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妹妹呦,哥哥赶车去贩盐巴,走了四百里路,大风大雪遮断归途。妹妹呦,哥哥赶车勒勒车归来,走了四百里路,找遍草原不见你的影子……”,宁静的草原上响起牧人的长调,悠扬凄婉。
酒徒注:1、朱棣的母亲之迷是一个传说,蒙古人北归后流传说朱棣是元顺帝的儿子,酒徒这个传说就像乾隆生于江南陈家一样,不过是一个心灵安慰而已。作为情人节的故事献给大家,至于那仁托娅和朱元璋以及陈天行又发生过什么故事,大家自己想吧,有时间情况下酒徒写个外传给大家免费看。
2、蒙古长调是一种歌词不定的民歌,《贩盐》是其中之一,是首广为流传的情歌。
3、历史上,的确有金山部二十万众归降的记载,不过是冯胜的功劳。
《明》 第十章 较量(六)
较量(五)
娜仁托娅,翻译成汉语的意思即为霞光,当年她的出现如同黎明前猛然射出的霞光一样刺伤了随同朱元璋出猎所有侍卫的眼睛。她不是中原女子,中原女子在马背上没有那种和天地融为一体的英姿,如果把江南女子比做屋檐下的画眉,娜仁托娅则可称之为天际间翱翔的白鹤。那浑然天成的美丽让高飞的苍鹰也愿为之敛翼。
就在众侍卫发愣的当口,朱元璋利落地来了个蹬里藏身。娜仁托娅的羽箭贴着他的马背飞了过去,没等她第二箭射出,朱元璋的雕翎已经插在对方的马脖子上。草原上的猎鹿手终究比不过万马军独行客。
让所有人奇怪并暗中松了一口气的是,朱元璋并没有杀她。都道是红颜祸水,并不是所有英雄都有消灭祸水的爱好。从娜仁托娅的贴身侍女那里知道她是元顺帝的妃子,来刺杀自己只是为了给逃婚减轻一点儿良心上的负担后,朱元璋开始了平生最大的一场胡闹――向娜仁托娅证明自己比她原来的丈夫当万民的主宰更称职。不知是豪情征服了美丽,还是美丽缠绕住了豪情。当白天所做的一切都为了某个人的一句夸奖,无论这个人是否真的有褒妃般美丽,那嫣然一笑已经足够震撼整个江山。,
刘伯温、李善长、常遇春,多少人为此愁白了头发,惟独马王后,宽容或者是睿智地容忍了后来者夺走了丈夫的所有宠爱,吴王朱元璋的后宫人数不少,没有人能对马王后的地位构成威胁,经历了这么多年风雨,她已经知道如何去从容面对这些家事。更何况,她早已料定这个故事的结局。如同大姐姐般,她成了娜仁托娅最信任的人,信任程度还超过了自己的贴身侍女。
朱元璋以民族大义为号召奠定自己的基业,他可以原谅一次不成功的刺杀,但整个江南却未必能够一个异族女子的存在。特别是在强敌环绕之下,英雄有时必须做一个负责任的选择。当爱侣彼此相望的目光越发沉重时,娜仁托娅知道,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写好。她可以不要名分,但却不愿意看到朱元璋眼中的为难。
于是在朱棣生下来半个月的时,娜仁托娅再一次消失了,和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这些年你过的可好,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是个大英雄了,你可满意”!放下朱棣的奏折,朱元璋深深的叹了口气,把心思从遥远的草原上收回来。
这个奏折让他很难抉择。同样困扰他的还有驸马李祺在山东发回来的密折和太子从海上发回来让新任海事少卿朱江岩去济州待命的请求。海上将有动作,曹振积蓄了三年力量,终于找到了出手时机。
“善长,你看这事怎么处理”,朱元璋头也不抬,低声发问。
“万岁,臣邵质不知万岁所忧何事,愿为陛下分忧”,新入阁的大学士邵质小心翼翼地回话。现在已经是下午,御书房内照例只有轮值的阁臣伺候。
朱元璋抬起头,带着些安慰的意味笑了笑,说道:“原来是邵卿啊,李卿家伴朕处理奏折这么多年,朕都叫习惯了”。
“李太师才高八斗,是辅政的最佳人选。臣之才不及太师甚远,但为陛下分忧乃臣之职责,敢问陛下,到底为何事烦恼”。邵质的回话中没有抱怨,但是带着些淡淡的伤感。
朱元璋把压在手边的三个奏折给放到邵质的面前,却不指望他真能提出什么好建议,耐着性子等他看完,和气地问道:“邵卿,朕知道你昨天去探望过太师,不知太师病情怎样,比十天前朕去探他时是否好转了些”。
“回陛下,太师”,邵质稍稍有些犹豫,偷偷看了一眼朱元璋的脸色,低着头说道“太师年已古稀,这三件大事,……”。
“你说什么”朱元璋从邵质拐弯抹角的回话中听出了些不祥的味道,蹭地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太师,太师病情真的如你所言,朕上次去时,太医不还说是偶伤暑热吗”。
“万岁”!邵质鼻子一酸,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万岁息怒,臣昨天去探太师,他已经病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是太师念陛下操劳国事,嘱咐臣等不得惊扰陛下”。
这个李善长,你他奶奶的,朱元璋心里骂了一句,大喝一声,“摆驾,去太师府”!
“奴才领旨”,一边伺候着的王老太监赶快跑到外边安排出宫事宜,朱元璋对着他的背影吩咐“不要惊动太多人,朕去去就回,告诉太师府接驾也免了,朕是去探望病人,如果太师睡下了,也不必叫醒他”。
李善长府离皇宫不远,北平为朱元璋特制马车跑起来不过一刻钟光景就已经到达目的地。远远地看见仪仗的到来,太师府的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吩咐众人免礼,朱元璋没有时间和大伙客套,拉住外孙李芳问道“你爷爷病情如何”?
李芳乃驸马李祺和临安公主的长子,方五六岁光景,还不知皇家威严,细声细气答道:“回万岁姥爷的话,爷爷今天吐了好几回,刚刚吃完药”。
朱元璋横了女儿一眼,心道你还要瞒朕多久,低声吩咐,“带朕去看看,传旨,召驸马李祺速速回京,赈灾的事,让费震去替他”!
邵质领命到一边拟旨去了,朱元璋跟着女儿,轻手轻脚走到李善长的屋子旁,透过玻璃窗向里边望去,李善长盖着床羊绒毯子,似睡非睡,旁边有仆人小心的清理着地上的秽物,看样子是刚才又吐过。
朱元璋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女儿,沉声问道:“怎么不拉上窗帘,难道家里的下人你不管么,还是你从来就没有过来探望过”?
临安公主吓得一收肩膀,委屈地回答:“是公爹不要拉窗帘,说见不到光气闷,平时这里还要开着窗子的,父皇”!
“胡闹”,朱元璋知道不是自己的女儿亏了礼数,低声骂了一句也就算了。烦躁地对着站得满院子的侍卫吩咐:“你们外边候着去,别在这里添乱,太师府还能有什么事”!
众侍卫答应一声,留一两个机灵的藏在朱元璋看着不碍眼的角落里,其他都退了出去。公主不敢让父亲站在窗子下边等,小心地推开门,把朱元璋领进外间。
李善长比较爱奢华,房间里摆放的古玩玉器恰如其分地衬托出主人身份的高贵。外间收拾得很干净,满室药香让朱元璋心情稍微平复了些,招手叫过女儿问道:“太医怎么说,怎么会病得这般厉害”!
公主低低的回道:“太医说是伤了暑热,加上过度劳累所致,半月前本来已经好转,后来收到驸马一封家信,说了些外地官场上的事情,公公有些急怒,就又加剧了,吃了药再不管用”。
官场上的事,朱元璋想起李祺的密旨,知道李善长怒的是什么。他奶奶的,这些所谓的官儿,等老子有了时间,看怎么收拾你们。但善长一直是心里放得下事情的人,不应该为几个官儿气得这般厉害。想起太医说善长年老体弱这件事,想想自己当年胡惟庸案让李善长受的委屈,朱元璋心里好生内疚。如果不是当年又吓又累,估计李善长的身体也不会垮得这么快。今年蒙古战事,北平被炸,山东、河南灾荒,让自己这个武夫出身的人都累得喘不过气,太师一个文人,的确承受的东西太多。
“不行就换个大夫,来人,派八百里加急到震北军中把那个邓州陈士泰给朕召回来”!即便在皇宫中,陈士泰的名声也不小,生死人而肉白骨,朱元璋抱着一线妙手回春的希望。
“陛下,不可,北方战事正紧,陛下不可因臣一人生死而弃阵前将士于不顾”!李善长在内间着急地叫道,伴随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长咳。
“重阳之前,震北军不会有战事,去,召陈士泰回来给太师治病”。朱元璋一边吩咐,一边向里间走,王公公一边答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掀开门帘。公主早晨已经进来问候过,不方便再跟着。轻手轻脚退出屋子,吩咐人准备朱元璋喜欢的茶去了。
十来天不见,李善长已经只剩下了一堆骨头,见皇帝进来,挣扎了一下,终究支撑不起,气喘吁吁地说道:“陛下,臣再不能跪接圣驾,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朱元璋抢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有些黯然地说道:“善长,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在乎这些,朕只是过来看看你,今天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当年情谊“!
听朱元璋提起当年情谊,李善长苍白的脸上涌现了一丝笑容,当年,自己和这丑将军指点江山,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谁也没想到后来一个成为帝王,一个成为首辅。如今自己大限将至,这个帝王也两鬓花白,老天给人的时间太少,很多事自己已经想到,却没有完成的机会。
养了一会精神,李善长轻轻地问:“万岁,刚才臣听陛下说震北军重阳之前无大战,不知是何缘故,太晚了,一旦入了冬,补给就又成了问题。今年年底结束不了辽东战事,璞英将军那点儿人马未必能挺到明春啊”!
“太师不要再操心战局,养好身体要紧,这些日子没你在身边出主意,朕累了好多。金山部请降,要奉朕为天可汉,整个部落归入燕王麾下,我考虑再三,准备答应他们”。朱元璋尽量让李善长放心,原本打算和李善长商议的事情,看到对方如此光景,也只好放弃。
“归入燕王麾下,陛下,这事很蹊跷,请多加小心”!
终究是老狐狸,比别人多一层心眼,朱元璋叹服,拿出朱棣的奏折,让太监捧到李善长的眼前,伺候他扫上一遍。“当年朕的往事,只有你们几个老臣知道,本来不打算告诉棣儿,没想到这个蒙古人陈天行出现在这节骨眼儿上,虽然没有人直接和棣儿说,但日子久了,棣儿终归会知道她生母的真相,朕打算亲自修书告诉他,以免到时候父子隔阂”。
娜仁托娅,真的很遥远了。李善长眼前闪过那个健康的笑脸。如此一来,整个辽东,万里江山都将在燕王名下,以震北军的实力,北方战事不会超过两年就可以见到结局。只是这里边的隐患?他隐隐感觉到一些事情,照朱元璋的旨意,谁打下来的江山是谁的封地,义子沐英已被他按这个规矩封到云南,照这样下去,燕王朱棣马上就要成为整个草原的主人。对任何一个朝代,强大的番王都不是一件好事,汉代削番,晋代祸乱,皆由番王尾大不掉引起。想到这,尽管有些不忍,李善长还是提醒道:“万岁,金山部归顺后,我军北线可以直捣黄龙,是否让安东军由大宁一带北进配合燕王殿下讨敌大计”!
当年徐达北伐大胜,武安国在怀柔城外击毙纳哈出,朱元璋为了庆贺胜利把大宁封给了刚出生的十六子朱权,认为这个孩子能给大明朝带来好运。如今听李善长说让汤和出大宁一线,眼睛一转,已知道其中关窍。如此一来,不但安东军所取之地归宁王治下,震北军和安东军配合所征服之地估计也要分给宁王多些。朱棣心中即使再不痛快,也拉不下脸来和年幼的弟弟争地盘,有效避免了诸王之中燕王独大的局面。
到底是李善长,考虑问题比别人深远。朱元璋暗自佩服,有些无奈的说道:“只是这样委屈了棣儿”。
“也不算委屈”,李善长喘息着说道。“燕王毕竟是陛下的骨肉,他的东西也是陛下的,金山部归他调遣,相当于归了大明。以燕王殿下和蒙古人的渊源,陛下加以充分利用,说不定能破解千余年来北方总是战火不断的迷局”。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天行他们利用燕王的生母做文章,自己何不也充分利用这层关系以燕王来羁绊蒙古族。想到这,再看着李善长深陷下去的眼窝,朱元璋万分不舍,如果李善长就这样去了,到哪里去找给自己分忧的能臣。“善长,国事未定,你不能弃朕西去啊”!
李善长轻轻叹了口气,“万岁,臣老了,有道是‘人到七十古来稀’。臣这辈子得遇明主,位列三公,知足了。将来史家为陛下做传,无论写臣昏庸也罢,忠直也好,毕竟臣也跟着陛下名垂青史。读书人一辈子的目标,不就是这样治国平天下吗”!
“别这样说,你还没满七十,姜子牙八十岁还能上阵”朱元璋压制住心中伤感,轻轻地替李善长掖了掖毯子,“等陈士泰回来,那小子据说如扁鹊再生,华佗复世,你这点儿小病,不过是他举手之劳的事。咱们君臣一场,再累你也得坚持下去,有始有终才行”。
李善长知道朱元璋在安慰自己,也清楚自己时日不多,勉强挤出一份笑容,“借陛下吉言,咱们君臣有始有终。陛下今天想必还有别的为难事吧,不如一起说来听听。臣今天自觉身体还好,也过过给陛下出谋划策的瘾,好久没给陛下献策,臣心里真痒痒得很”。
朱元璋又拿出太子的奏折,拣紧要的向李善长介绍。自从曹振问高丽“租“了济州岛,大明水师就以此为补给基地往来纵横。在水师的严厉打击下,海上倭寇基本已经绝迹。根据这几年观察,曹振发现每年七、八月(农历)是飓风高发季节,九月过后一直到第二年春天,飓风十分罕见。到过日本的水手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太子朱标和曹振准备秋天去倭寇老巢转一圈。叫朱江岩去海上汇齐,为的是利用他的谈判能力。和武安国当年北伐前的奏折一样,在曹振的奏折里,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此战的获胜把握等都分析得很清楚。最末还加上了关于此战的大小范围和如何收尾等。
“这个曹振是个人才,单从他的奏折上就知道此战赢面在八成以上”,李善长想了一会,费力地说。“不过按其奏折上敌方情况来讲,当年写信触犯万岁的是倭国的南朝,海盗也多为南朝武士,怎么他的舰队主攻方向是北朝的港口”?
“曹振前几天曾经给过朕另一份奏折,说那年大放厥词的是南朝的摄政怀良王,现在已经把摄政位置让给了别人。倭国现在有南北两个国君,北强南弱,眼看着北方就要把南方给统一了。为此曹卿家建议水师假做不明白真相攻打北朝,我朝目前无力把倭国整个吞下,把北朝打残后,南朝才能缓过口气,接着和北朝干。他们国内闹腾得越厉害,我们将来征服倭寇的机会越多。这是曹卿家建议拿北朝开刀的第一个理由,第二个理由上不了台面,他在奏折上说南朝已经油尽灯枯,灭了他也轧不出什么来。倒是北朝在足利家的掌握下,民间富足。只要我们做出一幅扶立南朝的态势,北朝打不过我们,肯定要服软。到时候应对国内不测的粮食就有地方要了。”
酒徒注:1、日本当时处于南北朝阶段,按照正史,大约是两年后南朝彻底灭亡。武安国去的那个时空么,自然要向对明朝有利的一面发展。
《明》 第十章 较量(七)
较量(六)
“敲诈,这纯属敲诈。陛下,这手法和沐侯今年兵加西南如出一辙,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李善长喘息着一边评价一边摇头。自己真的老了,未来是年青人的天下。“陛下,朝中大臣必然会有非议吧”!
“可不是,如此紧要之事,朕没敢在朝中公议,只是捡紧要的几个大臣问了问,结果听到的几乎是一片反对之声,有人还拿元世祖伐倭失败之事来验证天命。他奶奶的,什么天命,天命就是他倭寇可以到中原打劫,我中原就不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天命,也太不公平”!朱元璋有些忿忿不平,大臣们见识短浅,几个阁老尸位素餐,李善长生病的日子,实在把自己累坏了。
“有些人啊,书是没少读,但也读愚了,一味纠缠于道义,看不到这里边对国家好处,嘿……”李善长把自己的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嘿嘿,他们怎么会看不到,他们是心思不在这上面。这些人,如果处理国家之事时可以像他们为私人谋利时一样放弃表面文章,我大明何愁不号令天下”!朱元璋想起李祺奏折里关于河南吏治的描述,心里就觉得郁闷,脸色渐渐难看。
“万岁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劳累了”。李善长小心地把话题引开,自古黄河清易官清难,朱元璋对付贪官的唯一办法就是杀,可是贪官却越杀越多。李善长希望除了杀戮外,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你不在,朕每天两百多个折子要看,能不累么,你还是给朕快些好起来,什么时候有人能替你为朕分忧了,什么时候朕准你的假”!朱元璋知道今天不能太累着李善长,笑着命令。
李善长苦笑着摇摇头,“谢陛下厚爱,臣若是这次能起来,定当粉身碎骨回报陛下。可惜,唉……”。仿佛要发泄全部郁闷般长叹一声,接着说道,“陛下,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言也哀。臣年近七十,也算高寿。此时归去,并无太多遗憾。只是臣有一事,希望陛下能斟酌,否则,臣,臣实在放心不下”。
“善长有话请讲,别这么丧气”!朱元璋知道李善长说的一定是非常重大之事,向前拉了拉椅子,危襟正坐。
“唉,此事也是微臣之过,当年江山初定之时,陛下委臣以重任,大明典章制度,皆经臣之手。臣当年自负有些才华,参阅唐、宋、元诸朝典章,本以为可以让自此陛下高枕无忧,谁知越到后来,臣发现制度疏漏越多。前些年相权太重,已经让陛下费了很多心思。如今废中书省,罢丞相,去了些弊端,但新的弊端又生,让陛下如此操劳,每天都不能睡个完整觉,臣每念及此,心中着实不安”!
“善长不必自责,善长所订制度,已是古来最佳,人非圣贤,考虑不周之处再所难免,你我君臣有的是功夫,一点点修补便是”!
李善长又长叹了口气,“陛下,臣如果身子骨还硬朗,当然愿意为陛下修补这些疏漏,怎奈老天不愿意再给臣机会。说实话,看着万岁每天披阅二百余份奏折,让臣这订制度的真的问心有愧。”!
这是句顶实在不过的实话,在没裁撤中书省和丞相之前,皇帝工作要少得多。但是,大权旁落对朝廷的危害更大,胡维庸和中书省众人勾结弄权,连禁军都有一部分给他们拉拢过去,险些闹出谋朝篡位的乱子。想到这,朱元璋也跟着叹了口气,轻轻拿起手巾,擦了擦李善长额头上因为激动而渗出的汗,解释道:“善长,当时朕的确委屈了你,朕今天好生后悔。但如果不撤中书省,朝中早晚会大乱。朕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况且当年若不是太子和燕王星夜回师,改变了京城力量对比,鹿死谁手都不一定。朕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如今虽然朕辛苦些,但总好过被人土偶木梗般瞒着”。
“臣知道,臣亦觉得中书省非撤不可,问题是,臣却再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更好为陛下分忧的方法。陛下休要嫌臣多嘴,臣自知时日不多,有些话不说,今后恐怕再没机会。”李善长平生第一次不看朱元璋脸色,认真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一天二百多份奏折,以陛下天纵英才,当然没有问题。但陛下可曾想过,我大明二百年后的君主,是否能和陛下一样尽职尽责。倘若一旦老天不佑,遣一个懒散的下来,把这二百份奏折分为一个月来批,则国家会如何,百姓会如何”?
“这”?朱元璋脑门子呼地窜起一股火来,李善长说的话,他从来没想过。这几年,一心想的是如何保证大权不旁落,想的是如何让朱家做大明甚至整个世界的君王,却没考虑自己的后人是否和自己一样尽职。答案非常明显,除非是自己打下来的江山,否则古往今来没有一个皇帝像自己一样辛苦。李善长所说把一天的奏折分为一个月来批还算给自己留了颜面,参照前朝几个帝王的作为,不把这二百份奏折分做半年来批的,已经是少有的勤苦。
“陛下,目前这个制度,古来历朝制度,都太依赖于明君和清官,太依赖于官员的品行。陛下心里也清楚,那些所谓的君子,大多做的是嘴巴功夫,实际上做事,圣人教诲不过是他们吸完了百姓血的擦嘴布。更有脸皮厚的,干脆连擦嘴布都不要了,明火执仗到百姓家里去抢。这些贪官,光杀是杀不完的,杀了这个,明天上任那个说不定贪得更狠,手段更隐蔽。到头来朝廷把心思都放到了防家贼上边,还奢谈什么争雄天下啊!”
“这”!朱元璋知道李善长是担心驸马李祺巡视河南等地的奏折上来后,自己杀戮太重,希望自己能从制度上治本,而不是凭杀戮治标。但是,善长啊善长,你虽然好心,朕如果不杀上一批,能镇住这些越来越胆大的贪官吗?
“陛下,臣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武侯所说官员和国家的责任之事。上次庭议,武侯站出来要承担责任,陛下斥退了他。后来让他巡视北方,也是变相承担责任的一种方式。武侯走后,臣一直在想,历朝历代,除了英明之主外,有几人记得君王对百姓的责任。士大夫千里为官,只为吃穿,有几个是真心考虑过为百姓分忧的!自古以来,我华夏子孙都被教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百姓生死安危,国家是否也该负一点儿责任!碰上万岁这样心怀天下的帝王,算是百姓的福分,若碰到商纣夏桀这般货色,百姓去找谁诉苦!儒生们说,皇帝不好好干,老天会改元厥子,但哪次改朝换代,亡得是一家一姓之江山,哪次不是白骨堆成塔,鲜血流成了河方才罢手”!
李善长说得满头大汗,朱元璋听着听着,额头上也冒出汗来,从坐位上站起,来回踱了好几圈,心头郁闷终是无处发泄,勉强坐回来,满怀希望地问:“善长,关于此事,你可有良策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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