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场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春溪笛晓
女主持人正犹豫不决,旁边的助理突然跑了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女主持人忙赔着笑脸,朝沈霁云说:“对不起,沈先生,是我们没审核清楚。原来是这样的情况!如果您和张主管愿意配合的话,我们可以针对这件事做一期专访……”
沈霁云淡淡地说:“不需要。”
沈霁云脸上没带上多少轻蔑,语气也是云淡风轻,其中那种瞧不上对方的意味却十分分明。女主持人听到这“不需要”三个字,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懊悔这次太过冲动,脑子一热就带着人来沈氏这边——不过谁能想到会在这里提到硬茬?一般人都把脸面看得比谁都重要,当着镜头的面怎么都不可能硬气起来。
没想到沈霁云这样的人物,会亲自站出来会底下的人说话!
这时警车到了,问明那老妇人确实浇了汽油,赶来的巡警立刻把老妇人控制起来,准备带回警察局。同时他们给女主持人一次警告,并表示会向电视台反映他们节目组扭曲事实、扰乱公共秩序的事,甚至还怀疑老妇人想自焚是被节目组鼓动,回头会再请他们到局里配合调查。女主持人没想到事情还能摊到自己头上,立刻慌了,胡乱搪塞了几句,灰溜溜地钻上车跑了。
闹事的一家三口被巡警带走了,节目组的人也离开了,没人敢继续留着看主管热闹,一下子都四散开去。沈霁云顿了顿,上前拍了拍主管的肩膀:“回去工作吧。”
主管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感激到近乎虔诚的目光望着沈霁云:“谢谢boss。”一家人能团聚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事,可这能算是家人吗?这是仇人吧!
主管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想起许多年前养父母还在世时的日子,心中酸涩,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往里走。幸亏遇到了善良的养父母,遇到了给他帮助与机会的老板,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他?
主管进去了,沈霁云才转向袁宁,叹了口气:“让你看笑话了。”
袁宁由衷说:“沈先生您是个很好的老板。”易地而处,如果他是主管,他也会对沈霁云这样的老板死心塌地。一个十几岁的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双双病倒,若是没有那三十年的合约说不定早就撑不下去了。
沈霁云眸光微顿,也诚挚地向袁宁道谢:“谢谢你刚才帮忙报警。”
袁宁说:“没什么,还是借沈氏的电话报的警。”已经没什么事,袁宁也不多留,和沈霁云道了别,去停车场那边开自己的车。
沈霁云站在原地看着袁宁走远,目光微微停顿。这个少年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光明而美好,没有半点污秽。有时他会想,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也不错,看着觉得挺令人高兴。有时他又会想,不知把光明美好的表象撕开给他看,让他看见底下的污秽和卑劣,不知会不会把那颗纯洁无垢的心给染污。
沈霁云想了又想,最终却什么都没做,只上了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手帕擦拭碰过别人肩膀的手。明知道只是碰一下根本没什么,明知道一切黑暗都已经远去,心里却还是觉得手上沾了什么东西。
沈霁云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也许那东西不是沾在他的手上,而是沾在他的心上。
沾在心上的东西,永远都擦不掉的。
另一边,袁宁开了车,去章修严单位接章修严下班。章修严回到首都后,工作的地方还是袁宁熟悉的那地儿。他把车一停,路旁的鸟儿就叽叽喳喳地叫,像是还认识袁宁似的。袁宁心情稍稍舒缓过来,立在树下学着鸟儿啾啾两声,引得鸟儿更加激动,扑腾着翅膀和他唱和。门房大爷远远见了,乐道:“宁宁来了啊,这鸟儿被你一逗就欢腾,还跟以前一样!”
袁宁眉开眼笑:“是的,还跟以前一样。”在被沈霁云“提醒”之后,袁宁心情确实有些沉郁,可被主管的事情一闹,又和这些鸟儿闹腾一会儿,他心情慢慢恢复过来。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不管对方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只要他和大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和大哥都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再多的阴谋诡计又有什么用?他不能干坏事,别人还能摁着他的头让他去干不成?哪怕对方把他和大哥的关系公诸于众又如何?他和大哥能选这条路,早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是的,也许他来到章家和大哥相遇是有人有意推动的,可相处的时光是属于他和大哥的,他和大哥之间有着那么多别人不知晓、别人不了解的美好回忆,谁都不可能把它们给抢走。
袁宁和门房大爷聊了几句,脚步轻快地跑了进去,去等章修严下班。门房大爷看着袁宁小雀儿似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嘴上直夸:“这小孩精神气真好,看着就觉得浑身有劲。”
袁宁熟门熟路地找到章修严办公的地方,见外面的树上也停着鸟儿,他又心痒痒的,学了几声鸟叫。
鸟儿们立刻齐齐唱起歌来,算不得多好听的曲调,胜在整齐又响亮,把办公室里的人全给惊动了。章修严还没出来呢,和袁宁相熟的人先跑出来了,朝袁宁竖起大拇指:“宁宁啊,你这逗鸟的功夫真是绝了,什么时候教我两手,回头我去追女孩儿用!想想,我把女孩儿往树下一带,鸟儿也不飞走,反而齐刷刷地叫起来,像是在给我们唱歌似的,多浪漫!”
袁宁笑眯眯,不要脸地自夸:“这得靠天赋。”
第239章 怀疑
章修严自然也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把手里的工作收了个尾, 走出去, 却见袁宁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都和他在那逗鸟玩。
这些鸟儿久居人境,一点都不怕生, 你啾啾一声,它也啾啾一声,特别响亮, 特别招人,偶尔不想理你了,就歪着头, 抖抖翅膀,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你。所有人都工作了一天, 出来溜达一下, 舒展舒展筋骨, 整个人都松快多了,于是都聚在树下闲聊起来。
袁宁眼尖地看见章修严出来, 笑嘻嘻地跑了过去, 和章修严说起刚才跟其他人商量的事:“眼看就是秋天的尾巴了,我们刚才商量着找个周末去爬山, 锻炼锻炼腿脚, 免得冬天来了没什么机会出去活动。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章修严揉揉袁宁脑袋, 点头说:“可以。”既然袁宁想去,那自然是好的。他大方地看向自己的下属们,“方案你们定, 钱我出。”
下属们齐声欢呼起来:“老大英明!老大万岁!”
袁宁闷笑不已,光明正大地把章修严拉走。章修严工作辛苦,袁宁舍不得他开车,还是由他来开,中间转去市场,转悠了一圈,买了点食材,回去给章修严做点好吃的。回到车上,袁宁又不放心地念叨:“天气开始变冷了,换季最容易生病,大哥你别忙坏了身体。”
章修严俯身亲了亲袁宁额头,算是回应。
袁宁勾着章修严脖子亲了回去:“你就是仗着有我在!”
章修严眼底溢出笑意:“对,我就是仗着有你在。”
对于章修严这种理直气壮的不要脸行为,袁宁十分鄙夷,心里却又甜滋滋的。他喜欢这样的大哥——喜欢严厉的大哥,也喜欢渐渐开始依赖自己的大哥。袁宁载着章修严回家,才发现对面正在搬家,指挥的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约莫五六十岁,皮肤有点黑,人却很精神,一双眼睛跟鹰隼似的,透着一股子精明。见袁宁和章修严上来,对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继续指挥搬运工人把家具摆到对应的位置。
袁宁和章修严进了屋,说起新邻居的来历,商量着改天去拜访拜访。毕竟是邻居,认识认识平时也有个照应。城市里楼越起越高,敦亲睦邻那一套早就不流行了,有时可能同住一栋楼一整年都没和其他住户打过照面,袁宁不太适应这种冷冰冰的邻里关系。
章修严点点头,没说什么。袁宁和谁都处得好,因为袁宁打心里喜欢和人往来,喜欢结交各种各样的朋友,不会去看对方的年龄、身份和地位。这其实和章修严从小接受的教育相背违,即使章先生没刻意教,章修严耳濡目染之下也有着很强的趋利性,不会去管没有用处的人情往来。只不过这一切在袁宁到章家之后就不一样了。
两个人一起动手,晚饭很快做好。吃过饭,袁宁才和章修严说起沈霁云的事。
袁宁有点在意沈霁云那说到一半的提醒,所以把自己听到的想到的都一股脑儿说出来,想听听章修严的判断。
章修严眉头直跳。有时候人很容易忽略近在眼前的东西。比如袁宁身上的一连串巧合,正巧袁宁妈妈走失了,正巧袁宁被章家相中了,正好袁宁是韩家的外孙——一切都那么地巧合。真的都是巧合吗?袁宁的照片那么巧被送到了他们面前,那么巧被薛女士误认、那么巧让薛女士听到袁宁家的情况、那么巧让薛女士起了收养的心思——又那么巧,“专业”的表舅舅莱安给了他们肯定的建议。
如果不是袁宁性格和体质都那么特殊,误打误撞地化解了章家当时的困境,袁宁会不会也被当成是一个安放在章家的棋子?章修严抓住袁宁的手,说:“放心,我会让人好好查清楚。”有怀疑对象的话,调查起来会更轻松。
袁宁放下心来。
他不想被这样的事困扰,听到对面还在搬家,拉着章修严去对面帮忙。一聊之下才知道新搬来的小老头夫妻俩一个搞植物研究,一个搞动物研究,不过不在农研所,所以袁宁没见过。
听袁宁和农研所的人熟,小老头没再和他客气,接受了袁宁的帮忙。这领域就这么小,专业上有成就的人基本都相互认识,老朋友的学生跟自己的学生没差,都可以差遣。
袁宁乐呵呵地跑上跑下跑了一晚,才和章修严回去睡觉。第二天袁宁回学校了,章修严也去上班,但到中午时却没去食堂,而是开车离开单位,去了首都电视台那边把章修文给约出来。
比起表舅莱安,他有别的怀疑,只是没确定之前不想袁宁多想。
章修文在实习,穿得正正经经,只有打开两颗扣子的领口稍稍有些不羁。早上已经通过电话,章修文早早订了包厢,在里头等着章修严过来。
章修严走进包厢,点了菜,打发走服务员,转头看向面带忐忑的章修文,没有立刻开口。
小牧场 第203节
章修文对上章修严审视的目光,心里打了个突。从小到大章修严和章先生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甚至可以说章修严比章先生更经常管束他们,在他们心里威严更盛!章修文小心地喊道:“大哥……”
章修严敲了敲桌沿,淡淡地问:“那些人还找过你吗?”
章修文心猛跳了两下,连声音都颤了颤:“我不明白大哥你的意思。”
章修严注视着章修文。他也并不愿意往这边想。他一直在让人跟进关于“孤儿”的事,昨天袁宁说起沈霁云的提示,他蓦然想到家里除了袁宁之外,章修文也是被收养的。再让人一查,章修文和章秀灵的恋情被公诸于众的事也透着古怪——要么是章修文自己干的,要么是有什么人故意做的。再往回看看,章修文进了大学之后突然变得很低调,和章秀灵窝在话剧社不出头。
这真的是爱情的力量吗?
章修严说:“前不久宁宁回华中,老爷子找上宁宁,说有人寄了我和宁宁亲密相处的照片给他。当初你和秀灵的事也是因为被捅到老爷子那边才闹大的,”他再次轻扣桌面,“如果宁宁不是韩家的外孙,我不是父亲属意的继承人,现在恐怕也像当初一样闹得风风雨雨。”正是因为看重他和袁宁,章老爷子才没直接爆发,而是找袁宁说起这事。
章修文从小聪明过人,怎么会不明白对于章家这样的家庭来说,“没有用处”就会被人随意拿捏?除非比起失去一切,有更可怕的东西在后面威胁着章修文。
章修严紧盯着章修文。
章修文与章修严对视片刻,微微握起拳头。从小到大他们的所有事都瞒不过章修严的眼睛,他们担忧的、害怕的、犹豫的,在章修严看来不过是不足一提的小事。可事实上,章修严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章修严真的不害怕自己和袁宁的事被人公诸于众吗?不害怕自己多年的经营付之一炬吗?
章修文说:“没有,他们没再找我,因为我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他曾经汲汲经营,一心想借着章家的资源和背景往上爬。后来他突然发现即使爬到更高的位置,也不过是身不由己地活着,他就心生退意。那一次他与章秀灵恋情曝光,大概就是“那边”的最后一次动作。
在章修严的注视之下,章修文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他是在到章家之前就被找上的,对方询问他愿不愿意成为章家养子,他当时穷怕了,自然不顾一切想抓住眼前的机会。自那以后他也是努力表现得足够优秀,努力争取一切对自己有用的资源,恨不得连章修严这个正经的章家继承人都比过去。
章修文垂下头:“对不起,大哥,我不敢和你说起这些事。”他拼了命挣脱过去的一切,拼了命挣脱与“那边”的关系,想要安安稳稳、堂堂正正地和章秀灵在一起——他希望那边彻底放弃了他这个棋子,过去的一切永远不再被人提起。如果被发现连他被章家的收养都是一场算计,大哥他们还会愿意让章秀灵嫁给他吗?
章修严把手里的杯子一放,目光沉沉地望着章修文。即使章修文老实地交待了一切,背后那只手还是藏得严严实实。他说:“你没有见过那些人的面?你们是怎么联系的?你都为他们做了什么事?”
章修文说:“见过,可是没有看见他们的脸,每次来的也不是同一个人。”他顿了顿,“一开始他们并没有要我做什么事,甚至还帮了我一些忙,让我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后来我感觉不对……”
章修严说:“当然不对,没有人会无条件帮你那么多年。”这说明对方所要求的回报必然是无比巨大的。
章修文说:“是的,就是这样的。我慢慢长大,也试探着让他们帮一些比较大的忙,结果他们居然能轻松解决。那时候我就发现,他们背后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的庞然大物。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和大哥你们说起这些事,可是我又害怕——”他握紧双手,“我害怕自己又变回一无所有,你们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如果没有得到的话,他就不会这么舍不得了。
章修严心中失望。他说:“就是因为你这种害怕,才让人有机可乘。”若不是袁宁得了沈霁云提醒,他永远都不会怀疑自己的家里人。章修严定定地看着章修文,“我记得当初是你和妈妈说起宁宁的事。”
有些事袁宁当初还没到章家来,所以根本不知道,章修严却是知道的。
袁宁这个“弟弟”怎么被接到家里来的,章修严了解得清清楚楚。一开始有调查的人说南边有个长得像的,还寄来了袁宁的照片,是章修文收的信。后来对方又打电话说起袁宁的身世,依然是章修文接的电话,也是章修文直接和薛女士说起袁宁的情况——他们一般不会直接把没确定的消息告诉薛女士,否则的话他们可能就不止袁宁一个“新弟弟”了。
表舅莱安固然有一定的决定作用,但也只是给了个饱含恶意的建议而已。
章修文对上章修严洞明一切的视线,有些着急地说:“宁宁他不一样,”他拧紧眉头,“宁宁他和我不一样。大哥你——”
章修严打断:“不管我怀疑谁,我都不会怀疑宁宁。”
章修文沉默。
章修严说:“这些事我不希望妈妈她们知道。”他注视着章修文,“但是如果你真的想和秀灵携手共度一生,那么你要么就保证自己能隐瞒一辈子、能保护她一辈子,要么就和她坦诚以对。”章修严语气严厉,“秀灵她没你聪明,但她比你勇敢。如果你没有信心和决心能够与对方对抗到底,你的害怕和你的担忧都是能被利用的,自以为是的欺瞒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章修文一震,死灰一样的心又活了过来。他满眼希冀地看着章修严:“大哥,我还可以和秀秀在一起吗?”让他下定决心斩断那一切的就是章秀灵,而他一直担心的就是被发现之后大哥他们不会再同意他们的事。现在章修严知道了一切,却没有拆散他们的打算!
章修严说:“有心要在一起的人是拆不散的。”他看了章修文一眼,“但是你如果让秀灵伤心失望,想要和你分开,我自然会站在秀灵那边。”
章修文说:“大哥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让秀秀伤心!”
章修严点头,示意章修文吃饭。吃饱之后,章修严打发走章修文,给章先生打了个电话,交待自己查到的线索。
他总觉得章先生掌握的东西比自己要多。
这是他和章先生过招拆招这么多年锻炼出的直觉。
听完章修严试探般抛出线索,章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你在怀疑什么?”
第240章 患失
章先生话一落, 电话两头陷入静寂。
章修严只是试探般开口, 听了章先生的反问却多了几分肯定。他顿了顿, 才坦然说:“我确实在怀疑——怀疑父亲你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什么都知道。”
即使两人并非面对面谈话,章先生依然能感受到章修严话里暗藏的锋芒。对于章修文的一举一动,他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他这个父亲实在太不称职了。如果他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不管不顾?
章先生淡淡地说:“你觉得呢?”
章修严指出事实:“父亲您对修文的态度和对宁宁他们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事实上他对章修文也是这样的,不过他的态度起源于对章先生的模仿,章先生对他和章修文要求严格, 他对章修文要求自然也严格,对待章秀灵、章修鸣则不一样——对袁宁就更不一样了。
章修严一直认为这是因为章秀灵是女孩子, 而章修鸣和袁宁还小。
现在仔细想来, 差别一开始就存在, 有这样的差别约莫是因为章修文从一开始就有着一双充满野心的眼睛,而且从一开始就显露自己往上钻的渴望。
章先生说:“我在二十多年前去了南边。”他沉吟片刻, 才接着往下回忆, “那时候我遇上了一个朋友,他无父无母, 在福利院长大, 却很有出息。他是当地的一把手, 我调到那边后和他是搭档,可是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他在一场意外中因公殉职。我把他的骨灰带回华中, 把他葬在你们祖母和姑姑旁边,每年带你们去拜祭你们祖母和姑姑会让你们为他拜祭。”
章修严听到“无父无母,在福利院长大”,眉头就突突直跳。他很快明白过来:“在那时候父亲你就知道有人在躲在暗处吗?”
章先生说:“我知道。”他语气微微沉凝,“我的那个朋友就曾经是其中一员,但他一直想挣脱。他当时并没有立刻牺牲,而是被送进急救室抢救了两天,临去之前他和我说了一些话,他说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只是他有太多想做的事,所以舍不得死。”
章修严沉默。
章先生说:“他说是我的出现,让他可以放心地解脱。”
这些事章先生从未与人提起。
这位朋友于他而言是至交,也是知己,让他了解到活在这世上不仅仅有仇恨和争权夺利,也有远大的抱负和高远的理想。可他从未想过那样一个磊落光明的人,从失去父母那天起就生活在深深的泥沼之中,不管怎么挣扎都挣不脱。
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必须先去做自己不想做——甚至满心憎恶的事。
有些事是不能用等价交换的思维去考虑的,只要你心里有着渴望或者有着恐惧,暗中窥伺着的恶鬼就有了可乘之机。
对方的存在如同附骨之疽,令人痛苦无比,却又难以清除。
对话并没有继续下去。即使章先生没有明说,章修严也明白了章先生的一些决心和章先生做过的事。
收养章修文的时候,章先生就看出了章修文的野心与企图,只是从未点破,反而顺水推舟地给章修文机会——
若不是与章秀灵有了那样的感情,章修文说不定会成为章先生找出幕后之人的诱饵。
章修严挂断电话,开车去了首都大学那边。他坐在车里,看着爬出学校围墙的藤蔓好一会儿,心里好像也爬满了长长的藤蔓,纵横交错、难以理清。
为了心中在意、为了心中看重的人,牺牲一些不在意的、不看重的东西,似乎是根本就不需要权衡的事。他与章先生是同一种人,在考虑感情之前永远先考虑利弊。
会不会有一天,今天所在意的、今天所看重的,渐渐变得不重要,渐渐变成可以牺牲的那一部分?
章修严沉默地在车里坐了许久,才收回了像是想要穿透围墙的目光。他走下车,关上车门,走进了学校。
章修严的衣着打扮不像学生,又长着张天生就严肃的脸,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他没有太在意,而是转向学生会办公楼那边,找到袁宁的办公室。
袁宁正在和其他人商量事情,隔着窗户,可以看见袁宁带笑的侧脸。
章修严静静地注视着袁宁,同时也认出了袁宁身边的每一个人,宋星辰和郝小岚是早就知道的,濮满这个小学弟也听袁宁提起过,还有一个个说得出名字的、说不出名字只记得脸的。
他强悍的记忆力甚至让他回忆起每一个人和袁宁是怎么相识的、有过怎么样的往来。
确定关系之后袁宁对他向来是坦诚的,没有隐瞒他任何事。
章修严正要收回视线,转身离开,袁宁却像突然感应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看向窗外。
见他定定地站在那里,袁宁很快结束了与宋星辰他们的对话,扔下他们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章修严:“大哥。”
章修严心头蒙着的一层灰雾蓦然散去。他看了眼屋里的宋星辰几人:“事情谈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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