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半年的二三事
作者:岷江月
她昨天上了宾馆……
哇!原来「爱情宾馆」是长这样啊,有好多好玩的东西耶!
别误会,别误会!她不是坏女孩,也没做坏事啦!
她是因为掉了特制的钥匙,又没带足够的钱,只好跟同居的「表弟」去宾馆窝上一夜的。
他们真的是表姊弟喔,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罢了……
他说要当她一辈子的「护卫」,在她身边保护她;
害她感动地眨着泪眼对他说「我也要当你一辈子的好表姊,照顾你、疼爱你!」
呃,怎么了,她说错话了吗?他干嘛用杀人似的眼光瞪着她!
什么?不要当她的表弟?那……他要当她的谁
夏半年的二三事 第一章
八月一日
这天,对于雷依斐这个实习老师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因为,从今天起,她就是一个老师了。
虽然名义上是老师,但身分却非常暧昧,尤其是实习老师只有八千元不到的薪资,因此就薪资水准来看,她仍然还是一个学生。
据说明年度开始,连八千元都没有……
依斐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父母为了移民美国,两个月前已经去坐移民监,要一年后才能回来。这一年,依斐得自立自强。
靠着八千元和父母给的零用金来自立自强,依斐愈想心情愈是沉重。
更烦闷的是,她为了要留在台湾实习而和决定赴美深造的男朋友谌志杰分手了,她甚至烦到连实习学校都忘了选,还好她的好友绿庭有个当高中老师的姊姊,靠她的安排,依斐才有安身立命之处。
今天要开始实习,总不能再让朋友的姊姊难做人,于是她不得不振作。
她默默地走在通往捷运车站的路上,顺着人潮而走。
天气非常的闷热。
八月,又叫三伏天,就是那种壁虎、蟑螂、蛇都该伏着不动的月份。
依斐虽然不是变温动物,但血压很低,所以她也自觉应该要和壁虎蟑螂一样,最好是伏在家里不要动。再加上失恋……
不行,她一定要振作!她又在心中勉励了自己一次。
她走进了捷运入口的楼梯,迎面而来的冷气让她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她握起了拳,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提起精神,抬头挺胸地走下楼梯。
现在正是上班、上课的尖峰时候,大家都快步地往捷运站入口移动,有一个块头不小的男人一直走在她的前面,因此她不断地看到一个墨绿色的色块在她眼前晃动,有点像棵大树挡着她的路……
砰!
「哇!」她惨叫了一声,一个闪神,撞上了突然在她面前紧急煞车的男人。
由于撞击力量不小,她整个人当下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跌下楼梯——
就在这个时候,有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左手臂,使得她免于在众人面前跌个狗吃屎的窘状。
这个人的手劲有着十分强的力道,紧紧地抓着她,让依斐顿时起了安全感。
从这儿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谢谢、谢谢!」
依斐低头连声道谢,想将那男人的手自身上移开,但那个男人却仍然死抓着她。
依斐觉得奇怪,抬眼定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眼前这个男人……不,应该说是男孩吧,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长得比一般人还高出一个头来,他的体格健壮结实,只是那张脸,有着男性化的刚性线条,又奇妙地带着点孩童般的秀气。
怪异的长相,但是依斐承认,应该是帅的那种怪异吧。
不过依斐总觉得这种长相有一种熟悉感。
一直看着别人的脸,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更何况是一个陌生人的脸。她只好垂下眼看着他的衬衫,墨绿的gucci衬衫……
等一下!这个人不就是刚刚突然停下来的人?!
依斐立刻就想开骂,但,是他及时抓住她,让她不致跌个狗吃屎的,现在再来骂人好像也说不过去,但无论如何,罪魁祸首总是他吧?
「你可以放手了。」依斐用温和一点的用词,但语气带着一些些不高兴。
然而,那个男人还是没有放手,正用着有些惊异的眼神直盯着依斐瞧。
她开始有点不爽了。
怎么?想找她赔偿不成?明明是他自己先停住脚步的,难不成走路还要像开车一样,要保持安全距离吗?
男人可能感受到依斐不友善的眼神,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臂。
「对不起,我对台北不太熟,正在抬头看捷运的地图。」他指了指墙旁的捷运路线图。
「你要到哪里?」
男人突然露出可爱的笑容。「我想到景安站。」
「那你——」依斐正想指给他方向时,一个陌生、略胖的中年人又冷不防地往依斐撞了过来。
依斐站不稳,一把又向那个男孩撞去,顿时就撞进了他的怀中。
她闻到年轻和……再度出现的熟悉气息。
奇怪,她究竟在哪里看过他?
「你们不要在人这么多的楼梯中央谈情说爱好不好!」那个中年男人大骂。
叫骂声让依斐从回忆的搜索中醒了过来。
她转头瞪向那个中年男人,不甘示弱地回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和他在谈情说爱呀?人家在问路好不好!」
那男孩不知为何地笑出声来,依斐不爽地往上看,此时才发现自己还在他的怀中。
她立刻离开他怀里,面红耳赤地说:「我们先走下去,下去再跟你说。」
她转头下楼梯,那男孩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她。后头跟着一个这么大个头的男孩,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她有些不安,突然手机响了。
是袁紫轩,也就是她大学同学袁绿庭的大姊,她在文泰中学当教师,这次实习就是她介绍的。
「袁姐早。」
「还早?!你现在在哪儿?」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气极败坏。
「要去坐捷运。」
「你现在还在捷运站?!」那头声音高了起来,依斐不禁将手机拿开一点。
「对啊,不是八点才上班吗?现在才七点半呀。」
「你在说什么!我现在都已经在学校了!」
依斐脸色一变。「不是八点才上课吗?」
「导师七点半就要到校!教务主任正问起你,说你怎么还没到!」
依斐楞了一下,惊呼:「怎么会?!」
「你给我快点来,别让我丢脸!」
「是!」
依斐挂了电话,向前跑了起来。她拿出悠游卡,立刻就想刷卡过去,左手却突然被一把捉住。
是刚刚的那个男孩。
「喂,你还没告诉我景安站要怎么去。」
依斐急了起来,只好指着售票机。「你先去买票机那里看,那里有路线图。真的再有什么问题,问那边那个服务中心,我现在很急呀!」
她甩开他的手,通过验票口,半跔半走地往月台奔去。
男孩看着她的背影,嘴边突然浮起一抹轻轻的笑意。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依斐跔得要死,还是没有赶上车,她急得跳脚,焦急地直看着车子的来向。此时那个男孩也下了月台,他应该是要坐另一条线的,但他却跟着她下来了。
没错,他在跟踪她。他站得有些远,但依斐正满心满眼只等着她的车,完全没注意到那男孩在跟着她。
就在依斐说出第一百九十八次诅咒的话之后,车终于来了,她立刻就冲了进去。这站是重要的转车站,人潮顿时拥了上来。
依斐被挤得快要不能呼吸了。突然,她发现有人居然敢把手放在她的屁股上!
她立刻一把抓着那只手用力一扭!「喂,先生,你在干什么?!」
她大吼了起来,果然是一个糟老头,想到刚刚居然被他性骚扰,依斐不禁觉得思心了起来。
「你干嘛抓住我的手呀,我什么也没做!」
「少装蒜,你是要我将你扭送站长室吗?」
「等一下!车上那么挤,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你的,你干嘛这么紧张呀!去站长室就去站长室呀,我怕你呀!」
那糟老头居然不甘示弱地叫了起来。
「好!那就去……」依斐突然想到自己没那么多时间跟他耗,只好恨恨地说:「要不是我赶时间,我就抓你去站长室。你给我站远一点!」
那糟老头还在继续小声地骂:「你说我摸你,你要拿出证据来嘛!人这么多,而且女孩子被摸一下算什么?」
依斐愈听愈火大,正想骂回去,但车子刚好到站,依斐便冲了出去,瞥眼见到那糟老头也走了出来,她立刻故意用脚绊了他一下,糟老头没留意便跌了个狗吃屎。
「先生,你要好好注意脚步才行,老人家趴在这里很危险的!」
「你!是你绊倒我的?!」糟老头有些气急败坏。
「哎唷,先生,你说我绊倒你,你要拿出证据来嘛,人这么多,而且,老人家本来脚步就不稳呀。你千万要小心哟!」
依斐讲完,立刻得意洋洋的大步离开。
因为出了口怨气,她觉得痛快得不得了。嘴角扬着笑意,却突然听见一声小小的笑声,依斐立刻看向周围。
此时她才发现,刚刚那个穿着墨绿色gucci的男孩,正站在她身边。
他不是要去景安站吗?怎么也到这一站来了?
算了,她没那么多时间管这些,已经四十五分了,依斐紧张地跑了起来。
人潮竟是如此汹涌,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在大海中上不了岸的乌龟。
天哪!难道以后每天都要「横渡」这可怕的人潮吗?
等她终于到了实习学校时,已经是八点五分了。
依斐根本没有时间欣赏文泰中学相当引以为傲的罗马圆柱式校门,自然更没有注意到,刚刚那位墨绿色的gucci男孩,与她一前一后地来到学校。
他看着她飞奔进去的身影,别有深意地笑了,而后仰起头,看着这相当雄伟的校门。
「文泰中学吗?」那男孩喃喃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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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斐一进办公室,自然免不了一阵好骂。
还好袁紫轩看在她是妹妹好同学的份上,帮她讲了些话,否则,可能会被罗嗦的教务主任和校长给骂上好几个小时。
而暑期辅导本来只上到中午的,但因为她是实习老师,有一堆事等着她去交接,等到她全身疲累的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一回到家,她甩下高跟鞋,将自己狠狠往沙发丢去。
闭上眼,她有股想杀人的冲动。
可恶!真是超级不顺的开始。
难不成这是老天爷在暗示她其实不适合当老师,该做另一个选择吗?
应该选择与谌志杰去美国吗?
她把脸埋进抱枕里。
想到谌志杰,依斐的心又是一阵难过。她与志杰是班对,因为两人分在同一组,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她一直以为会和他走下去的,却没想到志杰决定赔偿公款,放弃教职,到美国深造。
但她不愿意,想要拿到教师证后再说。两人怎么谈都谈不拢,她负气地说分手,谌志杰居然也就同意了。
原来分手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俩都是好强的人,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打电话给志杰,志杰也没有联络她。
此时,电话铃声如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吓了她一跳,也打断了她的思考,她万分不高兴地拿起了电话。
「谁?」口气透着万分的不爽。
「斐斐?」对方叫着依斐的小名。
依斐楞住了!这个轻轻暖暖的声音……
「小舅妈?」依斐几乎不敢相信。
「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对方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舅妈,好久都没有联络了。你在美国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说:「对,我现在已经在纽约定居了。」
「……」依斐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与你小舅舅早就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你们到美国不久后就离婚了。」
小舅舅和小舅妈是在十年前,为了表弟尹翔文的身世问题而离了婚。之后,翔文和小舅妈的事就变成了家族里的禁忌,大家都不愿再谈起。她几次想问翔文和小舅妈在美国究竟好不好,但父母都不大想告诉她。
十年竟就这样过去了。如今再听到小舅妈的声音,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舅妈……我还可以叫你小舅妈吗?」
「当然可以。」小舅妈有些感动。「斐斐,小舅妈真的很感谢你还愿意认我这个亲戚……」
依斐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别这么说啦!小舅妈,我很想你和翔文的。对了,翔文现在还好吗?」
小舅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说:「斐斐,小舅妈今天打电话给你就是为了翔文。」
依斐诧异。「翔文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自己飞回台湾了。」
依斐楞住!
「斐斐,我想请你去找他。他小时候就很依着你,你去找他,他或许会听你的。他与我之间有一些误会,怎么都不肯接我的电话,也不肯主动与我联络。」她轻叹了口气。「我现在的工作暂时走不开,可又担心他,所以我想拜托你去看看他,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照顾他一阵子吗?」
依斐在电话这头已经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曾在台风天的洞穴中,与她誓言不离不散的小表弟,现在回来台湾了……
夏半年的二三事 第二章
十一岁大的依斐张着大眼睛,在三合院中穿梭寻找。她是第一个发现翔文不见的人,在这个台风即将登陆的时候。
今天还是翔文的生日呢!她上星期本来计画好和翔文要在秘密基地过生日的,所以特地从台北回来老家,没想到却遇上了台风,只好取消计画,准备乖乖吃着小舅和小舅妈准备的大餐。
不到晚上,台风已经来了。听说,秋末的西北台是很可怕的。
不过,台风来还是小事,傍晚的时候,小舅接到的一通电话,才是家里真正的台风。
那通电话之后,一向笑脸迎人的小舅突然对着小舅妈大吼大叫。爸爸和妈妈,以及其他的舅舅舅妈,还有舅公舅婆、外婆和三姑婆,总而言之,三合院中的大人都赶去处理这件事情了。小孩们年纪虽小,但知道三合院中发生了大事,大家也都不敢乱跑。
依斐整个下午听到的都是小舅的吼声和小舅妈的哭声。
哭叫声中,她一直听见翔文的名字被提起,后来她就发现翔文不见了。
为什么会发现他不见了呢?因为她一吃完晚餐,便被爸妈早早地赶上床去睡觉,突然觉得有件事没做——
翔文没来给她一个睡前晚安吻。
翔文自小就十分缠她,明明比她小三岁,却学着小舅小舅妈的美式作风,总爱在睡前跑来吻她一下。但今天他没有出现……
于是她爬下床,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三合院中已经平静了下来,但各家的大人们都在低声地讨论着。
依斐太熟悉这座自小在这儿长大的大宅院,于是开始在三合院的每一个地方找着。翻遍了每一个她和翔文喜欢玩躲迷藏的地方,但都没有找到翔文。
难道他因为太难过而跑去睡了?
于是依斐偷偷地走到了小舅住的侧厅。
小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额头。
她轻轻地扯了扯小舅的衣服。「小舅舅……」
一向极疼依斐的小舅红着双眼,只看了看她,说了句:「斐斐,小舅很累很累,不能跟你说话,你回去吧。」
依斐很无奈,只好跑去找小舅妈,她偷偷溜进了房间。
小舅妈在房间里,趴在床上哭红了眼。
依斐又拉了拉小舅妈的衣服。「小舅妈,翔文……」话都还没说完,小舅妈一听到翔文两字,又痛哭失声了起来。
刚好进门来的二舅妈立刻冲了过来,把依斐拉走。
「斐斐,你现在别烦小舅妈,什么话都不要说,回你房里去。」
依斐没辙,她被赶到三合院前的大埋场。此时风不但渐渐强了,还下起了间歇性的豪雨。
十一岁的依斐已经念小学五年级,早懂得台风是什么。她知道暴风圈必然已经接近这里了,风只会更强更大。
但翔文不见了,而且大人们好像都没发现翔文不见了。
大人不找,她总该找的。
虽然她姓雷,但却是尹家孩子的头目,尹家的小孩几乎都听她的号令。每次在玩城堡游戏时,翔文可是她的护卫兼总捕头,对依斐而言,他是很重要的部属。
依裴想,翔文会不会自己跑到后山的大树洞里?
那个大树洞就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是他们暑假到后山去玩时,无意间发现后山一棵大樟树底下竟有个大树洞。于是两人一致决定:这是仅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
两个星期前依斐被大舅骂了一顿后,就是跑到那里去躲起来的。那时是翔文找到她的,当时翔文说,这是护卫应该做的事。
如今,翔文不见了,她这个头头应该要把他找回来才是。
风雨愈来愈强了。
小舅所在的那个侧厅里此时好像起了一阵骚动。
会不会是大人们已经发现翔文不见了?
依斐觉得自己动作得快点,得在大人发现前找到他,否则等爸妈、大舅二舅三舅五舅都出来找了,翔文一定少不了一顿好打。
上次翔文保护了她,无论如何这次她得保护翔文。
于是依斐跑进自己的房间,拿出她的红色小登山背包——这是两人上星期计画要在树洞里过生日时,偷偷藏起的食物和基本的救灾用具。
她看向屋外的强风大雨,从背包里拿出塑胶雨衣,换上了小红色雨鞋,在大人们的扰嚷中,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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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斐知道台风的威力,但万万没想到风雨居然会这么大!
以前台风来时,她也曾和翔文及表妹军军一起在大埋场玩风车,风车转得好快好快,雨把他们全身都打湿了,当时也觉得风大雨大。
但现在……
通往后山的小路,此刻已经变成黄沙滚滚的小溪流,沿着山坡奔流而下。
但依斐不肯放弃,她本来就像个男孩一样不服输,她不相信平时一天可以跑这条路三次的她,在台风夜中,会无法走上这条登山小路。
一路向上爬,流水已经淹至她的脚踝,尤其在转弯时水流更深,几乎已快到膝盖了。
于是她尽可能地靠着山壁走,若没有山壁时就紧紧攀着树干。
但这条路真的很难走。顺着山坡流下的浊水,不只夹带着泥沙,还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好几次都砸痛了她的脚踝,有时一个不小心,还会被风雨剧烈摇动的树枝给打中额头。
对这种状况,依斐不是不恐惧的。
但是,都已经走到一半了,她回头看向山脚下外婆家的三合院,在风雨中灯光看起来竟是那样微弱。
她是不能回头了,只能向前走。
她走进了森林里,放弃了平时上山时走的那条道路,也就是说,她终于脱离从山上冲流而下的滚滚浊水。
森林里,浓密的树叶是很好的遮蔽物,挡住了大风大雨。
虽然,在黑夜里剧烈舞动的树枝,其实更像个狂笑乱舞的妖魔,但比起刚刚的路,真的好走多了。
于是依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树林里被风雨吹折的树枝不断地阻碍她的前进,湿滑的草地让依斐跌倒了好几次。
而树上不断掉落的树莓,正是依斐和翔文上山来玩时常吃的零食。
突然,一声巨大的雷声轰响,让依斐吓了一大跳,她还来不及反应时,突然一道大闪电向她前方的大树袭击过来。
依斐发出无声的尖叫,拔腿就跑,但脚步跌撞,路面湿滑,她一不小心滑倒,随即向山坡下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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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林里的树洞中。
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在小小的空间中回绕,像极了吹奏得很难听的哨笛声。
翔文心里很害怕。
虽然在大樟树的保护下,风和雨都吹不进洞里来;而沿着山坡流下的水,也被交缠的藤蔓、草根等阻隔在外,所以在这个树洞里是很安全的。
但是,洞里很黑,甚至带着些寒意。
翔文缩起身体,紧紧地抱着自己,然后闭上眼睛。他觉得很冷,但其实更令他觉得寒冷的,是今天爸爸看他的眼神。
一向疼爱他、喜欢抱着他,说着「翔文是爸爸最心疼的宝贝」的爸爸,在晚上陪妈妈煮大餐时,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那时,在接电话之前,他还对爸爸笑着说:「爸爸,今天我们来唱依斐改编的生日快乐歌好不好?」
但听着电话的爸爸身体突然僵直了起来,拿着电话筒,回头看着他。
那眼神,翔文至今都不会忘记,他楞住,不解地跑去爸爸身旁,摇着他的手。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