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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不做鬼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镜水
是哥哥?是姊姊?还是--
她气喘吁吁,但见一群仆佣打扮的人,吆喝移动,搬着东西,浩浩荡荡走进宅邸内,如入无人之境。
「妳是谁?哪里进来的?」
看来像是总管的精明大叔发现她,上前劈头问道。
「我……」都还没问他们是谁呢?孙望欢一头雾水,看着那些人鱼贯进入:「我是住在这里的……」
「住这儿?」大叔不可思议地打量她,讥刺道:「看妳人模人样的,原来是个乞丐啊!这可是我家主子新买的宅邸,别想要霸占为主。快走吧,不然我请人来驱离,场面可就难看了。」
孙望欢瞪大眼。好半晌说不出话。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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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
炎夏时节的正午,抬头就见一圈金光,热得教人好不舒服。
一家僮装扮的少年驾着马车,慢吞吞地在日阳底下行走。
他手里捏着张纸,又转又看的。尔后回首对着半掩的帘幕,有些心虚道:
「公子,你饿不饿?咱们、反正咱们已经快到杭州府了,那就先歇息一下再去拜访人家吧。」
「你找不到路?」马车里的人低沉道。
那声音,冷冷硬硬的,不像在说话,倒似念经,甚至还比那更没有感情。
少年干笑两声,一抹脸,将马车停在旁边客栈。
「……总之,公子,你就先进里头休息一会儿吧。」跳下车,将竹帘掀开,乍见自己主子的脸现出,他惊得差点咬到自个儿舌头。
跟着公子已半年光景,还是会不习惯啊……少年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不想让人家以为自己大白天的在赶尸,迅速跑进客栈,找到最边边最角落,最不会被人看到也不会看到别人的位置。
倒茶水叫小菜,一切张罗好,少年微笑道:
「公子,我这就去外头打听,很快回来。」
「嗯。」身穿黑衣的男人低应一声,撩起袍襬,背对外头落座。
少年跑开几步,回头看一眼自己主子侧面,天气明明热得要命,浑身却冷了。摇头抖了抖,一边绕出角落,一边没注意,匆匆忙忙地,肩膀撞到个人,对方手里的包袱顿时掉了。
「哎呀!真对不住。」少年连忙道歉,弯腰帮忙捡起。
「啊,不要紧的。」
那人一抬脸,竟是女扮男装的孙望欢。
少年摸摸自己的头,再向她赔罪,这才转身跑出去。
孙望欢将放在少年背影的视线收回,用袖口擦了擦鬓边薄汗,她的双颊给晒得一片通红。稍微看看四周,没什么人,只有最靠近角落的屏风后面一桌,隐约坐着位黑衣公子。
她遂走近客栈老板,开口道:
「请问--」
「什么?!」
客栈老板突然大吼一声,完全盖住她的声音,还让她吓了一大跳。只听那大嗓门像鞭炮,劈哩啪啦地说:
「前阵子闹地震,我连厨房也给震坏,咱们这几个月都没赚到什么银子啊!这可怎么得了,那韩府钱庄吃人不吐骨头,我若是再不还清欠债,他们会拿我客栈去抵的啊!」
「是啊,我就是来提醒你的嘛。」说话的是一中年男子,曾经在城里开间小茶馆,最后生意不善,收了。
堂堂韩府,几代皆为朝廷效命,因为功勋垣赫,可谓大大有名。淡出政场后,定居杭州,从韩老爷那一代开始,以祖产为底本,转而做起钱庄生意。不知韩老爷是生性聪明还是有那个好命,没多久就抓得诀窍,钱财进出,每天翻手银两赚多少倍,这韩公子,可是继承韩老爷所有遗产的独生子哪。
「我去请他宽限!」客栈老板激动地就要冲出门口。
「别、别!」中年男子拉住他,天气炙热,手里有汗,肤触油腻滑溜,好不容易没被拖着走。「韩公子年纪虽轻,可做事却极不讲情面,讲好借多少钱就是多少,什么时候还就是什么时候,你说破嘴他也不会理睬的。」肢体有所接触,客栈老板身上的热气慢慢传递给他,他忍住被汗臭熏昏的危险,死命劝阻朋友。
「那你说该怎么办?!」客栈老板回过身咆哮,喷了他一脸唾沫。
「我知道这间客栈是你努力耕耘的事业,更是生计来源。」中年男子慢慢从怀里掏出帕巾,用力擦着额间。压低声道:「着急也没有用……你听我说,我认识在韩府工作的人,最近打听到一件事,那韩公子年轻气盛,不听人说情,但他有一位住在京城的表哥,最近为了生意也要来杭州了,我瞧你就从那位表哥身上下手好了。」
「哦?那表哥什么时候到?」客栈老板紧张地问。
「就这两天了吧。」中年男子对他耳语着,突然发现客栈老板圆胖的身体后原来站了个人,他忙跳开,紧张问:「小子,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韩家在外眼线众多,可别事情没解决,就先有麻烦找上门。
「嗄?我……」被两位大叔先后惊恐瞪住,孙望欢只能镇定地微笑。「我打这儿经过,来请问点事。」
「喔……你有啥事要问?」客栈老板端着生意人和颜悦色的表情。
「不用了,我已经知晓了。谢谢。」她鞠个躬,表示谢意。
她只是打算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从他们刚刚的言谈,她已经明白自己是身在杭州了。原来她一直是往南走的啊……
转身缓慢走出去,适才跑出去的少年刚巧回来,又和她擦肩,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少年又蹦又跳地进到客栈里,就见客栈老板和中年男子脸贴脸窃窃私语着。
这么热,两个大男人汗水抹来抹去实在很恶心耶!一阵反胃,吐舌作呕,他随即跑去角落的那桌,假装非常劳累,气喘如牛,对着黑衣公子说:
「公子,原来那韩府很有名啊,我在路边随便抓个人问问就问到了。」
「所以,你就自己先去绕绕了?」语调清冷又无情。
「啊?」
「你的嘴角有东西。」
「啥!」少年大喊一声,赶忙摀住自己半脸,原来唇边都是糖葫芦的糖屑。「……公子,我瞧这客栈有蹊跷,可能是间黑店,不然生意怎么会这么差?咱们还是快些走,免得重则惨遭谋财害命,轻则吃坏肚子,那就冤枉了。」他正经八百地转移话题。
那公子起身,只道:
「走了。」
「是!」少年忙跟在后面。
先让公子上马车,他自己去付帐。客栈老板收完钱,继续和旁边的人脸对脸。他又偷偷做个呕吐的动作,这才走出客栈,俐落坐上驾车位置。
挥起缰绳,车轮往前滚动着。
「公子啊,听说你以一则也当过人家随从,我可不可以请教你,后来是怎么变成公子的?你别笑我发白日梦,我也很想很想被人叫公子啊!」少年爱说话,纵使一路上都是他唱独脚戏居多,还是相当自得其乐。
主子没有响应,他耸耸肩,也不在意。顶上炎日灼灼,他汗流浃背一脸湿,好象连头壳都要冒烟了。
最近,实在是好热热热热热热啊。
少年忍不住稍停车,翻起帘子,说道:
「公子,你不介意我打把伞遮日吧?」不等自家主子允可,身体往前一伸,没大没小地就要拿东西。
一接近公子,就有一阵凉意,教人直想发抖,真是好神奇。少年抓住伞柄,睇见旁边有人走来,眼尖认出是刚才擦身两回的过客,刚刚大概驾车没注意经过对方,这人之前比他们先走,现下却落在后头了。
少年神秘兮兮,小声说道:
「公子,我看那人很古怪,在客栈的时候我撞到他,虽然穿的是男人衣服,但一听他说话,那声音还比较像女人。」他自己是童声,也常被人说嗓子太细,这回儿可让他碰见一个更细的人了吧!
马车里的黑衣公子一贯地目视前方,没有半点感兴趣的样子。
但是,那抹身影却慢慢、慢慢地走进他的视线之内。突然平地刮起一道风,吹乱黄沙泥土,那人忙侧脸避风……
冰冷的深墨眼珠映着对方容颜,彷佛看到什么绝对不允许错过的事物,只一瞬间,黑衣公子毫不迟疑地跳下车,飞快往前奔去!
「啊?」少年但觉马车一阵激烈摇晃,仅是眨眼空隙,他家公子已经踩跨他驾车的位置,迅速越过自己。
迟钝地转头望去,就见自己主子紧紧抓着那位无辜路人……
飞沙意外随疾风进入眼里,孙望欢下意识闭目,疼痛的泪水都还没流出来,就给人捉住肩膀,迅速扳过身。
「--呃?」她半瞇着眸子,视线内被沙、被泪,给搅得蒙胧模糊,她根本看不清对方长相,无法分辨来人身分。
但是,即刻地,熟悉的男子气息侵蚀嗅觉,如毒液般窜入血肉,在她尚未想起来之前,她的胸廓就随之紧缩了。
「小姐。」男人冰漠的嗓音响起。
那声呼唤,穿透看不见的天地,强烈震荡她的耳膜。连她所有的知觉也尽数笼罩。
这世间,只有一个人会用这样冷的语气唤她小姐。
「啊,我……你……」脑袋里好象有东西鼓噪着,虽然对方并没有很用力地箝制住她,但是那种不容许逃离的气势,却让她心惊地想要挣开。
「公子、公子!」
有人急躁地边跑过来边呼喊着,她不认得这声音。眼睛还是张不开,她恼得想伸手去揉,却给「他」握住了。
好冷的体温。她以前曾经想过,他的身躯总是凉冰冰的,是不是就比较不怕热了呢?打小,她就是极受不了热的,一热,总觉得整个人从脑袋到脚底,全都跟着化成摊烂泥了。
她练字时,常常故意叫他站在窗边,不准他走出地上的圈圈,乖乖替她挡日,他总是一滴汗也不会流,她既羡慕,又觉得好不可思议。
「公子,放手啊!你把人家弄哭了。」
她不是哭。好久好久以前,她就已经不哭了。
「公子,光天化日,真的不适合干下抢人坏事啊!」继续哇哇地喊着。
她一定是走错路了,倘若早知道会遇见他,一辈子她都不应该经过这个地方。
眼里的刺疼减缓,她极缓慢地抬起双睫,刻印在她瞳眸之中的,一如深烙于她心底--那是一张苍白到接近诡异,而且没有表情的脸孔。
还是不成功。
眼皮可以合上,心呢?如果有门可以关起来当作不晓得就好了?虽然她愈来愈容易忘记事情了,但是却仍然在一剎那间就认出他啊……
「小姐。」他冷淡地唤着,不带感情。
她却笑了。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哪……」
日阳成为金色的光圈,在眼前不停闪烁。她晕眩难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顿时软下。
那年,他六岁,她七岁,她成为他的小姐,他是她的小随从。
然后、然后--
「啊!公子,你终于在大白天的就把人吓昏了!」





今生不做鬼 第三章
以前听管事他们传言过,小随从的娘其实是自家府里的厨娘,生下他的时候,他不哭也不闹,打从娘胎出来就瞠着一双眼,还一直瞪着人。父母怕了,便去求神问卜,竟得知他是鬼转世。十月怀胎,一听是鬼,双亲想要却又不敢要。
鬼转世,小时候,她也以为他是鬼,但是,谁死了不会成鬼?谁投胎前不是个鬼?他有脚有影,哪里是鬼?
后来,娘不知怎么就把他带了来,他六岁她七岁那年,就成为她的随从。
曾经,她打算让自己什么也不会的笨随从能够练成十八般武艺,就像那些说书故事里头,俊美且身怀绝技的护卫,总是会爱上自己服侍的小姐。不过她的随从长得不够好看,还又尸又鬼的,那时她也从未想过什么情啊爱,只是单纯觉得,随从总得要会做些事啊。
于是,她要他跟着她念书写字。
他总是一脸冷,却意外地很听她的话。
无论朝夕,他都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放在他身上的注意也愈来愈多。逐渐宽广蔓延,进而难以收拾。
然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接着,她开始感到害怕。
「……公子,大夫说这位姑娘是热昏头,睡一睡就会醒,你可以放心了。不要一直这样瞪着人家嘛,到时候姑娘醒来,一见公子你,说不准又会吓晕,到时候还要请道士来一趟收惊……这里是别人家,这样不妥当啊。」
童声在说话,那是她昏迷前听过的嗓音。
闭目躺在不知名的地方,应该要很不安,孙望欢却直觉得恼。而且周遭的氛围冷冷凉凉的,让她不太想醒来了。
「咦咦?公子,这位姑娘的嘴角好象动了一下?」
孙望欢微一心悸,不禁憋住气。可是,那人的视线实在是好冰好刺啊……
「小姐,若醒了,就张开眼睛。」
平板的声调如经似咒。在梦里,在回忆,在现实,总是不放过她。
既然被拆穿,她也装不下去了。缓缓睁开一边眸子,果然看见一个脸上像是黏着人皮面具的青年坐在面前,直直地盯着她。
年约二十左右的青年,身形瘦长,肤白得有些奇异,穿著黑衣,面容及五官都很端正,但说好看,不够俊更不是美;说丑,也根本不到那样的地步,就是普遍男人的样貌。只是,脸皮冷硬得不像活人,似鬼倒有三分。
她怎么会吓到呢?不会的。因为小时候被吓过太多次,非常非常习惯了,他的容颜,在她心里,已经无关美丑气质,就只是属于一个熟悉的印象而已。
想要坐起身,身体有些酸软无力。宗政明在旁扶她一把,接近得几乎可以互相交换彼此气息,待靠着床柱坐稳后,她的脸却反而更红了。
接过宗政明递给她的湿巾,她努力地擦着汗。
「瞧,人家被公子你瞪得不敢出声。」旁边的少年嗅到一些不对劲,于是露出自认最成熟的微笑,打圆场道:「这位姑娘,虽然我家公子好象认识妳,但他也有可能认错人,妳勇敢说出来不要紧。」
他不是怀疑人性善良,只是他家公子称她小姐,但她……真的没有什么小姐的模样啊。少年打量孙望欢身上那套简陋破旧的男装。
宗政明却是清冷道:
「我绝不会认错。因为她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记。」
「--嗄?」毫不掩饰地说出这种事情,实在太令人害羞了。少年惊奇地看向自家公子,又偷瞥了下孙望欢,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还非常年幼,好担心半夜会作乱七八糟的梦。
「你……别胡说。」孙望欢低下头,面颊热到发红泛疼。怨怼地瞪着床被。
真可恶,这家伙讲话还是一样这么容易教人误会。她左耳的红痣根本是天生的,他以前却老说那是他错手造成的。他脑袋有问题,养笨猪!
多希望自己可以大声反驳,或不要认出他,但有人要像他长得如此惨白冷脸皮也很难。
宗政明望她一眼,侧首对少年道:
「你出去,拿吃的进来。」
少年捱近他,小声道:「我说公子,这里是别人家啊。还有,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也听过男女授受不亲……」
「去。」他冷淡打断。
「是。我明白了。」少年很识相,咚咚地跑出房间。
宗政明转回视线,用眼神锁住床上的人。良久,他看见她的睑睫微微细抖,才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包裹的锦布,里面有一只翠绿的玉镯。
她垂眸瞅着,浅浅地吸了口气。宗政明有所察觉,启唇唤:
「小姐--」
执起她的手,她却使劲握住拳头,他便一指一指地扳开。
「妳为什么会一个人在杭州?」将玉镯套入她的腕节,他不带情绪地问。
他一双白皙的手,还是如同记忆那般美丽又优雅……
「镯子,是给你的。何必还我?」她闷声道。还那样随身收藏着……
十四岁那年,她让他离开,这是临别赠物。
「从小姐给我这只镯子起,我就知道有一天,会再亲手还给妳。」他的嗓音极是低沉,毫无情感变化。「小姐不是也这样想?」
孙望欢一愣,很快收回手,轻触着那玉镯,是冷的。虽然他包得那样仔细,还收放在怀里,镯子却一点暖意都没有。
「我才没有。你走了就走了,做啥想你还会不会拿镯子来还?」一直到别人来接走他的那一天,她都是不曾表现出半点要留他的意愿。
「小姐,只要妳开口,我始终会回到妳身旁。」他面无表情,感觉起来不是忠心,也并非眷恋,就只是在阐述一件不怎么样的事实。
她不会感动地痛哭流涕,倒是一肚子气。
「你每次都要乱说话,老是让别人误解。」她真的……很不喜欢他这样。「你别又啰嗦那些了,什么……你在这世上是因为我,所以你会一直跟着我……我小时候当你是胡说八道,长大也不会相信的。」
他睇着她紧捏被单的手。
「……我并不是胡说。」
意思就是,他都是很诚心诚意的了?她才不信!不信--不能信啊……
「你……过得好吗?」一脱口,她自己都怔住。
「什么才是好?」
被他一反问,她也说不出个具体。停一停,才勉强道:
「至少,要吃饱穿暖,没有被亏待。」
「很好。」他简洁道。
「那……那就好……那就好?」为什么会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点落寞呢?难道,其实在她心底深处,以为他在这世上只会有一处容身之地吗?
原来她是个那么坏的小姐……
「小姐,喝水。」他倒杯水,直接凑到她唇边。
「啊,我……」很想要他别这样,但她的确口干舌燥,又没什么力气。
一边瞪着他,一边张嘴让他喂水,赶紧喝完一杯。
「小姐,妳为什么会一个人在杭州?」他搁下杯子,再问一次。
「我……我出来游山玩水,可以吗?」她略略轻快地道,却不愿看他,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穷途末路被人赶出来的,因为那样实在太可悲。
他注视着她一会儿,拿起旁边摆在几上的包袱。
「妳身上并无太多盘缠。」
「你!」她抢下自己的东西,只是这样动作就直眼花。包袱里头有多贫瘠,她都想流泪,胀红着脸,她试图平心静气,说:「你不要多管闲事了,也不准喊我小姐。」他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分离七年,什么都变了,就像他们的容貌,纵然留有孩时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同了。即便能够这般对话,可以试着找回熟悉的感觉,却仍然有某些部份再也无法回到当初。
他睇她一眼:「妳途经杭州,打算去哪里?」
「我刚说了,游山玩水。」说不出目的,她只能这样回答。
「妳没有银两。」
他完全没长进,怎么还是老爱抓着话柄转?孙望欢有些赌气道:
「总之你管不着。」
他沉默地看着她。
她向来就怕他那种眼神,好象可以穿心似的。
「小姐,我要留在杭州一阵子,妳就先和我在一起。」他低声说道。
「什么?」孙望欢原本回避开来的视线又迅速转回,讶异地瞪住他。
「妳先和我一起留在这里。」他站起身,往门边走。
他讲话向来没有高低起伏,听来活像念经,她却紧张兮兮。
「我……」忽然止住口,她瞅着他瘦直的腰,抿抿嘴,试探地问:「如果……如果我说我不要,打算自己离开呢?」
他伸手推开门,偏过脸:「那我会去找妳,找到为止。」
闻言,孙望欢微微吸一口气,手心满是汗意。
她晓得他会做到。小时候,刚开始她排斥他,故意和他玩捉迷藏,并且要他一定得找到自己,否则不准休息,然后她偷偷跑开,放他一个人在庭园里绕圈,并且在心里笑他笨猪。
结果,一日一夜,他没睡也没吃,就只是异常执着地在那一小块几乎踏烂的地方--
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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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被她赶走的。
她随便成为他的主子,随便戏弄他,随便奴役他,然后再随便丢弃他。她以为他会恨,但是却什么也没有。
她也怀疑他会恨人吗?他如果恨,对她而言,或许还比较好……
「孙姑娘,我家公子当真『曾经』是妳的随从啊?我看我家老爷颇器重他,本还以为他们是亲父子呢。啊,说到我家老爷,姑娘妳大概不知道吧?我家老爷膝下无子嗣,是一个儿女都没有哦,他去求神问卜,听说是因为他早年为了赚钱做过不少缺德事,所以落得一个没有人送终的下场,不过老爷大概自己也想弥补年轻时的过错吧,铺桥造路的做了不少好事,也是这个原因,他才会收公子当义子吧。」
孙望欢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这两三天下来,她真的觉得他……话好多啊。
「你跟宗政……你跟你家公子多久了?」她好奇问。
「半年。」不多不少。
「我真是佩服他i…」她喃着,摇摇头,从自己包袱里取出笔墨。
「是啊,我也是很佩服的。」少年没有察觉她的意有所指,只是兴奋地说道:「我家公子虽然表情冷得像死人,但是他可真是厉害,尤其在辨别字画真伪这方面,是真古董真笔迹,还是临摹不值钱的骗人玩意儿,他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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