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没有公主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席绢
为什麽她觉得背脊竟飕飕地窜起恶寒?连忙回道:
「没有,不是华西街,在西园路。」
似乎仍然不符合同父异母兄长的标准,那端传来平板的音调:
「很不错,逛夜市很方便,还可以顺道去龙山寺参拜、抽支灵签。」
她一个字也不敢应。
与兄长的相处时间虽然少得几乎算是没有,但她还是本能地知道此刻最好缄默,以求苟全。
「你想独立,我不阻止,但要是你无法打理好自己,就别怪他人的干涉,明白吗?」
言下之意是她最好别出事,只消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马上会被打包回来,任由兄长安排发落。
她赶紧回道:「我会小心。」
「接下来,打算如何打发时间?」房事讨论完毕,接著是工作上的事。全然没有让夜茴有喘口气的时间。
夜茴虽然诧异兄长竟会耗费他宝贵的时间来关注她生活上的小事,可没胆发出疑问,还是乖乖地回答:
「父亲说要在公司安插我一个职位,要我等通知。」
「你要吗?」
「嘎?」那重要吗?「无……无所谓的。」
莫靖远再下第二道指令:
「那就别去了。等会司机会交给你一支手机,找到想做的工作之後让我知道。」
「大哥……」为什麽他要注意这种小事?她真的不明白。
但莫靖远紧凑的公事显然已容不得他偷闲下去,整个会议室只等他一人了。他道:
「我忙,等你来电。」说完便收线。
怔怔看著嘟嘟直叫的话筒,她不明白兄长为何会对她费心?她只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啊!他们身上共有的血缘是皆为他们所厌恶的单氏血液,没道理他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亲妹妹以外的人身上哪……
连要叫他一声「大哥」都心虚,那麽地名不正、言不顺;而冷淡的莫靖远也从不把关怀放在别人身上。那麽,现在又是怎麽一回事?
佣人上来报告司机已在等候的讯息。
她甩甩头,提起行李,不再多想。现在她只想独自一人生活,脱离所有华丽的一切。
城堡里没有公主 第二章
一幢屋龄至少二十年以上的老旧公寓,五层楼,没有电梯,而楼梯间的日光灯有的故障、有的危颤颤地拖著长长的电线,挣脱天花板的挟制,在半空中荡来荡去,放送稀微的光芒。
一个月六千块的租金确实是不能再有更多要求了。至少,可以住人,她只是要这样而已。
爬上四楼,最左边那一户是她接下来要长住的地方,她对里面并无任何幻想,一迳庆幸著刚才坚持司机先行离去,不让他代为提行李上来。否则经由司机忠实地回报兄长之後,她很肯定自己第二天绝对还是会在阳明山的宅子里迎接早晨的到来。
在暗沉的光线下,她手上的钥匙摸索了好久才把门给打开——
二十坪的空间,一房一厅一卫,放眼望去,尽是局促的感觉。前任住户留下的家具不仅老旧,甚至有不堪使用之嫌疑,她一点也不想去碰触……
不过,这原本就是一般平民会过的生活不是吗?她不让自己脑海中再度浮现各种嫌弃的念头。
单夜茴,记住!你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你只是一个与全台湾百分之九十女性相同必须赚钱养活自己的平凡人,有片瓦足以遮身,很够了——她不断告诫自己。
好了,看完了客厅,该去看看浴室了。她完全不能忍受自己住的地方臭味冲天,已有心理准备要屏息闭气以大力刷洗各式顽垢。拜托拜托,马桶千万别太脏
「哇——」
不是她的叫声。她停住脚步,缓慢转身往外头看去。喔,原来她忘了关门,所以亲眼目睹到一场斗殴。
外头,一个少年被两个不高但壮硕的男人押上来,并狠狠往某一扇门推撞而去,於是少年惨叫出声。
「喂!我们已经带你来了,还不快点叫你堂哥拿钱出来。」话落,又是用力一踹。
少年再度惨号一声,哭哭啼啼了起来,用力拍打著门板,呜咽而断断续续地叫:
「哥,哥,你在不在?快点出来……哇……」
随著壮硕男人持续的施暴,少年哭得更大声,最後根本泣不成声,哪还有力气喊人。
而事实上,少年求助的显然也不在,他们发出的声响想必连龙山寺那儿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那屋主在家,早出来处理了。
想到这并不关她的事,於是打算关上门,也许……再拨个电话报警,其它就没她可以帮上忙的了。
「喂,你!」一名男子发现了她,两三大步走过来,一只大脚丫硬塞进门内,让她无法顺利关上门。「你知不知道那一户人家去哪里了?」
问完才发现他眼前的女子竟然长得分外美丽,简直像电视上那种玉女明星,惊艳得瞠大了眼,口水当场淌出来。
她低头先看那只踩进门槛内的大脚,然後才缓缓往上挪,直视男子混浊的眼。
「不知道。」她答。
「什麽不知道?」男子压根忘了他自己刚才问什麽。
「喂,王仔,你不过来揍人,在那边聊什麽天——」另一人也走过来,看到大美人,不禁双眼一亮:「嘿,不错不错,去『海上花』上班,一个月一千万也没问题。小姐,想不想赚大钱?还可以认识很多有钱人哦。」
夜茴微颦著居,心下不甚耐烦,冷淡道:
「请把脚挪开,我要关门了。」
「哎哟,别这样嘛,大家聊聊嘛……」两名无聊混混开始了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更伸手抵向门,随时想登堂入室。
她垂下眸光,看似胆怯害怕,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光芒。似乎就要有什麽突如其来的举动——
「你……你们不可以对无辜的人……乱来……」还在抽抽噎噎的小男生疼痛不堪地以身躯蠕动过来。
「少罗嗦!再吵老子一脚踹死你,打不怕啊?」
「怕……怕啊……」少年吞了吞口水。
「那还不闪远一点?」混混甲抬起大脚恫喝。
「呜……呜……」好害怕,怎麽办?可是,可是男生本来就不可以欺负女生,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道理啊……
「李仔,别理他,快,我们一齐进去让小姐招待吃茶啦!嘿嘿嘿……」痞子乙早已迫不及待要享艳福了,今天真是幸运哪……
正要伸手顶开半掩的门,但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号……
「王仔,怎麽了?」李仔迅速冲过来,一时搞不清楚王仔没事尖叫个什麽劲。
「啊……啊……我……」痛得讲不出话,王仔涕泪满脸地直往下方比去,并用力要抽出自己被夹扁的大脚丫。
「哎唷,夭寿!」李仔一看不得了,原来美女无视王仔的一脚还踩在门内,硬生生地合上门,在两方铁板夹杀下,王仔的左脚怕不给夹碎了。他用力拍门:「快松手,你这个婊——」
「哇——呀……」王仔在更多力道的折磨下,终於晕倒,在地上摊成一团泥。
李仔大惊,这下再也不客气了,退了两步,以一只抓狂中的牛之姿态,左脚虚滑了两下,然後,用力往门板方向撞去——
当他发现门板早已大开,是他冲进屋内并被地上行李绊倒、顺势撞上一堵硬墙而掉了一排牙齿之後了……
这幢破公寓里,第二号昏厥者於焉产生。
「喂?警察局吗?我要报案,这里是……」
在一片死寂的沉窒气息中,屏住气息的少年以为世界八成全结冻了,要不然就是他在作梦。但那轻轻柔柔的女声,让他逐渐回神,明白一切皆是真实,不是梦
那麽,刚刚发生了什麽事?
眨了眨眼,唯一的目击者发现自己比谁都迷糊。
这两个坏人,到底是怎麽把自个儿伤成这样的?
※※※
嘴里塞满了饭粒,已经没有空间发言了,但言康仍是努力挤出不好辨认的字句,就怕堂哥不了解下午的过程是多麽惊险刺激。
「哥,你就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多危急,虽然对那位小姐来说是无妄之灾,但她後来能全身而退,简直是老天爷保佑哇!一个流氓被夹伤脚、一个自己冲去撞墙,最後全都晕了,让赶来的警察不费吹灰之力地捉走坏人,真是太帅了!根据我们家多年来被逼债的经验来说,这种好事会发生的机率根本是零,你说她是不是很好运?」
桌边另一头的言晏心不在焉地听著、应著。
「嗯,是幸运……」心中只想著那些地下钱庄的人恐怕一定会再来骚扰。这里已不适合住下去了,要怎麽做才好呢?好不容易言康考上了台北的大学,他没有不收留的道理,毕竟在困窘的环境中还能力争上游是件不容易的事,无论如何他也要罩著他。
老一辈们沉溺於大家乐,负债累累,拖垮了年轻一辈吃尽苦头,原本属於地方小富之家的言氏亲族,全成了三级贫民,其中还有不少斗胆去向地下钱庄借钱的人,像被吸血蛭附身似的,一辈子再也不得安宁,利息是愈滚愈多,今生今世也别妄想有还完的一天——言康的父母正是此中代表。如今母亲不知去向、父亲四处躲债,偶尔回家丢个几千元给三个寄人篱下的儿子,要他们好自为之,有事找堂哥、堂姊们帮忙,不必联络……
也亏得言康兄弟们生性淳厚朴实,要不早以这个藉口去混黑社会堕落了。
台北居,大不易。光是挣自己的三餐伙食费就十分吃紧的言康,兼了两份工读也只能勉强维持住三兄弟的学费,在吃、住方面,亏得堂兄姊们的接济。现下他来到台北,自然是被纳在言晏堂哥的羽翼下了,省了好大一笔钱哩!这样一来言康至少可以安心上学、打工啦。
能有片瓦遮身,已十足幸福,没人会去在乎屋子老旧、还会漏水,近乎摇摇欲坠,而且还是位於治安不太好的区域。
「阿康,你说地下钱庄的人教警察带走了,是以什麽罪名逮捕?」言晏问道。
「大概是私闯民宅,胁迫什麽之类的吧。」
「看来得尽快搬家了。」他沉吟。
「啊,是了。怕他们又找来。」被地下钱庄追了这麽多年,言康早已了解火速搬家躲债的重要性。他被揍是没关系,要是牵连到堂哥就不好了。
言晏点头,想到了堂弟口中那名幸运的小姐,不免也代为担心:
「那些人想必也会把那位小姐列为骚扰的,基於道义,我们得提醒她一下。」
「对啊,她很漂亮,那些坏人一定会再来闹她。」
言晏想了想,站起身道:
「我过去拜访她,你吃完早点休息。」
「好的。对了,她住在c户。」
言晏点头,出门去了。
老旧的楼梯间,只有一盏五烛光的照明,驱赶不了黑暗,反倒那一丁点光源像是随时会被阒夜吞噬似的。
一个月六千元的租金,没能要求更多了。一只蟑螂狼狈地从他足下遁逃,几只壁虎在天花板呜叫,像在对四处觅食的蚊子叫嚣示威,而那些蚊子正虎视耽耽地觎著言晏身上年轻鲜美的血液……
他眉毛甚至没动一下,开阔的步伐停止在c户大门前。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此刻拜访应还不至於失礼。捺向电钤,一下、两下,静悄悄地……他眉毛稍扬,不意外。这幢公寓不堪使用的东西已经太多,他何能奢求电钤能够幸运地逃过故障的命运?
「叩叩——」此时能够达到效果的就是敲门了。
大约十秒以後,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再敲一次之时,里头传来轻柔的询问:
「哪位?」
很好,这位小姐有著单身独居女子该具备的谨慎小心,没有随便开门。言晏眼中闪过一抹赞许。开口道:
「你好,我是4b的住户,敝姓言。」
「有事?」门扉依然没半丝动静,那头的声音还是冷淡中不失礼,而且,漠不关心。
看来得省下所有不必要的寒暄废言,他也就直言道:
「很抱歉今天中午连累你,使你受到惊吓……我指的是流氓上来闹事这一件。」
那头没出声相应,像是很忍耐地等他讲重点。当然,也有可能早已不站在门板後面,转身走掉了。
他再开口:
「我认为那些人一定还会再来闹事。所以如果你能尽快找到另一个落脚处——」
门板毫无预警地打开,使他止住了话。
那是一个美女,一个水灵白皙得像日本精致瓷偶,而且还提著一只行李的美女。是了,言康说这位小姐很美——虽然言康对美丑的概念走样得让人叹息——但眼前这一位还真的是一名罕见的美女,绝不是那种寻常的清秀之姿可以相比拟的。连见多识广的言晏都被慑得暂失语言能力好一会。
单夜茴并不预期会在这种堪差与废墟划上等号的公寓看到这样一个男人,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开口。
这种男人,一看就知道必定是在不错的公司上班,对未来的人生充满斗志与野心的人;在生活上也追求相当的品味,简称「都市雅痞」之品种。不会错的,这种人她见多了。
那麽,何以他会出没在这种地方?
她不解,所以心中对他冒出了些微的好奇。
失神过後,言晏也不解,这样精致的美女,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一看就知道出身自优渥的人家。
瞧,她乌黑的长发又直又亮又健康,必定是长期细心保养所致;她美丽的面孔看不到失控粗大的毛细孔,也没有挤青春痘残留下的疤,白里透红又粉嫩,也定是仔细养护的成果;再加上虽不是名牌,却搭配得体完美的衣著,分明是只有在优渥环境涵养下才培育出来的气质样貌。不会错的。
像是跑错场子的演员,完全错置的不搭调——他们心中同时浮现这两句话。
「你好,我叫言晏。言语的言,日安晏。」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没发现自个儿正在做出搭讪陌生女子的行为——毕生的第一次。
言晏,她心中默念了一下,并不想自我介绍,也不想伸手与他交握。只是点点头,连笑容也没施舍半分。
好冷淡的美女。但因长著一张柔和的脸,并不易让人察觉那股子透心沁凉的冰山温度。但他感应到了。
收回手,有丝遗憾没能握到她的柔荑。他从来没有那麽地渴望盈握住任何一只青葱玉手好感受其温暖。
她有一双很美丽的手,手指长长的、指尖圆润,看来又娇贵、又实用,不似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懒人手。出於一种宜觉,他相信她一定是那种入得厨房,变得了魔法的女子。这让他对她的印象更深,想更熟知她一些,但……
看来美女厌恶与陌生人共处,他也不会自讨没趣。接续著刚才的说明,他以平淡有礼的口吻道:
「如果你还有其它的落脚处,请接受我的建议,先避开一阵子,我担心那些人会再前来骚扰你。」
夜茴退开一小步,让他得以看见她後脚跟的方位已放了一只小行李,意思很明白,也就是不劳他提醒,她早已有居安思危的警觉之心,正打算走人呢。
言晏怔仲了半晌,心底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疑问:莫非她也是天涯沦落人?也就是说对躲避地下钱庄这种行为并不陌生,才会这般机警?
很有可能!也许她正是哪个甫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呢,因为气质上正是如此。
但这麽晚了,独自出门不好吧?
「需要我替你叫车吗?我请计程车行派女司机过来——」
「不必。」她还是一迳地冷淡。
他微蹙起好看的浓眉:
「或许我是好管闲事了些,但请相信我并无搭讪骚扰的意图,纯粹只是不希望台北市再添一桩治安恶化的例证。」
夜茴拎起行李走出门,随手将门扣上後,便越过他在阴暗的走廊上缓步而行。
言晏的眉头一直紧锁,对这个冷漠的美女感到生气,但基於生性里少之又少的绅士风度,他还是跟在她身後。至少做到替她记下计程车号码,倘若有个万一,至少还有破案的机会——他坏心地想。
但美人儿的身形并非往下移动,反倒是往上楼的方向转去!
她上五楼去做什麽?他纳闷,当然脚下也没停著。
然後,她停在五楼最底端的e户门前,拿钥匙打开门,进去,关上。徒留楼梯口那端的一抹挺拔人影,独自与暗夜融成一色。
言晏站定了好一会,双眼晶灿,唇边勾笑。早先的怒火早不知消蚀到哪儿去了,现下盈满心的,是阵阵激赏。
多麽聪明的一个女子啊,而且还具备了高傲、冷淡这类的难缠性情。
男人都该对这类的女子敬而远之,以防自尊心被戳出千疮百孔。他想著、笑著,没再耽搁,也下楼了。
※※※
学了一手好厨艺,本以为回台湾之後还有机会做给晓晨吃,不料学成之时,她已远嫁海外,成了他人妇,没能对自己的厨艺评分。晓晨最爱美食了,每次通e-mail时都问日本有什麽好吃的,也才让她在这方面特别下功夫学习。但……
「滋……」五分熟的澳州牛肉在铁板上尖啸,被淋上酱汁之後更是冒出大量浓烟并在空气中投掷油泡,一不小心就会被烫到。但她早驾轻就熟到不容许一丁点油污沾上她身。
她不知道自己本身喜不喜欢烹饪,只不过现在独身一人,总得自己动手,加上外头的食物满足不了她自幼就被养刁的胃,三餐便别无选择地自己动手打理。
将牛排倒在瓷盘上,另一边的味噌汤也煮好了,这就是她今天的晚餐。外头卖八百元的东西,她三百元便享受到。拿起刀叉,克难地在茶几上旱用著。
住进这间公寓已经五天了,除了第一天被两个混混打扰过之外,一切都还好。在这一房一厅外加一个小厨房的空间里,她总是窝在长沙发里,对著空荡荡的四壁发呆。这就是平常人所过的生活吗?在局促的房子里,茫然地发呆,日复一日地持续著……
啊!是了,平凡人都会工作的。因为要维持生活,也大抵是因为不知该怎麽面对自己人生里这般无止境的空白吧?那麽她出来自立的第二步,该是想著找工作的事了。再这麽发呆下去,她知道自己会怎样,会成为这间屋子里最新增的一件家具,相同的死气沉沉、相同僵冷。
思绪跳转入工作的范围,一时也想不到该去谋求什麽性质的工作。
她会烹饪,当厨师好吗?
会做衣服,到成衣厂也行……
报纸上的求职栏在不景气的声浪中,依然占据著偌大篇幅,可见人求事不易,事求人也是困难。
似乎一般普遍的薪资都在二万五千元上下,她侧首想了下自己这个月到目前为止的花费……
嗯……没去计算实际的现金支出,但刷卡就很明确了。金卡的基本额度是十五万,她好像刷掉了三、四万,已经是别人眼中不可思议的穷酸,但一般人辛苦一个月赚取到的却只有二、三万。老实说她已经很节俭了,不买动辄十数万的名牌、不上最昂贵的馆子、不去最知名的美容沙龙和三温暖俱乐部,如此这般的节俭,每个月也得有五万元上下的支出。
她以为自己早就在过平凡人的生活了,事实上却不然,看看报纸上所谓的优渥薪资,她怀疑日子怎麽过下去?如果她也是薪水阶级的话……
那麽……不自禁想到那个叫言晏的男子。莫怪他会住在这种地方了。一个看起来像都市雅痞的菁英份子,他一个月到底领多少钱呢?如果是别人眼中「很多」的四、五万,扣掉六千元的房租,再扣掉伙食费,那他还有馀钱去打理自己的门面,甚而出入以轿车代步吗?
多奇怪,她一直以为每一个看起来「很菁英」的男子都必定像晓晨的丈夫唐劲那样多金、不可一世等等……但那显然是她一厢情愿的认定。事实上绝大部分的人生活在金字塔的底端,而那些中产阶级也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不太可能过著奢华的生活。
能过奢华生活的,是那些把天下财富收拢在手中的少数人,如单家、如莫家,如——她这个以为自己身世悲惨,却在物质上不虞匮乏、被养得不知人间疾苦的庶出千金。
可见她自以为已经在过著的平民生活,其实尚未符合最真实的标准。
「叮咚!」陌生的钤声在屋内响起,打扰了她的沉思。
是谁?闷闷的不悦感让她没有起身开门的欲望。除了晓晨之外,谁也无法让她产生想动的能量。
「叮咚,叮咚。」
不死心的捺钤者仍持续他惹人厌的行为。
叮咚声外加著呼叫声:「有人在吗?」一副不把门钤按到坏不甘休的执著。
是那个人吧?那个叫言晏的人。声音是认得出来的,但就是不知道他想做什麽。而无论他想做什麽,都不该来打扰到她不是吗?她一点也不以为那种男子会有敦亲睦邻的鸡婆性情。
门钤快被捺坏了,然後,在几声奄奄一息的「滴」音惨叫下,正式寿终正寝。
她唇角微乎其微地一勾,到底是安静了,日後再也不必忍受这种打扰。但她高兴得似乎太早,因为「碰碰」的敲门声接踵而来。这下子,还能任他去把门板搥破吗?
这男子看来非常坚持,而且永不放弃。
她放下刀叉,缓步走向大门,拉开——
「这扇门板很脆弱,无须阁下热心地加以证明。」
言晏停住差点要敲下的手势,将半举的右手搁在门框上,没有退後一步以拉开距离,任由两人直视的长度保持在半公尺以内。
「原来你在。」耸耸肩,像是颇诧异的样子。
要是不知道有人在屋子内,他还会花这麽多工夫将人给吵出来吗?她心底微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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