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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妻是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海的挽留
裴玑唇畔笑容一凝,旋捏了捏她的脸:“这个你可说错了,我一直都是人见人爱的,毕竟长得实在太好看。你去打听打听,当年多少人想把我抱走养。”
楚明昭终于忍不住翻他一眼。
裴玑最终还是没说动楚明昭与他一道出去溜达。两人相携着从圜殿出来时,正遇上裴语跟贺珍往这边来。两下里叙礼讫,楚明昭随口问裴语来找王妃何事,裴语见嫂子跟她说话,忙笑道:“这天寒地冻的,也不好出门耍去。我实在闷得慌,正好我前阵子赴了几家的邀约去吃茶,如今便想在王府内治酒摆宴,也是个礼尚往来的意思。只我自家做不得主,目下正要去征询王妃,看王妃意下如何。”
这种人情往来的酬酢本事的确也是必须的,裴语明年就十四了,搁在这里已经不算孩子的年纪,确实该自个儿经手一下。
楚明昭微微颔首,也不欲多言,转身就要走。一直未开言的贺珍却忽而叫住她,紧走几步,踟蹰着道:“表嫂过会儿有空么?”
楚明昭目露困惑,问道:“姐儿有事?”
贺珍低了低头,赧然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找表嫂说说话儿。”
楚明昭转眸看了裴玑一眼,裴玑朝她略一挑眉,别过头去看不远处的一株红梅。
两人只字未言,但意思却已经传了一轮。楚明昭询问裴玑可愿意暂且回避一下让她给贺珍腾个空出来,裴玑果断表示没可能,并坚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楚明昭无奈叹气,转头婉拒了贺珍,说今日不巧,询问贺珍明日再来可好。贺珍似有些尴尬,直道明日也可以,旋讪讪一笑,跟着裴语入了圜殿。
待到两人走得远了些,楚明昭才问道:“夫君为何不肯暂且回避一下?”
裴玑的手臂在她腰间一圈,紧拥住她,定定凝着她:“我好容易今日得闲,自然一刻也不想与你分开,我就想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不想外人打搅。”
楚明昭闻言,即刻眉眼染笑,心里泛起蜜糖似的甜,随即瞧见他一脸正色望着她,又忍不住地笑。他实质上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平素面上的笑还是很多的,目下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倒显得格外可爱。
裴玑板起脸:“你笑什么?”
“夫君很有霸道世子的潜质啊,”楚明昭回抱住他,仰脸笑看他,“我其实只是想知道贺珍找我作甚。毕竟我们之前连话都很少说,她为何突然就要来找我说话儿了呢?我觉得这事儿倒挺新鲜的。”
裴玑轻哼了声:“管她呢,这个有我重要?”
楚明昭坚定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裴玑嘴角晕开一抹笑,低头在她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立在远处曲廊上的薛含玉的眼里。她抱着手炉的手渐渐捏紧,眼睛死死盯着雪地里亲昵相拥在一处的两人。
光天化日之下就又搂又亲的,这俩人平素得多黏糊。她想起世子从未给过她好脸色,心里便翻搅起滔天的怨愤与妒忌。她气得身子微微颤抖,心中不住道,真是色令智昏,世子被楚明昭勾得都不顾体统了。
正此时,清平郡主从曲廊一头转过来,走上前正要问薛含玉僵着作甚,跟着顺着她的目光就瞧见裴玑与楚明昭互相挽着手臂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清平郡主愣了一下,不可思议道:“弟妹竟没处置楚明昭?看她笑得倒是欢得很。”
薛含玉本是来看楚明昭受气小媳妇的模样的,没想到非但没见着预想中的情形,反而看到方才那一幕,倒把自己狠狠刺激了一下。她越想越气,恨不能抄起手炉就砸到楚明昭那张脸上。
真不知若是没了那张脸,楚明昭还要怎么活。
薛含玉冷笑,果然红颜祸水。
清平郡主唏嘘不已:“我那弟妹想是被我侄儿三言两语给蒙过去了。我看楚明昭就是跟她那表兄不清不楚的,不然她都嫁人了,他怎么还心心念念跑来找她。真瞧不得她那副招摇的模样,想来嫁进王府以前没少招蜂引蝶。”说着又看向薛含玉,“你说要不要再去王妃那里吹吹风?就这么算了岂非便宜她了。”她觉得裴琰这个次妃是个心思玲珑又有主意的,这回这件事还是她来提醒她的。否则她也不会联想到这么些。
楚明昭害得她跟珍姐儿白白受了那一遭罪,这笔账自然是要记下的。她知道裴玑是个孝子,一旦姚氏厌恶楚明昭,裴玑在两难中也会渐渐疲累,继而疏远楚明昭。楚明昭能在王府立足,靠的就是裴玑与姚氏的庇护,若是这两个人不待见她,那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楚明昭身份本就尴尬得紧,一旦被厌弃,那就再难翻身。
只要楚明昭挪了位子,裴玑身边就清静了。不论如何,人往高处走,她还是想让珍姐儿争取一下。后位不太敢想,但若是珍姐儿争气,将来挣个妃位大约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含玉扭头一看清平郡主那神色就知道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她觉着贺珍那样的是全然没戏的,心里冷笑,面上却放柔了辞色,轻声道:“不必。姑母刚去与王妃说过,目下再去会惹来王妃不快。这回便姑且罢了,左右机会有的是。”
清平郡主阴着脸道:“机会哪那么多,阿玑护她护得密不透风,这得到几时才能再揪住她的小辫子?”
薛含玉笑道:“想要找,总会有的。不过,她现在其实就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我就不信,长此以往,王妃还能给她好脸色看。”
清平郡主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倒是来了兴致,问道:“什么弱点?”
裴玑其实心里憋着一股气。他那大姑母这是想离间他母亲与明昭,婆媳本就难处,明昭身份又尴尬,难得明昭与他母亲能处得平顺,如今眼见着婆媳两个越发亲厚,他其实一直暗自欣慰。但他那姑母竟跑去他母亲跟前拿着范循做文章,这要是挑拨成了,他母亲得怎么想明昭?得亏他母亲是个明理的,要是换个刻薄不讲理的,非认为明昭品行不端不可,届时不逼着他废了她就不错了。
裴玑见楚明昭回到暖阁就又犯起困,安置她睡下后,转回头就去找了清平郡主。
清平郡主认为裴玑即便知道是她去姚氏跟前提醒的也无事,因为她笃定此事有内情,裴玑不敢张扬出去。因而当她瞧见一脸寒霜的侄儿时,着实措手不及。
裴玑挥退一旁伺候的丫头后,直言不讳地告诉清平郡主,他绝对不会娶贺珍,让她以后绝了这种歪心思。清平郡主不忿道:“姑母也没去你母亲跟前说瞎话吧?你敢说你媳妇跟她那表兄真的什么都没有?”
裴玑冷笑:“姑母哪里来的自信,怎就认为自己胡乱臆测出来的就是事实?明昭品性端方,根本不是姑母说的那等人。”他瞧见清平郡主眼中的不屑之色,又道,“姑母可千万别以为这是抓住了明昭的小辫子,也别以为可以此为要挟。姑母想传尽管传出去,但姑母可想好了,珍表妹才是那日被掳走的人,姑母只要不怕毁了自己女儿的声名,尽管去散扬。范循当众掳走珍表妹的事,那日跟随我去追击的几万将士都可以作证。”
清平郡主脸色一白,抬手指定他:“你!”
“所以姑母要小心些,别再给明昭使绊子,否则我哪日一个不高兴,恐怕会传扬得人尽皆知,到时不知表妹还能不能嫁出去。当然了,我是不会娶表妹的。我言尽于此,姑母若是不信,大可以试一试,”裴玑言罢,要转身时又回头笑道,“对了,府内的炭存量不多了,我却才已经知会了仓库的正副使,这月跟下月就不再往姑母这里送炭了,姑母这里若还有余炭,可要省着点用。”
清平郡主险些背过气去:“你竟苛待你亲姑母!你……”
裴玑笑道:“我早在上回便说过了,姑母不要逼得我连面子情也不给姑母留。那么目下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言讫,掣身而去。
清平郡主气得面色涨紫,她竟然被自己的侄儿连着抢白两回!裴弈怎么教出来这么个儿子!
楚明昭一觉醒来,已近掌灯时分。她看了看外间天色,奇怪裴玑为何没来叫醒她,竟让她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她套上一件大氅,正要去吩咐传晚膳,就见裴玑大踏步入内,带进来一阵清寒。
他一走至近前便一把拉住她的手,欣喜道:“昭昭,适才传来捷报,父王已经攻下了锦西,如今正朝着绥中进发。”
楚明昭初醒,尚有些迷糊,脑子转了转,精神便是一振,瞠目道:“绥中不是离山海关很近了么?”
裴玑点头笑道;“是啊,父王行军途中,许多州县都闻风而降,省了不少事。”
楚明昭微微出神。若是襄王破了山海关,那么几乎是没有什么大的险关可以阻碍他了。襄王必定是想要一鼓作气的,新年时也不会回来。那么照着这个速度,若是一切顺利,或许明年就能攻破京师。历史上的靖难之役打了四年,眼下这场靖难却不需要那样长的时间,毕竟襄王并非篡位,出师名正言顺,占着大义,而且最关键的是,广宁与北京的距离比北京与南京的距离短多了。





唯妻是宠 第78节
裴玑似乎心绪颇佳,用晚膳时还在饭桌上摆了六根赤金蜡扦儿,点上红烛。楚明昭瞧着眼前的烛光晚餐,不由笑道:“夫君好兴致啊。”
“我记得昭昭以前好像说过这样用膳比较有……嗯……”他想了想,终于想起一个词,“有情趣。”
楚明昭险些一口八珍汤喷出来,纵然她说过这种话,那说的也一定是情调。
两人用膳间,楚明昭偶尔抬头看过去时,就能瞧见他的面容笼在柔和的光晕里。他似有所感,目光投过来时,一双眸子潺湲如洌洌清溪,映着微微跳跃的烛火,泛起点点柔和的光晕。
楚明昭看得出了一下神。他的五官生得实在漂亮得紧,一双眼眸更是光华流转,阗黑幽邃,却又熠耀如星。他望着她微笑时,眼眸里似乎也晕开一抹温柔的笑意,让她觉得心里一阵柔软。
裴玑见楚明昭发怔,唤了她一声,问她在想什么。楚明昭搅了搅碗里的奶-子糖粳米粥,低头笑道:“没什么,我也觉得这么用膳挺有情趣的。”
晚夕,两人一躺到床上,他就将她拽过来压在身下亲。他一头解她衣裳一头索吻,楚明昭有点招架不住,不一时身上便出了一层薄汗。趁着他稍稍松开她的间隙,她喘着气道:“夫君今日兴致这么高,是为了庆贺么?”
裴玑脱衣毕,掀被而入,翻身压在她身上,笑道:“不是,我原本便有这个打算的。”
楚明昭抿唇,她白日里睡饱了,如今精力尚好,一会儿应对起来应该不至于太狼狈。两人耳鬓厮磨间,楚明昭忽觉小腹有些异样。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按住他,红着脸道:“等一下,我好像……要来癸水了……”
裴玑身子僵了一下,幽幽看着她:“居然提前一日来……”说着叹了一息,垂眸看她一眼,终是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松开她,又伸手在她小腹上轻轻揉了揉,柔声问,“难受么?”
楚明昭小声道:“还行,只有一点不舒服。”她说着便爬起来,将外头值夜的丫头叫进来,吩咐她们去取月事带来。
等丫头转身要出去时,裴玑又交代说,冲一杯红糖水,顺道拿个汤婆子来。
楚明昭心里十分触动。她在他兴致那么好的时候扫了兴,他非但没有一丝怨气,还如此细心体贴。
裴玑一回头就见她正盯着他看,不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了,我说的不对?我是看你有时来月信时会喝红糖水,觉得喝这个大约是能缓解不适。”
“没有,”楚明昭微微撇嘴,“我只是觉得大晚上吃糖容易发胖,何况我还要再去盥洗一次。”
“瞧你懒得,”裴玑点了点她鼻尖,“你胖了我又不嫌弃你。好了,快躺下,我帮你揉肚子。”
楚明昭笑得眉目弯弯,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刚躺下却又惆怅起来,抱着他沮丧道:“看来还是没怀上。”
裴玑拍了拍她的脊背:“不要紧,我会不屈不挠、再接再厉的。”
楚明昭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话?
翌日,楚明昭送走裴玑,又去给姚氏请了安后,便回了存心殿。她窝在暖阁里练了会儿字,就听丫头传报说表小姐到了。
楚明昭觉得挺有意思,贺珍还真来找她来了。
☆、第六十五章
楚明昭揣着满心好奇,示意贺珍坐下。贺珍带了个绣了一半的汗巾,说是要跟她讨教女红。楚明昭听得脸都僵了,不是吧,跟她讨教女红?就她那手艺……
不过楚明昭观贺珍的神色,深深觉得,贺珍没说实话。
贺珍将针头线脑搁下后,扫了一眼殿内侍立的几个丫头,低声问楚明昭能否将人都遣下去,她想和她说些私房话儿,觉着有人听着不自在。
楚明昭闻言险些笑出来,她们俩什么时候变成能关起门来说体己话的好姐妹了?然而,她由此也对贺珍的来意更加好奇了。
待到殿内只剩她二人时,贺珍还真的请教起了女红。她坐在楚明昭对面,拿着自己绣的半成的汗巾给楚明昭看,细声道:“表嫂看,我的手艺不甚好,我听闻表嫂从前在闺中时,侯府请了京中有名的绣娘教女红,便想请表嫂指点一二。”
楚明昭低头按了按额头,一时倒是有些惭愧。顾氏是给她延请了针黹顶好的绣娘,但她学这个没有天分,学的时候又不尽心,如今的水平也不过是能做个拿得出手的小件儿而已,真要说研讨绣功的话,她实在担不起。何况,她瞧了瞧贺珍绣的巾子,觉得贺珍的手艺比她好不少,这或许源于清平郡主的严苛教养。
有一刹那,楚明昭甚至想到贺珍会不会是一早知道她不擅女红,特意跑来装傻给她难堪的。但下一瞬她就否定了这种阴谋论,贺珍若是真想给她难堪,不会将地方选在这里,何况她还让她屏退左右,这里只她们两人,她做给谁看呢。
楚明昭笑着嗟赞了贺珍的绣活,又婉转地表示自己于此不擅,推辞了贺珍的请求,旋即不动声色地睃看贺珍的反应。
贺珍怔了怔,讪笑道:“表嫂过谦了。”言罢,她拿回那条汗巾,低头一面穿针引线,一面与楚明昭闲话家常。
楚明昭也并不着急,反正她如今清闲,裴玑又不在,有个人跟她搭话解闷儿也没什么不好。她就不信,贺珍能一直掩着心思。
楚明昭边吃茶点边与贺珍闲谈,话头不知不觉地便被贺珍绕到了楚明昭的幼年时光上。楚明昭觉得她跟贺珍并不熟稔,她又摸不清贺珍的目的,说话便始终留三分。
渐渐的,她发觉贺珍似乎试图隐晦地将话茬往她表兄们身上带。楚明昭心中困惑,便刻意多说了两句试她反应,于是很快她就瞧见贺珍的脸颊飞起了淡淡的红晕。
楚明昭愣了一愣,电光火石之间,脑中划过一个念头。
一个人不可能在听到旁人提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时脸红,而她的表兄里,贺珍见过的也只有范循,那么……
楚明昭蓦地瞪大眼睛,不会吧,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楚明昭完全被自己脑中那个猜测惊住了。然而她又即刻回神,觉得她不该那么武断,应当再证实一下。
楚明昭深吸一口气,状若无意地笑道:“我还有个表哥顾潜,与我是姑舅兄妹。我那个表哥皮得很,我舅母对他严苛异常,偏我舅舅总爱纵着他……”
贺珍一直低着头做绣活儿,没瞧见楚明昭方才的神情,听她开始说起顾潜,搭话便变得有些敷衍,显然兴趣不大。
楚明昭又不着痕迹地将话头转回范循身上,讲起他与楚明岚那啼笑皆非的尴尬婚事。贺珍面上虽则极力掩饰自己神色的波动,但楚明昭能瞧出来,贺珍听得十分认真。
楚明昭面上虽然仍旧笑着,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她头先还一直担心贺珍会对裴玑一见钟情,然后顺着清平郡主的意思寻机争取这个表兄。毕竟裴玑容貌绝伦气度卓异,这对于任何女子而言都是巨大的吸引,尤其是像贺珍这种被拘得紧的闺秀。然而未曾想,贺珍没喜欢上裴玑,反而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范循动了心思。亦且,范循可是掳了她的人,照理说贺珍应当对他心怀恶感才对。
楚明昭心下错愕不已,暗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看来不是每个人都像小明昭那样只管比脸的。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范循确乎是同侪之中的佼佼者,无论样貌、出身还是心智手腕。都是出类拔萃。他在与裴玑的数度交锋中虽则始终不占上风,但平心而论,那是因为他的对手实力太过强大,而他又无甚实战经验。
楚明昭不知道瞿素算卦的本事是不是谣传,但有一点她十分笃定,那就是瞿素是绝然无愧于“再世诸葛”这样的赞誉的。裴玑天性颖异,又得这样厉害的人物十年倾囊相授,楚明昭觉得,放眼天下,裴玑恐怕都难逢对手。范循上回与裴玑互相设计,最终虽没讨到好,但还能全身而退,楚明昭后来想想,觉得这已经表明范旭是个可怕的对手,他欠缺的只是历练。
贺珍见楚明昭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似乎谈兴不高,一时也不好再多言。她又坐了一刻钟,便拾掇了自家的物件,起身作辞。
贺珍从存心殿出来时,心境复杂。
她母亲对她的管教十分严苛,她觉得她的心思若是被她母亲知道了,非扒下她一层皮不可。但她挣扎了多日,最终还是压不住心内疑虑,决定来找楚明昭。母亲说范家公子真正想掳的人是楚明昭,她心里半信半疑。冬至那日场面混乱,她并没留意到薛含玉说的疑点。她今日其实是想来证实一下的,请教女红只是个幌子。但楚明昭显然对她心存提防,不肯透露更多。
贺珍捧着手炉,一级一级往台阶下走。范循娶楚明岚显然是被迫的,等楚圭倒台,楚明岚必定会被扫地出门。但她跟范循……可能么?贺珍觉得自己大约还是要早些收心,但兴许是被母亲拘得久了,她心底隐隐有叛逆的火苗蹦窜。她这十几年做什么都是规规矩矩照着母亲的意思来的,从前倒也没觉得什么,但眼下却生出些争取的心思来。信国公府是重裀列鼎的高门世家,按说贺家要与之做亲的话,是有些高攀的。但母亲如今心太高,一心想让她嫁入皇室。何况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等了。
贺珍心意烦乱,一时迷惘。
裴玑晚间回来时,楚明昭将她那个惊人的发现告诉了他,裴玑听罢失笑连连,直道这简直跟戏文里的段子似的。楚明昭百思不解,问他觉得贺珍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曾经掳劫过她的人,裴玑呷了一口清茶,慢悠悠地道:“范循虽则把她们掳走了,但除却将她们扔到外头吹冷风,似乎也没苛待她们,最后还顺顺当当地将她们放了,也许贺珍觉得他还挺君子?不过也或许是因为觉着范循长得好看?”
楚明昭即刻驳斥道:“可他没你好看。”
裴玑嘴角勾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他身子微微前倾,“你这会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楚明昭坚定摇头道:“不可能,我老早以前就觉得你比他好看了。”
裴玑了悟:“哦……这么说,你老早以前就喜欢我了?”
楚明昭低头咬了一口粉团,小声道:“才没有,你当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当年性子又冷又孤僻的,”裴玑见她一口呛着,眉尖微挑,“是真的——好了,告诉你一件事,除非我带着你,否则近期内都不要出门。范循在城外五十里驻扎,大约预备伺机而动,我担心他会故技重施。”
楚明昭觉得裴玑孤介淡漠的样子有些无法想象,正翻找着脑海中关于当年这位小哥哥的记忆,冷不丁听他说这么一句,不禁道:“他也是够拼的,难道他要在广宁过年么?”
“这可说不好,楚圭不临阵换将,他就得一直在广宁这边待着。你这表哥不简单,要不楚圭也不会将重兵交于这个年轻后生。原本范循是跟冯兴一道守锦西的,但楚圭想突袭广宁扰乱父王的行军计划,硬生生将范循调来打后方,于是就有了冬至那日的事。不过范循刚走没几日,锦西就被父王攻下来了,楚圭听到信儿,不知道会不会悔青肠子。”
楚明昭叹道:“也不知他要蹲点儿蹲到什么时候。”裴玑之前说要在天大寒之前带她出去游玩一趟,就是因为何随奏报说范循来了广宁,这才未能成行。
裴玑笑道:“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撤走的。”思忖一番,又认真道,“他们也怪不容易的,不若除夕那日,咱们使人给他们送些饺子吧。”
楚明昭一口粉团噎在了喉咙里。
第二日,贺珍又跑来与楚明昭闲谈。楚明昭也懒得再探贺珍的心思,左右这姑娘大约也是一时心乱而已,过阵子兴许就歇了心思了。
贺珍绕话半晌,见楚明昭一直拿汤婆子暖着小腹,小声问她是不是来了月信,看她点头,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一件事。
她表哥身边似乎一直都只有楚明昭一个,连个房里人都没有,那楚明昭小日子到的时候……如何侍寝?寻常的世家子弟尚且能有几个房里人交替着伺候,裴玑身为王世子,又将是未来的皇储,竟然真要守着一个人么?
楚明昭将贺珍的惊诧看在眼里,脑子一转便明白了贺珍在想些什么。因为顾氏之前来看她的时候,也曾经私底下问过她这个问题。当听说裴玑确实一直以来都没碰过旁人时,顾氏也是嗟赞不已。虽则顾氏未曾说下去,但楚明昭看出了她的担忧。毕竟裴玑身份摆着,能独宠她一时,却似乎不能独宠她一世。
楚明昭抿唇,她怎么觉得这也并非全无可能呢。
贺珍今日在楚明昭这里坐的时候比昨日还长。她到后来都不想走了,因为楚明昭这边实在太暖和,她把身上的貉皮大氅脱掉都还热得直冒汗。
她母亲不知怎么得罪了世子,如今王府里不给她们供炭了,这天寒地冻的,她们那里存下的丁点炭根本不够用,昨日一天已经受不住了,她在暖阁里穿着披风都冷得缩手缩脚。她母亲打算自己去外头买些炭回来,但这样的酷寒之地,木炭少又贵,哪里是好买的,何况还要买烟气小的红罗炭之流。她有点想回海城,但她母亲怎肯咽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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