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森先生不说话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felsy
可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旅行中,渐渐的,神明先生发现,有些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那么爱戴尊敬他了,甚至可以说,有些人们开始对他心存不满。
[都怪你!本来我不知道我的妻子年轻的时候这么美丽,现在我知道了,她衰老之后,我看着她,想起她年轻的样子,只会加倍痛苦!]
[既然你能让水果变得那么甜,为什么还会有那么酸的水果?为什么不都是甜甜的?!]
[都是你多管闲事,本来大家都一样灰扑扑的,现在有了不同的颜色,大家都开始相互比较了——为什么你不让我变得更漂亮一点儿?为什么隔壁的女孩是金发,我却是不起眼的棕色?]
神明先生感到很迷茫,他以为他做了能让大家都开心的事情——也确实是,那个时候,人们脸上的喜悦和笑容绝对不是假的,他现在都还记得心里那种温暖的感觉。
那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呢?
他以为他做了好的事情,可是结果,真正给予人们的是痛苦吗?
走到最后一个地方的神明先生,犹豫了起来。
那是整个世界上最后一片灰扑扑的区域,和神明先生出生时,睁开双眼所见到的一样——荒芜,寂静,了无生趣。
但也许这样的了无生趣才是好的?如果有了鲜活的美好,就会同时产生死寂的痛苦,有了喧闹的快乐,就有了无声的寂寞,得到了,就越发知道失去是多么恐惧。
神明先生开始觉得害怕。
于是,他在一片灰色中坐了下来,在无边无际的寂静中发起呆来,他想,也许最后这一片区域他不该做任何事,就让这一片地方保持世界初生的样子吧。
只要他不自以为是地带来美好,就不会产生意料之外的痛苦。
于是,神明先生靠着一棵灰色的小树陷入了沉睡。他太累了,让世界变得鲜活美丽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在人们的感激和指责声中来回拉扯的心灵也疲惫不堪。
就这样,神明先生沉睡了许多许多年。
在这许多许多年间,世界上也发生了很多变化,人们建立国家,彼此之间发生战争,再和解,再战争,分分合合。和平变得弥足珍贵,经历战火的人们倍加珍惜稀松平凡的日常。而从真正的世界初始——灰色世纪——过来的人们,大多已经年老去世,还活着的,都成了颤颤巍巍的老公公与老婆婆。
他们会颤颤巍巍地和孙子、曾孙子们讲述曾经的世界,曾经有一位神明先生,他的话语让世界变得多姿多彩,可那时的人们贪心不足,反过来责怪神明先生,最后神明先生失去了踪迹,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们很后悔,可是现在的世界上,还记得神明先生的人越来越少了,等他们都去世,归为尘土,那位神明先生,就真的再也没有人记得了。
而在那片唯一剩下的灰色中,多年之后,神明先生似乎是睡得太久,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有声音在喊他,醒来之后,发现是他靠着睡着的这棵树——在他闭上眼睛之前,这还只是一棵细嫩的小树,可他也许真的睡了太多年,现在这棵树已经变得粗壮高大,几可参天。
[神明先生,你醒了,睡得好吗?] 树问他。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神明先生问,“你都长得这么大了。”
[是的,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神明先生,你既然醒了,可以把这里也染上颜色和声音吗?我们都在等待你醒来。] 树诚恳地说。
神明先生摇了摇头:“我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之前我已经给人们带来了痛苦,也被指责得无处可去才来了这里,我不希望到最后你们也后悔,那样,我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处了。”
[神明先生,你沉睡的时候,我听到了许多许多的声音——来自其他那些色彩斑斓的地方。] 树说,摇晃着灰色的大树冠,如果有声音的话,那本该发出抚慰人心的簌簌响声,[大家都很后悔那时候错怪了你,因为,虽然有好事在就可能发生坏事,可是,也正因为能感觉到痛苦,才能更加体会幸福的珍贵,如果没有痛苦,没有丑陋,没有污浊和一切坏的,就也不会有温暖,美丽,纯洁和一切好的。]
[我们希望也能体会到其他人在体会着的,哪怕会痛苦,我会和其他的树一样,经历秋天的衰老和冬天的死亡,但我也会获得春天的新生,夏天的繁茂。神明先生,我们可以请求你吗?]
神明先生最终答应了树的请求。
他轻声开口,赋予了这片区域鲜活生机的美丽。
微风开始吹拂,树叶相互摩挲,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鲜花竞相开放,鸟雀落在枝头,愉快地唱起歌来。
[谢谢你,神明先生!]
树木,花朵,青草,鸟雀……一切的一切,都向他发出了最诚挚的感谢。
整个世界都变得鲜活而有生机起来,神明先生最初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我真笨。神明先生想。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即使有痛苦,可是那永远和美好并存,即使曾经被指责,被质疑,但那些真心实意的感谢,喜悦的笑容,也都是真实存在的,没有哪一方因另一方的存在而消失。
他过去有多痛苦和害怕,现在就有多幸福与安心。
神明先生想,他有新的愿望了。
他在这世界上,最大的参天的树木面前,封印了自己的力量,抹消了自己的记忆,把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初生的人类。
他想自己去体验一次,也许就会更深地明白,复杂的人类,单纯的人类,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他作为神而生在世上,作为人而溘然长逝。
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所想起的,不是作为神明的他,也不是记忆之初灰色的世界,他的脑海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回忆,而那些痛苦的终究都被挑拣出去,留下了美好而温暖的,只属于他的人生。
神明先生的愿望实现了,他心满意足。
…… ……
蓝森逐字逐句地看完了,他看得很慢,甚至忘记了可以坐下看,只是站着,捧着那本很薄的小册子,安安静静地翻。
他之前煮的水烧开了,沸腾声慢慢变大又逐渐消失,他听到水龙头被拧开,碗盘被清洗的声音,街上偶尔有汽车开过,窗外似乎刮起了风,阳光越来越亮,透过落地窗映得室内也一片金灿灿的。
蓝森先生不说话 第24节
他想说很多的话来表达他的心情,于是他特意拿出了那个笔记本——上一次在上面写字还是给连恰解释他的能力——可翻开本子,要落笔的时候,却卡壳了。
他能说什么呢?他能说的任何话都太单薄了。
最后,他还是只写了很短的两句话。
[谢谢你。]
[这是个很好的故事,我会经常读。]
蓝森为自己匮乏的词汇量感到挫败,他一瞬间强烈地羡慕起连恰,如果他也有那种能力就好了——只是简简单单的文字,不需要什么华丽的辞藻,却能排列组合出打动人心的字句。
他可能永远也无法表达完整他的心情,像簇被使劲儿一吹,四散飞扬的蒲公英一样,控制不住,抓不住。
连恰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女孩认真地看完他的纸条——在这期间,他竟然觉得有些忐忑,就像自己正被严肃地审视着似的——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发出轻而愉快的笑声。
然后连恰抬起头,目光真挚而柔软地望着他:“其实应该说谢谢的是我啦。”
“…… ……”
“因为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过什么想写的故事了……很长时间,我都找不到我想写的东西。”女孩微微歪着头,垂下视线,“这个故事啊,是我第一次什么都不想,只考虑我看到的,我想写的,就那么写出来了,什么修饰都没有。”
“……”
“之前我总是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其他人喜不喜欢啦,题材够不够有趣啦……之类的,我总是太关心那些了。”连恰抿着嘴,很安静地笑笑,“可是归根结底,我就是想把我感受到的写出来而已。”
蓝森轻轻点了点头。
“可能我感受到的东西都很细小吧,细小得很多人都会忽略掉,可我就是很喜欢……宏大的,错综复杂的,我写不来,可是蓝森先生,你有没有试过对着阳光抬起手?那个时候阳光渗过指缝,手指会变成亮闪闪的粉色,指甲好像贝壳一样,从里到外透着光,那很漂亮,我很喜欢……我就是喜欢这么这么小的东西啊。”
女孩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又合拢,轻轻晃了晃,脸上是既满足又释然的笑容。
“我有我喜欢的,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从你身上看到了那样的故事,得到了灵感,我就写下来了,要说的话,应该是多亏蓝森先生帮了我呢,真正要说谢谢的是我啊。”
蓝森学着连恰的样子抬起手,五指张开,合拢。
然后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连恰的手掌。
“咦?”连恰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然后她一下子笑开了,眼角眉梢都弯了起来,又抬起手,使劲儿拍了一下蓝森的手掌,发出很清脆的“啪”一声。
“give you five!”
蓝森在女孩清澈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他在笑。
第二十二章
[最重要的是,你要跟着我做,每一步都跟着我,我会停下来等你,如果觉得哪一步不对,我会告诉你。]
连恰严肃地点头:“嗯嗯。”
[步骤等等我先给你写下来,你看一下,记住了告诉我。]
“好好。”鸡啄米点头。
[失败也没关系,不用太紧张,总归都能吃。]
“噗嗤……好,我知道啦。”连恰笑笑,两只手托着腮帮子,使劲儿点了一下头,笑眯眯地看着蓝森在笔记本上低头写字的样子。
她觉得真正在紧张的是蓝森而不是她,但她不打算说出来。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可连恰还从没见过蓝森紧张的样子——不如说,对方什么时候都是一脸淡漠,仿佛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头上一样——因此现在这个样子太新鲜了,新鲜到她一点也不想提醒对方,只想这么隐秘地观察。
——神明先生紧张的样子。连恰心里乐滋滋地想。
五一劳动节第一天,客人稀少到令人惊讶的地步——连恰很意外,蓝森一点也不意外——到了午休时间,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蓝森很干脆地提前关了店,还让连恰担心了一阵子“老板这么任性真的好吗”之类的问题,直到她刷微博发现蓝色森林在劳动节假期都是只开半天,早就发了通知。
她觉得这也对,老板也是人,别的店都还能轮休轮值一下,蓝森几乎是全年无休,偶尔休半个下午很正常。
连恰的假期很闲,她本来朋友就少,和许芸芸也不是非要时时刻刻黏在一块儿的闺蜜类型,于是在试探性地问了蓝森有没有时间以后,大着胆子问蓝森能不能教自己烤花生酱饼干。
蓝森很淡定地答应了。
接着就忽然变得话多了起来——纸面上的,并且至少提醒了连恰三次不要紧张。
过了一会儿,蓝森把本子推给连恰,连恰接过来一看,步骤倒是不多,简单易懂,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闭着眼睛回想一下,再重新看一遍,再回想一下。
“蓝森先生,我真心实意觉得,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连恰闭着眼睛,一脸严肃。
“?”半天没有回应,蓝森一看,连恰居然闭着眼睛,好像冥想似的。
他只好敲了一下桌子,示意连恰自己听到了。
果然,连恰睁开了眼睛:“因为我看了两遍了,结果我就记得要打发黄油,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打发,其他的,我全都没记住……哦不对,我还记得有小苏打。”
与其说是真的在郁闷,不如说是出于敬佩在感慨,还带着一点本人都没意识到的肆无忌惮——反正就算自己记不住,蓝森先生也不会搞错的。
[是我写得不好懂吗?] 一张纸条推了过来。
“不是不是!”连恰猛烈摇头,头发一时间甩得簌簌响,“应该说是……呃,术业有专攻?”
“……”
想了想,她站起身,使劲儿一伸手,拍拍蓝森的肩膀:“蓝森先生,别紧张,如果做砸了,那肯定不是你这个老师不好,应该是因为我在这方面没有天赋。”
蓝森低头看着连恰费劲儿伸手的样子,思绪却不知道为什么猛地拐了个弯:“你多高?”并把他拐了弯的想法脱口而出了。
他之前没有特别注意过,刚才却发现连恰伸手拍他肩膀居然还要费点力气,他知道自己个子高,却从没想过连恰有多高,毕竟连恰看起来也不矮。
可现在看来,身高差距似乎不少。
“……”连恰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上次学校体检说是一米六……四点七,但是穿鞋肯定有一米六五啦,就当是一米六五吧,蓝森先生呢?”
蓝森竖起右手食指。
“一?”连恰跟着念。
接着打开右手拇指。
“八。”
再伸出中指,把拇指食指与中指的指尖捏在一块儿。
“七。”
蓝森点了点头。
“一八七……”连恰把三个数字连起来念叨了一遍,猛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好高?!快要一米九了啊!”
难怪看蓝森的时候,她总得把头抬起来,视线往上,才看得见对方的脸。
蓝森想拿便签纸给连恰写句话回答这个问题,动了动,发现连恰的右手还在自己肩膀上,他只好抬手指了指,换来对方“哇抱歉!”的一声。
其实他不是很介意,只是那样他不方便写字,而且长时间抬着胳膊挺累的。
[我不是最高的,听说爷爷年轻的时候身高在一米九以上,但我比爸爸高一点。]
连恰若有所思:“看来高个子基因是爷爷传下来的呢。”
蓝森认同地点了点头。
关于身高的话题就此暂停,蓝森把做花生酱饼干的材料都翻出来,一样一样铺在料理台上,顺便把挂着的另一条备用围裙给了连恰,和他身上的款式一样,只不过颜色是大红色,方便区分。
因为围裙是蓝森按照自己的身高买的,穿在连恰身上,下摆直接拖到了膝盖以下,几乎盖住小腿,像在身上挂了个巨大的口袋一样。
“呜哇,这就是身高差的威严啊。”连恰倒是不介意,在背后系好带子,拎起围裙看看,噗嗤一声笑了,“这倒是挺好的,更能遮了。”
蓝森却觉得很新奇,穿在他身上刚好的围裙,给连恰却大了那么多。
他从未如此直观地意识到他和连恰的不同——身高差了那么多,以至于连恰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都有点费劲儿;性格差了那么多,连恰很活泼,说话永远停不下来,他则被后天养成了倾听的习惯;连恰能轻易写出简单又柔软的文字,他却常常为了如何表达感到头痛……
而在那之中,存在感最为强烈的是,连恰是个个子小巧——在他看来,当然了——却似乎随时随地都在闪闪发光的女孩子。
……女孩子。
他当然知道连恰是女孩子,一望而知,但似乎从没这么强烈地意识到这件事。
连恰是个女孩子,连恰的个子比他小很多,连恰的脸颊很软,鼻尖圆圆的,连恰的眼睛很大,连恰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星星,连恰蹦蹦哒哒的样子像个可爱活泼的小兔子。
蓝森把短暂溜跑的思绪收回来,往自己面前的盆里加了细砂糖和红糖。
他去看连恰,连恰有样学样地也加了细砂糖和红糖进去。
“要搅和起来吗?”女孩自言自语。
——对了,她说话的声音很清脆,能提高也能压低,不像他,极偶尔的开口,语气都是一个调,没有那种转折起伏的抑扬顿挫。
蓝森打开电动打蛋器,嗡嗡地把自己盆里的混合物打发了,他把打发后的样子拿给连恰看,连恰点点头,继续有样学样,却打一会儿看一会儿,紧抿着嘴,凝神屏气。
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总算也是弄好了。
再往里加鸡蛋,加花生酱,加面粉和小苏打……都这么有样学样地过来了。
又要搅拌的时候,盆里的东西太多,而且有点黏性,连恰一只手有点扶不住盆,结果她索性左胳膊整个把盆搂着抱了起来,右手举着刮刀,一圈一圈使劲儿翻搅着那团混合物。
“就这么……闻起来也挺香的!”一边翻搅,一边还努力说话。
蓝森那一盆已经完全被搅匀了,就差进烤箱,烤箱尽职尽责地升着温,很快就要到理想的温度。他原本想要不要帮帮连恰,可看着对方一脸认真,他就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连恰的样子让他想起十多年前,他在爷爷家的厨房,学着爷爷烤奶香四溢的小饼干,也是这么认真、不容他人插手的,仿佛让别人帮忙翻搅一下,碰一下他的盆和他的刮刀,那烤出来的饼干就不是他做的。
爷爷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对了,是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
蓝森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微带讶异地感觉到虽然不明显却的确存在的弧度。
连恰正好完成了她的工作,她把盆端到蓝森面前:“蓝森先生,这样行吗?”
“……”
蓝森放下手,收敛了表情,仔细看了看,点点头。
混合面团被揪成一堆小块,小块再被揉成圆球,稍稍按扁变成圆饼的形状。蓝森发现连恰按得很开心,于是他把自己那一团也给了连恰让她按着玩。
反正大小别差得太离谱就行。
“这个感觉很像按塑料泡膜。”连恰一边小心地按着一个个小圆饼,一边开心地这么说,“我小时候可喜欢按那个了,一个一个能捏很久……长大了好像就不太感兴趣了。”
“不过按这个感觉不一样……想想等一下它们就会变成饼干,就觉得好神奇啊。”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会儿我弄成那么奇怪的东西了,不只是电饼铛的锅啊,我都没加小苏打,也不知道加的是什么面粉……也没放糖,也没好好打黄油。我当时好像还倒了牛奶进去呢,天喔。”
蓝森先生不说话 第25节
这么嘀嘀咕咕着,一烤盘的小圆饼团出炉了。蓝森拉开烤箱门,把它们塞进了预热好的烤箱里。
“这样等着就行了吗?”
蓝森点了点头。
“真不可思议……”女孩摇着头,眼睛一眨一眨,“总觉得,如果一会儿我吃饼干的时候,不小心想起来这是我弄出来的,可能我就舍不得吃了,会翻来覆去看半天。”
这很简单。蓝森想。他能分出来哪些是自己做的,哪些是连恰做的,到时候把自己做的给对方,应该就舍得吃了。
“不过感觉取材到很棒的东西了!”下一秒,女孩又高高兴兴地笑起来,“虽然现在还没这个打算……但是万一以后要写什么甜点呢烤东西呢,今天取材到的就有用啦。”
“你可以问我。”蓝森简短地说。
“好啊,谢谢!”
蓝森为连恰的笑容感到放松与满足,他想起来应该稍微收拾一下料理台和用过的工具,但连恰这会儿正盯着烤箱看,脸上的表情一会儿一变,他很不想这个时候去做别的,权衡了一下,开口轻轻说了两句话。
按照惯例,那些用过的东西会自己去水龙头下洗刷干净,各自归位。
可是。
“啪啦!!!”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蓝森回过头去,发现是其中一个玻璃碗掉在了地上,砰地一声砸成了碎片。
另一个碗却已经飘飘悠悠地把自己塞回橱柜里,颇有抛弃伙伴的模样。
连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要去找扫帚和簸箕清理地面,被蓝森急忙阻止了——那是他该做的事情。
把大块的玻璃小心捡起来,小片的玻璃扫进簸箕倒掉,剩下碎得太细小的玻璃渣,蓝森翻了块吐司面包去捡。
终于一切都清理好了,蓝森盯着地板,半天没有出声,他紧抿着嘴唇,面无表情,心里的惊愕却滔天骇浪地涌来。
从他逐渐有了这个能力之后,他所说出口的话从来没有在结果上出现任何偏差——如果是那样,那么即使这个玻璃碗掉下了地,它也总该重新蹦起来进橱柜。
任何方式都好,它不该像这样摔碎。
——是意外吗?
第二十三章
如果问蓝森他的能力是否失控过,蓝森的回答是“没有”。
因为他这份能力从来就不是可控的。
出口成真——听起来是很威风的能力,但如果说的每一个字都随心所欲地变成现实,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有意义的字句,蓝森尚能猜测可能产生的结果,可那些无意识的感叹或是疑问,他也无能为力。
你知道感慨了一句天气真好啊,下一个瞬间云朵散去晴空万里,硬生生把即将到来的一场雨挪走了是什么感觉吗?
知道他的能力的人屈指可数,他也在将近二十年间慢慢学会了如何将能力限制在不伤害他人的范围内,所以从来没人有机会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曾经造成台风突发性的转向,暴雨淹没了相邻的城市;他在冬天的某一天让气温突然上升到将近三十度,至今都是气象专家们未解的谜题;他站在大海边,用一句话让所有沙滩上的人自行离开,然后真正地试了一下摩西分海的场景。
那时候的蓝森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却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这种能力的危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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