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九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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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定王的事情依旧不多,等到日上三竿时往州府衙门走了一遭。他昨儿已经吩咐姜玳将前几次负责剿匪的将领官员召来,这回逐个盘问了当时剿匪的经过,顺道在姜玳那儿用了午饭,才起驾回都督府。
到得政知堂,阿殷正要如常的在门外侍立,就见常荀一身贵公子的打扮,不知从那儿寻了把折扇抓在手里,上前招呼定王,“殿下可算回来了,我正要去拜访那位大名鼎鼎的薛姬,殿下可有兴致一同去?”
“不去。”
“殿下就算不去,也该叫旁人也沾沾这油水吧。陶侍卫——”常荀走到阿殷跟前,上下打量着,“这些个侍卫里就数你最卖力,每天站得跟松树似的,就连殿下都夸你。今儿给你多半天休沐,跟我去看美人儿如何?我好歹也是定王府的司马,身边带个侍卫,也更气派。”
他是定王挚友,更是定王的得力助手,有时身边缺了人手,也会跟定王暂借。
阿殷看向定王,那位抿唇肃容,未置可否。
这般神情,照往常就是默许了,阿殷并不知这薛姬是什么人,对看美人也没兴致,只是依命行事,少不得要陪着这不正经的常荀走一遭。她跨前半步拱手为礼,一个“遵命”还没说出口,定王却发话了,“回来。”
阿殷咽回声音,有些诧异。
定王却是随手指了另一个侍卫夏柯,“带着他。”
常荀嘿嘿一笑,“这个看着就笨,不够机灵,卑职还是想带着陶侍卫。殿下,那薛姬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没听说,带陶侍卫过去,更好行事。”
“她今晚值夜,不能乱走。”定王不再理会无理取闹的常荀,竟自入了政知堂。
剩下阿殷跟夏柯面面相觑。
定王选出来的八个侍卫分左右卫队交替值守,每队从当日的辰时开始,值守十二个时辰。每天值守的四名侍卫从清晨开始便护卫定王出入,一直到晚间戌时二刻,若是定王这边无甚大事,便安排三人到值房暂时歇息待命,只留一人值夜,以备定王随时召唤,直到次日辰时换班。
这值夜的人自然是轮流来的,阿殷这队四个人,阿殷排在最末,今日按理该夏柯值夜。
可既然定王都这么说了……
不管是他无心记错,还是有意为之,万事都得听他的命令。
阿殷同夏柯换个眼神,各自以眼神同意调换这回值夜的次序,夏柯道声“遵命”随失望的常荀离开,阿殷便又恢复了松树的模样,侍立在门口。
是夜用罢晚饭,到得戌时二刻,瞧着定王这里没有旁的吩咐,队长便带另外两人去值房暂歇,阿殷则还是笔直的站在政知堂外,听夏夜里此起彼伏的虫鸣。
皇家妻 第9节
随定王前来的官员在酉时就已回了住处,此时政知堂内就只有定王一人夜读。
这座都督府比不得京城里的定王府,那边有整个王府长史司来打理万事,处处妥帖,这边虽在定王住处安排了伺候的人手,政知堂内外却不许闲人踏足,此时就只有阿殷站在阶前沐浴夜色,随时准备应付定王端茶递水的召唤。
她执刀而立,檐下昏黄的灯笼光芒笼罩着修长高挑的身段,在她身上添了层柔和。
定王坐在长案边,就着临门处半掩的窗扉,看向值夜的女侍卫。
确实很美,容貌和身材都极出色,加上那身有别于其他姑娘的飒然风姿,刚柔兼济,十分出挑。定王从前不怎么在意女色,一则是那些珠翠绫罗看着头晕,再则平常也没对哪个女子留心过,如今因阿殷的身份留意多看几眼,他不得不承认,门外这个女侍卫,从容貌到身材都很好看。
只是不知道这惑人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什么居心。
她是临阳郡主府上娇养着的人,明明可以在京城的繁华温软里安稳度日,却甘愿远赴西洲,吃苦受累的做一名小小侍卫;她也是西州刺史姜玳的外甥女,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原本该多拜访来往寻求庇护,可她却跟这个位高权重的舅舅没半点往来,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愈发叫人疑心——
就像陶靖和冯远道深藏的交情,就算旁人不知道,他却还是能敏锐的觉察。那么在陶靖和姜玳客气疏离的态度下,会不会有深的来往?毕竟前者是骑兵都尉,后者是地方大员,都是西洲举足轻重的角色。
定王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注意到这个女侍卫了,欣赏又怀疑,却又瞧不出太多端倪,在闲暇的时候总是毫无防备的袭入他的脑海。
他从前可没在姑娘身上费过多余的神思!
定王想要收回目光,却见远处一盏灯笼挑来,有人随着灯笼移动,正缓缓靠近政知堂。
即便隔得远还看不清面孔,可这都督府里能有几个女眷,敢这般前来政知堂?
又是秦姝。
定王不悦,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定王你竟然偷窥人家!!
☆、013
秦姝今夜打扮得十分柔美,卸下惯用的金钗银簪,换了雕工质地上乘的木钗,挑上几串珍珠,在月光下映出柔和的光泽。衣衫也偏于家常,夏日里穿得单薄,那袭月影纱裙柔软的随风而动,有月下嫦娥衣袂翩翩之态。
她只带了两个随身的丫鬟,就着灯笼的柔光走至政知堂前,见门口值夜的是阿殷,稍稍诧异,“陶姑娘?”她不确信的打量了一眼,“你怎么在这?”
“今晚该卑职值夜。”阿殷依着规矩询问,“崔夫人有事要见殿下吗?”
“夏天夜长,我闲着无事,就叫人做些宵夜。想着殿下整日劳累,这会儿怕是饿了,便送过来。”秦姝笑了笑,回身指着丫鬟手中的提梁食盒,往窗户里睇了一眼,“烦请姑娘通禀一声。”
他并非定王的女眷,当初定王怕她有闪失将她安排在都督府中,却是将那住处改成了独门小院,离这政知堂和定王的住处都极远。如今她漏夜前来,裙角像是沾了夜露,想来路途遥遥,她这养尊处优的少夫人走得很辛苦。
阿殷冲她行个礼,走至门前轻扣,道:“殿下。”
“进来。”
阿殷推门而入,里头定王埋首看着文书,像是没听见外头的对话。他走至定王跟前,“启禀殿下,崔夫人带了夜宵前来,正在门外等候。”
定王抬眉看她一眼,“本王在处理公文。”
所以是让她接了,还是不接呢?按理来说秦姝算是客人,不好冷代,然而……阿殷毕竟没当过差,对定王的性情也不甚熟悉,就这么一句话,还摸不准他的意思,便有些犹豫。片刻沉默,她壮着胆子想要开口征询他的意见,就见定王皱眉抬头,不悦的吐出两个字——
“谢绝。”
阿殷连忙抱拳,“遵命。”
头一回值夜又碰见这样尴尬的事情,阿殷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出去时甚至连门都忘了带上,走至阶前冲秦姝行礼,“殿下有事在忙,夫人请回吧。”
“正因有事忙碌费神,才要用些夜宵。”秦姝却未动摇,朝阿殷笑了笑,“这一路上我和如松承蒙殿下照拂,姑娘都是看在眼里的,我送这夜宵来,不过是感念殿下照拂的恩德,别无他意。人都来了,烦请姑娘再通传一声。”
阿殷进退两难。
当侍卫的并非传话筒,守卫是一重责任,为主公分忧减少烦扰也是职责。入内通传、禀报事项,办事之前总得先过过脑子,否则听了旁人的请求便傻头傻脑的进去回禀,不止自身会落个责骂,还会打搅里头的人。
阿殷听陶靖教过这个道理,自然时刻铭记。
定王的态度是很明显的,刚才的不悦显然也不止是冲着她,这点阿殷倒是能把握。
时下虽然风气开放,男女若是相处不来,到官府开个和离的文书,也可各自再次婚假。或者像秦姝这样的丧夫之人,只消婆家同意,也能另行改嫁,并无拘束。只是秦姝如今还是崔家的人,且她亡夫还是定王的挚友,就这般白眉赤眼的深夜来送夜宵,定王能愿意收下?
再说这屋子开着窗户,外头动静未尝没落入定王的耳朵,他没有开口,意思已很明白。
阿殷拿定了主意,便再度行礼,“殿下已有吩咐,卑职不敢违抗,夫人请回吧。”
秦姝却是打定了主意,“既然不能打搅殿下,姑娘且先收着,等殿下有空时递进去。”
这不是难为人么……阿殷继续作难,却没什么理由来推拒,正想着自作主张的收下,屋内窗户吱呀作响,定王站在窗户内朝阿殷道:“拿进来。”旋即看向秦姝,面无表情,“夜色已深,嫂夫人请回。”
他从态度到言语皆是冷淡,甚至这最后的接纳,也不过是稍微全秦姝一点脸面。
秦姝抬眉瞧见定王的神色,竟连尴尬都没生出半分,将提盒递给阿殷,欣然去了。
这头阿殷将提盒拎进去,才想着放在案上,定王已然道:“拿去吃了。”
……
阿殷诧异又疑惑,抬头时就见定王颇不耐烦,随手取了一卷文书,却又烦躁的丢下。
他不怎么跟女眷打交道,此时也颇为烦躁。
秦姝是他挚友的爱妻,定王这回答应带她来西洲,也是受了崔家的托付,加之秦姝言辞恳切,才一时心软。谁知道这一路上秦姝竟是如此作为?从驿站里的夜宵,到如今都督府里不间断的夜宵,哪怕他已明摆着拒绝多次,她却还是装糊涂厚脸皮,我行我素。
做得更绝么?定王并不在意秦姝的情绪,却觉得亏欠崔忱。
崔忱是他的挚友,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人自幼相交,定王很清楚崔忱有多爱这个妻子。在京城的时候崔忱就把妻子捧在手心里,秦姝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要想办法摘下来,平常秦姝闹脾气,崔忱也十分宽容。后来墨城之战,崔忱为了救护定王而死,临死时惦记着的也是秦姝,托付定王务必要照拂崔家,照拂秦姝和才出生的幼子如松。
这几年定王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即使崔家因为孟皇后的关系,为辅佐太子而做些出格的事情,定王能装傻时就装傻,对崔如松更是视如亲子,常接到定王府上指点教导。
只是这个秦姝……
定王并不关心她是否改嫁她人,那是她自己的事。然而秦姝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着实令人反感。
但凡他想狠心对秦姝说什么重话,逼她打消念头时,当时崔忱铁枪透胸,临终托付的样子便会立时浮现在眼前。他长在皇宫,知心朋友不多,除了常荀之外,便只有崔忱。而崔忱却为了救他而死,临终反复托付的只有一件,便是叫定王务必照拂秦姝,不叫她受任何委屈。
如今秦姝却是这般作为,定王想来便觉得可笑。
“明日告诉冯远道——”他烦躁过后有了主意,“近来事多,务必加强府中警戒,二门外添一道防卫,不许人随意来政知堂。若有急事,派侍卫来禀报我即可。”
——他原本答应崔家在办完剿匪的事情后就护送秦姝到墨城,请回崔忱的衣冠冢。按如今这态势,怕是得要好几个月的功夫。不能违背崔忱的临终托付,更不能纵容秦姝出格行事,他能想到最温和的解决办法也就是这个了,彻底将秦姝堵在二门外,不给秦姝走近政知堂的机会。
这些心事阿殷自然不会明白,瞧着定王神色不豫,便提了食盒退出屋子。
她也不想吃这夜宵,索性回头找巡夜人递话,给正在值房候命的那几人吧。夜深漏长,从前阿殷虽不跟他们在一间值房,半夜时却也会听见他们说饿,兴致盎然的讨论明早该去那儿用早饭。
可惜等了半天也没见巡夜人,倒是定王已经熄了烛火,要回住处去歇息。
见阿殷手里还提着那严严实实的食盒,跟捧着烫手山芋似的,定王失笑,“没空吃?”
“值房里那几位总是喊饿,卑职想着留着他们吃……”毕竟是秦姝做的,阿殷怕随意处置惹得定王生恼,声音渐低。
定王倒是没说什么,抬步往住处走。
阿殷便也顺道将食盒丢给了夏柯他们,只是嘱咐他们不许多说,收好食盒等她明早去拿——否则叫秦姝知道这份心意最终落在了侍卫腹中,秦姝不去怪罪定王,只会记恨她这个小咯罗,那可就不划算了。
*
阿殷从小到大都没熬过夜,如今头一回给人值夜,虽然知道都督府外围安排了暗处侍卫,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整个晚上打起精神在定王的寝居外站下来,简直腰酸腿痛。
清晨时头重脚轻的回到家里,蒙着被子便睡到后晌。
接下来的几天定王都挺忙碌,一面叫人将西洲境内的匪况打探清楚,另一面带着人亲自往最近的土匪窝那里转了一圈儿,便开始写折子给皇帝上报匪情,并请示剿匪的事情。
阿殷自然知道定王划出的那四窝土匪都是厉害角色,非上回林子山那点草包能比。
她虽有武功底子,却没有临战经验,且毕竟是京中娇养的人,功夫虽不弱,耐力和临战应变的本事终究不及旁的侍卫扎实。眼看着定王愈来愈忙,不出几天就要出兵的模样,阿殷更不敢懈怠。
于是她每日早起或者晚睡,多挤出半个时辰练习,拿出了这十五年来少有的刻苦劲头,叫如意惊叹不止。
转眼八天过去,又轮到她值夜。
这晚倒是风平浪静,定王如常的处理完公务,早早的回住处歇下了。只是阿殷连着劳累数日,又强打精神守了整夜,身体便有些吃不消。
阿殷毕竟是娇养出来的身子,即便从前习武也是把握着分寸,却没吃过苦,这一日回去掀开圆领袍下的裤腿,便见小腿又肿了起来。
如意见不得她这样,心疼得直掉眼泪,劝她跟冯远道告假歇上两天再去。
阿殷自然不愿告假,却也不会跟身子骨过不去,免得耽误过些天的剿匪大事。于是暂时缓了缓,待得轮休的时候,阿殷便带着如意上街,去药铺里选个管用的膏药,顺道逛逛街市——
来到凤翔城已有二十多天,她每日里跟着定王四处奔波,大致记住了街道两侧都有些什么商铺坊肆,却从未进去逛过。那些带着珍奇货物的胡商,大胆又妖娆的舞姬和异域的胡琴歌曲,道旁酒楼里的诱人饭菜香气,甚至兵器铺中琳琅满目的短刀袖箭,每一样都叫阿殷垂涎欲滴。
论威仪华贵,凤翔城自然无法与京城媲美,但要论往来客商的热闹,货物商品的繁杂,这儿还真是不遑多让。
阿殷带着如意走穿惦记了许多天的街市,尽头处是城里最有名的药铺。
她进去选了几样药膏交给如意拎着,俩人正兴致盎然的商量该去哪里吃饭,出了药铺一抬头,竟跟骑马经过的定王碰了个正着。
定王显然也有些诧异,抬头扫过匾额和药铺里的层层药柜,再一瞧如意手里拿麻绳儿串起来的药盒子,那上头的字迹工整清晰,一瞧就是消肿散瘀的药。他自幼习武,本就觉得阿殷近来走路不大对劲,当即明白了原委,心内便是一笑。
阿殷偷偷买药被抓了个正着,有些讪讪的,抱拳行礼,“卑职参见殿下。”
她今儿是寻常姑娘家的打扮,五月初天气渐热,一头乌发以海棠玉簪简单挽起来,玉白绣锦交领半臂下是一袭柔纱襦裙,修长之外透着轻盈,随了街上掠过的风微动。这是跟平常的精干侍卫截然不同的风姿,定王久未见她女装打扮,乍一眼看过去,倒觉这简单修长的衣裙更衬她的气质。
定王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受伤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得去加班,甚至可能熬夜,所以明早请个假哈tat
☆、014
阿殷进都督府并非经过寻常的选拔,而是托了冯远道的引荐,且她的父亲陶靖又是金匮府的都尉,她从进入都督府的那一刻便已下了决心,定不能丢他二人的脸面。这些天她始终倔强的坚持,不愿透露伤情,皆因不想叫人看轻她这个年纪尚小的女侍卫。
而今众目睽睽,她更不愿承认,便抱拳道:“只是染了点风寒而已。”
“风寒用散瘀的药?”定王瞧她说得一本正经,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他后头的几位侍卫虽非跟阿殷同队,不过从京城到西洲一路同行,多少也是面熟的,且每日交接往来,也都日渐熟悉。听了定王的话,侍卫们各自留神发现那几个药盒后,差点没笑出声来。
阿殷诧异,随定王的目光瞧过去,见到那药盒上的字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讨厌的药铺掌柜,没事把药名写在盒子外头做什么!刚才惦记着饭食没留意这个,只随手递给了如意,早知道就要个袋子装起来了!
定王瞧见她陡然红了的脸,倒觉出几分可爱,微笑之下融化了满身冷硬。
“这些天事情不多,允你休息几天,伤好了再来。”他觑着阿殷一笑,带人走了。
阿殷依旧红着脸站在那里,回头一瞧如意,她竟然也笑得肩膀打颤!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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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妻 第10节
既然定王殿下有命,阿殷又被那膏药漏了底子,她便也不再强撑,安心在家休养。
如意三天两头的见不着她,好容易阿殷能在家休息几日,便带了新雇来的那两个丫鬟,变着法儿给阿殷做好吃的。
姑娘家皮肉娇贵,阿殷虽说自幼习武,却也没打算把自己磨成糙汉子。
在京城的时候,她临睡也要每日涂抹膏脂养好肌肤,加上习武后气色红润,这身肌肤可是能羡煞旁人的。这一路从京城前来西洲,诸事不齐,暂时耽搁了养护,阿殷惊得了空,便专门请了个女郎中过来开个药方,按着时辰抹药调养,一则散了小腿的淤肿,再则润腻肌肤。
每日上街逛逛,闲时到院子后头的果园溜达,茂盛葱茏的果树中亦有流苏木槿等花树,如意心灵手巧,编了花篮摆在屋里,自是十分悦目。
那一日冯远道过来探望她,主仆二人正在后院折花装篮。
如意就坐在石上编篮子,阿殷全身陷在流苏树细碎白花里,拿了银剪挑花。
青绿的枝叶,馨香的嫩花,是这时节里最清凉悦目的风光。海棠红的衫子在其中半隐半现,树上的姑娘回眸时尚带笑意,参差细碎的树影中,美丽俏皮。
冯远道瞧着她,霎时想起了家中顽皮聪慧的小妹,相似的美丽容色,叫他看着格外亲近。他还穿着右典军的官服,将手里的锦盒扬了扬,“殿下准你休息,可不是叫你爬树。”
“冯典军。”阿殷一跃下了流苏树,跟他打招呼,“你怎么有空过来?”
“原本要去州府衙门,顺道来给你送点药。”冯远道笑容明朗,“已经禀报过殿下了。”
阿殷会意,伸手相让,“多谢冯典军,请到厅上喝杯茶。”
“不了,还得赶到州府衙门去。阿殷,我答应过陶将军要照顾好你,这回是我失察了,回头你若有作难的地方,尽管找我。殿下瞧着冷硬,其实待人宽和,会体谅人的难处,这些天你已经很出色了,力所不及的地方慢慢来,别强撑着。”
阿殷赧然,“我是蒙典军照拂才能去做侍卫,不想拖了后腿。”
“别把自己想得太差,阿殷,右卫队里四个人,除了队长,再下来就是你了。殿下从前没开过这种特例,这回也是因为赏识你,不想你逼坏了自己。”冯远道同她往外走,又道:“往后无人处,你也能叫我一声大哥,不必见外。”
他个头比阿殷高了许多,那身典军的服侍穿在身上格外精神,这般含笑说出来,竟叫阿殷想起了远在京城的陶秉兰。
即便兄妹二人接触的时间依旧少得可怜,阿殷却能体会到陶秉兰深藏着的保护。而千里之外的西洲,当她在流苏树间转身,瞧见冯远道那朗然的笑容时,竟也觉得亲近,在那瞬间想起了陶秉兰。
她当即应道:“好,在这里,我只叫你冯大哥!”
冯远道笑着点头,出了院门后拱手作别,纵马离去。
次日陶靖从金匮回来,得知阿殷休息的原委时哭笑不得。他知道女儿好强,却没想到她竟然好强成了这个样子——
“刚入伍的军士都还有两三个月来适应磨合,你才多大,头两个月即便跟不上旁人也不算什么,何况你其实并不比别的侍卫差?想要出人头地,自己做事固然没错,却也不能不爱惜身子。”他瞧着旁边那些瓶瓶罐罐,“量力而为,懂么?”
阿殷怕他念叨,从善如流,“我记着教训了,往后不会这样。”
父女俩在后面的果园里漫步,陶靖从前虽住在这院子,却没心情来逛,这会儿倒是见了笑容,“在都督府里习惯吗?”
“刚开始的几天有些吃力,如今好多了。”阿殷皱了皱眉眉头,“就是姜刺史,每回我跟着定王殿下外出,他见到的时候虽不说话,总要多看两眼,叫我心里发毛。西洲匪患闹得厉害,皇上派定王殿下亲自过来,姜刺史还不知是什么心思。他要总是这样,我怕殿下起顾虑。”
“殿下说什么了?”陶靖脚步顿住。
阿殷道:“倒没说什么,只是有几回他瞧着我,像是探究似的。”
“有郡主摆在那里,定王会疑虑也不奇怪。不过定王识人善任,明辨是非,你只记着你是都督府的侍卫,行事别乱了分寸,日久见人心,他自然明白。”
阿殷想想也是。
她这身份尴尬了些,空口白牙的表忠心和担忧都没用,还是该谨慎稳妥的行事,定王慧眼,自然会明白她的立场。心思定了,便问陶靖,“父亲不是在金匮练兵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定王已经上了折子要剿匪,召我回来议事。”
酝酿了半个多月,将西洲匪患的底子摸清楚,定王终于要动手了?
阿殷竟自有些蠢蠢欲动——一旦开始剿匪,可就不是如今这样清闲了,以定王的行事风格,剿匪时恐怕会亲自过去,届时四处奔走,又不像如今这般入夜就能歇息,有得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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