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旧时雨

    第二天，沈惟特意把黎宗涛请了过来。

    因着怕柴师父又拉着自己乱走，沈惟只好走进阿德的屋子，避免和他打着照面。

    可让人失望的是，柴师父并没有恢复记忆。

    黎宗涛看着垂头丧气的沈惟忍不住安慰道:“阿惟，你别太担心了，这事儿急不得，还是得多试几次的，没准很快就能成功了。”

    是啊，这个时候急是急不得的，这个道理沈惟当然明白。

    不过让人奇怪，没过几天，警察局又传来一个消息，闹事的沈永居然要被关上一个月。

    沈惟觉得很是疑惑，明明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闹事，竟然直接被判了一个月。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大概也是出自刘振奇的手笔了。

    这么一来倒是给了她些许缓冲的机会，顾之衡最多在一个半月就能回来了，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小心些，安全度过剩下的半个月，什么事情都会迎刃而解了。

    时间就这样稍纵即逝地慢慢往前走，和沈惟那儿平静的生活相比，阿平最近的日子显然过得不太好。

    距离刘振奇派他去报社送信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阿平依旧记得第二天发生的一切。

    不知为何东陵城里所有报社就像是提前约好了一般，将那些早就预定好的版面全都撤了下来，而沈永的那番言论差点还把脏水泼到了刘振奇身上。

    好在刘振奇中药会长的身份，再加上他在警察局也有关系，这件事最后全都推给了沈永。

    阿平摸了摸隐隐胀痛的小腿失神地站在保和堂的柜台上，刘振奇这人阴晴不定，阿平前几天又被他打了一顿，心中更觉得凄凉起来。

    他还真想念在济世堂的生活了，也不知道柴师父怎么样了。

    人顺的时候，好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来，在黎宗涛的帮助下，柴师父总算是想起来了。

    这天，沈惟按照往常的时间来到济世堂，可刚进后院，却听着从柴师父那屋里传出了素琴的哭声。

    沈惟一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得别的，赶紧跑了过去。

    不过当她一走进门，就见到柴师傅坐在床铺上，眼里早已恢复了清明。

    素琴见人进来，赶紧抹掉了脸上的泪水，转头对沈惟说道:“阿惟，师父好了。”

    看着眼前的柴师父，沈惟根本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她走到床边，带着忐忑的语气，身子也有些微微颤抖，“师父，您，您还记得我吗”

    “傻孩子，当然记得了。”柴师父笑着摸了摸沈惟的头，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只得装着若无其事的说道:“阿伟，你这头发不短了啊。”

    沈惟想起顾之衡走前叮嘱过的话，只好摇了摇头，可话依旧顺着柴师父说，“嗯，过几天就去剪。”

    “对了，之衡是不是快回来了。”

    “对，东家最多在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失败
    沈惟坐在包厢的位子上心情不错的很，算着时间顾之衡后天就能回来了，原本她想直接回别墅去收拾收拾他的房间，可没想到刚走出后院就听到柴师父喊她一起去吃饭，沈惟拒绝不下只好跟着一起来了。

    包厢里一大桌子菜，沈惟有些奇怪，“师父，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不不不，一会还有人来的。”

    沈惟点了点头继续等待。

    没过一会，“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外想起了阿德的声音。

    “师父，我们来了。”

    沈惟转头一看，只见阿德哥开门进来，身后竟然跟着阿平。

    阿平看着包厢里的沈惟，当下就黑了脸。

    “阿德哥，他为什么也在！”

    语气里充满了敌意，沈惟直直地盯着阿平，眼里没有丝毫畏惧。

    偌大的包厢里一时间弥漫着尴尬的气氛，柴师父知道两人的纠葛，可还是耐着性子起身走到阿平身边，笑着说道:“阿平，站着做什么，快入座吃饭吧。”

    沈惟突然有种预感，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

    耳边传来柴师父的催促声，阿平瞥了眼沈惟，最后找了个柴师父旁边的位置一起坐下。

    入了座，可一个人都没说话，阿德看着冷冰冰的气氛，赶紧举起了手里的酒杯，“阿伟，阿平，今天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我们来敬师父一杯。”

    柴师父趁着机会，笑着回应道:“来来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白瓷酒杯碰撞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这番动作下来，桌上倒是活络了起来。

    “阿平，多吃点。”

    柴师父边说边往阿平碗里夹菜，“呐，师父记得你爱吃鱼的。”

    “谢谢师父。”

    阿平手里捧着碗，有些受宠若惊。

    沈惟看着他这幅样子，突然觉得阿平其实也很可怜。

    今天柴师父的目的，是想劝服阿平尽快去商会揭穿刘振奇和日本人交易的真相，可阿平不是这么以为的。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柴师父觉得是时候和他好好说说了，他放下筷子，又和沈惟对视了一眼，便轻声说道:“阿平，你听师父的话，等东家回来了就跟他一起去商会揭穿刘振奇吧。”

    阿平拿在手里的筷子一顿，随后才缓缓抬起头，沈惟看着他满脸震惊，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师父，你今天喊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个问题倒是把柴师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可听着阿平的话，他先着急了起来，连带着音调也微微提高，“阿平，刘振奇这些所作所为，难不成你也觉得是对的吗”

    可这番不清不楚的质问却把阿平之前在济世堂里所有的委屈勾了起来，他一把甩掉手里的筷子，指着柴师傅的脸说道:“师父，这就是你喊我来的原因原来你根本就不是关心我，只不过也是想利用我。”

    坐在一旁的阿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阿平，以前你胡闹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对师父说得出这种话，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良心！我的良心早就被你们逼完了，在你们心里永远都是沈伟！顾之衡是，师父是，就连阿德哥你也是，没有人真正关心我，你们只想着利用我！”

    此刻阿平心中的怒火早已把他的理智冲得一干二净。

    沈惟简直被这番话气得快笑出来了，此刻的阿平毫无愧疚感，她一拍桌子，立刻起身指着阿平的方向



第一百九十五章：线索出现
    阿平走了，包厢里一片狼藉，掌柜梁博认得沈惟，最后看在顾之衡的面子上，连钱都没让赔。

    这顿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沈惟看着柴师父心痛又无奈的表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时候不早了，三人一番商量决定离开醉月楼，阿德家也在城北，柴师父顺路就和他一起回去了。

    醉月楼距离租界不远，沈惟没叫黄包车直接走了回去。

    长长的香樟大道下一抹消瘦的背影，沈惟低着头慢慢朝着别墅走，可在经过一个路灯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就是这里，顾之衡背着她走过这条路。

    沈惟轻叹了口气，伸手从脖子上抽出一根红绳子，上头挂着一枚精巧的钻石戒指，那是顾之衡走前送给她的。

    戒指上的钻石即使在这昏黄的路灯下仍就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沈惟看了一会又拿到唇边吻了吻，这才安心放回去。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她好像从来都没这么累过。

    除了阿平和沈永带来的压力外，还有一点，沈惟真的很想顾之衡。

    不知不觉中，人就走到了别墅门口，沈惟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却在客厅里遇到了黎宗涛和顾菁。

    黎宗涛一身黑色西服，顾菁则穿着时髦的灯芯绒连衣裙，两人的打扮得非常正式，看上去像是刚从宴会回来的样子。

    顾菁瘫坐在沙发上正和黎宗涛聊着天，刚才那场宴会让她精疲力尽，可一看到沈惟进来，便一句话不说起身往楼梯上走去。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顾菁就再也没有理过沈惟了。

    黎宗涛撇了顾菁一眼，随后笑着对沈惟说道:“阿惟，你回来啦。”

    沈惟尴尬地抓了抓头，听着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才回应到道:“黎先生，我回来了。”

    可看着他这身正式的装扮，还是忍不住问道:“您和小姐去参加宴会了吗。”

    “对。我和顾菁一起去参加了东林大学的毕业典礼，明天还要跟学生一起参加晚宴。”

    沈惟点了点头，这才想起顾菁一直都是东陵大学的学生。

    实话说，这也是她最羡慕顾菁的地方。能自由自在地接受高等教育，学习优秀的文化知识，恰巧这些都是沈惟永远拥有不了的东西，从前在从前在东阳村的时候，沈钧能带着她去学堂上学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所幸还有顾之衡教她学英语，这几天即使再忙，心情再差，沈惟还是会抽出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读英语。顾之衡说过要带她去英国，沈惟不想拖他后腿。

    黎宗涛看着沈惟清瘦的身子，脸上满是疲惫倦容，知道她最近为了柴师傅的事上下奔波，赶紧嘱咐了几句，“阿惟，早点儿休息吧，你呀可得多注意一下身体，若是等之衡回来看到你生病了，我呀，可有好果子吃了。”

    这话倒把沈惟给逗笑了，“对了黎先生，东家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黎宗涛拍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对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之衡在四五天就能回来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如果快的话，后天就能到了。”

    沈惟觉得这大概是她今天听过最好的消息了。

    这个夜晚她睡得特别安稳，仿佛又回到了顾之衡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只是沈惟不知道，她人生中最危险，最极端的时刻正飞快地朝她逼近。

    而此时城西的那间出租屋里，沈氏正忙着给沈永上药。



第一百九十六章：回来
    平静的洋面没有一丝波浪，顾之衡站在甲板上，伸手掏出西服口袋里放着的怀表，轻轻掀开盖子，沈惟那张含笑的眉眼映入他的眼帘。

    顾之衡的脸上满是温柔，远处港口上弥漫着阵阵飘烟，再过一会就能到码头了。

    他离开东陵城快两个月了，可对沈惟的思念依然绵长而又浓郁。

    顾之衡给林志成带的中药到底没排上用场，因为等他和林俊到达英国的时候，林志成早在一个星期前去世了，于是顾之衡只能带着遗憾参加了葬礼。

    林志成生在英国华人圈中很有威信，不过因着他的遗嘱所以只举办了个很小的追悼会。

    顾之衡看着林蘅鬓角沾染了些许白发，心中的愧疚更甚。

    葬礼结束他陪林蘅一起回了家，林俊因着北宁有事当天就坐上轮船回国了，不过临走前倒是和林蘅说起了沈惟的事。

    这话到让林蘅高兴了不少，可因着面子还是不怎么搭理顾之衡。

    给林志成准备的药材彻底没了用，若是带回东陵城顾之衡又嫌麻烦，于是直接卖给了当地华人，又赚了一笔钱。

    顾之衡在英国只住了短短三天就准备回国了，不过就在出发的前一晚，林蘅竟然主动和他说话了。

    “母亲。”

    林蘅走进顾之衡的房间，看着床上放着衣服，她记得上次见他收拾行李的时候，衣服还叠得歪七扭八的，如今倒是整整齐齐。

    “明天就走了”

    顾之衡点了点头，伸手拉开桌边的椅子，“母亲坐。”

    林蘅坐下，抬头看着顾之衡和自己极为相像的眉眼，只得轻轻叹了口气，顾之衡的性格她最了解，做了决定的事就绝对不会反悔。

    “这次回去什么时候再来”

    “快的。”

    就这一路简短的问话，却让顾之衡心中更加愧疚，林蘅一个人在英国，他肯定是放心不下的，虽然林蘅并不缺钱。

    “母亲，孙萍死了。”

    林蘅眼里的恍惚一闪而过，顾远去世也已经四年了，可她心里的芥蒂还是存在的。

    “你就别想了，我说过不回去就不回去，哪怕一个人老死在这栋屋子里我也不回去。”

    语气坚决，顾之衡知道母亲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于是也不再多言继续收拾行李。

    屋子里一片安静，林蘅看着顾之衡宽厚的背影，她知道从前什么都要依靠她的孩子早就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目标，作为母亲，更不应该阻拦。

    “对了，不和我说说那小姑娘的事情吗”

    顾之衡转过头，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可转念一想，大概也明白了，“舅舅都告诉您了”

    “是啊，不然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顾之衡的脑海里浮现了沈惟的面容，连带着话也多了起来，他走回林蘅身边，笑着说道:“她叫沈惟，今年十八了，原本是想这次带来给您瞧瞧的，可临着出发前两天，又发生了些事，只好把她留在那儿了。”

    林蘅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下次带她一起来，我都还没见过呢。”

    “我有她的照片。”

    顾之衡身上一直带着沈惟的照片，就是出发前塞进怀表里的那张。

    林蘅看着如同假小子般的沈惟到时候意外得很，“怎么是这样子的”

    顾之衡笑了笑，随后就将自己和沈惟相遇相知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林蘅听了他的话，脸上满是惊讶，她还真没想到顾之衡口中的沈惟竟然是这么一个敢于抗争的女孩，这让她不由想到了自己当年的那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