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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妃饶命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荀草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张大人有意没话找话,穆大人是心不在焉的敷衍,好在没多久皇上就下朝了,魏溪与张大人依次进殿见礼。
秦衍之看着魏溪一袭官服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以为你会着宫装呢,这样也不错。”
魏溪心情不好,也没有回话,直接行了礼就去角落的拍末的桌边,张大人在首位,偏头看她一眼,他落了座,看魏溪跟着坐下,无端的,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暗道一句女子难养也。
小吴子依次宣了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和穆大人,几人刚刚跪下,秦衍之就丢了一本奏折下来:“这个月参奏户部穆爱卿贪污阵亡将士抚恤金的奏折就接连不断,这是户部的事情,户部尚书,你怎么看?”
户部尚书年岁已高,再过一年就要致仕了,皇帝连续宣了他和穆大人进来,他就知道是个什么事。按常理说,户部里面的规矩只要是当官的没几个不知道。户部掌管国家的口袋,里面银子进进出出无数,十万两报上来,到了国库只剩下八万两算是同僚手下留情。同样,皇上拨款,五十万两银子拨下去,还没出户部大门可能就只剩下四十五万。大家默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银子大家分。
将军们大胜归来,三品以上的官儿的赏银那基本是不能动的,三品以下动个一成,五品以下动个两成,哪怕将士们拿到手里数目不对,也不会声张。一旦声张,说不定下次赏赐到了手上估计连一半都没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你根本就没有战可以打了,因为会有人阻拦你去战场的脚步。这就是官官相护。
结果,谁也没想到,户部居然出了穆大人这个奇葩。你说,你走太后的门路,包揽了抚恤金的发放,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你背后的靠山硬呢。错就错在,平日里你事情没干银子也没少拿,等到你有了差事,结果就一个人独吞,同为户部的官员们,连一口汤都没得喝,这就不对了!哪怕大家没苦劳呢,可平日里你也没苦劳啊,结果你也有银子收。
所以,御史们参奏穆大人中饱私囊的奏折,皇帝按下不表态,户部的人也不急躁,即不添油加柴把穆大人推向火坑,更不会出面替他周旋洗清冤屈,为的,就是将户部彻底摘出来,显示户部就这么一个毒瘤,跟其他人没关系。
哪知道皇帝直接当着穆大人的面把参奏的奏折给丢给了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好歹也是几十年的官儿了,哪里会被这么一点小事给拦住,直接道:“皇上,官员的罢黜封授由吏部负责。穆大人此事,还得听吏部大人的意见为好。”
皇帝转头,问:“吏部尚书,你的意见呢?”
吏部尚书暗骂一声老狐狸,斟酌了一番,道:“按法典,但凡官员私吞国财中饱私囊,该送刑部,等刑部审查确有其事后,根据犯官罪责轻重再行定夺。”
秦衍之好像早就知道两位尚书的答案,也不看穆大人跪在下面摇摇摆摆几乎晕倒的架势,随意又翻了其他基本奏折,突然想起什么,问一旁的侍诏:“张爱卿认为穆大人罪名是轻是重?”
张大人立起身来,神色端正,拱手道:“皇上,穆大人身份不同一般,若是按照寻常罪臣的法典来定罪恐有不妥。依微臣看,最多革去他四品官职,贬为五品,如何?”
私吞了差不多十万两银子,居然就降一品官职,然后没有一点惩罚?
户部尚书掀了掀眼皮,看了张大人一眼,不附和也不摇头。吏部尚书知道对方话中‘身份不同一般’是什么意思,不外乎对方是皇帝的舅舅吗,所以任何罪责都会从轻发落。想归这么想,可吏部尚书不会这么直白的说。这就是官方老油条与小官员之间的区别了。
秦衍之没想到张大人这么蠢,只差直接说皇上,穆大人是你家亲戚,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叹口气,他再往下看去,笑眯眯的问:“魏侍诏,说说你的看法?”
☆、66|66
朝廷大事,问一个侍诏的意见?
张大人当场蹭的就要站起来,想要阻止皇帝的任性,身子还没站直呢,冷不丁秦衍之甩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张大人一愣,膝盖还弯着,人就不动弹了,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他这帮尴尬的模样,奇怪的是殿中的其他几位大臣居然视而不见,纷纷转头去看魏溪。
同样是侍诏,皇上既然问了张大人的看法,自然能够问魏溪的看法。这一点,为官多年的户部和吏部尚书们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傻乎乎的去劝谏皇帝。
魏溪浑然没有看到众人不同的神色般,泰然自若的回答:“皇上,小臣为官不久,对朝政之事还在摸索阶段,实在没法回答您的问题。”
秦衍之‘哦’了声,笑道:“既然如此,你就不用站在臣子的角度回答朕的问题,将自己当做寻常百姓吧。你游医多年,见多识广,定然对穆大人所作所为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尽管说,朕恕你无罪。”
魏溪的视线落到跪在殿中已经镇定下来的穆大人身上,嘴角微撇:“皇上,解铃还须系铃人,穆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置其实不该问微臣,也不该问户部吏部两位尚书大人,您应当去问一问那些阵亡将士们的亲眷。看看失去了家里顶梁柱的遗孀们如何过日子,看看没了父亲卖命钱的遗孤们如何挣扎求生,看看失去了儿子的老父老母们是否愿意原谅吸了他们救命钱的蚂蝗。若是他们愿意对穆大人格外开恩,朝中大臣们也会无话可说,皇上对太后,对大楚千千万万的百姓们也有了交代。”
秦衍之眼神一亮,旋身看向另外两位大臣,尚书们没想到魏溪轻轻巧巧一句话就将陷入水火中的他们给拉扯了出来,甚至直接解决了这个难题,不由心中暗赞了一回,纷纷点头。
于是,秦衍之大手一挥,直接换了出宫的衣衫,领着两位尚书和罪臣穆大人,以及魏溪一起浩浩荡荡的出了宫
皇城南城区只占据城中最为逼仄的一角,人口却是其他城区的两倍。从高处望去,狭小陈旧的木头房子像是杂乱堆积的腐朽木块相互挤压着,屋子与屋子之间透不出一丝的缝隙。
平老爹坐在只容得下一张四方桌的堂屋里抽旱烟,劣质的烟草散发着一股呛鼻的酸苦味。里屋隐隐约约传出妇人与孩童的哭泣声,老爷子磕了磕烟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扶着被蚂蚁蛀得空空的门框站起来,对着屋内的儿媳妇喊了声:“别哭了,哭也没用。”
里屋的妇人哭声顿了顿,不多时,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出来。娃娃看起来都不大,皆瘦骨嶙峋,男孩儿稍小些,黑不溜丢一团缩在母亲的身后,妇人却揽着女娃娃不松手,哭诉道:“爹,我还再去多找一份活儿,不管多脏多累我什么都能干,只求你,别把茵茵卖了!”
平老爹眼角有点泪,也不知道是被烟草给呛的还是怎么,听了儿媳妇的话半响都没说一个字。他也不想卖掉孙女啊,可是眼看着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唯一的壮丁去当兵,还死在了战场上,留下两个孩子,哪怕儿媳妇没日没夜的绣花织布,养活老两口加上两个孩子还是难上加难。
平老娘抹着眼泪随后出来,哽咽道:“不卖了茵茵,我们一家子迟早会饿死。”
妇人捏紧了女娃娃的手,嘴皮子都咬出了血:“卖了她也只能让我们一家子填饱一时,往后的日子还长,难道再过不下去的时候再把我儿给卖了吗?”
平老爹犹豫道:“我们只是把茵茵卖去大户人家做丫头,等……的抚恤金下来,我们就把孩子赎回来。”
妇人直接捂着脸又大哭了起来:“爹你别瞒我了,抚恤金早就下来了,否则前些日子您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买了块猪肉给孩子们吃。”
平老爹呼吸一滞:“听说日后抚恤金是每年都有得领。我们先把今年过下去,等明年……明年我们再把孩子赎回来。”
妇人问:“若是明年再过不下去呢?”
平老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呐呐的道:“怎么会过不下去呢!一年又一年,等到孙儿大了,我们再送他去当兵,日子就会好起来。”
妇人干脆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您送我夫君去当兵,一年军饷才二两银子,夫君死在战场上,抚恤金一年都没二两。就这样,您还要让我儿再去送死,您怎么狠得下心啊!”
妇人一哭,两个孩子也哭了起来,纷纷抱着母亲说不要走!哭声一路穿透破旧的大门,在狭窄的小巷里面穿行。
魏溪遥遥的看着从屋内蔓延出来的一团阴影,低声道:“那户人家早些年还有些积蓄,原本是要搬出南城去北城区,结果皇城大疫,老爷子直接病倒了。他们的独子刚刚成亲不久,为了给老爹治病花了不少冤枉钱,后来和安堂免费看诊,太医们见他家实在是穷,就送了药材,后来独子感恩朝廷,义不容辞的去当了兵,没想到西蒙进犯,他死在了边关,留下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因为阵亡得最早,抚恤金反而最低。”
户部尚书望着那妇人手中的孩子,问她:“他们怎么舍得卖掉孩子?”
“他家独子当兵多年没回来,媳妇一个人支撑着早就一身病痛,每日里织布绣花没停过,还要给大户人家浆洗衣服。去年寒冬下雪早,她一双手都烂了,还是和安堂的童子看不下去,亲自来送的药膏。再多找一份工,又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一旦她病倒,一家子就只能等死,卖掉孩子是不得已为之,至少可以让她喘口气。”
户部尚书固执的说:“那也不能卖了孩子!”
魏溪冷冰冰的道:“不卖掉孩子,一家子都会饿死。”
户部尚书瞪着她:“那卖掉的孩子活得下来吗?”
魏溪回望着他:“卖给大户人家至少有吃有穿,比饿死强。这一点,尚书大人不是深有体会吗?”
户部尚书厉色一闪而过,最终转过头去。他自己就是户部官员,知道在场诸位肯定都知道他过去的经历。没错,户部尚书就是被卖掉的孩子中的一员。
“大人认为被卖掉的孩子苦,可是家里若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了,谁家父母会愿意把亲生骨肉卖与他人呢!那跟割了自己的心头肉有什么区别。大人别看他们现在卖的是女儿,若是明年抚恤金再少一成,说不定儿子也要卖掉。到那时,那妇人说不定就直接一头撞死了。一家子离散,两位老人家又怎么活得下去。”
秦衍之问:“怎么明年还会少一成?”
魏溪轻笑,面露冷色:“老爷,人的贪欲是深壑,只会越来越深,永远都填不满。”
一直尾随在最后的穆大人面色惨白,浑身冷汗,偶尔抬头望向魏溪的眼神都带着明显憎恨。
魏溪根本没有回头看,她指着不远处摇摇晃晃而来的一位挑着豆腐摊的老人:“哪一位老爹七十高龄了,如今家里除了他,只有一位瞎眼的老伴与他朝夕相守。”她问吏部尚书,“大人知道那老爹原本有几个儿子吗?”
吏部尚书看了眼沉郁的户部老尚书,摇了摇头。
魏溪伸出手指:“三个儿子。每一个都上了战场,有一位甚至是老将了,驻守边关多年。大人们一定没去过边关,不知道边关有多苦,甚至不知道将士们的军饷克扣有多严重。我也不怕说实话,我去边关的时候,将士们才领到前一年的军饷,是一年而不是一个月。据士兵们透露,那也是唯一一次发足了军饷的一次,往年,一位六品将领军饷十两,拿到手不足六两。等到银子托人送回给父母的时候,家里早已欠债累累。”
“人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一大悲事。其实,真正的人生大恨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魏溪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让吏部尚书冰封的脸瞬间动容,他偏过头去看着老人家挑着担子从自己身边慢悠悠的走过,一时之间恨不得自己亲手替对方接过重担,替他们的儿子为老人家抚平额上的皱纹。
几人一路走一路看,秦衍之从头至尾的沉默。他虽然微服私访的时日很多,可平日里去得最多的是官员聚集的东城和商铺林立的西城,北城和南城距离皇宫里甚远,又是分在两头,也不知是领路的禁卫军统领有意还是无意,迄今为止,少年天子居然只在两城之间路过,从未深入窄巷体察过民情。





爱妃饶命 第46节
这一次,魏溪算是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幻想。原来在他的治理下,并不是人人都富足,人人吃得饱饭,穿得暖衣。原来,在皇城的深处,居然有这么多哪怕拼尽了全力也改变自己运道的人。
大楚并不是大臣们口中说的,歌舞升平百姓安乐!
越往深处走,遇到的不平事越多,甚至看到衣衫不整的妇人被男子轰出了家门。听得那妇人谩骂,似乎是叔叔们为了侵占她的家产,用莫须有的罪名将她直接推~揉出了家门。
这一次,魏溪拉住了秦衍之的衣袖,回头似笑非笑的对着落在最后几乎要佝偻着腰背的穆大人问:“大人,您说若是先皇没有病逝,太后与皇上还会被三位王爷欺辱,几近连皇位都保不住吗?”
穆大人哆嗦一下,目光涣散的回望着少年天子一眼,哑声道:“本官不知道你的意思。”
魏溪笑了笑,指了指那委顿在地被几位男子踩踏的妇人道:“那个女子,是遗孀!”
这下,别说是几位大臣了,连皇帝都变了脸色。
若是先皇没死,秦衍之就不会被几位皇叔逼得几近退位;穆太后也不会被太皇太后逼得走投无路,为了保全皇帝,两母子搬去了行宫。
同理,若是这个妇人的夫君没死,她自然也不会被几位叔叔赶出家门,连自己的嫁妆都保不住!
魏溪这是间接提醒众人,没有先皇,就没有外戚穆家!没有皇上,穆家就什么都不是!仗着皇帝的权势谋私利,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穆大人该死啊!
噗通一声,穆大人直接跪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没有栽在户部尚书手里,也没有被吏部尚书借机打压,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诏给逼得抬不起头来!
“臣,有罪!”他跪伏在地,额头一下一下的砸在肮脏的石路上,不多时就砸出了一滩血水。
秦衍之长在自家舅舅的跟前,深深的闭着眼,听着沉闷的磕头声,回想着少时去穆家府邸,舅舅一次次抱着他去摘果子的情景。他采摘对方的肩膀上,手上拽紧了缀满了青梅的树枝,一松一紧之间,无数的梅子打在自己的身上,舅舅的脑袋上,林间全都是一片欢声笑语。张开眼,那梅子的清香被腐臭给取代,舅舅的笑声被无数隐约的哭泣给代替,一路望去全都是百姓们挣扎着求生的身影。
“户部穆青,循利太深,不能恪守官箴……不忍加诛,仅命革职……罚银百万……”
皇帝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宫门之后,户部与吏部两位尚书大人相互拱了拱手,道一声:“辛苦了!”
户部尚书转身背对着宫门,呼出一口气:“外戚穆家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
吏部尚书抬手让自己的门人去牵得马车来,听得同僚的感慨,也不由得摇头:“十倍的罚银,就算是外戚,那也是一笔大数目,少不得伤筋动骨。”顿了顿,“这新上任的侍诏,好本事!”
“可不是。方才在路上,我还特意问她是怎么知晓那么多南城之事。”
“哦,她怎么说?”
户部尚书不知为何笑了笑:“她说她姓魏,是此次大捷魏将军的义女,随军出征四载,兵营里大部分的伤员都要经过她的手,救下的人不知何几,没救活的人更是数也数不清。”
吏部尚书问:“看她年岁也不大吧?居然去了边关四年!”
户部尚书感慨道:“由此我才觉得她不同凡响,也总算知晓为何在朝安殿中皇上会询问她的意见了。也许,皇上就是在等,等一个能够名正言顺治理户部的由头。穆家之事还只是开始,今次牵扯出克扣军饷之事才是皇上真正的棋着。”
吏部尚书呵呵笑了两声:“那你可就惨了!”
户部尚书也笑:“这事牵扯太广,别说我户部了,连同兵部也会翻了天。等着看吧,那魏侍诏肯定还有未尽之语。老夫甚至怀疑,她去边关之事也是早有预谋。”
吏部尚书想了想:“今日瞧她年岁仿佛不大,四年前她也不过黄口小儿吧。”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哪怕对方是个女子,你我也不能小视了,否则穆青就是你我的下场。”
☆、第67章 67
穆青革职查办的第二天,穆瑶就哭着去了康雍宫,直接抱着穆太后哭得梨花带雨。
“姑母,您快劝劝父亲吧。昨夜,父亲差点自尽了!”
穆太后大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穆瑶一边哽咽一边说:“我们家不知道是谁得罪了新上任的侍诏,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皇上表哥将父亲给革职查办了,圣旨中还要求父亲十倍偿还欠银!”她捏着绣帕,眼中都是惊慌失措,“十倍啊,那就是百万两银子!我们穆家哪有那么欠下过那么多银子,别说十万了,一万银子都没欠过朝廷的啊!姑母,皇帝表哥是不是弄错了?”
穆太后不是傻,哪怕深居后宫也不是真的不问世事,其实在皇帝前几日说到抚恤金之事时,穆太后就隐隐觉得皇帝可能会小题大做拿着自家舅舅动刀子。穆太后没有想到,刀子的确是动了,割的不是他舅舅一块肉,而是连皮带骨头都要割了去啊!
穆瑶年纪小,不知道自己父亲犯了什么错,穆太后可是一清二楚,只是不愿意明说。
当下摸了摸穆瑶的头发:“你说你父亲得罪了谁?”
穆瑶咬着牙:“听说是新上任的侍诏,很得皇帝表哥的信任!”她拉着穆太后的衣袖,“姑母,您可得替父亲做主。”
穆太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魏溪!”
穆瑶大惊失色:“真的是她?果然是她!原本我还以为皇上任命了好几位侍诏呢!我就说了,她迟早会与我们穆家作对,现在好了,轻轻松松几句话她就将父亲拉下了马!依照她这份荣宠,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拾掇皇上与姑母针锋相对呢!”
若说前些日子穆瑶还在旁敲侧击,想要让穆太后撤掉魏溪的职务,经过她父亲一事她才明确的感受到魏溪对秦衍之的影响力。憎恶的同时,她也感到一丝惧怕,恨不得让穆太后立即将魏溪就地□□,给自己,给父亲,给穆家出一口恶气。
穆太后想得更加深。秦衍之是自己的儿子,穆太后这些年没少插手儿子身边的人事,因为都是无关紧要之人,秦衍之虽然有点微词,到底也是由着穆太后去安排。两母子之所以到现在还保持着明面上的母子情深,就是因为穆太后没有真正去碰触过皇帝儿子信任之人。比如挽袖,比如前禁卫军统领,比如魏溪!
这几人是皇帝的亲信!可以说,穆太后把朝安殿连同昭熹殿所有的人都撤换了,只要没有动这三人,皇帝就不会明面上与穆太后针锋相对。同理,只要皇帝依然敬重穆太后,那么大楚真正的一国之母就非她莫属!
秦衍之眼看着快十五了,要选秀了,日后会有无数年轻貌美的女子充斥着后宫,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会越来越多,不再限于穆太后一人。这个时候与皇帝闹得离心,那不是给了后来者机会吗?
穆太后能够笼络住先皇的心,靠的就是对帝王心里的把握!故而,穆瑶想要拿穆太后做刀,穆太后却不一定会如她所愿。
“你父亲现在如何了?”
穆瑶久久等不到穆太后对魏溪的看法,只好暂时拭去眼泪,低声道:“幸亏母亲发现得及时,已经请了太医看过了,说是修养一些时日才能痊愈。现在吃食说话都有些困难,又为了筹银的事情烦恼,昨夜到今早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身为女儿,我方觉自己太过于弱小,无法帮衬父亲一二。”
穆太后叹口气:“你祖父呢?他已经知晓你父亲革职的事儿了?”
穆瑶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穆太后精明的双眼,不由得点了点头。
“你祖父的意思?”
穆瑶眼眶又红了起来,鼻翼煽动几下,就滚下无数泪珠来:“祖父说父亲咎由自取,让父亲自己解决欠银!族里不会拿出一个铜板来替父亲填补。今早太医走后,母亲就让人去典卖陪嫁的首饰等物了。”
穆太后想到那番光景,也忍不住酸涩:“父亲为官多年,几乎是搀扶着皇上登上帝位,他老人家的心目中皇上是一切!你身为穆家的子孙,应当体谅祖父那一份忠君为国的心。”
穆瑶瞠目结舌:“姑母的意思是……”
穆太后抚摸着她的长发:“去吧,既然你母亲已经在筹备银子了,你也这么大了,往年哀家给你的赏赐比别人都要丰厚,该你出力的时候你就要倾尽全力,方才不愧为我穆家子孙,不愧你父母养育之恩。”
穆瑶的身子瞬间摇晃了几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太后姑母居然让她变卖宫里给她的赏赐!宫里的东西能够卖掉吗?不能!
穆太后也知道不能,所以,穆太后真正的意思是让她变卖自己其他的金银珠宝,能够替父亲还上一分是一分。这是要他们长房倾家荡产啊!
结果,穆瑶哭着进宫来,又哭着出宫去了!
康雍宫发生的事情朝安殿中的人一无所觉,张大人轮值已经是穆青革职后的第三天了,按照惯例,他上公之前会审阅不当差那几日其他侍诏的记录。因为魏溪是女子,她主动揽下这一项最辛苦的差事,加上那一日是她陪着皇帝出宫,回来后才做的记录,故而随后的几位翰林们都想要知道那一日穆青革职的细节,等到张大人再翻看时,才发觉短短几日,那本册子的书皮已经有点发卷,他还诧异了,暗道魏溪笨手笨脚,连书册都整理不好。
他一目十行的将前几日的记录一一翻看下来,神色由最初的懒散到惊异,再到震惊,最后几近浑身发颤汗水连连。回头再看与茶房大宫女一起泡茶的魏溪时,几乎下意识的抬不起头来。
他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可就是问不出口。他想问魏溪如何将南城平民家中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南城那么大,人口那么多,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参军的人,也不是每一家每一户中有阵亡将士。可是,一路走过去,只要她所见,哪些家里揭不开锅,哪些家里有人病重,哪些家里家破人亡,她居然都一清二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户部当过差呢!也只有户部才有明确的档案记录大楚所有子民户籍情况,生老病死,贫富衰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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