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未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惜之
肠病毒?每年夺走好多条小生命的疾病?他惊讶。
「带他去看医生吧!就听我这一回好吗?」
没回答绘蓝的话,下一秒,他将扬扬抱起,往楼下方向跑。她拿起健保手册,跟在他身後,一路追到车子旁边。
上车,黎儇将小孩交到绘蓝手上,发动车辆,飞快驶上。
他的焦虑她全看在眼里,对扬扬他是疼进心底了,当年,她知道他有一个乾儿子,却不知道他深爱儿子的母亲。听公婆说他疼乾儿子入心,本以为只是夸张之辞,有哪个没结婚的男人会宠爱小孩?现在看来,这些话全是事实,没有一分虚浮。
「季昀打过电话回来,说她已经平安抵达高雄。」她转述季昀的讯息。
黎儇听见,但没回答。绘蓝看看他,再看看胸前睡得极不安稳的小孩,轻拍他的背,她告诉自己,不怕被冷水洒上。
「姨……我们要去哪里?」勉力睁起眼睛,扬扬还是很怕医生啊!
「我们去买点东西,你乖乖睡,到了就叫你。」到这时候,他还是宁可说谎,也不教孩子多担一分心。
「姨……我要听故事……」他钻进她怀里撒娇,两只肥肥的小手,圈住她的脖子,滚烫的体温让她皱起眉峰。
「好,从前从前有一只小恐龙,他很聪明、很漂亮,可是啊!他却有一副烂歌喉,每次一开口,森林里的小动物都吓得……」故事刚起头,扬扬又睡著了。她笑著拍拍他的背,脸贴著他的小肥脸,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她把小宝宝摇进梦乡……
她软软的声音贴在他硬硬的心版上,一寸寸腐蚀他顽固的坚持,笑在唇角悄悄勾起……
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不自觉」,倏地敛起笑容。
他的表情转变全映入她眼底,头转向窗外,她疲倦了,想闭起眼睛休息,但心在吊著……
☆☆☆
扬扬果然是感染肠病毒,幸好发现得早,打过针、领了药,他们把扬扬带回家。
刚抵达家门,他就吐了抱他的黎儇一身。绘蓝忙把扬扬带上楼,帮他洗澡喂药,将一切都打点好、哄他入睡後,下楼。
她进厨房煮好一锅白稀饭和汤面,便走到黎儇房前。
敲敲。她半倚在门边,倦极了,照顾小病人比想像中辛苦,捂住嘴巴,悄悄打个呵欠,眼睛半眯,好想睡觉。
再敲敲门。绘蓝整个人都瘫软到墙壁上去,身上被扬扬弄出来的瘀青隐隐作痛。
他睡了吗?翻翻腕表,快十一点钟,说不定他已经睡下。在她决定离开时,门霍地被打开。
他刚洗完澡,头上的水还在滴著,眼看水就要顺著发稍滴上他的眼睑,下意识地,她抓起他挂在颈间的大毛巾为他拭去。
他因她的动作怔愣住,等回过神想推开她时,她已经退回安全距离。
「厨房里我煮了一锅白稀饭,扬扬半夜醒来要是喊饿可以让他吃一点,但是他还在拉肚子,别给他其他配菜,加一点盐巴就行了。」
「嗯。」点头,他记下。
「扬扬十点吃的药,四小时一次,下一回是半夜两点和清晨六点,你要记得起床喂他。要不要我打电话来提醒你?」
「不用。」摇头,他不想多施舍她一点言语。
「你还没吃饭吧!我帮你煮了一碗面,等你弄好再下楼吃。」
「好。」又是点头。
「我走了。」转身,她将要离开他的视线。
黎儇看著她疲惫的神态和摇摇欲坠的身子,语言在理智之前浮出台面,他脱口而出:「累了一天,你留下来吧!」话甫说完,他立即後悔,後悔他送出机会,让她更有权利自以为是。
他说了留下、他提川邀约,不争气的潮湿在眼角润泽,深吸气,绘蓝回头,却在他脸上找到懊恼。
他後悔了!笑停在眼角,轻轻吐气,绘蓝咬咬下唇。「不用了,我还是回去,明天早上七点我就过来交班,扬扬要是情况不对你再打电话给我。还有,肠病毒会传染给大人,你自己注意一点,不要靠他太近。」
说完,她没等黎儇回应,就往楼下走去。
☆☆☆
七点半,绘蓝准时到达,来应门的是黎儇。
打开门,他狐疑地盯住一身浅蓝秋装的她,近四十度的高温,穿这个会不会太夸张?
「扬扬昨晚睡得还好吗?有没有吃东西。」她刻意画上浓装,但修饰不来眼睛下的黑圈,一向扎起的头发往下披散,笑容装得勉强。
「你的车呢?」他问得冷淡。
「送厂保养。」别过脸,她不想直视他棱锐眼光。
忽地,他的手拨开她覆在额间长发,她额头上两道长长的三m胶横躺著,黎儇二话不说,抓过她的手,撩高袖口,层层绷带裹住她瘦削的手臂。
「你说,这是什麽意思?」
意思?她会有什麽意思?他陡然升高的音调,吓得她往後却步。
「我在问你话!」她的沉默、她脸上的惊惧,呕死他了,他有那麽可怕?
「昨天我和别人发生小擦撞,情况不严重,是我太大意,下次我会小心。」
「你是安心的,你想让我有罪恶感。」他的指控冷不防插入她的心中。
罪恶感?这要从何说起,她不在他负责范围,他们是平行个体,她的伤与他的罪恶感有何相干?颔首,她不想争辩,选择认错。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分心、不应该失神,不应该让自己受伤……我的行为又成了你的负担吗?请你原谅,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对不起,我真的好抱歉。请你不要有罪恶感、请你不要把责任加在自己身上,我的不对我会自己承担……」频频摇头,她头摇得好昏。
为什麽她怎么做都是错,难道人生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吗?难道她一定要离了他才能走回正途去吗?可是离不开了,她真的离不开了……离了他,心碎魂灭啊!怎能离?怎麽能离……
一个踉跄,她跌入他怀里。反射性地,他拥住了她娇娇小小的身子,清雅的香气侵入他的鼻息,她的长发在他颈间摩蹭。这一刻,他竟涌起模模糊糊的幸福感……
他没推开她?她在他的怀中浅浅笑著。
他的胸膛宽阔坚硬,强壮的手臂为她支起一片天地,暖暖的胸膛熨贴得她的心情踏实稳当,他的心脏一次次的撞击声,可是在轻唤著我爱你……
这个怀抱,她幻想了许多年,在无数的寂静夜里,她紧紧环住自己,假装她正躺在他怀里,假装自己被他的爱环抱著。
爱他,好爱、好爱,只是不懂,为什麽月老让他们的红线纠缠成团?错过他的心,她再也不要其他,但是,他的心早在许多年前就和她错过。
闭起眼,她喃喃低语:「记不记得我们初遇,那时,我父亲刚去世……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留在我心中,抚慰我的伤痛。没有你,我捱不过那段黑暗,没有你,我走不出悲僭,我为著爱你而重生,撑过那段,我就是想亲口告诉你,我爱你,很爱很爱……」
她的泪灼热了他的心,想推开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该拿你怎麽办?」黎儇喟叹。
他不能否认她是一个好女人,若是他识她在季昀之前,或许会有结果,可惜,他先爱上季昀,也承诺了懋承的请托,他们母子将是他一生不卸的责任。
「请不要恨我,让我们当朋友吧!我们互相支持照顾,互相分享彼此的喜怒,试著不讨厌我,我们会相处得很好。但别要求我立刻办理离婚,多给我点时间,否则黎爸黎妈那里我无法交代。」
退、退,再退、再退,她退出他能接受的距离。
把话说得明了,她连一点後路都不给自己留下,亲手断了爱情梦,从此,他们只是朋友。虽不甘,但除此,她再没办法走近他。
朋友?黎儇细细咀嚼这个字眼,他们会是好朋友?会吧!「朋友」隔出安全空间,在界线外、他乐意放纵自己欣赏她的好,在界线外,他保有自己的坚持,所以,他们会成为好朋友,在界线之外。
「今天中午别再为我准备使当,在这里好好休息。」他轻声说。对朋友,他付出关怀,慷慨而大方。
他在关心她?绘蓝环住他的腰,原来当他的朋友才能得到他的关爱,当他的妻子,只能得到他的憎厌。懂了!她懂了他,陆杰说过,他是个固执男人,谁都别想勉强他的心。不能勉强他,她只能勉强自己……
新婚夜未眠 第四章
时序匆匆走过秋冬,春季来到尾巴,黎儇和秋绘蓝的婚姻维持近一年,那些好事者的预估失却准头,他们不但没有离婚、彼此的关系反而变得更好。
这一年中,绘蓝和黎儇身旁的人都成为好朋友,除了季昀、杨场、陆杰、秦秘书之外,各部门经理、员工都喜欢上这个没有架子的亲切老板娘。偶尔,她还会画画玩具设计稿交给黎儇,没想到制成成品上柜後,居然也有不错的销售成绩。
敲门,她摇摇手上的便当笑说:「大老板,吃饭罗!」
自从变成「朋友」,午餐时间是他们最快乐的交谊时间。
「是咖哩饭吗?」合上手中文件,他笑问。当初,他没预估错误,她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当然是咖哩饭,大老板开口要求,岂敢不遵命?快吃吧!我有一个玩具设计稿要给你过目。」她把一叠完稿图放在他桌子上。
「午餐时间别再要求我办公事。」摇摇头,吃饭皇帝大。
「拜托嘛!下午我答应带扬扬去逛书局,不能太晚离开。」
「你对扬扬比对我这个『丈夫』还好。」自从话谈开後,「丈夫」、「妻子」成了他们之间互相取闹的谑称。
「弄清楚,你只是『朋友』,扬扬是我的小儿子,我是他的小妈咪呢!何况,他会回馈我的爱,而你……我的爱会成为你的负担不是?」眼神黯然,他从不知道她想做的不只是朋友,可是除了这个安全身分,再多的,他不会给。
「快罗、快罗,我赶时问呢!大老板。」转转眼睛,她把话题拉回安全等距。
「你的手艺好得没话说,要不要开家餐馆,保证生意兴隆。」
「我干嘛那麽辛苦,日子轻轻松松过不好,把自己关在小小的一方厨房卖命,划不来。」
「绘蓝,有件事情跟你谈。」黎儇突然想起一件事,放下筷子,他正视她。
「说吧!我洗耳恭听。」面对他,这张脸、这个神态,是她朝朝暮暮思念。
「我没有给过你生活费用,不管我们是不是真正夫妻,这笔钱是我该付的。」
绘蓝摇头微笑,要不是太了解他,她会误会他爱上自己,要负起身为丈夫的责任。「不用,我们只是朋友,没道理要你付费。若你打算成为我的丈夫,那麽我可能会跟你要求的更多更多了,除了生活费之外。」她弦外有音。
「你没有在工作。」他道出实情。
「我父亲留了一笔钱给我,还有一些股票,严格来讲我是个小富婆,说不定将来我还有遗产可以留给扬扬。」
「年纪轻轻就在想遗产,你未免太多虑。」他用手指推推她的笨脑袋,她喜欢他这个接近亲昵的动作。
「是啊!多想无益,说不定哪天没准备,突然间死掉,扬扬的遗产就要被美国政府充公了。」想?只能是空想,变化不成真实,他在她心头想过五年,到头来,他们之间仍是一场空。
「你没有亲人?」
「没有,祖父祖母、外公外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小时候,有个会算命的阿姨说我命中带煞,不但会克死长辈,自己也活不过三十岁。
宠我的父母对这种话嗤之以鼻,他们斥它为迷信,可是十八岁,母亲去世,我曾在夜里听父亲自问『小蓝是真的命中带煞吗?』我明白,连他自己都不再确定,只不过他太宠我,舍不得我伤心。这些疑问,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起。」
「他是个好父亲,其实我对秋叔叔有印象,小时候他常把我架在脖子上,绕著客厅到处跑,秋妈妈就追著他,要他小心别把我摔著了。」
「我爸爸和妈妈非常相爱,他们谁也不能没有谁,妈妈去世後,爸爸退出公司行政,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他的白头发冒得好快,皱纹增加得连我都害怕。我眼睁睁看著他衰弱、看他死亡。
办完後事後,我彻头彻尾相信算命阿姨的话是真的,不是迷信,我的命太差,不管多尽心力部活不过三十岁。既然如此,我想算了吧!死掉就死掉,不怕的。於是我终日沉溺在悲伤中,总想著自己就快死亡……」
「这种想法不对,命和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想活,死神带不走谁的。」
「当时黎妈妈就是这样告诉我,她和黎爸爸整整陪我两个月,想打消我的蠢念头,然後你出现了,我对你一见锺情。
为了爱你,燃起生机,我告诉自己,要活得尽责才有权爱你。记不记得那夜,你风尘仆仆来敲我家大门,你很疲惫但神态却是自信、认真,是你的认真鼓舞了我。」
「我不知道,对於你,我的存在有这麽大的意义。」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麽要嫁给你?以你的标准来说,我们只是陌生人。」
「我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单身汉。」
「为了价值结婚?我做不到。我结婚是为了我的爱情,虽然这种想法单纯得近乎无知,不过,你别担心,现在我懂了,婚姻光是靠一个人的爱情是无法建构成功的,它必须两情相悦,必须要两个人有共同的目标。
你和季昀姊有共同目标,你有她的依赖,现在欠缺的只是她的爱,加加油,等她一爱上你,我们马上签字离婚。」一退再退,她的舞台越来越小,小得快要无立足之地。
「绘蓝,你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走近,他抚上她清瘦脸庞。他记得刚嫁给他时,她圆圆的脸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可是你不爱我。」她接下他的话。「季昀姊也是个好女人,而且你爱她,所以局面已定,我真不明白自己还在ㄍ1ㄥ什麽,为什麽非要到最後关头才肯承认婚姻无效。
可是……你一定不知道,抱著那纸结婚证书,我才能心安气定,才能安稳入睡,哪一天,它被宣布无效了,我……我会失落茫然。」只是失落茫然吗?不!她说得太轻松。是害怕、是恐惧,是痛不欲生。
「没关系,我不在乎了,你就一直抱著它吧!」一冲动,他伸出手,把绘蓝拥进怀中。
恋上这个怀抱,她不想离开,可是,一流连,她的心就不断沉沦,忘记他们只是朋友、忘记要谨守分际,然後过度膨胀的想像力又要弹跳出来,欺骗她的知觉,告诉她,他对她也有了一分情愫。
揉揉眼睛,敛起情绪,说好不让他的心有负担!推开他,她又是一脸笑意。
「这是什麽意思,你不想娶季昀姊罗?」
这个问题,问得他答不上话。
「好男人不应该让同情心过度旺盛,否则欺了女人的真心会万劫不复哦。」话说出口,句句是勉强。
「绘蓝,很抱歉。」
「抱歉什麽?抱歉我不够可爱,让你疼不入心吗?那麽,要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我应该好好修正自己的人格性情。」他的抱歉若加上几项化学物质就能转变成爱,她愿倾尽所有来交换。
「问题不在你,在於……」
在於他的心早住进别人?这种事不用再谈,多谈一次多伤一次心,反正结果可以预期,差别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不说这个,你快吃饭,我这次设计了一套让孩子玩分数的披萨大王,它可以让孩子在切切分分当中,学会分数的组合分解。」转移话题,在他身边的日子已经不多,她要好好把握每个分秒,不要浪费在伤感之中。
一笑,他接受她的好意,回转座位,两人只是朋友。「等我吃完饭再说说,要是这组玩具再让我赚大钱,我就给你旭暲的股份。」
「我要那些做什麽?当壁纸吗?不用,目前我很满意你家的装潢。」见他的饭盒已经空一大半,她转身朝外。「我去帮你冲杯茶,醒醒你的脑子,好专心看我的设计稿。」
凝望著她的背影,她又瘦了。对她,他只能辜负,不能回馈……
☆☆☆
「你们打算这样一直下去?」坐在地板,陆杰透过昏黄灯光看著绘蓝。
这是他第n次来到黎儇的住所,白从和绘蓝结婚後,黎儇再没踏进这里一步,倒是陆杰成了这里的常客,几次见面,他们无话不谈。
「不然,还能怎样,如果有多一分可能,我都不会放弃,可是……目前状况,大概是我们之间的极限。」一口吞进满杯苦酒,冉次注满玻璃杯,猩红的液体再度向她召唤。
「够了,你已经喝过两杯。」陆杰抽掉她手中的酒。
「两杯了?我的酒量又进步?糟糕,我的意识还很清楚,你不让我喝,我今天晚上要睡不著……」不知几时起,她迷上喝酒,只有在微醺当中,她才能安稳入梦,不会一夜悲泣。在她的梦里有黎儇、有她的爱情…
「照这情形再喝下去,以後没喝足三杯你就要失眠,然後四杯、五杯、六杯,你会成了标准的酒鬼。」陆杰恐吓。
「真变这样,你要辛苦点,下次我酒後驾车被抓,你要带钱去把我保出来。」怎没丝毫醉意,难不成真要她睁眼到天亮?
「不行不行,再放你这样下去,我良心会受谴责。」他站起身,把她一柜子的酒全倒进马桶。
「不给我喝酒,那你得去帮我买安眠药。」绘蓝耍赖。
「安你的头!睡不著我来唱催眠曲给你听。」拍拍她的笨脑袋,是不是女人一旦爱上了,就会笨得比猪还严重?
「谢罗!你的歌声会让我恶梦连连。」趴在桌上,她说:「我问过自己,真能和他当一辈子的朋友吗?」
「你能吗?」要真能退而求其次,她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吧!
摇头、摇头、再摇头。「我不能的,签下离婚证书,我就要收拾行囊,离开他,离得远远,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他。」
「真小心眼,你不是在美国长大的?美国人离了婚,都还能保持良好关系?」
「可惜,我的骨头、我的肉、我的皮,全带了中国基因,照规矩,离完婚,就要老死不相往来。」
「你恨他?」她有道理恨他,陆杰想。
摇头、摇头、仍然再摇头,她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恨、无法恨,离开他会思念成潮,心会枯竭,可是留在他身边,看著他们一家和乐融融,心会碎,会痛得无以复加。离不离,都是辛苦。」
「这就是你始终不肯留在季家吃早晚饭的原因?不管你们的关系是不是改善、不管黎儇邀了几十次,你都宁愿回到这个小空间,独自品尝寂寞。」
「那里是季昀姊和他的世界,这里才是我和黎儇的天地,只要想起一年前他就住在这里,我踩著他走过的地板、看著他看过的电视、敲打著他使用过的电脑,知道吗?冰箱里还有他留下来的啤酒,一年了,我都没去动过。在这个空间里,我做著他做过的事,很幸福ㄋㄟ!不骗你。」
「这麽幸福的女人还会夜夜不成眠?」他调侃。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闺中怨妇有失眠权利。」笑笑,她往後仰躺,头枕在沙发上,他也曾用这个角度看天花板吗?侧侧脸,绘蓝挤破那颗从眼角偷渡出来的泪水。
「不喜欢听我唱歌催你入眠,那我来叙述一件事,包管你听了心情大好。」
「说吧!我在听。」没望向他,她的眼光停留在她和黎儇的婚纱照上,那是他们唯一一张,照片里的黎儇怒容满面。
「昨天,黎儇把我叫进办公室,他提醒我,晚上不要来找你这位单身女子。」
「我不是单身女子,我是已婚妇女。」她很珍惜眼前的身分。黎太太……很好听的三个字,她喜欢!
「是!他就是要我别来打扰你这位『已婚妇女』。他要我记著,到日前为止你还是他的老婆,要我记住朋友妻不可戏。於是,我就跟他吵起来,我说:『绘蓝有交朋友的自由』。他回答:『绘蓝忙了一天,有休息的自由。』听到这里,我口气变差,对他大吼:『我是她在台湾唯一能谈心的朋友。』他竟然比我更大声,说:『我就是她的朋友,有心事她可以找我谈。』」
朋友?他还是认定她是朋友,不管她为他做了多少,他们就只是朋友
「被他一激,我又对他暴跳.『我就是要追她,怎么样!』他居然毫不留情地一掌挥过来,幸好我闪得快,不然我的帅脸就要丑上好几天,逃到门边,拉开门,我挑衅回骂他.『占著茅坑不拉屎!』走到门外,我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秦秘书被我笑得满头雾水,最後索性不理我。」
「不礼貌,把我形容成茅坑,我应该赏你五百,教会你不能污衊女性同胞。」
「看来,他比他自以为的更在乎你,说不定有一天……」陆杰想勾引她的好心情。
「别再给我希望,作心理建设很辛苦的。」阻下他的好意,两个人都沉默。
大家都在等那一天来临,季昀在等一个完整的家庭、扬扬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他在等一个心爱的妻子,而她……她在等一个伤心的结束……
站起身,她走到二十寸的大型婚纱照前,伸出手,描著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不高兴的下垂嘴角。靠在他胸前,她听不见他的心跳。
「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肯爱我?只要你开口,拚了命我都会为你做到。」
「笨瓜,这种话要到他面前去说,在这里讲他听不到。」
转过身面对陆杰,她刻意装作轻松。「你的立场不坚定,一下子要我表态,一下子又要我放弃,听你的话我会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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