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干的救赎

    就算在刚才还能勉强打起精神，现在的雅诺什匈雅提早就是一副虚脱的状态了；纵使他已经瘦下来了很多，但胡浩博还是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他背到大帐里面。而且，他本来不想让那些没有接种过疫苗的中世纪人和老人有过多接触，增加患病的风险的，然而看到了自己父亲这副虚弱的状态，马蒂还是不顾一切地跟了过来——哪怕在一两个月前，这对父女还在天天吵架。

    “雅诺什先生......”

    “感谢上帝，感谢你们，我已经好些了。多谢，孩子们。”

    虚弱到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的老人，此刻只能微微睁开眼睛。

    “您这副样子，我可没看出哪里好了一些。”

    “至少说话没那么费力了。”

    “......”

    看到对方明明如此虚弱，还要尽力强调自己“已经没那么费力了”，胡浩博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您看，您老说要和大家隐瞒着这一切，可现在马蒂已经知道了。等明天到了战场上，您这样子连马都上不去，还怎么指挥军队啊......”

    “明天，根本用不上我来指挥军队吧。”

    雅诺什摆了摆手，脸上浮现出一抹惨淡的微笑。

    “我们根本用不着在旷野里和突厥人正面作战，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人数和训练度的劣势会被无限放大——今天后半夜，你们一定要保持清醒，我们要从河上转移进贝尔格莱德城的堡垒里。只有在这种巷战之中生死存亡的关头，普通人和专业军队的差距，才能稍稍缩小一些。”

    “可是......在河上......”

    一想到之前看到的奥斯曼战船，少年就有些犯怵:在自己世界线的历史上，这一次水战毫无疑问是匈牙利人的胜利，但那时候雅诺什匈雅提也没有因为患上肺结核而动弹不得。现在，别说上阵作战了，军队的指挥权都要交到城内的拉斯洛，城外的乔万尼神父，甚至是马蒂和自己身上，因此所有关于历史上那次战役成功的可能性，都要打几分折扣了。

    “那里我看，奥斯曼的战船还不少啊......”

    “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信鸽送出去了。”

    老人虚弱的脸上，居然出现了那种志得意满的神情。

    “今夜，我们的水军就会发起奇袭。我们处于多瑙河的上游，而他们是在下游，更何况由于他们的水军都在城的后方，他们的陆军是没法支援的——再加上我们可是趁夜色发起进攻，胜利的一定会是我们。”

    “真的能做到吗......”

    就算是雅诺什如此判断，胡浩博也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而且，当他躺在军营里那仅铺了一条毯子的地上的时候，他本来以为能够听到河面上的喊杀声的，但却什么都没有听见。赢或者输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前几天接不到贝尔格莱德城内的来信一样。

    水战的胜败、雅诺什的身体状况、马蒂的精神状态、贝尔格莱德的城防......匈牙利人、塞尔维亚人乃至中东欧基督教诸国的命运，现在就仿佛系在一根马上就要断掉的线上。困意不断地侵袭着胡浩博的大脑，他的脑内却在止不住地向着这些事情——虽然就算他想了，也想不到什么解决方法。

    “愿主...愿主保佑......”

    真是奇妙，在他刚来到中世纪的时候，声称自己是基督徒这件事，只不过是为了融入这个时代的社会而已；但现在在危急的时候，他居然不由自主地像中世纪的一般人一样，开始求主垂怜了，这种变化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是因为自己真的有了这样的信仰吗，还是因为目前的状况，让他必须向神灵祷告，他才这样做的少年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一天的行军之后，他的眼皮已经忍不住开始打架，快要让他说不完想说的话了。

    “保佑雅诺什先生与匈牙利，保佑基督的军队......能够获胜......”




第二十五章 七月十四日（上）
    “啊，您好，我叫亨里克，这么长时间的守城，真的是辛苦您了。”

    听到对方也自报了家门，胡浩博赶忙站起来向他鞠躬，并且伸出右手，去和面前名叫拉斯洛匈雅提的，身为雅诺什的长子的青年握手。

    “唉......幸亏你们到的还算及时。今天也许咱们还能撑过去，明天如果蒙主保佑的话也应该能守住，但再接下来的话，那就没法保证了......”

    一提到“守城”这个话题，很明显拉斯洛就笑不出来了。

    “一会儿等咱们到了向东和向南方的城墙上的时候你可以看一看，就算是如传说中的迈锡尼城墙一样坚固的贝尔格莱德城的外城墙，也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了；一想到几年前，这些大炮甚至还曾经洞穿过君士坦丁堡的狄奥多西城墙，我的心里就一点把握都没有......”

    “啊......君士坦丁堡吗......”

    如果提到君士坦丁堡那场震古烁今的笼城大战的话，那么除了最后君士坦丁十一世战死，穆罕默德二世入主了这座千年之城的悲壮结局之外，最出名的想必就是在无数小说和游戏之中都出现过的乌尔班大炮了。尽管最后突厥人攻陷城池靠的是没有关上的一扇小门，而非这门开炮时能轻易将炮手震聋的大炮，但是它的威力还是铭刻在了基督徒们的心中。这一次，奥斯曼帝国卷土重来，攻向了欧洲腹心部位的贝尔格莱德，还带上了足足三四百门大大小小的火炮——当然，并非每一门炮都有着像乌尔班大炮一样“望风糜烂”的威力，但是倘若持续对城墙进行轰炸的话，这座城市毋庸置疑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有夺取他们的大炮这一个选择了吧”

    “我也很想啊，可是别忘了，在它们周围还有十万人呢——就算是十万头猪，都能把咱们这些军队拱开了。”

    “......也，也是啊。”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令人绝望到想不出一点办法的战斗啊。

    “算了，咱们在这里瞎聊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回到堡垒里吧。”

    眼见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俊俏的棕发青年作出了提议。

    “我正安排着医生给爸爸治病呢，等一会儿治疗告一段落的时候，我们就进去找他和马蒂，一起进行作战会议吧。”

    中......中世纪的医生。

    伴随着这六个字，让胡浩博想起的是关于《十字军之王2》与《欧陆风云4》之中被玩家“津津乐道”的噩梦——“训练有素的医生”。众所周知，中世纪的医生所采取的治疗手段是真的各种不靠谱，所以拉斯洛刚才提到他们的时候，他真的是提心吊胆。比起服用一些奇怪的药材或者泡冰水澡甚至果跑这样的奇怪提议，胡浩博觉得还不如请几位牧师来帮着雅诺什祷告一下比较好。

    幸好，等他进屋的时候，老人的桌子上除了作战地图，剩下摆放的药材罐子里，都是一些比较正常的香料——虽然这些东西肯定治不好肺结核，但是至少也不会直接要了老人的命。看到拉斯洛和胡浩博进了屋，之前在一旁服侍的马蒂连忙轻轻扶起来了雅诺什，另一边坐着祷告的乔万尼神父也站了起来，准备参加属于指挥官们的作战会议了。

    “拉斯洛，你先说说你们这边的情况吧；城内原来我记得有五千士兵，现在还有多少有战斗力的补给方面，现在河流被我们夺取了，看来是不用担心水的问题，粮食和装备城里还有缺乏的吗”

    “这个......”

    拉斯洛稍微犹豫了一下。

    “好消息是我们现在还有一半



第二十六章 七月十四日（中）
    “唔......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醒过来了的胡浩博，发现自己正躺在木制的地板上。他又看了看周围，夏天压根用不上的壁炉没有点火，几套桌椅也因为撤离的时候来不及搬走而散乱地堆在一旁——这不就是一家酒吧吗，不过比自己刚来中世纪的时候去的那家高级一点罢了。

    “啊，莫不是，我刚才摔下来那一下，直接就上天堂了！”

    “......你在想什么啊，这家伙。”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引得胡浩博不由得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虽然毫无疑问那是少女的声音，但刚刚摔迷糊的他，已经分不清说话的人到底是马蒂还是伊琳娜了。

    “你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上天堂啊......就算是你死了，应该也是先把你扔进地狱去陪撒旦和他手下的恶魔，而不是把你这样的人送上天堂吧。”

    “什么，马蒂竟然和我一起下地y——”

    少年还没有说完，一只柔软的东西便使劲在他脸上按了一下，差点没把他的鼻血踩出来。

    “唔唔唔——”

    “这一脚总算让你清醒一点了吧，你这家伙。”

    等胡浩博如梦初醒一般坐起来的时候，他才看到，原来刚才压在自己脸上的，是刚从马靴里抽出来的，马蒂的脚丫。

    “喂，马蒂，再来一下。”

    “给我去死，如果下次再有什么东西抵在你头上，那会是我的刀。”

    虽然在1456年，“变态”这个词肯定还没有开始流行，但马蒂看着胡浩博的眼神也和看变态没什么区别了。少女一边恶狠狠地盯着胡浩博，一边把自己白皙的小脚塞回了，她那明显大了一号的马靴里。

    ......毕竟，也没有什么皮匠会给刚进入teenager阶段的女孩子专门打造靴子吧。

    “真是的，亨里克先生从城墙上摔下来的时候，把我也吓坏了......”

    虽然马蒂的声音完全没有胡浩博所想象的十几岁少女的温柔，但一旁传来的伊琳娜的声音还是给了他一点安慰。

    “伊琳娜......你怎么也在，咱们现在是在哪儿”

    “我是不放心你才跟过来的......现在咱们是在商业区的一家酒吧里，外面的军队还在和突厥人战斗呢，为了掩护守城的士兵全都回到内城......”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在战场的中央”

    “......也可以这么说。”

    虽说早就预料到了情况并不妙，但是等到三个人都踏出了酒馆的时候，面前所见的情况比胡浩博想象到的，还是糟上了那么一点。

    “喂，我说......”

    指着面前巷子外不停厮杀的双方士兵，胡浩博提出了问题。

    “不是说城区里的匈牙利军队只是为了掩护那些守城的人撤回内城么，怎么现在出来了这么多人”

    “因为突厥人出动了耶尼切里，我们也就必须再派点人出来阻挡他们，拖延一点时间算一点啊——不然的话，哪怕是我们之中最精锐的部队，也很难正面抵挡这些苏丹的鹰犬的攻击吧。”

    “可是如果说是耶尼切里的话，恐怕......”

    “恐怕抵挡不了多久，对吧”

    没有预兆地，马蒂直接抢过了胡浩博的话茬。

    “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这群人压根扛不住苏丹的亲兵一波进攻。这些农村和城镇出来的人压根没见识过战争，甚至不用拼刺刀，直接一波火枪的齐射甚至都有可能让他们崩溃......如果想解决这样的局面，唯一的办法可能是......”

    “可能是”

    “......我们走，去协助他们去。”

    “呜哇，这些家伙简直是魔鬼的军队啊，根本挡不住啊！”

    “快点，快点撤退——”

    毫无疑问，尽管之前在特兰西瓦尼亚的时候，这些由平民构成主力的军队也受到了一定的训练，但现在的情况表明，他们根本没法应对那些苏丹手下最精锐的部队，哪怕再多撑一会儿也不行。就在胡浩博的视线范围内，一个耶尼切里就轻而易举地斩杀了三个民兵，而自己只受了一点轻伤，引得后面的民兵队伍开始因为恐惧而溃逃——就算这样，他们也无法逃脱死亡的追击；在后排的奥斯曼士兵看到逃跑的匈牙利人，



第二十七章 七月十四日（下）
    来自德意志的雇佣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在这种道路错综复杂，不利于军阵展开的环境里，人数本来就不是最重要的；何况，这群雇佣兵，本来就是为了金币可以不惧生死，就算冒着弹雨也能够奋勇向前的人，在这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情况下，凭借着战斗经验与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甚至对上那些耶尼切里，也不一定会落于下风吧。

    “哟，马蒂小姐，亨里克先生，这次也请多多指教了。”

    一个身高得有足足一米九几，体型就算放在现代社会也算是孔武有力的，金发剪成了干练的短发的男人，出现在了几个人身后；胡浩博抬起头看着对方，发现他的手中还持着一把火枪，背后还有一条洗得雪白的披风——看起来，这位就是佣兵团的领袖了。

    ......不过，这次“也”请多多指教这个“也”，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可不记得，他曾经见过这个男人......

    “唔，托马斯，客套话就免了，这可不像是你喜欢说的话——不如说，以你和我爸爸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来说，你也不应该这么客套。”

    “哈哈，马蒂小姐说的也有道理，毕竟雅诺什先生每次给工钱的时候都很慷慨，我们当然也愿意合作了。”

    男人笑着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幸亏马蒂这套铠甲是带肩甲的，不然胡浩博真怕这两下下去，直接把马蒂的肩膀拍骨折了。

    “那么，现在应该是再多争取一点时间的时候吧等到内城的防御组织好了，我们就可以撤退了！荆棘佣兵团，该上了，让这群异教的走狗见识一下！”

    话虽如此，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佣兵团，在遇到耶尼切里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把握；实际上，据胡浩博所知，到此时为止耶尼切里成建制地在欧洲大陆上出战的时候，连一次都没有落败过——因此，就算是托马斯团长也明白，这次他和他的部队主要任务就是稍微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都不用从别的角度看，光是从双方火枪对射时候的情景，就能体现出双方的差距了:每一波齐射之后，双方的前排往往会有一批士兵倒下，而后排则会在此时填上前方的空缺；然而，几次的对射之后，尽管在后方的德意志雇佣兵依旧能保持阵线，然而匈牙利的民兵们却不再能够保持镇定——或许是因为亲友的死亡，也或许是因为看到迸溅的鲜血而产生的恐惧，总之他们开始向之前一样溃散，甚至给了耶尼切里接近战的机会。

    再这样下去的话，这群民兵就要第二次溃退了，而这次他们退无可退:如果开门放他们进内城的话，一定会让奥斯曼人一起跟进来吧，所以拉斯洛和雅诺什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

    “可恶，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真的要完蛋了！看来还必须得我......唔啊！”

    刚刚击倒了一个奥斯曼士兵，胡浩博想要冲出去化解这一步步败退的场景，然而背后两个少女一左一右，把他按了回来。就在这时，一枚子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头盔，幸亏他的头盔质量还可以，击中的部位也是侧面所以弹开了，不然他可能真的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