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控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绿药
“是。”方瑾枝说得很坚定。
“可是方家的产业有多少您最是清楚的,这一时半会儿的怎么能那么快脱手呐……”吴妈妈满脸焦灼。
方瑾枝缓缓道:“哪怕是压了价,能快速转成现银也好。如今还没到时候,那些大商人和皇城里的勋贵手里还有的是银子。若是迟了,就更不好出手了。”
吴妈妈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明白了。方瑾枝并不是借机屯粮捞银子,她这是要在那些奸商屯粮之前先把粮食全给收了!
至于那些箭弩,是供给军中的。
方瑾枝瞧着吴妈妈拧着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她便明白吴妈妈这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方瑾枝便继续说:“若是遇见一些奸商抬价,不要在意价格。维持住箭弩制造的基础上,剩下的所有银子砸进去也没有关系。”
听方瑾枝这般说,吴妈妈的眼皮跳了跳。作为方瑾枝手下管着大部分账目的吴妈妈,她很是清楚方家的产业如今已经可怖到如何。更可怖的是,吴妈妈手里管着的账目也并非方家全部的家当。
妻控 第218节
方瑾枝这是要屯一个国库的粮食啊!
吴妈妈收起心神,屏息道:“老奴明白您的意思了,一定都给办好!”
方瑾枝点点头,“去吧。”
“诶。”吴妈妈应了一声,打起帘子,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又被方瑾枝喊住了。
她回过头来,问:“还有啥吩咐?”
“差点忘了,”方瑾枝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歉意,“把平平和安安的嫁妆留下来。”
吴妈妈怔了怔,这才点头应下。
出楼的眼线很快就捕捉到了方瑾枝名下产业的动向,忙禀了陆无砚。陆无砚略一思量,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陆无砚缓步走向后山的梅林,这处梅林里的梅都是新植来的,远不如垂鞘院里的名梅多,可是胜在红色一片,为这皑皑白雪堆积的冬日添了层鲜活。
方瑾枝正在陪着小钟瑾走路。
小钟瑾自从上次从丑八怪上下来,走到陆无砚身边去拉他袖子的时候,就可以自己走路了,只是他走的不够稳,每次走不长就闹着腿软不肯再走了。
方瑾枝瞧着今天天气好,便带着他出来练习走路。
陆无砚倚在一株梅树下,望着远处的母子俩。方瑾枝背对着他,正蹲在那儿朝小钟瑾招手,小钟瑾在她的对面,正一步一步朝着方瑾枝走去。
“累!娘亲抱!抱抱!”
终于走到了方瑾枝的面前,小钟瑾一下子扑进了方瑾枝的怀里。
“钟瑾好棒啊,今天走了这么远!”方瑾枝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又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才把他抱起来。
陆无砚踩着积雪走过去。
方瑾枝见他过来,便把怀里的小钟瑾塞到陆无砚的怀里,笑着说:“小家伙的确是越来越重了,还是你来抱着他吧。”
小钟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瘪着嘴说:“不胖!”
“嗯,对。咱们钟瑾不胖,是你娘亲力气太小了。”陆无砚笑话方瑾枝。
方瑾枝挽着陆无砚的胳膊,将头微微倚在他肩上,一家三口踩着积雪往回走。
陆无砚望着远处重叠的山峦,道:“瑾枝,你在收购粮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方瑾枝“嗯”了一声,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也没有打算对他解释什么。
陆无砚侧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复转过头来,继续前行。
这个时候的小钟瑾还是个乖孩子,无论是方瑾枝还是陆无砚都觉得他会一直乖下去。可是等到一年以后,小钟瑾可以四处跑了,又什么都会说了以后,却将整个陆府搞了个鸡飞狗跳。
“钟瑾!把舔舔放下来!”方瑾枝提起裙子小跑着过来。
“哈哈哈!”陆钟瑾一下子松了手,被他抓着的舔舔直接掉进了酒缸里。
舔舔在酒水里“喵呜”了两声,跳到酒缸的边儿,甩着身上的酒水,酒水溅了陆钟瑾一身。
陆钟瑾不高兴,“你说你这是笨猫!酒多好喝呀!”
“咪呜——”舔舔弓着身子,碧绿的眼睛死死盯着陆钟瑾,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方瑾枝担心舔舔抓伤陆钟瑾,忙走过去,挡在陆钟瑾身前,朝着舔舔伸出手,“舔舔过来。”
舔舔碧绿色的眼睛逐渐现出黑色的眼仁儿,它的眼睛里浮现里几许挣扎,最终还是一下子跳到了方瑾枝的怀里,撒着娇一样在方瑾枝怀里“咪呜”、“咪呜”地叫唤。
方瑾枝给它抓了抓痒,“你这小东西跑到哪里去了?还以为你找了新家不肯回来了。”
小钟瑾仰着头,望着娘亲跟一只猫说话不肯理他,他不高兴了。他扯了扯袖子,“娘亲!要抱!我也要抱!”
舔舔仰起的小脑袋一下子直起来,警惕地盯着陆钟瑾。
陆钟瑾才不要理它,只用一双水汪汪的黑眸望着方瑾枝,眨巴眨巴的。
方瑾枝还没等说话呢,陆无砚匆匆赶过来,道:“瑾枝,换一身素服,马上回温国公府。”
素服?
方瑾枝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问:“怎么了这是?”
“曾祖父去了。”
若说起来,温国公前世的时候是在两年前去的,没想到今生还多活了两年,这让陆无砚有些意外。也是因为陆无砚早就做好了他过去的准备,如今得到他与世长辞的消息倒没什么意外。
方瑾枝急忙将舔舔放下来,吩咐了奶娘给陆钟瑾换一身素服,自己也回屋换衣服去了。
陆无砚带着方瑾枝和陆钟瑾回到温国公府的时候,温国公府里已经是一片缟素,伴着隐隐的哭丧声。
“娘亲,他们为什么哭呀?”陆钟瑾抬着头,不解地望着方瑾枝。
方瑾枝揉了揉他的头,柔声说:“因为他们的家人离开了,他们舍不得。”
陆钟瑾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无砚,你们回来了。”已经袭了爵位的二老爷急忙迎了上来。他一身纸白素服,映衬得脸色格外苍白,他的眼眶红红的,带着点湿意。
“二叔公。”陆无砚微微颔首。
跟着后面的方瑾枝牵着陆钟瑾,也行了一礼。
二老爷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快进去的,去看看老爷子最后一眼。”
方瑾枝牵着陆钟瑾,跟着陆无砚进去,老温国公的灵柩停在大堂的正中位置,漆黑的棺木没有多阴森的感觉,却让人无形觉得有一股压迫感。
方瑾枝刚进去的时候,就低下头看了看身边的陆钟瑾。陆钟瑾年纪还小,方瑾枝担心他害怕这样的场景。可是陆钟瑾伸长了脖子,瞧瞧这里,敲敲那里,竟是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这不由让方瑾枝略放下心来。她决定一会儿拉住陆钟瑾,不让他靠近棺木。陆钟瑾还太小了,不懂得什么是死别。那就暂时瞒着他,不让他知道也好。
大堂内跪了一地陆家的晚辈,陆家子孙颇多,如今期期艾艾的哭声参杂在一起,将整个大堂染上了一份悲情的情绪。在这种悲伤的情绪渲染之下,方瑾枝的眼角也略微有些红了。
方瑾枝是自小就来了温国公府,虽说她小时候因为一双妹妹的缘故过得担惊受怕,可是这温国公府却承载了她所有的年幼时光。
虽说方瑾枝和老温国公的接触并不多,可毕竟是相处这么多年的亲人。如今他就这样静静躺在棺木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方瑾枝脑海中忽然浮现第一次见到温国公的情景,那是在她刚搬来温国公府不久的时候,在府里的家宴上第一次见到他。那一年的他眼中是深含的精光,他言语极少,只在子孙言论时偶尔点点头,或摇头点播几句。后来方瑾枝记忆里的温国公就是那个提着鸟笼子,一早一晚去后山遛鸟的老人家了。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就这么轻易地阴阳两隔了。
“不好了!老夫人也跟着去了!”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一等丫鬟忙进来禀告。
“母亲!”
跪在温国公府前的二老爷和三老爷急忙起来,冲一般地朝着老夫人的屋子跑去。其他子孙也急忙跟了过去。
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忠心耿耿的奴仆伏在床边痛哭不止,直到别人过来拉她们,才把她们从床边拉开。
老夫人为人一向宽厚,不管是对待晚辈还是对待下人都还算不错。如今竟这么走了。
“母亲怎么会这么突然地就走了?明明早上她还好好的……”二老爷抹了一把眼泪,几度哽咽。
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哭着说:“老夫人早上用过早膳以后,把咱们都遣了出去,说是要睡一会儿,谁都不要进来吵她。奴婢们也候在隔间里,免得她有什么需要又找不到人。奴婢还从围屏望了一眼,见老夫人睡梦里嘴角还带着笑呢……谁想到再进来的时候,老夫人就已经走了……”
她说到这里,就掏出帕子来擦眼泪。
“母亲!”二老爷恸哭不止,“母亲刚走,您怎么也跟着去了,您这是让二痛死啊!”
三老爷抹去眼角的泪,拍了拍二老爷的肩膀,安慰:“二哥,你不要这么想,咱们的父亲和母亲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了几十年了。如今父亲大人先走一步,咱们母亲是舍不得他独行,才一并跟了去。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其他人也来劝,都说两位老人能够同一日辞世,那是天大的缘分,黄泉路上能够结伴,来世还能再结一段好姻缘。
幸好老夫人的棺木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家仆们将老夫人的棺木也抬到了大堂,和老温国公府的棺木并排摆在一起。
两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就交代过晚辈,等他们走的时候要葬到一块。
守了一整日,晚上大家匆匆吃了口东西,轮流歇着。毕竟两位老人灵柩前是不能断了人的。
陆无砚和方瑾枝虽然已经从温国公府搬出去近两年,可是温国公府里的垂鞘院还是原来的样子,谁也没有动过这里的一砖一瓦。
晚上,陆无砚和方瑾枝还是歇在这里。
小钟瑾虽然不明白死亡是怎么回事儿,可是所有人都在哭,阴郁悲伤的气氛还是感染了他。到了晚上,他不肯去找奶娘,搂在方瑾枝的脖子不松手。
“瑾枝不怕,娘亲今天陪着你。”
“真的?”陆钟瑾越过方瑾枝的肩头,看向立在床边的陆无砚,“爹不会半夜把我扔出去?”
方瑾枝刚刚忍下笑,陆无砚那边冷哼了一声。
“不管!我不走了!”小钟瑾钻到方瑾枝的怀里,死死抓着方瑾枝的手。
方瑾枝轻声哄着他,直到把他哄得睡着了,才将他抓着自己的手松开,也没让奶娘把他抱走,把他放在床里侧。
望着熟睡的陆钟瑾,方瑾枝轻轻叹了口气。她总觉得自己有些亏欠这孩子。别的孩子可以日夜缠着自己的娘亲撒娇,可是陆钟瑾却是自小就很少睡在方瑾枝身边的。时常等他睡着了,陆无砚又会让奶娘把他抱走。
他更是没有吃过方瑾枝一口奶水。
“我不管,今晚不送他走!”方瑾枝在陆钟瑾身边躺下,把陆钟瑾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
因为她是背对着陆无砚的,便也没有发现陆无砚脸上神色的异常。
陆无砚静默地立在床边,望着床上相依的两个小小身子,心里带着暖意,也带着点不舍。
许久过后,他才吹熄了蜡烛,将床幔放下,在床外侧躺下。
方瑾枝并没有睡着,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陆无砚的回话觉得有些奇怪。而且陆无砚习惯了抱着她,如今竟是自己静静躺在那里。
莫不是生气了?
方瑾枝小心翼翼地松开怀里的陆钟瑾,轻轻转过身来,在一片灰暗里,望着陆无砚的轮廓。
陆无砚这才侧转过身子,望向方瑾枝。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方瑾枝的头,开口:“瑾枝,我有两件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呀?”方瑾枝声音小小的,她怕吵醒了身后的陆钟瑾。她小小的声音里又带着点隐隐的不安。她十分了解陆无砚,她可以听出来陆无砚的语气有些严肃。陆无砚是很少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的。
陆无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方瑾枝的话,而是问:“你有没有发现今日回来的人缺了谁。”
因为方瑾枝白日的时候一直照顾着陆钟瑾,难免没太在意别人。如今陆无砚问起来,方瑾枝这才开始细细回忆起白天的场景。
陆家的男儿很多已经从军打仗了,自然不能及时回来。而那些出嫁了的女儿,远嫁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而离得近的……
第192章 尾声(12)
方瑾枝想了想, 才有些意外地说:“我好像没有看见佳萱?”
妻控 第219节
不好的预感涌上了方瑾枝心头,她略带了丝焦灼不安地望向陆无砚。
陆无砚“嗯”了一声,道:“之前封阳鸿失了抚南谷被荆国生擒, 母亲派萧将军赶去抚南谷支援,抚南谷虽重新夺了回来, 可封阳鸿却被敌军押回了荆国。萧将军善做主张闯进荆国大营,意欲搭救封阳鸿。然而荆国早有埋伏,萧将军带去的五万精兵无一生还。”
名义上,封阳鸿还是方瑾枝的义兄。这些年,方瑾枝与他接触不多, 可是每次她有难的时候,封阳鸿总是会出手相助。当初传谣封阳鸿战死的时候,方瑾枝着实难过了一阵子,后来听说他没有死只是被荆国收押了,方瑾枝不由为他松了口气。可是两军交战, 自不会善待俘虏,更何况还是封阳鸿这样的辽国大将。
听了陆无砚说了这些,方瑾枝心里又开始为封阳鸿担心。可是方瑾枝又觉得隐隐不对劲,她望着陆无砚,小声说:“我以前就听你说过的, 那个萧将军从军年数不长,经验也不够。如今更是善做主张冒失行动着实不应该,还连累五万将士……”
“可是这和佳萱有什么关系?”方瑾枝忽然又迷惑了。
陆无砚默了默,“你二哥是那五万将士中的一员。”
方瑾枝惊得张了张嘴, 却连一个颤音都发不出来。她还记得当初陆无砚将她送去荣国公府的时候,她起先以为陆无砚不要她了,要把她随便扔给别人家。后来明白陆无砚在为她提身份、找靠山,她这才打算讨好荣国公府里的人。
然而荣国公府里的人根本不需要她去讨好,因为他们对她都是真心实意的。尤其是方大夫人更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当初方瑾枝顾虑着两个妹妹,才一次次拒绝方大夫人邀她搬过去,想来方大夫人心里也是失落过的。
若说荣国公府谁不欢迎方瑾枝,那就只有方今歌了。
方瑾枝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方今歌的时候,他红着眼睛气呼呼地说:“她不是我妹妹!她休想抢谣谣的东西!”
方今歌从来都不会对她好好说话,从来都不会给她好脸色。方瑾枝就装傻听不懂,任他挖苦。因为方瑾枝知道方今歌只是因为谣谣才不喜欢她,但也只是不喜欢,远不到伤害的地步。
方大夫人让方今歌护着方瑾枝的时候,他也会像个别扭的小哥哥一样护着她。
可是方今歌这些年过得一直都不开心吧,他被缚在愧疚自责中这么多年,又被他的母亲恨了这么多年。
当年谣谣出事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而已。一个八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了自己妹妹的死,还因此被母亲恨了十几年。
方瑾枝的眼前晃过方今歌与陆佳萱大婚那一日,方今歌灿烂的笑容,他难得露出那样的笑脸来。
方瑾枝的眼角有点湿。
陆无砚有些不高兴了,他大力抹去方瑾枝眼角的泪,皱着眉说:“怎么为他还能哭?”
“真的吗?二哥真的死了吗?”方瑾枝抓住了陆无砚的手。
她的手有点凉,陆无砚就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给她暖着。
“那本来就是荆国的陷阱,等那个萧达合带着五万精兵冲进去后关了城门,火油浇下,万箭齐发,烈焰焚城。”
纵使冷清如陆无砚,也轻声叹了口气。
前世的时候,陆无砚和那个萧达合有过两三次接触,知道他是个畏首畏尾的人,终难成大器。可是他从来并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更不敢自己拿主意。这次怎么会如此莽撞冲动?
陆无砚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阴谋,又或者萧达合手下的人里面有奸细。
陆无砚正在这里想着萧达合的事情,方瑾枝忽然开口:“我知道你要说的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嗯?”陆无砚有些惊讶。
方瑾枝垂了眼睛,轻声说:“我知道的,在我刚刚怀了钟瑾的时候,你就对母亲说过你三年内不会离开的。是因为我和钟瑾吧?但是若你真的要去忙,我和钟瑾也不愿意拖累你的。”
陆无砚还没有吱声,方瑾枝又说:“我知道你想在这两年陪着我和钟瑾,虽然你总欺负钟瑾,也不像个周到的父亲……”
方瑾枝抿着唇笑了一下,“可是没有关系的,我和钟瑾会等你回来的!”
陆无砚有些释然地松了口气。
他也舍不得离开方瑾枝,可是如今国中局势,他不得不离开。他轻轻吻了吻方瑾枝的额角,道:“好好在家里等我,我会早些回来。”
“嗯。”方瑾枝在陆无砚的怀里重重点头。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方瑾枝抽空跑了一趟荣国公府,荣国公府也是一片缟素。
停在正堂的棺木里放的是方今歌的衣物,陆佳萱一声白色丧服跪在一旁,不断往火盆里放纸钱。
她已经没有再哭了,只是她的眼睛红肿一片,目光更是十分呆滞。
“佳萱。”方瑾枝在她身边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陆佳萱木讷地转过头来,看向方瑾枝,涣散的眸光这才一点一点凝聚。
“瑾枝,你过来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却十分沙哑,竟是把嗓子哭坏了。
方瑾枝刚一进到荣国公府的时候,见着望不到尽头的素白,心里就堵着,等到她见到了方今歌的衣物棺,她的泪已经凝在了眼中。而此时瞧着陆佳萱如此模样,方瑾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接着一颗落下来。
“两年了,我一直在等他回来。可是他怎么这么狠心,就这么一去不回了啊……”
方瑾枝一下子将瘦了一圈的陆佳萱抱在怀里,两个人一并哭出声来。只是陆佳萱的眼泪早就哭干了,再也没有泪了,她的嗓子里发出嘶哑而痛苦的声音来。
方瑾枝抬起头,望着被风吹起的白绸,心里搅着劲儿一样地疼。
为什么要打仗呢,这天下还有多少人和陆佳萱一样再也等不到丈夫的归来,从此家不成家。
方瑾枝想起陆无砚跟她说的无一生还的五万将士,一股凉意袭来,让她整颗心,整个人都开始发冷。
五万条生命,更是五万个家庭啊!
陆佳萱哭累了,才微微推开方瑾枝,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说:“去看看母亲吧,她本来就病了,如今更不好了……”
方瑾枝本就难过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走进方大夫人的寝屋时,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方大夫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倚在床头,她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脸色竟是比身上的寝衣更加苍白。
“母亲,这屋子里怎么这么冷,连火盆都不生。也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方瑾枝坐在床边,把方大夫人瘦骨嶙峋的手握着掌心里,轻轻为她搓着。
“我这就去喊人来生火……”方瑾枝刚要起身,方大夫人却反手把她拉住了。
“瑾枝,你说如果我现在追去,还能追到他吗?”方大夫人急迫地喘息了两声,“他是不是在跟我赌气啊?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十多年。我不该怪他,不该冷着他,更不该恨他……”
“怎么办啊瑾枝!”方大夫人抓着方瑾枝的手越发用力,将方瑾枝的手都抓疼了。
“他小时候啊,骑马的时候腿上受过伤,一到了下雪天就会腿疼。你说他在军中这两年下雪的时候是怎么熬的啊?我给他做了护膝,好多呢,还没来得及给他。上次我看见万宝斋里有一把剑很漂亮,他握着一定好。我就给买了下来,想着等他回来了留给他用。他怪我,我知道啊……自打小的时候,有什么好的东西我都给他哥哥和他弟弟,他私下里说过我从来都不想着他……”
方大夫人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方今歌从小到大的事情,声声带泪,声声带着浓到骨血的愧疚。
“我对不起这个孩子啊!”方大夫人“哇”的一口,吐出好大一口血来。
“母亲!”方瑾枝吓得变了脸色,急忙喊人。
隔壁的丫鬟被惊动了,匆忙赶过来,又是喂药,又是请大夫。
方瑾枝一边小声地哭,一边安慰着她:“母亲,您不要难过了,二哥不希望您这样的。这些年,二哥心里虽然不好受,可是瑾枝知道他是不恨您的。您别这样……”
方大夫人望着屋顶,两眼空洞。无论是她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她看见的总是方今歌。
方今歌的哭,方今歌的笑,更多的是方今歌偏执独行的背影。
方瑾枝回到温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荣国公府里一片哭声艾艾,而温国公府里同样是为两位老人送行的哭声。
方瑾枝有些累。
她回到垂鞘院里,陆无砚并不在那里。她又去了陆钟瑾的房间,见他也不在,便问守在屋子里的一个奶娘:“钟瑾呢?”
奶娘恭敬地禀了她,原是小钟瑾被陆无砚抱出去了。
方瑾枝下了楼,沿着青石砖路往外走,刚穿过月门,就看见陆无砚出现在小路尽头,而小钟瑾正趴在他的背上,他的小脑袋耷拉着,已经睡着了。落日的余晖洒在父子俩的身上,就像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渡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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