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小牧场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春溪笛晓
一开始那种为难早已被沉甸甸的心情取代。
人在没看见、没听见的时候,可以闭起眼睛捂住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一旦知道了,一旦亲眼看见了、亲耳听见了,谁能够无动于衷?那可是活生生的人!那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水源和空气!现在装作看不见,以后呢?一开始不去管,等事情蔓延到自己或者自己重要的人身上呢?
两个项目负责人说:“我们要把调查结果发表出来,文稿直接往首都那边投递!”这几年亲眼见识了昌沧这边的乱象,他们并不信任这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的杜建成。不是不信任杜建成的人品,而是不信任杜建成可以一力扛住一些人的施压。
杜建成忍不住看向袁宁。
袁宁说:“两位老师先不要冲动,能不能把调查结果给我一份,然后先等几天?”
两位项目负责人对视一眼。通过这两个月的合作,他们知道袁宁的来历不简单,绝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光凭一腔热血行事。正相反,袁宁对他们提出的要求有求必应,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连相当于昌沧三把手的杜建成都隐隐像是听从袁宁的话。
没错,听从。
这种感觉很古怪,但他们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遇到什么事基本都是袁宁在拿主意,当杜建成感到为难时也会下意识地看向袁宁。
这说明袁宁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是指挥者,是掌控者。
事实上他们跟袁宁接触过后,也希望日后能像这年纪还非常小的小孩靠拢。搞学术的人心中难免会有些理想主义,即使几乎快被现实磨平棱角,他们心底也依然存留着未泯的天真与信念——相信世界会变得更好,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
两个项目负责人答应下来:“好,我们等你的消息。”说完他们把报告递给袁宁,没再多留,起身离开了。
杜建成看着他们走出门外,目光又落回袁宁的脸上。目光坚定,神色也坚定,明明只有十七八岁,却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看到袁宁一句话就让主意坚决的两个项目负责人答应回去等消息,杜建成舒了口气,对袁宁说:“谢谢。”两个项目负责人越过他把事情捅到外面去,无非是要告诉外面的人昌沧这里每一个能管事的。
这等于是对着他们的脸狠抽一巴掌。
袁宁说:“谢我做什么。”他看向杜建成,语气郑重,“师兄,我准备用这两份结果写一份报告,你可以选择不参与,也可以选择在上面署上你的名字。”
杜建成一惊:“什么报告?”
袁宁定定地看着杜建成:“师兄你先选。”
杜建成苦笑起来。
这小子是看出了他刚才在想什么啊。
这种事还惦念着什么面子不面子?事情就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他却没发现——早在出了这事的时候他就没脸再讲什么面子了!
杜建成正色说:“不管怎么样,都算我一份。”
第210章 炸弹
杜建成在袁宁带着两个小伙伴离开后, 把电话打到费校长那边, 将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杜建成这个人, 理想是有的,决心也是有的, 让他去办什么事他绝对有旁人使不出的钻劲。可光有钻劲也不成,得有方向,一直以来杜建成都和费校长保持联系, 遇到疑惑时就找费校长说说话。
杜建成有些忧心地问:“小师弟他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没用?”
费校长说:“没有的事。”他笑了起来,“他这样让你选,恰好是因为对你怀有期望。你这小师弟看着有着与同龄人不相符的圆滑与聪慧, 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实际上心里画着一条清晰无比的界线。对于界线以外的人, 他要求并不高, 甚至还会特别宽容, 哪怕对方做了什么超出他接受范围的事他也会理解;但是对于界线以内的人,他希望对方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理想, 希望对方和自己朝着同样的方向去努力。他让你选, 表明他希望你能与他一路同行,而且这个选择得由你自己来做, 不能是他帮你选。”
希望寻找到志同道合的同行者, 希望对方能毫无犹豫地与自己并肩齐行——
这种想法在年长些的人看来是有些天真的, 可也许这个时代需要的正是这么一点天真吧?
杜建成听后沉默半饷,点头说:“我明白了。”这样的想法谁没有呢?最开始每一个人都是有的,满腔热血地踏入社会, 满腔热血地想要施展胸中抱负,谁都不想自己所选的路越走越孤独。
袁宁并不知道杜建成与费校长的对话。他正和小伙伴一起前往新牧场。郝小岚没来过昌沧,对昌沧的印象之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亲眼见了才知道原来有些草地真的比半个人还高,牛羊躲里面还真得“风吹草低”。
郝小岚眼睛亮晶晶,觉得什么都很新鲜:“这边的牧草比我们那边的长得高多了!”
宋星辰还在思考着袁宁和杜建成他们所说的事,听郝小岚贴在车窗边感慨才插话:“因为这边气候没我们那边那么好,所以它们要长得茁壮点才能在这边活下来,弱小点儿的都被淘汰了。而且这边木本植物不多,到处都是一整片的草原,草自然长得高。”
袁宁点头:“是这样的。”每个地方都只有适应了当地气候的花草树木才能存留下来,不能适应的大多都被淘汰了。人也一样,落后就要挨打,不能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就会被淹没在时代汹涌的浪潮之中,成为很快就消散在阳光之下的微小浮沫。
袁宁也看向窗外,眼底映着青绿一片的原野,让他那一贯明亮的眼睛多了几分复杂。
郝小岚和宋星辰对望一眼,都感受到袁宁这段时间以来的异常。在他们面前袁宁还是快快活活的,但他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再小的变化,再小的惶惑不安,他们都能感觉出来。
郝小岚开口说:“宁宁,以前我还以为只有宋星辰会跟着你大哥走呢。”毕竟袁宁和她一样永远不愿被拘束,总拉着宋星辰去做那些宋星辰原本不会去做的、在别人看来有些傻的事情。
袁宁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走神,转头看向面带关切的郝小岚和宋星辰。
袁宁与两个幼年至交对视一眼,缓声说道:“我没事。只是一不小心想到一些事,”他顿了顿,“以前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跟着大哥走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操心什么。”
宋星辰注视着袁宁。
袁宁说:“可是现在我发现并没有那么容易。有些事你看见了就想管,但要去管却得有能力、有本钱、有人脉——总不能每次都依托他人。”
宋星辰沉默。
他也在家里的安排下提前接触过不少事情,知道袁宁说的是事实。袁宁还是好的,根本不必考虑家里的立场,而他作为家中最受重视的第三代,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宋家,每次做决定时都得再三衡量。这还是刚刚开始,以后会怎么样呢?
如果有一天宋家的立场和袁宁的立场相反,他作为宋家第三代继承人,是站在家族这边还是站在袁宁这边?
郝小岚感觉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平时活泼得很,实际上却是个敏感的女孩,哪会嗅不出这种沉默之中潜藏着什么。他们一起从小孩子变成半大少年,又一起从半大少年迈过“成年人”的关口,成长带来的不仅仅是成熟与理智,还有时不时掠过心头的不安和彷徨。
郝小岚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哪怕只是想想三个人有分道扬镳的可能,她就能难过到哭得稀里哗啦。她一把抓住袁宁和宋星辰的手,坚定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变的!”
袁宁眼底有着暖洋洋的光芒:“对,不会变的。”
宋星辰也“嗯”地一声。即使将来他们有分歧,也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到时要么袁宁说服他,要么他说服袁宁,两个人求同存异地糅合一下两边的想法,说不定还能走得更稳。
到底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三个人表过决心之后又愉快地说起话来,把刚才突然的沉重抛诸脑后。牧场离省会那边不算太远,约莫半小时车程就到了。郝小岚看到一望无边的牧场就哇地一声,震惊地睁大眼:“这比云山那边要大好几倍吧?”
袁宁点头:“不算森林那边的话,云山确实小很多,毕竟这边是要跑马的。”
郝小岚说:“云山那边不是也养了马吗?”
宋星辰见多识广,解释道:“这边是养的是烈马,用来比赛的那种。昌沧这边的赛马节快开始了吧?”
“就是这几天的事,不过马赛会持续整个夏季,到夏季结束才会选出最厉害的马儿。”袁宁说,“现在罗哥才刚接手这个牧场,虽然有现成的马和现成的骑手,但还是没多少拿第一的希望,罗哥最近正琢磨着怎么培育更厉害的赛马!”
这时牧场工人的孩子们放学归来,欢脱地跑回牧场。一个年长而丰腴的女人为他们准备了美味的马奶,是仔细处理过的,口感酸香。孩子们咕噜咕噜地喝完,又去缠着诺敏要骑马,诺敏脾气火爆,对孩子们却很有耐心,带着一群小孩在牧场里溜起圈来。
郝小岚看得眼热不已,却被袁宁塞了一碗马奶。
宋星辰也是同样待遇。
负责做马奶的年长妇人含笑看着三个外来的孩子一口一口把马奶喝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牧场的生活。每一天要做的事几乎都是一样的,可是这些孩子却一天天变得不一样。她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有太多远大的思想与念想,她觉得看到有人喜欢喝自己做出来的马奶就很高兴。
听郝小岚问起牧场的马奶为什么这么好喝,年长妇人又细细地给郝小岚说起怎么把马奶从最好的母马身上挤进洁净漂亮的木桶里,怎么把马奶里不好的东西去除干净,怎么让它的口感变得更细腻、更美味。
袁宁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到接近午饭时间,诺敏才带着孩子们回来。诺敏急匆匆地跑过来,朝正在向袁宁三人介绍马匹喊道:“爷爷,我们发现了一只鹰,一只受伤的鹰,它落在水泽那边,满身都是血,快要死掉了!”
袁宁吃了一惊,马上去找艾彦。艾彦得知诺敏发现了鹰的踪迹,马上收拾好药箱跟了过去。
那果然是一只相当强悍的猎鹰,体型比一般的鹰还要大,戒备的模样透着明显的凶煞,要是有人上前的话说不定会被它抓穿喉咙。
别人会害怕,艾彦却不会害怕。他试着往猎鹰的方向走去。





小牧场 第186节
猎鹰瞬间竖起浑身羽毛,警戒无比地盯着艾彦,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
袁宁注意到猎鹰翅膀上血淋淋的伤口,再对上那金黄色的瞳仁,倏然感受到对方身上浓烈的敌意与恨意。袁宁眉头直跳,上前拉住了艾彦:“先不要上去!”
艾彦讶异地看向袁宁。
袁宁试着和猎鹰沟通,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袁宁解释说:“它对您的敌意格外深,对我和诺敏他们则不会这样。”他转向猎鹰那边,无声地与对方交流起来,“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帮你看看伤口。我旁边的人是兽医,他知道怎么为你治疗。”
猎鹰身上的敌意散了大半,用它那金色的瞳仁盯着袁宁看,像在思考袁宁到底是不是在说谎。它可以感觉得到袁宁是个友善而平和的人,而且身上还有着一种令它感到亲切的气息。想到自己很可能即将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或者因为右翅手上而无法在翱翔天际,猎鹰敛起了敌意,静静地站在原处。
艾彦觉得有些奇异,他看了袁宁一眼,没说什么,上前把猎鹰带回了住处那边。经过简单的检查之后,艾彦隐隐明白这猎鹰为什么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敌意:“是子弹。”
有外人在,艾彦没有往更细的方向说。这鹰不寻常,说明射中他的人也极不寻常,很可能跟他、跟韩家老大一样受过特别的训练,并且接受过真正的鲜血的洗礼。
艾彦要替猎鹰处理伤口,老养马人把看热闹的都赶出去,对袁宁三人说起自己的判断:“这鹰应该是被驯养过的。只不过在熬鹰时没完全熬掉它的野性,反而让它记恨上了,到它长大以后就会反扑驯养它的人。大约是它坏了什么事,所以被人动手‘处理’了。”
袁宁听说过昌沧这边训鹰的习俗,不曾怀疑老养马人的话。他好奇地问:“您以前也养过鹰吗?”
老养马人神色中掠过一丝叹息,没有否认袁宁的话:“养过。养过一只,它是捕猎好手,帮我赢了不少次。后来我慢慢看着它的眼睛变红,看着它的喙子和双爪退化,最后看着它死去。它用它的一生来陪伴我,”老养马人看向湛蓝的天空,“我知道它有多爱自由和天空,可是每一次飞出去之后它还是会按时飞回来,直到它再也飞不动。”
袁宁说:“那可真是很好的伙伴。”
老养马人说:“当然。它不在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养鹰了。”
猎鹰的到来让牧场多了几分闹意。袁宁陪着郝小岚他们玩到晚上,才回房整理要交到首都的报告。
这份报告的中心不仅仅是揭露事实,而是在这个事实的基础上提出一些建议。在确定昌沧这边的情况之后,袁宁拜托赵记者去其他省份有类似厂子的地方调查,这两个月陆陆续续有结果汇报到袁宁手里。
所以这份报告的中心并不是揭发什么,而是直接扔出一枚炸弹——
第211章 霍家
袁宁整理出的报告没有任何耸人听闻的字眼, 只以最冷静的文字和数据还原调查结果, 饶是这样, 展现出来的实情还是叫人触目惊心,免不了会让人难以相信。
即使是杜建成, 瞧见袁宁分析出来的危害一二三四五点后都感觉禁用含砷农药势在必行。
没错,袁宁提出的建议是全面禁用含砷农药!这个建议无疑会得罪很多人。任何一个产业背后都有一定的利益集团,要动某个产业, 必然会牵动相关的产业链——前些年章家就曾经提出要一力规范稀土开采,得罪了多少人啊?可即使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提了出来,不少地方还是会有偷采的情况出现。
但不能因为很难, 就不去做啊。
要是一辈子靠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本领,见风使舵地保护好自己的利益, 舒舒服服地过自己的日子——这样固然不会遇到什么阻碍, 可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杜建成沉默半饷, 在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杜建成的名字是第一个,后面的名字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最后袁宁带着这份凝聚了许多人的心血与声音的文件回了首都, 帮他们把报告投递上去。
七月初的全国会议马上要召开, 各地送上来的报告和提案多如牛毛,数都数不清。杜建成他们这一份本来被放在无数份报告与提案之中, 并没有被特意拿出来讨论, 直至有一天负责审阅的人看见了上面触目惊心的数据, 才引爆了这埋藏在其他普通提案之中的炸弹。
现在虽然依然是发展至上的时代,可也不代表人命不重要。正是因为经济高速发展,才让许多人意识到自己可以“像人一样活着”。像人一样活着——多简单的一句话!但做到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却是无数人付出了血汗和性命才争取来的。
很难想象在新的时代里,还有人不把人命当人命来看。
然而事实却是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利益动人心!
七月一开始,这份来自昌沧又事涉诸省的报告被摆出来讨论,一部分人的意见是这事该办该禁,不能继续姑息;另一部分人则提出反对,他们的意见也很有道理——这也取缔那也取缔,还怎么搞发展?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地全面禁用。
两边吵来吵去,没吵出个结果来,最终宋星辰父亲站出来提议:“对外公开和传达这份报告的内容,让各地向居民和农民普及实情。”只要知道大量生产和使用这类农药的后果,从生产环节到使用环节都会遭到抵制——赚钱的是厂商和销售商,工人和农民只是想养家糊口而已,没谁愿意为这件事赔了命!
宋星辰父亲的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上面批复之后就作为一个会议热点通过文件和新闻的形式传播开去,一时间周围有农药厂的居民都去询问农药厂有没有乱排污水、有没有在生产违禁农药,各地接到的举报越来越多,整件事算是彻底爆发出来了。
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袁宁正在韩家挨训。韩老爷子绷着脸骂道:“你有能耐了你,自己就把事情给捅上天!”
袁宁说出自己的想法:“姥爷和大哥都忙,这点小事没必要让你们操心啊。”在袁宁看来这事不会有什么难处,明明白白的数据摆在那里,难道还有人能装瞎子吗?就算真出了问题也还有章修严和韩老爷子在后面给兜着,准成。
韩老爷子叹了口气。他已经从章先生和章修严那知道袁宁管过多少闲事,自然很清楚自己这个外孙是什么脾气。可以说如果袁宁不是这样的脾性,他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喜欢袁宁、连袁宁想和章修严相守一生他都接受了。
韩老爷子说:“现在你还没出来就被不少人给记住了,看你以后怎么办!”并不是人人都喜欢锋芒毕露的后辈,尤其是袁宁这样的——这小子压根不管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形势直接把从上往下压,还把手给伸到别人那边!在这个人人都讲究和气讲究脸面的时代,没谁喜欢往身边放一个这样的家伙——说不准下一秒他就炸了呢?
袁宁倒是不担心。既然做了,他怎么会不清楚后果?袁宁笑了笑,目光清澈而朗然:“看来我要体会体会姥爷您当初的境遇了。”
韩老爷子当初也是这样的脾气,遇到不满就直接上,一点都不给人留面子,硬气地撑了几十年,落得一个“韩老拗”的名头。
韩老爷子对上袁宁坚定的目光,哪会不知道袁宁那么做并不是一时冲动的结果。沉默了许久,韩老爷子说:“好,就这样吧,就这样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年轻人有点棱角没什么不好。”
袁宁陪着两老吃了午饭,出了门,去北区的照相馆取了相片,转到与韩家相距不算特别远的霍家。霍老爷子是章家老三的岳父,袁宁刚到首都时和霍老爷子去爬山看过银河,自那以后便时不时给霍老爷子带些照片,都是在各地拍到的星空。
袁宁的摄影技巧是从小练出来的,再加上常年练习书画锻炼出来的构图能力,拍的照片特别漂亮。霍老爷子没表露过喜欢或者不喜欢,但袁宁每次来都能见到外人很难见到的霍老爷子。应该是喜欢的吧?
章家三叔基本没回过家,袁宁殷勤地上门一来是受薛女士他们的嘱托,二来则是非常钦佩年过八十却依然睿智而健朗的霍老爷子。这天霍老爷子正在看书,听到有人说袁宁来了,取下了老花镜,也放下了书,看向从门外走进来的少年。
袁宁乖巧地问好:“霍爷爷!”
霍老爷子点点头,示意袁宁坐到书桌边。袁宁麻利地取出自己带回来的照片,给霍老爷子说起昌沧那边的风光:“那边的草原特别空旷,一到晚上就静悄悄的,不管是原野还是天穹看上去瞧不见边际。不管是春天还是夏天,那边都有很多很好的观星地点,很容易就能看到又大又漂亮的银河。我和师兄走后门,跟着天文台的人去观察过,感觉特别亮,特别清晰。”
霍老爷子半合着眼,像在细听,又像在闭目养神。
袁宁有点不好意思:“霍爷爷,我是不是太聒噪了?”
霍老爷子闻言缓缓把眼睛睁开,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落在袁宁脸上。
光听这小孩说话,他会以为这小孩跑去昌沧就是去玩的,搞搞牧场,拍拍银河,日子不要太快活。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这小孩在昌沧做的事可不少,医疗下乡是一件,含砷农药的污染调查又是一件,不管哪一件都是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
一开始他对章家两个小孩就不冷不热。
他当年位置不低,他儿子现在的位置也不低,家族里的嫡系旁支林林总总上千人,加上姻亲关系又得多上数千,人人都往他身边凑的话他一刻都没法清静。眼前这小孩倒是沉得住气,一直没开口求他什么,只把他当普通的长辈来对待。
若不是晓得这小孩在外头都做了什么,他只会把他当成乖巧天真的小孩。
但这小孩不乖巧不天真吗?
霍老爷子定定地瞧了袁宁一会儿,开口说:“这个时代不喜欢太有棱角的人。”
袁宁微讶。这还是霍老爷子第一次和他说起观星以外的话。
霍老爷子说:“但是这个世界青睐有棱角的人。”只有有棱角的人才能从这庸庸碌碌的时代脱颖而出。
袁宁心头一跳,想到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犹豫和迷茫。他知道这是成长必须经历的阶段,但也对未来感到惶然,怕自己太莽撞,又怕自己不再有热血与冲动。袁宁仰头看着霍老爷子:“霍爷爷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霍老爷子言简意赅:“内方外圆。”
袁宁咂摸着霍老爷子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过了许久才认真点头:“我会记住的。”
霍老爷子没再说什么。
袁宁正要起身道别,突然有人敲门说:“老爷子,爱琪女士回来了。”
霍爱琪是霍老爷子的小女儿,也是袁宁的三婶,袁宁与她几乎没见过面。袁宁愣了一下,站起来看向门外,却见一个三十二三岁的女人走了进来,瞧见一旁站着的袁宁时她有些诧异,但还是先向霍老爷子问好:“……爸爸。”
霍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霍爱琪是他的老来女,他疼爱得不得了,可是说一辈子的柔软都给了这女儿。可惜女儿长大以后就被章家小子给勾跑了,还和对方一起跑去搞研究,一年到头回不了家。
即使是这样霍老爷子也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冷不下脸。他缓声开口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1...120121122123124...14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