滔滔汇成河”?
这些话如重锤一样敲打着朱元璋的脑袋。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起过这些,自己发怒时,臣子们只会匍匐在地上哀求宽恕。
胡维庸一党狼狈为奸,这几年内外勾结把自己变成瞎子,聋子,瘸子,好不容易才一并铲除了,又怎能不斩草除根。可这小子非要强出头,偏偏他的话又好像很有道理。
最令人生气的是,这小子望着自己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看不到一点儿畏惧,那明澈的目光几乎能看到人的心里。自己每一条杀人的理由刚一说出来,就被他击中要害而驳倒,越是这样,越让人生气。
朱元璋忘不了当他最终暴怒而把砚台砸向武安国后,对方的表现。
“大胆,竟敢如此对朕说话,你眼中还有朕这个皇帝吗”?见武安国根本就没有闪避,直接被砚台砸中的额头上鲜血喷涌而出,纵使看惯了鲜血,朱元璋此时也变得有些外厉内荏,毕竟此人两度救过儿子的命,毕竟此人身后还有一万虎狼之师。
谁知武安国只是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淡淡的笑道:“陛下如果不爱听,我大可不必说,我孤身一人,这些曾与陛下同生共死的大臣与我毫无瓜葛。况且陛下自己想毁大明基业,关我武安国屁事”。那语调,那表情,那不屑的目光,让人发疯。
挟一国威奈一匹夫何?非匹夫,此国士也。
“皇上,请喝碗莲子羹”,一个温婉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朱元璋耳边响起。回过头,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知何时,自己的结发妻子马皇后亲手端了一碗莲子羹,站在他的身后。
“你怎么来了,当心着凉”。朱元璋望着妻子那日渐衰老的脸,关心地问。后宫不乏佳丽,但这张已布满皱纹的脸永远是他的最爱。
外边风雨渐弱,经雨水冲洗后红色的宫墙和黄色的琉璃瓦分外明亮,已有一丝天光在云间透出。
“臣妾听说这边有人惹陛下发怒,特地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马皇后微笑着回答,示意内臣们退下,顺手喂了朱元璋一口莲子羹。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姓武的的野小子”,朱元璋的仅存的怒火被这口莲子羹浇灭,有些沮丧的说。无论在疆场还是在皇宫,唯一能让他平静的,就是眼前这位不十分美丽但让人心动的妻子。每当看到他,朱元璋都会很开心,头脑也会灵活许多。
边侍奉丈夫吃莲子羹,边听朱元璋絮絮叨叨地陈述事情的经过。在朱元璋的话语中,武安国的大逆不道多了十分,他自己的宽厚仁德长了一丈。
听丈夫说完,马皇后放下空碗,嘴角微微上翘,先给朱元璋一个温暖的笑脸。说:“如此说来,臣妾真不知该尽为妻之责还是国母之责了”?
“什么意思”?朱元璋见妻子话中有话,好奇地问。
“如果尽为妻之责,别人惹怒了我丈夫,我自然应该去杀了他为丈夫出气,我现在虽然老了,但还顶得动甲,轮得动刀,多带些人剁了那个小家伙未尝不可”!
朱元璋看了妻子一眼,满脸温柔。当年为了维护自己,不惜和哥哥拼命,和父亲翻脸的小姑娘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无论是两军阵前还是义军的后院,这个为自己抵挡明枪暗箭的妻子是那样的完美。
马后没注意丈夫那温柔的目光,接着说:“如果要尽一个皇后的责任,妾身应该穿上朝服,恭贺陛下我大明盛世来临。当年长孙皇后曾经劝唐太宗,主正而臣直。只有心胸开阔的君主才会有直言敢谏的大臣,商纣和夏嵥的庭前肯定多为马屁之徒。陛下要做全天下皇帝,自然要有包容全天下的肚量,臣子能说出有益的建议就好,何必太在意他们说话的方式呢”?
“梓潼,若论胸襟肚量,我不如你甚”,朱元璋此时怒气全消,一颗心全放在自己的黄脸婆身上。“你冒着这么大的雨跑来,有急事吗”?
“还不是为了刘凌这小丫头”,马后抿嘴笑了笑,不知是夸奖还是指责“这小丫头越来不象话了,前一段时间非要跑到军中去杀敌立功,昨天又跑来求我看顾他的上司别出事,我见她淋得像落汤鸡一样,两眼哭得通红,怪可怜的,就出来看看天蹋下来没有”。雨后的第一缕阳光透进窗子,把御书房内照得异常温馨。
“说起来这小丫头也真是怪可怜的,前几天有司查清楚了,他父亲当年其实是被胡维庸毒死的。她让你看顾她的上司?怪事,她为武安国这个家伙讲情,前些日子不是提着剑要杀人家吗,这女儿家心思,还变得真快”!朱元璋愉快的笑了起来,这小刘凌还真的像极了年青时马皇后。
“我想,武安国顶撞了您,您打也打过了,就别再追究了,什么事决定权还不在您手里,他毕竟对我们的棣儿有两度救命之恩。小丫头我确实喜欢,原本想让棣儿纳她为妃的,现在看来,她和武安国挺投缘,也就算了。他们都是无父无母之人,陛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为他们赐婚。武安国是个重情义的汉子,君臣之间,误会也就揭过去了”。马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刘凌对武安国的好感从来没有掩饰。马后总是在她身上看到年青时的自己。当年这个皇帝,不也是一样的冲动,自己,不也正如刘凌一样对其百般维护吗?‘男人就如一颗鸡蛋,剥开那层看似坚硬的壳,你就能触到其中最柔软的部分’,结婚时义母告诉自己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你这么喜欢小丫头,不如收她做义女吧”!朱元璋若有所思。
“我倒有这个心思,就怕徐达夫妇不答应”。
“没关系,我派人去说。对了,徐达和李文忠上了一个本,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咱们一起看看”。
“陛下不是没来得及,是不想让他们影响自己的决断吧”!马皇后暗暗的想。无论眼前这个男人变成什么样子,变得多么狡猾,他都是自己的丈夫,那个曾经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个女人嫁得这样的伟丈夫,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老天真是眷顾我太多。
玄武湖,清晨的阳光下烟波浩淼。湖畔,武安国和刘凌并络而行。
“还疼吗”?刘凌看着武安国包了一层白布的大脑袋,怜惜地问。
“没事,一点儿小伤而已”,武安国毫不在乎的摇摇头,“这松江府的布还真柔和,就是有点儿捂”。
“到这时候你还有心思管布的好坏,真不知你是不是个傻子”,刘凌啐了一口,假做生气的说,“昨天何必去触那个霉头,整个朝廷谁看不出这些人冤枉来,就你聪明。还直言敢谏呢,想博忠臣的名声也不是这个博法”。
“我也是一时情急,抱歉,让你担心了”。武安国有些心虚的说。
“谁担心你啊,你被砍了,关我何事”。
“好,好,好,不关刘大郡主的事,这条不知好歹的小命随他去吧,刘大郡主眼都不眨,呜……”。武安国肆无忌惮的大嘴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捂住了。刘凌仰头看着他,低低的说道:“以后别那么傻了,行吗,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
武安国再傻,也知道这几句话分明是以身相许,心下感动,紧紧的握住刘凌的小手,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不甘的蹦出了一句“可惜,最终没说服朱元璋”。
“别再为这些事烦恼了,还有义父他们呢,估计他们答应你写的奏折已经送上去了。你已经尽力了,要不是震北军将士,你这颗脑袋早不知被砍了多少回”。
“震北军”?武安国有些摸不到头脑。
看着这个不通权谋的大块头,刘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喜欢上了这个傻子。“燕王今天要赶回辽东,目前京城内的震北军均听你的号令,皇上不得不有所忌惮。昨天他想杀你,但怕过不了军队这一关。毕竟目前宫中侍卫大多出自震北军,一旦激起兵变,他自己的老命都得搭上。又气又恨,偏偏奈何你不得,所有他才会发那么大火”。
“啊”,武安国没想到有这么多东西在里边,有些发呆。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事实难以接受,但真相的确如刘凌所分析。那么燕王急着要回辽东,是不是在逼朱元璋向自己让步?想到这,他心里突然一阵迷茫,看来大家都精通权谋,就我一个傻子。
“形势比人强,你以为这朝堂之上真的如唱戏一般,白脸红脸那么清楚,阴谋诡计起伏跌宕。其实大家都是在私底下做文章,就像这湖水,看似风平浪静,水面下不知有多少漩涡。真正端到台面上来时,已经是一方占了绝对优势,该收宫了”。刘凌一点点开导着他,这个大块头不是笨,其实是心地太纯厚,不知道官场险恶。“前几天传出消息来,说我父亲当年暴卒是胡维庸下的毒,皇上准备给我父亲报仇。可你想过没有,当年要不是皇上纵容,给胡维庸天大个胆子,他敢谋害我父亲吗?臣子恶,陛下圣,几百年来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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