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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惊鸿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折月成酒
魏宫唯有一人黑着脸是所有人不敢指责的连鲤看了看母后,对着那黑脸女人有些紧张地说了声“有劳石兰姑姑了”
大宫女石兰黑着脸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谢恩,便收了手立在盛装貌美的太后身后,看着好像一尊雕像一样没有了声响连鲤看着那垂在宫裙两旁的厚茧粗手,忽然觉得自己真被拧起来肯定不止那么刚醒来那莫名的浑身疼痛那双手比自己记忆的更为强壮有力,他觉得,至少应该算得上是暴走屠夫的等级经过石兰的对比,回头再看着眼前端坐的太后,简直惊为天人,连鲤虽然浑身虚弱却一脸撒娇说道“母后今日很是美丽动人”
事实上他对于大魏太后的突然到访也觉得满心奇怪,然而他才不会主动提“怎么来了”这种问题,一般这问起种问题简直是给自己找事做比如母后今日怎么来了,当然是因为陛下逃课啊母后今日怎么来了,陛下又需要聆习新策啊母后今日怎么来了,陛下该去觐见各路大臣了啊……这种事儿他已经做的很多,即使年纪再小,也早已经学会了不主动去撩拨麻烦事儿他心下暗暗决定,当个安乐皇帝就挺好的,像是前几任皇帝都不得善终都是因为想的太多,他才不想年纪轻轻就驾崩此时此刻,自然是靠着上头有着王叔与母后的庇护,偷闲瞎逛,不理朝政,当个游手好闲的皇帝就好反正自己年级还小,还有许多年许多年的时光足以逍遥,母后,王叔,还有司寇宰相他们的事情,他不想学也不愿意去学
太后卫若水这才淡淡一笑,神态举止之间有些疏离,嘴上却带着关爱的腔调淡淡说道“陛下龙体有恙,这次醒来才是该好好休养”
有恙?有什么恙?总不会是有孕吧?
连鲤愣了愣,只觉得脑袋有些疼,想起来断断续续一些片段,好像自己做了个胡梦,追着谁从天上掉下来……嗯?不对!好像是追着一个小孩子掉进了水,然后还有那只手拉住了自己……
他猛地一抬脸,虽然还没理清楚混乱的梦境与记忆是怎么回事,却想起了落水的那些事儿,目光担忧而急切地看着自己的母后,急切地问道“他们呢?”
太后卫若水依旧庄严地叠手于膝并不作声,只是用责备而失望的目光看着这样着急的魏国皇帝,不知为何眉头皱了皱
一旁的石兰垂眼,微微往前一步答道“回陛下,那三位虽说受了惊吓,都由各位府上接了回去,并无大碍”
没事就好半靠在床头的连鲤神色一松,呼出一口气,挠了挠觉得后背靠枕的地方有些闷热透汗,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地将被子提了提遮住胸前,下意识摸了摸穿得严严实实的里衣,这才讪笑着悄悄看了眼床榻前的太后“母后,朕一时忘……”
“现在才想起来遮掩有什么用!”太后淡若春风的神态一变,有些恼怒地打断,连鲤赶忙闭嘴,低头作检讨状,那盈盈大眼蓄满了泪水,很是可怜
太后眉头皱得更紧,低声怒喝道“母后千交代万交代,你便如儿戏般胡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若不是没有解衣,若不是你年龄小!若是……若是被其他人现,便是咱们母女立即丢了性命也不为过!”
“可是……”
“住嘴!”
太后面色一沉,猛地俯身一把紧紧抓住连鲤的手,十指握得极紧,几乎要将其手指生生掰断,几乎是咬着牙看着他,恨恨低声说道“要是你女儿家的身份被得知,你可知道会有多少人死?你若是不争气,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母后何苦这般费心?!”
太后卫若水一语道破大魏帝国最为惊人的秘密谁也无法猜想得到,大魏皇帝不是他,竟然是“她”
魏国皇帝的女儿身……终究是那时的无奈之策,又怎能让朝臣、百姓甚至敌国得知?秘密大白于天下之时,必将引起无数变乱房内房外安静至极,锦被内的连鲤怔怔看着面色阴沉的太后,眼光芒一黯,许久,低头,闷闷说道“孩儿知道了母后安心”
待太后阴沉的脸稍有缓和,稍稍平息了怒气后,心下也有些不喜自己先前太过生气的冒失举动然而若不生气如何成器?她看着床上的孩子低着头,穿得严实紧盖被褥,额头竟冒出细细的汗水来,一肚子的怒火也消散了些,只是再闲聊交代两句便唤了门外的其他人搀扶起身,准备回了慈济宫
“母后?元香呢?”连鲤终于耐不住心底的好奇与担心问
太后的脚步微微一顿,珠钗玲珑,侧过完美的脸庞,淡淡说道“母后知晓你在意那宫女,但无论如何,你的身边不能留无用之人”
所以呢?
连鲤下意识抓住被角,看着自己母亲远去的背影,忽然耳尖地现自己宫有些安静得可怕……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一样唯有石兰静立在旁,吩咐门外静声候着的宫人烧了热水来
“石兰姑姑可知道元香去处?”连鲤很是紧张地看着石兰问道
“二等宫女元香,因职责疏忽,已往徐亨公公手下教养”石兰面无表情说道
既然石兰姑姑都说了,只要人还在宫那迟早回得来,应该没事了连鲤拍拍胸脯,摇了摇头,忽又想起此次一路牵扯的宫人也有十几个,不过母后此次惩罚好像松懈许多,比如元香本该是逐出宫去的,便又
石兰正吩咐着宫女倒水,自己将太医调配好的药材浸泡入桶,脚步一顿,眼眸只是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淡淡说道“太后心慈,那些宫人见之不报,都逐出宫去了”
那便好连鲤心下的担忧放了下来,很快便忘了个精光,任由石兰服侍除去里衣,舒舒服服泡进了水里因着年纪小与保密因素,她自小沐浴皆由石兰处理太医又说她先天不足体弱气虚,于是每日服药之外就算洗澡也要泡药每日许多切片好的药材由宫人浸泡蒸煮再送来,滤过澄清,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透红得像稀释过后的石榴汁,药香浓郁又带着股熟悉的清冽凉意,闻起来并不特别难闻
“那日救朕的是谁?”她忽然想起那朵白莲花,一身清冷的蓝衣像极了夏夜的澄蓝星空
“听在场的公公说,是司寇宰相之子司寇准公子另二人一为南路洪武俊将军之女洪曼青小姐,一为施昊大人独孙女施洛雪小姐”
连鲤一愣,下意识在心默数一下,居然有五十二个字,现这好像是自己有史以来听到石兰说过的最长的话了不由有些惊奇,只好继续问了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听闻洪小姐被将军大人禁足,司寇公子与施小姐因惊吓卧病在床”
“嗯?司寇小子也病了?不如这样,传朕旨意,送些宫补品往各府,司寇小子的那份多些,至于洪曼青嘛……”连鲤忽然眉开眼笑,撑着下巴眯着眼说道,“反正生龙活虎不用补,这事也是她惹出来的,明日替朕送封信往她那”
石兰面色不变,神色依旧冰冷,淡淡应下,不一会儿皇帝的旨意便由她的手下从宫传出,几名大太监态度谦恭双手捧着圣旨坐上马车,一路骄傲而无言地将圣旨送往各府此次唯一不同的是宫太监侯三儿因救驾有功荣升二级,直接受命于徐亨大总管之下,受封第二日便得了传旨的圣遇,一时间宫人太监纷纷传言,侯三儿这次恐怕要一飞冲天了
事实上,这侯三儿入宫时间要长不长,要短不短,在宫排行的辈分却一直不高,差的就是一表现机会此次得了机会即便睡觉也忍不住咧嘴笑出声,虽然还是谨慎地在诸位同僚面前谦虚而矜持地说着不敢当不敢当,待抬头挺胸出了宫门,也不由得面色得意
等他一下了车来到宰相府前便嗅到槐花巷一路清扫洒水过后的清新气息,赶忙几步上前满脸笑容,虚虚扶起不知等候了多久的宰相夫人,也禁不住飘飘然来
毕竟这是大魏的宰相,司寇向明的府邸
大堂,宰相夫人及一干亲近侍从一并恭敬跪下,侯三儿从一旁的小太监平端着的紫楠托盘双手托举明黄的圣旨,拿腔拿调地清了清嗓子,这才高声宣读起来待宣读完一溜的褒扬之辞及附上的各种赏赐,竟也过去了好一会,众人谢礼,仪式才算完毕宰相夫人含笑接过圣旨,又交给那旁,有人恭敬上前接过,只待稍后焚香进贡府内祠堂侍奉尊位,然后前方府内小厮侍女开道,引着侯三儿入了内堂,美婢悄无声息踩着莲靴送上瓜果糕茶便安静退下,宰相夫人与侯公公互相看了一眼,客气一笑礼让一番,侯三儿这才翘着兰花指端着姿态轻嘬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
这声赞说得极其诚恳,他虽出身贫寒不懂茶品,然而宰相府内茶盏又岂能是一般的俗物?
旁边的相府夫人将将三十的年纪,姿色艳俏衣着华贵,此时闻言也笑道“倒也称得上是好茶,这贸州银芽入喉清甜,甜带涩,足以回味甚久,除了年贡入宫的金芽,倒也算是一等佳品公公一路辛劳,妾身早已安排妥当,回宫之时带上些润润喉吧”
侯三儿一听一乐,却又端正神色摆手道“老奴不敢,陛下近侍,岂有收受之理?”
宰相夫人早已看透了宫百态,脸上是热情的笑,复又宽慰说道“不过是些不值钱的俗物罢了,何人在意?妾身不过是体慰公公为陛下尽忠的心意罢了”她说着,一手掩住红艳的樱桃小口,一手轻轻一挥,门外静声候着的
侯三儿的眼都直了,只觉得嗓子一阵干渴,他是想过飞黄腾达的日子,但未想会这么快这么真实,急忙抬手举杯急急吞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这才平静些许,压着强烈的伸手**笑眯眯问道“老奴……不知夫人什么意思?”
宰相夫人面上热情的笑忽而一凝,眼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面色却有些忧愁起来,蛾眉轻蹙“公公莫要误会,不过是妾身的一点私心罢了那日陛下落水,听闻太后震怒,妾身不过是想探探风,若惹得几位贵人不满,终须及早准备入宫请罪的”
侯三儿一听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于是心底也放松下来,宽慰道“宰相功勋卓著忠心为国,夫人无需太过担忧”
“那太后?”宰相夫人轻抬脸庞,低声问道,一脸的明媚娇嗔
侯三儿装模作样地四处悄悄看了遍,这才附过身低声说道“说起太后……哎哟,那几个宫女太监被打了五十大板,屁股肉都打没了……”
“这么狠?”宰相夫人惊讶地捂住嘴,复又拍着胸脯松了口气道“打个半死总比丢了性命好”
“哪儿呀”侯三儿声音更低,目光透着股分享秘密的快感,脸色却有些森森然的阴郁,咧嘴露牙笑道“石兰姑姑监管行的刑,太后手下的人,那些打烂了屁股哪能活命,统统拖出宫去埋了……”





百步惊鸿 1-006 司寇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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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三儿看她这反应内心忽觉得很满足,心里得意洋洋地想着纵使你是阳关望族之女,终究比不上魏京宫的繁华,毕竟见识小了些这么想着,再想起自己作为宫地位将要飞升的一人,也不由得面露自得之色来
等他回过神来,宰相夫人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试探问道“不知陛下可好?那原本择定侍读之事呢?”
“这……天子之事,不可妄言”
侯三儿忽然面露难色,面露了然之色的薛燕回又从袖下悄声递过来一张银票,一看数额,侯三儿装作恍然大悟的神色,一拍脑袋,喜眉笑眼悄声说道“老奴这记性,侍读一事关乎皇室,怎能马虎听说往后延了些日子,下月初一的日子”
宰相夫人微微皱眉,似乎陷入了沉思
“夫人放心,老奴在宫也听闻大公子早慧知世,闭门研读,小小年纪也是才华横溢,再说二公子,虽说老奴了解不多,救驾有功,单凭这一条就增色不少……”
“救驾有功么?”
宰相夫人似乎下意识重复了一句,微微蹙眉“公公不知,我膝下有冶儿一子,可怜那孩儿自幼多病多灾,幸好争气通读四书五经,不知可否有幸入选?”
侯三儿不知为何眼皮一跳,想到了那日浑身湿泥明明应该狼狈不堪却清冷镇静至极的孩子,不由得脱口而出说道“这老奴怎敢妄言,一切皆顺圣意只不过,老奴觉得大公子自然是无需担忧的不知夫人如何打算,二位公子聪颖过人,若是双双入选,岂不是了了夫人的一件美事?”
宰相夫人的悲伤神色一顿,神色更为失落,哀哀叹气道“公公不知,我家准儿,他的生母虽地位卑微,但自归府之后就由妾身带大……可惜,妾身事事躬亲,然而毕竟少时流落乡野,又让那个不清不白的生身母亲耽误了,天资终归愚钝了些怕也因他可怜的身世记恨妾身,这些年来人前人后也不肯与我亲近……”
侯三儿听着也显露出颇有同感的神色,心下也把那日司寇准的反应都归结于不知感恩的原因上,于是又笑眯眯地称赞了一番夫人仁慈心善的说辞,直至时辰渐晚这才拱手相送,怀揣着满满的收获,一脸满足地坐上马车一路冲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待那宫车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立于门外的宰相夫人这才渐渐敛了一脸的笑意,明媚娇弱的笑容不见,阴沉着满是压抑怒气鄙夷的脸,朝门外唾了一口,撇着嘴怒骂道“肮脏的阉狗杂种!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嘴脸!”
侍女们有些胆怯,不敢回答
“我问少爷呢!”宰相夫人回,猛然提高声音,惊得二人差点儿跪下
“少、少爷去了竹园……”侍女越说声音越低,显然她也知道大少爷司寇冶去竹园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宰相夫人薛燕回抬手揉揉太阳穴,有些疲惫,眉头却皱得更紧,吩咐一声便由掌灯小厮打着灯笼引路朝着相府深处走去
说起现下的宰相府邸,是由上一任老宰相在京留下的产业当初老相爷一生清廉,临老却因一句劝诫遭到先帝贬谪黯然归乡,先皇西去,新皇继位,这处槐花巷大宅院空了数年后便由太后赏给了大魏历史上最年轻的宰相司寇向明司寇向明将宫所给的修缮费用大多自请填了国库,赢得了满朝上下的赞不绝口,只在原有的基础上简单修缮了一番这后方的竹园刚接手时是一堆的乱世杂物堆砌的废弃后园,类似仓储纳物的职能薛燕回初来乍到之时简直无法忍受,若不是自家的丈夫兴致高昂地设计修建,她只怕是搬了阳关娘家全部家产来也要砸个大手笔修个金碧辉煌人人都说司寇宰相清廉,所谓修建不过是按着他的想法搬走了一庭院的乱石,修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穿过庭院,靠墙边是几丛细竹斜影而立,一方鱼池一面石桌,隔绝人声,幽静清雅
此时此刻,幽静清雅的竹园,却有些奇异的声响自厢房后黑暗处传来,啪的一声,好像是有谁拍动双掌的声音
薛燕回的眉眼一跳,脚步更疾,往厢房后的黑暗处走去竹园冷清少有人光顾,更少人知道修缮过后的厢房后其实有一个积水的大坑,大坑犹如寻常的小湖,里面倾倒着前期清扫的废石杂物,司寇宰相到修建后期似乎也厌倦了改造,索性也再不管,这方废湖也就这么藏在相府最深处的角落内
一转弯,薛燕回便看到不远处湖边两盏鬼火似的灯笼照亮阴阴暗暗的一块角落,司寇家的大少爷司寇冶正抬着手,一手握着柄藤条,对着湖岸阴暗处说些什么
那处阴暗的地方立着个瘦弱而倔强的身影,好似暗处挺立的一竿细金竹司寇冶似乎了火,暴怒着一鞭抽了下来啪!那倔强的身影
“胡闹什么!”薛燕回低声怒喝,几步上前去一把夺下了儿子手的藤条,瞪了一眼,转而又看向其身后神色不安的两名小侍女,张嘴骂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许让少爷来竹园!没听进耳朵吗?!”
那两名小侍女一跪,带着哭腔惊慌为自己辩白着,无非是什么少爷之命劝阻不住之类的说辞薛燕回懒得听那些,低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带着怒气问道“冶儿,为何不听娘亲的话!”
那旁的司寇冶作为相府的大少爷,年龄较司寇准大些,却也不过十一二岁,模样理所当然地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只是两条眉毛极粗极浓,此时被夺了手的藤条也不哭闹,根本不怕即将火的薛燕回,笑嘻嘻地回答道“听说今天宫里面来人了,还颁了圣旨,我这哥哥居然才知道弟弟会游泳,这不,我让亲爱的弟弟下水给我表演表演,他竟然不肯呢”
“你这么不听话,万一你爹看到了怎么办?”
薛燕回又是蹙眉一顿不轻不重的训斥,说完了,这才微微侧头,在昏暗光线下看到了司寇准的模样外袍不知何时被扯开丢到一旁,仅着脏污的白色里衣立于岸边瑟瑟抖,未束冠的一头黑凌乱披散,夜间湖面湿气打湿了梢,黏糊糊地几缕黏在那张微白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只是偶尔憋急了,他才闷着声音难受地咳了咳,那双手始终紧紧地贴合双腿,一动不动,握着拳头
薛燕回静静地看了司寇准的拳头半晌,忽而一笑,笑容明媚艳丽,好像世间最慈祥的女人,微微翘起一只保养得极其良好的皓腕,轻声招呼着距离不远的司寇准道,眼里泛着柔软的笑意,声音如黄莺一般婉转动听道
“准儿过来,大少爷和你闹着玩呢,你别这么不懂事,站在那里怄气干什么?”
司寇准立在距离湖水仅有两步之远的地方,微微抬头,似乎透过湿漉的隙看了一眼,脚下却不动弹,他的肤色向来白皙,此时被湖风一吹更加苍白,湿漉漉的头贴着苍白的皮肤,好像是从湖水里面钻出来的冤魂一般,在阴暗的灯光下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那定定看着自己却又毫无感情的眼神让薛燕回一阵极为不舒服的反感
但她的笑容不减反增,只是眼角的笑意似乎凝固起来,从樱桃小口轻悠悠飘出的声音更加柔和,在弥漫夜雾却透着股阴恻恻的鬼气她笑意盈盈看着司寇准,又轻轻地招招手和蔼说道
“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半夜三更穿这么少跑到这湖边来,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可怎么办?”
司寇准幽幽地盯着她,却依旧不肯走动一步,好像是湖边的石雕一样定定立着,固执地抿着嘴
薛燕回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惊讶,再次柔弱一笑,叹了一口气道“你让你娘在阳关怎么住得安心?”
一直不动的司寇准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母亲,这才微微动了动
薛燕回笑道“过来,好孩子,让我好好看看”
司寇准低着头,极其缓慢地挪步,最终不言不语站在了薛燕回的跟前
“真乖”
薛燕回轻轻一笑,伸出白嫩嫩的一手轻轻拂开了司寇准脖颈间的湿,手一拂过,那处便露出了白皙莹洁的肌肤,那肌肤上隐隐留着些横横条条的红印子,透着股残暴和诱惑的味道
“幸好冶儿用的是细拧过的粗藤,你看,这孩子手劲再大,打你也留不下什么明显的痕迹的”薛夫人笑意盈盈地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红色的鞭痕,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寒冰一样让司寇准的肌肤寒颤,突然面色一冷,一手扣住司寇准瘦弱的肩膀,她狠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让相爷可怜你?告诉你!自打你和你娘一出现,我就知道你们娘俩儿是一路货色!装可怜的劲头大得很啊?”
司寇准身躯微微一震,抬起头,苍白的嘴唇微微一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低着的脑袋微微抬头,自湿之间看着薛燕回,看着这位相府的大夫人,牙关轻轻战栗着,眼神却冷静而淡漠,好像被侮辱的并不是他自己一般
“想让你娘在阳关城过得好点,那就给我闭嘴老实待在你该待的地方!”
薛夫人冷笑一声甩开司寇准的衣领,啐了一口,待吩咐了旁边的侍女送了大少爷回房,也施施然正要离开,
这双像水墨晕染过的狭长眼眸睛温润而淡漠,像极了那个贪得无厌嚣张拨扈的女人……好啊,救驾有功救驾有功,救驾有功又怎么了……
只要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一念至此,薛夫人激动得有些颤抖的身躯忽然平复了下来,微微一笑,更加娇美动人,对着身后的两名侍女微微一扬下巴,冷冷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明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我就听说二少爷半夜游湖落了伤寒,有侍女今早才现急忙禀报你们知道吗?”
“是,夫人”
两名侍女面面相觑,不敢反驳,脑袋低得死死的,一人压着司寇准一人提来湖内的脏凉的凉水,劈头盖脸,哗地一下浇在了司寇准的身上薛燕回柔媚一笑,心满意足地缓缓离开司寇准没有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冷冷看着薛燕回离去的身影,湖水冲开黑,显露出绝色清冷的脸庞,目光好似黑夜,冷漠空洞至极
待到东方初晓,被强按着淋了一夜湖水的司寇准才裹着湿漉漉的肮脏外袍脚步踉跄地摸着回了自己的房间晨间的凉意加重了身上沉重的寒气,身上抽打出的印子虽未破皮看不出伤痕,却伤了底下的血肉,因为湖水冲泡过后肿胀而时不时出一阵隐隐抽搐的疼痛,他的喉咙燥疼,胸口因着一天的变故,好像有一块红烧铁碳卡着一样
相府后院的一干仆役皆未起床,他的房间便是远离相爷书房与正堂,与下人们混居一处所幸他与厨房处还有一墙之隔,他得以像受了伤的野兽一样独自一个人****伤口
司寇准一路无言,强忍着心里翻腾着的情绪,轻轻摸索着开了房门,反身轻轻插上木栓关得紧紧的,这才背靠着门扇抱着膝盖蹲了下去,将脸埋在黑暗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直至许久,才扶着门旁的木桌勉强起了身,目光依旧清冷,眼角微微泛红,面色却惨败地可怕,双颊透着股不正常的红晕,更显得脸色难看
不许哭,不要倒下
他喃喃地轻声说着,告诉自己强撑着,一手伸出搭着桌沿,一手紧握着拳头,眼底的清冷忽然被愤怒的火焰烧红,牙齿轻咬咯咯作响,他不知道是因为彻骨的寒冷,更是因为心难以抑制的悲恨,眼常有的冷然变为了更为复杂的情感,不甘、愤怒、无力,诸多情绪,让他恨不得大喊大叫摔打一通
可是不行啊……他最终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咬咬牙缩回了手,看着自己屋内简陋的桌椅床柜,叹了一口气,可是胸腔间堵着的那股气,那股好像火一样憋着的、却熊熊燃烧着的气息,却让他更加难受,难受得恨不得扒开胸膛丢弃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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