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火未央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茂灵
可容不得她细想,老人家又笑眯眯道:“你也知道,年纪大的人呢,入睡难,瞌睡又浅。小炑每天回来的那么晚,我可实在架不住每天晚上给他温牛奶了。好在现在你来了,以后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坦诚的语气,希冀的目光,藜央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更何况她现在住在人家家里。
藜央懵懂地点了点头。
待到她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敲开了书房的门。
封炑见到她端着牛奶站在门前,眉头一挑,便都明白了。
每晚一杯牛奶,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只是长大后,要么出差不在家要么回来得太晚,这习惯也就可有可无了。但架不住封老夫人的坚持,他不在家的时候她管不到,在家的时候却都会亲自送来。如今看来,送牛奶的人似乎换了。
封炑的视线让藜央有种无所适从的紧张,说起来这人虽然让她觉得熟悉,但细究二人其实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他好心让她住进了封宅,但这种不知缘由接受馈赠的心情总归是有些没着落和忐忑。
藜央飞快地抬头看了眼封炑,觑了觑他的神情,磕磕巴巴道:“这……牛奶……”
“我知道。”封炑不待她回答便应了声,然后拿起牛奶仰头喝了。
牛奶顺着杯壁滑入,男人的喉结滚动。
眼前的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阿央,猜猜我今日带了什么来”
阳光下,青草地上的少年眉眼有些炫目。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然后笑着回道:“是不是又从欢伯那里偷了什么酒”
“那怎能叫偷!欢伯可是说过他那里的美酒任你取的,我这不过是提前取了些他新酿的甘露,借花献佛让你尝尝罢了!”
水晶琉璃盏摆放两边,鲜红的甘露满上,瞧着便让人垂涎。
少年已经迫不及待地仰头一口灌入,咕咚一声,美酒入喉,甘醇清冽,回味无穷。
她满怀笑意地擦去少年嘴边的残酒,动作娴熟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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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翌日
这一天的早晨,注定了很多人内心不得平静。
一夜的放纵让李正益的脑袋隐隐刺痛,彼时他正坐在前往市医院的车上,右手点着一支烟,左手拿着一份文件。烟雾缭绕的车厢里,他的神色有些晦涩难辨。
即便是他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封炑的扫尾工作做的太好了。他找了三家私家侦探,直到今天早上才拿到了些反馈的消息。可唯一能确认的,只是封炑在昨天晚上带了一个女人回家。家里是卯城的,做些小生意。据说是去年封炑在卯城出差的时候认识的。三言两语便交代了身世背景,平凡至极,毫无亮眼之处。
想到这里,李正益愤恨地将文件丢到一旁,狠狠吸了口烟。
他要知道一个女人的消息做什么!
他要知道是那夜在黛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何封炑明明答应了约谈却中途下山,下山后又为何转去医院!
他了解封炑,轻易不肯开口,但如果答应了便绝不会反悔失约。
可这些他最想知道的消息竟然全都查不到!
可查不到才是最有问题的!
他猜测过最大的可能是封炑出了车祸。他倒是希望如此呢,可看封炑如今还活蹦乱跳着,甚至买了他家祖传的山,他就恨不得怒骂老天怎么还不收了那个祸害。
更何况路边一点血迹也无。大半夜的要清理干净黛山上的血迹那可不是一点点的动静,他那晚就在山顶,不可能察觉不到。
医院那边对此也是讳莫如深,朱泽成那个老匹夫是铁了心的要给封家当牛做马了啊。
这样的避讳,反而更教人怀疑。
他可不是他爹那傻性子,封炑一句买山他就高兴地找不着北了。
李正益的面色愈发沉了起来。
黛山虽然是传说中的神山,但它没什么用也是远近闻名的,否则他们李家也不会拥有这山这么多年了还落到濒临破产的地步。
传说毕竟只是个传说。
所以要卖了它,解除李家现在的危机,他毫无意见。但放眼整个寅城,能够吞下这么一座大山的,只有封氏。
他爹要和封炑谈,也没问题。可是要对封炑据实以告,将这段时间在黛山上发生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全都说出去,就有问题了。
这事被人知道了,谁还会买谁还敢来怕是吓都吓死了。
可偏偏他爹是个死脑筋,非要说。
好,没问题,你说,你看你说了封炑还敢不敢买。
嘿你别说,封炑他还真买了!
封炑是出了名的精明,他不可能看不出黛山是个鸡肋。如今山上更是出了这般似闹鬼一样的事情,他却毫不犹豫地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出的价还不低,只能是他从中发现了更大的利益,而他们这些人却一叶障目,什么都看不到。
既然能让封炑点头,那这个尚不可知的利益就值得他下血本去查个究竟。
如果让他查到了……先发制人……或许就可以一洗这么多年被封炑压了一头的耻辱了。
透过烟雾,李正益的眸色愈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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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藜央从她的新卧室醒来,看着透过窗帘间隙落在地毯上的明媚阳光时,有几秒不知身在何处的怔忪。
是了,她昨天晚上便住进了封家,此时这个温馨舒适的房间便是她的新住所。
昨天晚上......
藜央神色一僵,不由自主得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不过是送杯牛奶,这点小事照做就行。
可送牛奶就送牛奶吧,她怎么能看到封炑喝完牛奶后,嘴唇上沾了些就帮他擦掉呢......
擦掉就擦掉吧,她怎么能用自己的手呢!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什么……
藜央撑着脑袋看向窗外,阳光正盛,草地泛出晶莹的光芒。
那是清晨的露水。
一些模糊的景象和人影在脑子里晃悠……
那个少年……
面容模糊,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那个少年是谁呢
藜央懊恼地把头埋进香软的被子里揉了揉,发出一声低呼。
脑子一片空白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想到封炑在看到她的动作后怔愣的表情,藜央软绵绵地陷在温暖的床上,半晌不曾动弹。她简直鬼迷了心窍,他能收留她已经很好了,她怎么能做出这么逾矩轻浮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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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梅花(上)
藜央走上前去,绕了梅花树一圈,细细地观摩起来。
树干约莫粗五指,高不过两米,并不算一棵高大的梅花树。树干上斑斑点点布满霉斑,腐烂剥落的树皮半吊在干瘪的虬枝上,颓败而脆弱。
封老夫人随着她看去,目光在触及那梅花树朽败的枝干时变得柔和而惋惜,声音里带了几分追忆:“这是小炑他爷爷种的。梅花是我最喜欢的花。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亲手在这院子里种了一片的花树,”她指了指周围整齐的花架,“原先这里,还有那里,全部都是梅花树。等冬天来了,万树开花,整个封宅里头都能闻到香味。可老头子走了后,这些树也渐渐全都枯死了,到现在只剩下这么一棵。这么说来,倒真是像你说的,树也有灵性。”
藜央看着那树,若有所思,她闻言道:“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人非草木,又怎知草木无情呢。”
封老夫人这一次并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反而认真地跟着藜央看着那梅花树,回忆如潮水涌来。
和老头子的婚姻原本是世家联姻,总有那么几分利益和算计在。但她生在这样的圈子里,看多了夫妻人前相爱人后陌路,自诩看透,也向现实低了头。
但在见到那个俊朗阳光的少年对着自己露出笑容,熠熠生辉的眼中似乎藏了星星后,她原本以为会寡淡无趣的一生便好似严寒冬日的一丝暖阳照入,有了色彩和温暖,她突然对他们的未来有了期待。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错,接下来几十年的恩爱夫妻生活就如同每年冬末盛放的一院梅花,灿烂而馥郁芬芳。一切便如当初的誓言,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离。
但偏偏天不随人愿,一场车祸不仅带走了儿子的命,也让原本身体就不好的老头子愈发郁结缠身,最终撒手去了。
这一去,也带走了她的半条命。
若不是稚子年幼,世道艰难,她何至于以一己之力苦苦支撑。
藜央回了回神,看着封老夫人潮湿润泽而衰老凹陷的眼眶,柔声道:“您肯定很想念他吧”
封老夫人叹了口气:“想什么呀,恨还来不及呢。小炑的爸爸刚出事,他竟能狠心撒手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遭人欺负。”
藜央不免疑惑:“他爸爸”
“是啊,”封老夫人目光幽远地看着那株梅花树,“小沐是个命苦的孩子,面上看着风光,背后却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他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了,他爸爸在他十岁的时候又出车祸走了。他爷爷身子本来就不好,受了打击一病不起,最后扛不住也跟着走了。偌大的封家就留下我一个糟老婆子带着小炑小铎,苦苦支撑。好在小炑是个争气的,封家在他手里只有更好,他爷爷和爸妈在天上看着也能欣慰了。”
封老夫人声音平稳,一如她给人的感觉——温和有礼,内敛沉着,万事留于心却不显于形,这大抵是经历了许多磨难才能练就的本领,但藜央还是能从她的话中听出万般感慨。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封炑那张坚毅冷酷的脸——不苟言笑,话少人冷,你根本无法从面上看出他的情绪。
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
亦或是一层保护壳
幼年丧母,继而丧父丧祖。家大业大,却只有老妇幼童,想也知道那时候的日子何等艰难,这样的童年应当算不得愉快。
可如此淡漠的一个人却偏偏对她伸出援手,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将她带进了封家,若不是心有所求,想必他应该......也是个温柔的人吧。
藜央看了看封老夫人。
封炑说,老夫人是能在风雨飘摇中将封氏牢牢守住的女人。言下之意,她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温和无害。但此刻藜央却觉得,这也不过就是一个丧夫丧子的可怜女人罢了,再坚强再手段百出,也是为生活所迫。
藜央心思百转。她不知道封炑究竟是因为什么让她住进封家,但他的态度很明确,好好陪着奶奶,别让她觉得寂寞。他大概也是觉得封老夫人太孤单了吧,尽管她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更寂寞。
想到这里,藜央微微一凛。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封炑怎样说,她就怎样做便是了。她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回报,唯有一颗真心。奶奶和善,她也愿意对奶奶好。
可怎么才算对一个人好呢
藜央
第十五章 梅花(下)
封老夫人的心头猛地一跳:“你说什么呢”
“奶奶,我说这棵树还没死,”藜央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遍,又指着梅花树道,“您看,如您所说,这梅花树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可是它虽然枯朽,却始终没有腐烂。有什么树是死了十几年还不**的吗所以我说它没死,它还活着。”
封老夫人怔忪地立在原地,半晌不能动弹。
一直都说这树死了十几年了,怎么可能还是活的。
老王是经年的老花匠,一直在封家做事,一眼就看出这些梅花树遭了虫灾,为了防止虫害蔓延到其他植被上,所以提议将梅花树全都砍掉。她因为不舍,所以才留了这么一棵,可现在有人告诉她这梅花树其实没死……
封老夫人头晕目眩,她觉得藜央在强词夺理。
可小姑娘态度那般认真,语气那么肯定,说的这么有信服力。
封老夫人从来没曾想过梅花树还活着,但此时念头一起,却颇有些势不可挡之势。
“你……你说这树是活的……”封老夫人做了个深呼吸,“那这树却这般……这般枯萎,怎么能说它是活的”
“老夫人问得好!”门外一粗哑男声附和道。
紧接着,男人走进门来。六十左右的年纪,花白稀疏的头发。许是赶路有些急,面色有些异样的潮红,额上满是汗珠,挺着大肚子摇摇晃晃的。
他先朝着封老夫人点头施礼,然后看向藜央,眼神上下一扫,颇有些不以为意,不过一个眼神便移开目光,对着封老夫人恭敬道:“老夫人,您叫我”
封老夫人这才想起她方才按了响铃,原先是想叫老王过来砍掉这梅花树,可现下……
她犹疑地看了看梅花树,又看了看藜央。
男人继续道:“老夫人,不瞒您说。方才我走得快,来得有些急,倒是听到了几句话。”
言下之意,不是他故意听壁脚,而是他听到了召唤,尽早赶来,想快些为封老夫人做事。
封老夫人不会计较佣人的这点小心思,闻言只点点头,与藜央道:“小藜,这是我们家几十年的老花匠了,你就跟着小炑叫声王伯吧。”
又与王伯道:“你既然听到了,我就不用再解释了。小藜说,这梅花树并没有死……”
封老夫人欲言又止。
王伯已经善解人意地颔首,及时开口道:“是,老夫人。既然您方才已经提出疑问,那我也斗胆请藜小姐解个惑,如果这梅花树没有死,那一无枝繁叶茂,二无万花齐放,怎么断定这梅花树是生如果这都算是生,那什么才是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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