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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女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亦舒
我心出奇的宁静,大学时小山把我带出去玩,常常疯到天一亮,猛地抬头一瞧,天就是这种颜色。
老太太哭诉:“……我们没有做伤阴德的事……只得他一个儿子,他虽好玩,人并不坏……”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会这样结束。
老先生自书房开门出来。
“无迈。”他叫我。
他忽然衰老了,憔悴的脸刻满皱纹,白发蓬松,用手扶着椅背支撑体重。
“无迈——”
“爸爸。”我过去扶住他。
他低声说:“司徒律师去过了。”
“是。”我呆木地说。
“车里还有一个女人。”
我不答。
“无迈,小山对不起你……”
“爸爸,那是他的女秘书,好几十岁的人了。”我说下去,“他们大概自公司出来,把她放下,就要赶来赴约,谁知就出了事。”
他抬起头来,“无迈——”犹疑着。
“就是这么简单。”我断然说:“崔小姐是他的女秘书。”
他活着的时候我都可以假装不知道,现在人不在了,更应如此处理。
老先生疲倦地说:“你失去了丈夫,我们失去了儿子,无迈,你要节哀顺变。”
他是个勇敢的人,我们紧紧握住手。
老太太忽然大叫起来,“把小山还我,把小山还我!”
“无迈,你先回去。”
我转身离去。
回到家象是隔了一世纪。
我不敢接铃,怕这里又有什么人在等我,要把噩耗通知我,我双腿发软,终于伏在大门前哭泣。
女佣闻声而来开门,“太太……”
我跌跌撞撞进屋里,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形趋向前来,不由叫出,“小山,小山!”泪流满面。
“是我,是季康。”那男人说。
“无迈——”无忧出来握住我的手。
我崩溃下来,蜷缩在沙发里痛哭。
“无迈,无迈。”无忧来推我。
“随她去。”
季康把她拉到一角。
过了良久,我渐渐静下来。
无忧的声音传过来,“……无迈真倒霉,陈小山根本没有把她当妻子,偏偏她要背起寡妇的名义。”
季康答:“死者为大,我们不要讨论这个问题。”
无忧说:“没想到她仍然爱他。”
隔很久,季康说:“是,”停了一停,“没想到。”
我只哭了一次。
一切怨怼不值过节都让眼泪洗得一干二净。
当小山的后事办妥之后,司徒律师来与我商谈细节。
律师说小山没有遗嘱。
意料中事,小山的字典里哪有“死亡”这两个字。
他是那种以为活到九十八尚有魅力去应付十八岁妙龄少女的人。
我穿着素,精神萎靡。
律师说一切都名正言顺归在我名下。
小山并不富有,公司一直没有赚过什么钱,他的还不就是他父亲的。
“真不幸,”司徒很感喟,“他是一个乐观的好人,就是爱玩一点……”
小山尚有其他许多缺点,但此刻与他相处过十多年的我,真也挑不出什么错来,除了爱玩,他真是个可爱的人。
司徒忽然说:“我到医院去看过崔小姐。”
啊,她还没有出院?
“伤得很重,不过渐渐恢复。是陈老先生叫我去的,看看她需要什么。”
司徒律师说。
我不出声。
“最主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小山同她来往不止一两年。陈先生是希望……
希望她或者有子留下来。”
我抬起眼。
“其实是很滑稽的一件事,我同陈家是三十年的老朋友,不怕说一句,他们着实很可怜,年纪大了,什么都有,偏偏失去儿子,儿子且没有骨肉”。
我轻轻说:“我与小山没有孩子,老人家以为一直引憾。”
司徒说:“我们做朋友的,也一直觉得美中不足。”
“这种事哪里勉强得来,”我叹口气,“婚后几年我们也曾去看过医生。”
“现代科学那么昌明——”
“后来我们的感情一直不好,既然是老朋友,也不怕多说一句,我们连见面都难得。”
司徒沉默一会儿,叹口气,“这事老人家是不晓得的吧。人在绝望的时候会做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来。”
我问:“那位崔小姐怎么说?”
“她?她忽然说,陈小山同她不过是普通朋友。”
“什么?”我意外之极。
“你不能怪她,她还得跑码头找生活。”
“老人家没有失望?”
“他们没说什么。无迈,真可怕,两人忽然衰老下来,以前他们真不象是七十多岁的人,一夜之间他们象是老了一百年似的,声音都沙哑了,看着有说不出的难过。”
我沉默。
过一会儿我问:“崔小姐还在此地?”
他点点头。
“我想去看看她。”
司徒把医院的房间号码给了我。
“这样去,很冒昧吧。”
司徒不以为然,“你太礼貌周到了,无迈,最冒昧的是她,不是你。”
我买了水果到医院。
她的精神很好,没有化妆的面孔少了那阵妖冶气,眼睛大大的,非常动人。
她一抬头就知道我是谁,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我。这么客气,又令我难堪了。
我轻声说:“给你带了些新鲜桃子来。”
在医院里,崔露露仍然穿着挑子色的长睡袍。
“是陈太太吧?”她问。
我点点头。
我挑张椅子坐下来,刚巧对着她。
她低低地说:“陈大太,我与陈先生,不过是普通的朋友,相识的确有一段日子,他也着实很照顾我,每次我经过香港,他都尽地主之谊,哲人其萎,我真的很难过。”
我仍然点点头。
但凡当事人否认的事,全部是谣言。
“我很抱歉,陈太太,当时我也在车子里。”她面色转为苍白。
他们都说,台湾女子的情意结要落后三十年。我倒不觉得这样,我认为她们的机灵勇气伶俐,要比时代跃进三十年。
我说:“陈老先生、太太来看过你?”
“是的,他们误会了,以为我同陈先生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暧昧的瓜葛,”她喘起气来,“陈太太,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我的未婚夫在美国,这一两天他会赶到香港,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崔露露的大眼睛瞪着我。这双眼睛的确是清白的,黑白分明。
我还能说什么呢?
“打扰你了。”我站起来。
“陈太太。”她又叫住我。
我看着她。
“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很大方地说:“你既然是先生的好友,出事时又在同一辆车里,理应来探访你一下。”
她恢复镇静,“谢谢你,陈太太。”
“听说你伤势也不轻。”我说。
崔露露苦笑,“这条命算是拾回来的,后脑缝了十多针。”她的声音低下去,“可惜陈先生……”
我说:“一切是注定的。”
“陈太太,请你原谅我,”她忽然拉住我,“你是个明白人,你知道女人的苦衷。”
我凝视她。
她的嘴唇在颤抖,一时间并没有自震荡中恢复过来。
我说:“崔小姐,你言重了,没有什么好原谅的,这是一件意外的惨事。”
我取过手袋离开医院。
事后我同司徒律师说,“她几平否认认识陈小山。”
无忧说:“她不会有小山的骨肉,她太精明能干。”
但人在绝望的时候,再无稽的事都会去盼望一番。
我的忧伤不为人知。
无忧遵父母之嘱留下来陪我,而我则告了一年长假。我需要休息。
小山活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这个家,小山走了之后,我反而回到这个家来,多有讽刺意义。
那日在酒店大堂相遇,两夫妻在近十年间第一次感情交流,没想到竟成为永诀。
无忧说小山仿佛知道日子不多,对妻子有无限依依之情,一反常态。
季康数度要求见我,都被我拒绝。
两夫妻再不和也相处十多年,季康不会明白。
况且我正为搬家的事忙得不亦乐乎。
无忧在这件事上,帮了我好大的忙。
我选了中等住宅区一个三百平方米的单位,地方小,容易控制,不需要全职佣人,第一次照自己心意,把公寓布置得简简单单,没有半点装修,窗明几净,象一个人住的地方。
我把所有的字画花瓶灯镜瓷像,全部送给无忧,叫她找人来装箱。
然后把房子交给经纪卖出去。
新居素净到十分,无忧一再叫我在这里那里放一盘植物,增加气氛。
我厌恶地说:“这是我的家,不是热带森林。”
她同情地说:“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
我看着她说:“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早在十年前已是陈小山的寡妇,此刻不过法律上办了正式手续。”
无忧说:“我只知道你心情不好。”
“无忧,你回纽约去吧。”
“妈妈在近期内会到香港来接我的班,到时我会走,你不必赶。”
“我想静一静。”
“我没有不让你静,”她说:“你何必把自己孤立起来。”
我不想再争辩。
“为什么冷落季康?”
我苦笑,“让我静一静,无忧。”
她掩住嘴,“对不起。
我回到小山的写字楼去清理东西。
司徒律师陪着我。
我与他商量细则:“老先生有无意思收回这个公司?”
“他那里有这个精神。”
“那么我要清盘出售了。”
司徒叹口气,“也没什么可惜,多年来也没赚过钱,不过是陈小山一个幌子。”
“听说好几次过年发不出薪水,都是老先生垫付的。”
司徒看我一眼,“你都知道,无迈。”
我苦笑,“我是全知道。他同我作戏,我回报以演技。有几次有事找他,十一点半人还没到公司,下午三点半已经下班,同他捉迷藏似的。”
“无迈,你怎么不说说他。”
我说:“我知道迟早有人要责我以大义,没想到是你,司徒。教不严,妻之惰!你也不想想,他肯听我说?你道真的人会变,月会圆?”
司徒不好意思。
我说:“我的公婆倒是明白人。”
司徒说:“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微妙。”
“哪一对夫妻的关系不微妙?”我反问。
小山的办公桌没有一个抽屉是上锁的,他没有秘密,我花了一个上午就把杂物全部清理掉。
女秘书同我说:“有一位王小姐,找了陈先生许多次。”
“你有没有告诉她,陈先生过身已经有两个月?”
“有,她不相信。”
我吁出口气,“不信也由得她,公司也就要结束。”
我与司徒离开写字楼。
司徒说:“无迈,我们都希望你可以开始新生活。”
“谢谢你,司徒。”
我与他握手道别。
“无迈,”他忽然说:“如今真的没有你这样的贤妻了。”
我愕然,奇怪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无迈,随时与我联络。”
我点点头,登车而去。
第二天我回老宅子去看着工人拆水晶灯。
这两盏灯足有一公尺直径,累累坠坠,走过时常碰到头顶,但小山喜欢,偏偏要挂在这么矮的天花板上,当年蜜月旅行时在威尼斯以老价钱买回来的。
他是一个天真而冲动的人,到一处地方便得买纪念品,穿过的衣裳从不丢掉。
我就是他其中一件体面的旧衣裳。
一次把他的旧皮大衣扔掉,他铁青着脸跳得八丈高,拼老命责备我。骂我一点感情也没有,那件大衣是当年他穿了在宿舍门口等我的,下雨刮风都靠它。
我根本不记得有那么回事,他起码有三十件类似的大衣。





银女 第三章 银女怀孕找上门
我用手掩着脸,门铃响,我抬起头。
难道还有管理费之类尚未付清?我去开门。
门一打开,我看见一张美丽的面孔,它属于一个年轻的女孩,五官美带一种朦胧,紧绷的肌肤发出莹光,身材健壮,长而直的黑发垂在肩上,粗布裤,时髦的松身衬衫。
她面孔上没有一丝欢容,开门见山地说:“我找陈小山先生。”
我温和地问:“你是哪一位?”
“我找陈先生。”
因为她出奇的美貌,如画中人一般的姣好,我静静地说:“陈小山已经过身了。”
她的声音提高:“我两个月前才见过他。”
“他去世有七个多星期了,我是他的妻子,小姐贵姓?”我好脾气地问她。
她张大了嘴,如五雷轰顶般,“他——死了?”
这么直接了当,我怔住,傻傻地看住她,这又是什么人?这么关心陈小山的死活?
她气急败坏问我:“你是他妻子?我能不能进来?”
“请进。”我打开大门。
屋子里连椅子都没有。
“有什么事?我能帮你吗?”
“我的确认识陈先生,”她自口袋里取出张卡片,递给我,“这是他给我的。”
我接过看一眼,的确是小山的卡片。
她焦急的用舌头粘一粘嘴唇,“陈太太,我在第一夜总会做事,他认得我。”
第一夜总会,我暗自叹口气。陈小山陈小山,这个女孩顶多只有十八岁,你搞什么鬼。
“我需要钱!”她冲口而出。
我看着这个足可以做我女儿的少女,不由得生出无限同情。这么美,这么原始,这么无知,靠着天生的本钱以为可以抓到钱,然而这是不够的。崔露露也需要钱,但是她不会这样狂叫出来。
我并没讪笑她,或是露出不屑。她实在太年轻无知。
“钱?”我问。
“是的,陈小山先生说,我可以来找他。”她急急地说:“我多次打电话到公司去,都推说他这个人不在了,最后我找上门去,他们才把这个地址给我。”
如果不是今天拆吊灯,这间屋子早已人去楼空。
我想一想,记起来,“你是王小姐?”
“是,我姓王。”
我同她说:“王小姐,陈先生已经过世,他生前的应诺,我不能代他履行,希望你明白。”
“三千块,只要三千块。”她追上来,“陈太太,你一定有的。”
我不由得生起气来,“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她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别在这里烦我。”我说。
她很倔强,胀红面孔,站了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去。
我席地坐下,抽一支香烟。
搬家是对的,否则不知有多少这样的花样要待我解决。
陈小山,你恁地可恶!
我懊恼得出血,若果他尚在人间的话,这一次真是忍无可忍,怎么会去搭上可以做他女儿的女青年,还上门来勒取现金。
“太太,灯已拆好装妥箱子。”工人说。
“好,你们带回去寄出吧。”
他们抬着箱子落楼,我尾随锁门。
人去楼空。
我转身刚欲离去,忽然有人叫我:“陈太太。”
我吓一跳,一看,还是那个女孩子。
“你还不走!”我有点厌恶。
她并没有崩溃下来,年纪虽年轻,但经验是丰富的,她知道怎样使人心软。
我是其中之一个。
“只要三千块,陈太太,这笔款子算得什么?你买一件衬衫也要三千块,而且我会还给你,我有这个能力,我在‘第一’一个晚上就赚过三千块。”
“你这样有办法,一定借得到,何必问我?”
“财务公司不相信我,高利贷集团不敢惹。”
我看着她,“你回第一夜总会好了。”
她愤怒地将宽衬衫拉向后,让我看,“这样子我怎么回去做?我能做的话还用瘪三似地向你借三千元去动手术?这孩子便是陈小山,你丈夫的!”
我目定口呆地退后三步,靠在墙壁上,如五雷轰顶。
她的小腹隆然,任何人一眼看上去都会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
我连忙掏出锁匙,再开了门,“进来。”我说。
她随我进去,一脸的怨恨。
她额角上细细的寒毛还没有退掉,眉梢眼角全是稚气,这么小的江湖女。
我紧张地吞一口唾沫,“孩子是陈小山的?”我问。
“你管是谁的,反正我走投无路,才找上你这里来,谁知道他已经死了?
谁会知道三千块钱都没处借?算了,我别处想办法去。”她的神情象一只被激怒的野猫。
我急说:“不!我有钱,”我虚弱地说:“我有钱。”
她看着我。
我再问一次,“孩子真是陈小山的?”
她点点头。
“有什么证明?”我颤抖着问。
“你可以去问我的妈妈,我跟陈小山好了很久。”
“你的妈妈为什么不借钱给你?”我的声音更缥缈,我一直靠着墙壁站。
“我跟她呕气,她才不会借给我,她骂我是贱货。”
“没有其他可以帮助你的人?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亲戚?没有朋友?”
“问那么多干什么?一有我就来还你,反正已经来到,我不想再走第二家,免得人家说我梅吉莉连三千块都弄不到!”
我倒一杯水,喝一口,递给她。
她仰头就喝得杯子见底。真干脆,完全豁出去的样子。
“你吃过饭没有?”我问。
“没有。”
“我们先去吃一点东西,慢慢谈。”我说。
“有什么好谈的?”她摊开手,“钱呢?”
我只好打开皮夹子给她瞧,刚好里面有万来元现钞,我说:“吃完饭。全是你的。”
她警惕如一只野兽,“为什么全是我了?”
“想知道一些关于我丈夫生前的事。”我拉起她,“来,我想你的肚子也饿了,而且你上门来找陈小山,目的绝不止三千元。”
她随我下楼,我们到附近象样的法国饭店坐下。
“你几岁?”我问道。
她看见食物就狼吞虎咽。
“你几岁?”我又问。
她抬起头来,漫不经意地瞪我一眼,“十七。”
十七,才十七。
“在夜总会做什么?”
“做什么?做经理!”她轰然笑起来,满嘴食物。
我无奈地说:“正经点。”
“做小姐。”她说。
“为什么不读书?”我又问。
“陈太太,你的口气同社会福利署的人一模一样。”
“十七岁可以在夜总会出入?不是要到廿一岁?
“陈太太,有很多事你是不知道的。你没有必要知道哇。”
从头到尾,她都是意气风发的,她狡狯,她懂得见风驶舵,她气得激怒,但从头到尾,她没有一丝悲哀愁苦。
“你叫梅吉莉?”
“是。”她继续大吃大喝。
“你姓梅?你不是姓王吗?”
她不耐烦地说:“梅吉莉是我的艺名,就象人家做明星,有艺名一样,明白了吗?”
“你的真名叫什么?”
“叫我吉莉得了,人人都那么叫。”
“你在夜总会做了多久?”
“客串了两年。”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
吉莉惊异地看我,后来神色转为温柔,“陈太太!”梅吉莉拍拍我的手背,“你很有趣,你很久没有出来走走了。”她抹抹嘴,又伸出手。
我说:“吉莉,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快快讲,我时间无多。”
“吃一块蛋糕好不好?这里的巧克力蛋糕做得很好。”我哄着她。
她怀疑地看我一眼,点点头。
“吉莉,你喜欢钱——”
她笑,“谁不喜欢?说下去。”
我看着她象苹果似的脸颊,嘴唇还是半透明的,全身无处不透露着青春,这朵花还未尽放就要枯谢,她说得对,我对外头的世界一无所知,我一辈子住在象牙塔中。
“说呀,有什么话快说呀。”吉莉催我。
“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多成怎样?”她好奇但不尽信地问。
“多到你满意为止,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是女医生是不是?”
“是。”看来她知道的也不少。
“你说的话我可以相信?”
“当然可以。”
“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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