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锦绣山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夹生的小米
她不懂易容术,但是会化那么一点点妆。
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换个发型换个装束就换了个人,这在后世尽人皆知,可在大宋朝,恐怕只有她一个人晓得。她那手稀松平常的化妆技术,再加上一点儿演技,已经足够让她蒙混过关了。
但愿柔福身上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标记才好。
军船一路慢悠悠地渡过了黄河,双马马车又一路沿着官道,追上了拖着辎重的金兵。虽然已经紧赶慢赶,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再拖上一拖,应该就可以卡住时间了。
金营比宋营要森严得多,张邦昌背负着双手走进去的时候,从脖子到脚都是在微微颤抖着的。
赵瑗的身份是“张大人的婢女”,自然跟着他进了金帐。她没有急着做出“四下观望”的蠢事,这里站着和坐着的,每一个都是聪明人。她首先需要做的,是扮演一个低眉顺目、战战兢兢、愚笨木讷的女婢。
张邦昌不愧是做过割地使的,一张口舌灿莲花,把宋军的和议书说得天花乱坠,最后还声泪俱下地抱着金国二皇子大腿祈求道:“只要能送还二位陛下,大宋国土予取予求!”
金国二皇子呵呵干笑了两声,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块痰:“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那位康王殿下的意思?”
“自然是康王的意思!”张邦昌立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康王,赵构……”金国二皇子将这个名字反复咀嚼了两次,又和左右亲卫商议了片刻,才大度地挥一挥手,“将使者送入营帐休整!”
趁着所有人高呼二皇子万岁的同时,赵瑗偷偷瞥了一眼那所谓的二皇子。他是典型的黑山白水里走出来的武士,一脸络腮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像是饮多了酒一般,满面红光。这壮得跟个牛犊子似的人,实在不像是两个月之后就病死的样子啊……
难道,是她记错了历史?
不,不可能。这段历史她背过无数次,即便是用脚趾头,也能一笔不落地写下来。
“走了。”张邦昌突然撞了一下她的胳膊,连声催促。
赵瑗低眉顺眼地朝金将们福了福身,跟着张邦昌去俘虏营帐里“休整”。
在她离去前的那一刹那,金国二皇子隐约说了一句:“这回怎么带了个这么丑的过来?”
——嫌弃她丑?
不,是嫌弃“议和使者的婢女”丑。
且不说从前那些“议和使者的婢女”都遭到了怎样的命运,但是金国二皇子的表现……
就算黑山白水里缺女人,一个堂堂的金国皇子,押送着无数的后妃帝姬宗妇宫女,竟会垂涎一个貌丑土气的女婢?
联系到曹操和蒋干,赵瑗隐约有种感觉,方才营帐中接见“宋国使者”的那位,并不是真正的金国二皇子完颜宗望。
如果这个是假的,那么真正的金国皇子,在哪里呢?
赵瑗结结巴巴地表示自己不识路也不识数,从金国王帐开始,一顶顶地数着那些缀着毡子的帐篷。张邦昌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一句“别给老子丢人”在喉咙里滚了两滚,又硬是咽了下去。早在来时赵构就吩咐他,想要活着从金营里出来,最好乖乖听这位女子的话。
张邦昌是个从善如流的人,尤其教诲他的,还是逃命本事最好的康王赵构。
所以他决定闭嘴,任由“贴身婢女”在金人鄙夷的目光下数着“一、二、三”……“哎呀错了重来,一、三、四、五、七”……“哎呀不对又错了”……
金营里戒备最森严的,并不是二皇子居住的王帐,而是王帐边的一顶小帐。
赵瑗看得很分明,当她一瘸一拐地装作数错数,接近那顶小帐时,两把程亮的弯刀立刻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行了。她默默地想着。
里头就算不是真正的金国二皇子,也是被俘虏的大宋皇族。
事实证明她装愚扮傻还是很有用的。
至少那位胖胖的金国医官路过她时,完全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她趁着“给张大人打洗脚水”的空挡,看完了那位医官召集手下开始跳大神,跳完了大神又把一撮香灰丢进碗里,给一个瘦得高高露出了颧骨的中年男人服下。那位穿着金国二皇子衮服的家伙正在一旁不断地搓着手,微微弯下了腰。
她端着洗脚盆钻进营帐里,静静地想着,地利、人和,现在就只差天时。
不知道赵构有没有下令让西军渡河?
世上最惬意的,莫过于瞌睡时有人送上了枕头,倒水时碰上了斥候。
等赵瑗端了张大人的洗脚水,三步两晃地跑到营帐外头去倒时,恰好碰见了一个熟人。
种十三。
这位种家的十三公子依旧板着个脸,裹着黑巾,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比了个“九”字,意思是奉了九皇子康王赵构的命令,前来查探敌情。赵瑗故意装作没看到,端着空盆走进了营帐里,无视已经睡去的张大人,继续取出铜镜开始化妆。
这一回,她将柔福原本的样貌淋漓尽致地展现,悄无声息地溜进金国王帐里,开始痛诉议和使者的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又表述了一番“异国女婢对金国二皇子的仰慕之思”,等那位“二皇子”色迷迷地对她上下其手之后,她惊天动地地大喊了一声:“你不是二皇子!”
“我是大宋十七公主赵多富,你不是二皇子,我见过二皇子的样貌!”赵瑗凄厉的声音在金营上空久久回荡着,用大宋官话说了一遍,又用女真语说了一遍。等到那位二皇子刷地抽出弯刀时,王帐已经被人缓缓掀开:“你说,你是柔福帝姬?”
字正腔圆的汴梁官话,带着淡淡的上位者的威严。
赵瑗缓缓转过头去,果然是真正的金国二皇子,此时已经病入膏肓的完颜宗望。
赵瑗知道柔福很漂亮。
在这个年月里,越漂亮的女人,死得越惨。
她微微垂下头,眸中含泪,用最软最柔嫩的声音说道:“柔福愿为大王帐中奴,求大王救我。”
她一字一字说得分外诚挚,又是用标准的女真话说出来的,即便是将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伪二皇子,也忍不住张大了嘴,慢慢撤下了弯刀。
赵瑗柔柔软软地朝宗望伏下.身去:“求大王垂怜。”
一只干瘦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紧接着是一个略有些干涩的声音:“可本王听说,柔福已经死了。”
赵瑗凄凄一笑:“宫闱多倾轧,大王竟不知么?”
“唔……”宗望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哈哈笑了两声,“在父王的营帐里,诸位大妃也经常会这么做。可是你该如何向本王证明,你的诚意?”
赵瑗缓缓将手按在了胸口上,解下了衣带。
她听见了吸气的声音。
当着真假二皇子的面,她这个金枝玉叶的一国帝姬,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赵瑗诡异地一笑,猛地抽出假二皇子腰间弯刀,狠狠扎进了真二皇子的腰腹间,随后凄凄惨惨地惊叫一声:“万夫长谋逆,杀了二大王!”
她拿不准这位假扮宗望的人究竟是谁,只能含糊地用“万夫长”三字代称。
两位二皇子正在“一国帝姬当中宽衣.解带”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赵瑗动作又快,竟被她一击得手。她看着宗望后退了两步,看着无数金兵冲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地举刀乱砍,看着宗望捂着小腹,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却强撑着制止了要砍掉她脑袋的亲卫:“带走她。”
赵瑗脆脆地笑了一声:“来不及了,二大王。”
完颜宗望病重,需要稳定军心,所以才让这位“万夫长”假扮自己。
所以,金营中肯定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位“二皇子”是假的,只以为真正的二皇子还健在。
所以,当他们冲进来,看见“万夫长”的弯刀扎在宗望身上,“万夫长”又穿着二皇子的衮服,二皇子还满脸菜色一副将要归西的样子……
啧啧。
至少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底层士兵会上当。
赵瑗又重新叫了一声“万夫长谋逆,杀了二大王”,果然听见金营外头响起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甚至连营长里头的某些亲卫也误以为真的发生了谋.逆事件,一刀砍下了假二皇子的头。等到宗望终于决定不对,强撑着要亲卫诛杀赵瑗时,外头已经彻底乱了。
金营,夜惊。
古往今来,将军们最害怕的,就是夜惊。
当一个足以令人心寒的谣言在营帐中散播,士兵们甚至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好,就在营帐中大声嚷嚷着四下奔走。如果此时再加上一把火,再加上几个捣乱的细作,一场夜间踩踏事故,就足以让整支军队损失三成精兵。
赵瑗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了自己,紧接着是耳边呼呼的风声。她竟然在一瞬间被人救了下来,上了快马,在混乱的金营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此时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充斥着许多念头,却依然记得对身后的人说道:“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动手。”
“种家子弟早已准备好了。”身后传来了低低的声音。果然是他,西军斥候,种家十三公子。
种十三一路带着她冲出金营,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才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刚才做了什么?”
赵瑗忽然想起张邦昌,皱了皱眉,答道:“提前要了金国二皇子的命而已。”
第6章 金营夜惊在线阅读
[南宋]锦绣山河 第7章 空间
——提前要了金国二皇子的命而已。
说得这般轻描淡写,谁知道背后藏了多少心思,多少计谋?
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还要随时照着对方的反应,来调整自己的策略……
“也算侥幸。”赵瑗隐约有些后怕,“幸亏看出了那位二皇子是假的,否则要制造一钞夜惊’,还不知要费多少心神呢。”
种十三沉默了很久。
“还有。”她突然回头问他,“你带着我走,不怕耽搁了军情么?”
种十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小旗插.在身后,反问道:“帝姬以为,西军中只有我一个斥候?”
赵瑗哑然。
等等。
方才他称她为“帝姬”?
“我叫种沂。”他的话忽然多了起来。
“没有字么?”
“沂尚未及冠。”
……那就是没满二十岁,没有冠字。
赵瑗沉默片刻,又问道:“你只救了我一个?张大人呢?还有那些随行的厢军呢?”
种沂反问她:“你能肯定那位‘二大王’死了么?”
赵瑗摇头:“不能。”她停了片刻,又说道,“但我能保证一钞夜惊’。”
“所以我们最好在天亮之前,将这股金兵吞掉。”种沂打了个呼哨,从怀中抽出一支响箭,啪地一声送来了天上。响箭在夜空中炸开,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远方隐约传来了第二支小箭炸响的声音。
接着是第三支、第四支……
“我只能将你送到这里了。”种沂忽然勒定了马,将赵瑗抱了下来,塞进一处灌木丛中。也不知他在这样深沉的夜色里,哪里来这么好的视力。总之种沂三两下将赵瑗安置妥当之后,立刻又骑了骏马往回赶。
今夜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赵瑗在草丛里愣了一会儿神,这才觉得冷汗顺着脊背涔涔而下,已经沾湿了里衣。
从穿越时空到现在,不过短短三两个月,她早已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地过了一轮。北渡黄河、假传血诏、策反金营……一桩桩一件件像电影似的在她眼前回放,令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拨开荆棘丛,预备出去看看,突然眼前一花,栽倒在了荆棘丛里。
眼前的景色变了。
不再是先前的苍茫夜色,而是一片铜浇铁铸的天和地。
从未见过如此浓郁的金铜之色,从天空到云霞再到脚下的土地,甚至连生长出来的花草也都是铜和铁。赵瑗略微有一点化学基础在,很容易能分辨出来,这些铜和铁,很干净。
什么叫“干净”?
弄出一块石头,在火上敲打两下,立刻就是一把精良的钢刀。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月里,一把精良的钢刀、一套坚固的盔甲、一匹矫健的战马,足以让厢军编成京营,京营变成西军,西军变成……战神。
赵瑗有些哆嗦。
她猜想,自己或许遇到了小说里才有的随身空间。
这个空间没有灵泉、没有仙府,却有着几乎无穷无尽的铜和铁。若是取出来,若是……
她尝试着抱起一块石头,默念“我要出去”,却纹丝不动;可当她放下石头,脑中刚刚闪过“我要出去”四字,立刻就回到了原先的荆棘丛里。
赵瑗惊呆了。
空间里的东西竟然带不出去?
竟然带不出去?
竟然带不出去!!!
这和给了她一个装着海洋之心的首饰盒,却没给她打开盒子的钥匙,有什么分别!!!
……真是太虐了。
四周冷风一阵呼呼地吹,将赵瑗吹得愈发像一个披头散发的厉鬼。苍白的肌肤、雪白的长裙、漆黑如墨的及腰长发,再凄厉地惨叫一声——
跪求空间使用说明书啊穿越大神!
穿越大神已掉线,请公主自力更生。
赵瑗长长吁了一口气,重新回到空间里,忽然发现脚下多了一抹奇怪的银色。
那是她方才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一枚精致小银锁。
但现在,这枚小银锁却已经长成了一个巨大的银块,在铜铁交驳的大.地上熠熠生辉。
赵瑗吃力地抱起银块,默念了一声“我要出去”,这回竟然成功了。
她蓦地睁大了眼。
这是一片可以种出金属的土地。
只有外来的金银铜铁,才能被带出来……
她重新将银块丢进了空间里,看了看左手手腕处莫名多出的一道深色伤痕,转身往金营跑去。
天上掉下来的这块馅饼,可真是太大了!
第7章 空间在线阅读
[南宋]锦绣山河 第8章 哀兵胜(一)
果然已经打起来了。
夜色掩映下是纷乱的厮杀,紧衣束甲、毡帽红缨的宋军矮身藏在大胡子金兵中,时机到了便割上一刀,脚边到处是滚落的人头和飞溅的鲜血。
西军中几乎全都是硬朗的关陕汉子,胸中早已憋闷了一口恶气。如今一入金营,立时就像饿狼闯进了睡虎群中。杀一个值当,杀两个赚一个,无声的杀戮中满是盈眶的热泪,为自己,为可敬可叹的种老将军,也为了这沉寂如夜色的时局。
不愿去想那些过于复杂的关系,更不愿去想那些被虫蛀过的膏粱。
他们是真正的军人,纯粹干净得无以复加。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越是静寂,便越发显得可怖。
如同一声悠远苍茫的黄钟大吕,撕裂了暮气沉沉的黄河北岸。
一开始还能偶尔听见几声嚎叫,几声愤怒的咒骂,还有刀枪相撞的声音。到后来,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下去,只剩下惨白月色中,如长练一般的鲜血。
还记得千年之后,那场震惊世界的9·11事件吗?
赵瑗印象很深,撞击开始的那那一刹那,现场是纷乱的,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寻找着出口;随着火势的蔓延,人们的表情开始麻木,机械地随着人.流移动,最后在缓慢的步伐中葬身火海……
就和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
二皇子完颜宗望,是这一路金兵的主将。
宗弼一死,军心先就乱了一半;再加上那一声真真假假的“万夫长谋.逆”,立刻造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夜惊。在这种昏暗的夜色下、混乱的人群中,不少金兵被自己的同伴们从身上踩过去、碾压过去,就此不明不白地死了。
而深夜奇袭的宋人西军,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金人做梦也没想到,宋军居然会在黄河浮桥烧断之后,强行扎筏渡江,千里夜袭,用手中的朴刀,狞笑着收割他们的性命。
“你怎么又回来了?”
赵瑗回头,看着种沂那张年轻且硬气的脸,忽然笑了。
“他们抓不到我。还有,谢谢你的关心。”
“荒唐!”种沂没来由地一阵恼火。
“一点也不荒唐。”赵瑗摇摇头:“你看。”话音刚落,她整个人便在种沂面前消失了。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种沂略微愣了一下,将心中升起的一丝异样抛到脑后,手起刀落,将身后妄图偷袭的金兵斩成两截。他没有刻意去搜寻赵瑗的下落。从他带走这位帝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很清楚,她不是常人。
赵瑗忽然又出现了,在高骏的战马下仰着头,望着身形挺拔的十三公子,清清朗朗地对他说道:“还望公子谨慎。”
“什么意思?”种沂没有对她的贸然消失又贸然出现,表现出半点惊讶和意外。
“请公子带领西军儿郎,在天亮之前后撤。”
“办不到!”种沂断然否决。
“将军。”赵瑗语气依旧和缓,眼中却泛起了一抹深不见底的幽澜。
种沂有些烦躁,顺手抬鞭一卷,将她卷到了马背上,一手牢牢箍着她的腰,反手又取下一支红缨长枪,带起一长串剔透的血珠。
“今夜一过,沂便命人将帝姬送回河北路,交予康王。”种沂的声音有些低沉。
“将军……”
“此处危险,帝姬理当保重。”种沂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全然将赵瑗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赵瑗按捺住暴揍他一顿的冲.动,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夜之所以能成功,倒有八分侥幸。你是将门之子,应当知道个中缘由。”她停了停,又说道,“金兵之中,也有聪明人。”
种沂愣了一下。
赵瑗缓缓说道:“四皇子,宗弼。”
种沂猛地一惊。
赵瑗的声音有些奇异的低沉,在沉沉夜色中有着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今夜奇袭金营的西军,其实是一支哀兵。
他们痛恨金兵马踏中原,痛恨整个汴梁、甚至半个国家都被席卷一空,痛恨种老将军的死……所以,今夜他们格外沉默,也格外拼命。
等到明天一早,混乱的金兵清醒过来,又有强势的主将前来收拾残局,这点西军,只够别人一口吞的命。
而且那位四皇子宗弼,还有一个令宋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兀术。
——没错,就是那位和岳飞死掐、又通过秦桧遥控南廷的金兀术,完颜阿骨打最得意的儿子。
这一回金兵大捷,金国二皇子、四皇子分兵两路北上,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如今二皇子暴毙,身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四皇子,宗弼会做些什么?
说得更明白一些,二皇子宗望为皇后纥石烈氏所生,四皇子宗弼为元妃乌古论氏所生。完颜阿骨打生过很多儿子,但真正成器的,总共就这么两个。
所以,宗望一死,宗弼很有可能会赶过来吞掉他的残兵!
吞掉残兵之后,第一步立威,第二步祭旗,绝对会拿种家手上这支宋军精锐开刀!
身为种家子弟,种沂没理由看不透这一点。只是先前被愤怒遮蔽了理智,如今赵瑗稍稍一提,立刻就像被一盆冷水泼醒,整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赵瑗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催促,目光却愈发幽深起来。
种沂又反手斩了两人,响箭一道接一道地发。西军既然号称“种家军”,这位公子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没过多久,宋军便撤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狼籍。
但赵瑗没走。
她借着空间,在西军南撤整顿的时候溜了出来,重新回到金营里,去找那位被暂时遗忘的议和使者,张邦昌。
但遗憾的是,张邦昌已经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这位在官场上浸.淫了许久的官.油子,比年轻生嫩的赵瑗要老辣得多。金营一乱,他就断定宋军出手了,身为一个两面不讨好、两边挨揍的前“割地使”兼现“宣抚使”,这家伙跑得比谁都快。
赵瑗有些郁闷。
张邦昌跑了,她设计好的一串连环计就得腰斩大半,还得重新布一个局,确实有些苦闷。
算了。
反正张大人就是被她临时拉来凑数的一个猪队友,跑了,也就跑了。
只要康王赵构不扯后腿,宋军还是很有希望扳回一局的。
因为宗望死了。
原本在历史上,宗望是回到金国之后,稳定了时局,才“渐渐”病死的。如今赵瑗一搅局,宗望这个“准太子”在回国途中暴毙,必定会引发金国贵族的一场大内斗。
比如,宗望的庶弟、金国强大的四皇子宗弼,会试图□□。
比如,完颜阿骨打的弟弟,宗望的叔父吴乞买,同样会生起一点“兄终弟即”的念头。
只要这场内斗能给宋军拖延一些时间——哪怕只有半年,也足够让疲惫的宋军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赵瑗拆散了头发,又用泥土抹了把脸,还刻意把衣服弄得又脏又破,没两下就混进了宋俘寨,装作洗脚婢,哀哀地哭号着。
这是押解回上京的第五起宋俘,统共帝姬、王妃一百零三人,侍女一百四十二人。赵瑗披头散发又故意将自己扮丑,在这些宋俘中,其实一点也不起眼。
天亮了。
赵瑗稍稍眯了一会儿眼,便被人给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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