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月初九
王三仿似久梦初醒,立刻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她的身子掩的严严实实,嘴唇颤抖,想同她说些什么,喉中沙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猫儿转身坐去一只木箱上,目光重新盯在跪在身前的张老六身上,倏地一笑:“六爷你在江湖上,竟也能混成个‘爷’凤翼族什么人最矜贵,你可是不知”
张老六汗如浆出,战战巍巍道:“女……女子最矜贵……”
猫儿再问:“族规上如何说”
他咽下一口唾沫,艰难道:“不可侵犯女子,否则,视同叛族……”
猫儿冷笑一声:“是你亲手了断,还是我出手你要知道,如若我出手,便不是这般简单。”
她的话将将出口,便有人大喊一声:“慢着!”
从人群中挤出一个汉子,缓缓走近她,将她上下一打量,含笑道:
“既然是圣女大驾光临,为何不以真身示人,却三番两回隐瞒身份,又说是圣女阿弟,又说是三爷的小厮”
猫儿眼皮一抬,倏地一笑:“好问题。阁下是”
汉子扌包拳自报家门:“属下是惊雷门的二当家,是六爷的左右手。”
她长长的“哦”了一声,从身侧低跪着的汉子手中抽出削尖的木棍,用尖的那一头剔着指甲缝里沾染的水中淤泥,缓缓道:“那是因为……”
她倏地暴起,蘧然将木棍刺向质问她的汉子。
鲜血瞬间喷在她扭曲的面上,汉子死死忍着疼痛,捂着前胸不敢躲开。
她双手紧紧捏着露出半截的木棍不松开,吆牙切齿道:
“凭你这种身份,也敢质问我本圣女若不悄悄跟着来,怎会知道背地里,你等竟然如此将三爷不放在眼中你们以为,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当圣夫”
她抬手抹去面上血迹,重新坐回木箱上,冷冷道:“前前后后向我动过手之人,立刻自行了断。我凤翼族,不需要这般无脑鲁莽之人。”
她望着张老六道:“你御下无方,亲自监斩。”
眼前数人已知今日必死无疑,开始躁动。
有人壮着胆子上前,战战兢兢道:
“圣女今日同自己人露面,端的蹊跷。便是眼珠异色、身有凤翼又如何
你既能伪装成圣女阿弟,说不得便会伪装成圣女。没有旁的信物证明已身,我等皆不服!”
猫儿缓缓偏头望着他,倏地一笑,赞道:“你能如此同我说话,也算是一个爷们。我便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她缓缓起身,在周遭踱了两踱,低声道:
“此次行动,泰王扌包之重望。一旦拿下,便是我凤翼族重掌天下之时。
届时,泰王掌权,宫里淑妃便是太后。皇陵中祭拜的,将会是我凤翼族的列祖列宗,而不是萧姓之人。”
她边说边打量诸人神色,见质疑她之人已满脸绝望,便知她一亮出“泰王”、“淑妃”和“皇陵”,便再无人怀疑她身份。
她重新坐下,面无表情同张老六道:“动手吧。”
张老六怔怔转回身,望着昔日里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吆牙,大喊一声:“哥哥送几位弟弟上路,父母妻儿,由哥哥照顾!自行了断吧!”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有人终于抬手。
猫儿立刻侧转了脑袋。
但听连续七八声噗呲之后,继而是重物的倒地声。
浓浓的血腥之气荡漾开来,假坟终于成了真坟。
张老六回转身来,苍凉道:“圣女还有何要示下”
猫儿冷哼一声,站起身道:“你的脑袋,暂时寄存在你脖子上。若下回再不将三爷放在眼中,不但你会知道后果,整个惊雷门,及家中妻儿老小,都会知道后果。”
她转头望着王三,神情恢复温和,问道:“前来接应之人可已到”
王三怔怔望着她,几息后方明白她话中何意,立刻压下心中滔天惊疑,低声道:“时间差不离,请圣女先护住耳朵。”
他再次吹动颈间暗哨,刺耳之声飞出洞穴,未多久,地面上便传来窸窣脚步声。
猫儿冷冷道:“震天雷先搬走,印章却不能留下。张老六还适不适合继续当惊雷门的当家,承担要事,本圣女要回去重做考量。你等皆留在此,三日后,我会派人前来下令。”
她向王三再使个眼色,王三重新吹动暗哨,这一回却是新的节奏。
洞穴外间的脚步声立刻清晰,渐渐靠近。
不多时,一群黑衣人现身。王三沉声指挥道:“木箱全搬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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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真假王三的会面(三更)
月朗星稀。
郎中诊过脉,留下方子,并未离去,被王家请去外院客房歇息,以防随时应诊。
丫头们轻手轻脚的进出,按照郎中所交代的,先将伤风的汤药灌进茶壶里,扶着病人服过,等发一身汗后,再上化瘀膏药和药油。
截止到一更时分,丫头们已经为床榻上的猫儿灌过两回伤风汤药,可是那化瘀的药膏和汤药,捧在手里使不出去。
汗水迟迟未发。
此时郎中刚离开一步,盛夏的猫儿获得了隆冬的待遇,厚棉被与炭盆纷纷上阵,继续为发汗做准备。
王三已起了满身的汗,坐在床畔望着床上昏迷的姑娘,心中早已从一开始的慌乱,转成了现下的茫然。
他以为的圣女,不是圣女。
他偶遇的姑娘,可能是他的未婚妻。
这样的认知,让他一时喜悦,一时疑惑,一时又慰藉。
他当初收留王姓姑甥,其实真与她提到珍珠养殖有关,与她的异色双眸无关。
凤翼族之人,固然全部都是琥珀色双眸,可并非只有凤翼族的人,才有这种眼眸。
他自十四岁接手王家买卖,最初从车队杂役做起,过去十年天南海北,各种神奇长相的人他都见过。
凤翼族之外,琥珀色眼眸之人,多的是。
像肃州、凉州等地,因水质的原因,人种瞳孔便不是全黑,多少都带着些褐色。
他未想到,几日之前强留下来的,极可能是他的未婚妻,凤翼族圣女,仓那云岚。
凤翼族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圣夫,是为圣女选定的夫君。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最早先,当上一代圣女在新生孩童中选不出合适的圣女时,曾因种种原因考量,起了弃圣女、选圣君的心思。
他虽然因父亲是汉人的原因,只携带一半的凤翼族血脉,却被上一代圣女连番关注,意欲当成未来圣君培养。
凤翼族族内之人皆知,凡选定圣女,为保圣女无私心、要全身心奉献,必须将其家人坑杀,使其成为孤儿。
他进入上一代圣女视野的时候,已经有五岁。他父亲早已入仕,官至六品,略有自保能力,不容旁人危害性命。
当时的凤翼族,几成一片散沙,流落在大晏各处。
既有日日思虑,一心想壮大族群的;也有隐进俗世,忘却前尘,只想好好过日子的。
他父亲为了自救,使人天南海北的寻找,按照选择新圣女的标准,一年中往上一代圣女面前,送去了五六个婴孩。
最后终于被确定为圣女的,便是仓那云岚。
仓那云岚的出现,解救了王家一家人。
王三从潜在圣君的宝座上退下去,最终被确定为圣夫,圣女的夫君。
凤翼族圣女的传承,并非是上一代圣女的血脉。
圣夫的存在,也不是要繁衍子嗣,而是要供养现存的凤翼族,为其各种活动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作为交换,上一代圣女也会将凤翼族在俗世中的资源提供给他,确保买卖兴隆昌盛。
这些往事,最开始他并不知。
他从出生,一直到十四岁以前,一直过着标准的官宦人家公子哥儿的生活。
熬鹰、遛狗、斗蛐蛐儿。
肆意人生。
到了刚到十四岁的那一年,他跟着两个哥哥,还进了一趟青楼。
虽未做过什么,却第一次知道因女子而心跳。
就在这个十四岁,他生辰刚过的当夜,他被父亲唤进书房,告诉了他前尘往事,也将圣夫的重担交到了他稚嫩的肩上。
从此是另外一番残酷而广大的天地。
是越加肆意而迷茫的人生。
他不知,他像老黄牛一样坑次坑次的赚银子,何时是个头。
他偶尔也会想到他命中的、不能圆房的妻,凤翼族圣女。
还是孩童的时候,他其实见过她。
她那时不过才一岁,将将会摇摇晃晃的走路,生的玉雪可爱。
在上一代圣女的圣庐前,他举着一根线香教她上香。
谁知他这位师父十分不济。
线香还没插进香炉里,先被他蹭到了她下颌。
过去那些年,他偶尔想起凤翼族圣女时,所有印象都模糊。
唯有他烫在她下颌上的,那颗仿佛黑痣一般的小疤,是清晰的。
半年前,当年那个有着藕节一般手臂、看到他就会咧嘴向他笑的小婴孩,时隔近二十年,终于联系上他,向他下达了凤翼族圣女的第一项指令。
自此,他与那些见不了光的事情沾染了起来,越陷越深。
几日前,她本人终于现身。
他内心颇为忐忑了一阵。
然而等她解开遮身的斗篷,露出真容,他没有从她身上寻到熟悉的记忆。
她额上凸起了奇怪的角,面颊纹绣着双翅。
他再也无法从她那张脸上,寻到当年的那颗痣,那颗他一时失手亲自烫上去的香疤。
他原本以为,圣女真的是那样。
谁知,几乎是前后脚,老天为他送来了“王姑娘”。
此时床榻上昏迷的王姑娘呼吸粗重,因为曾经落水而染上伤风,又因伤风未发汗,还不能用散瘀的药物。
郎中说的极清楚,被人重击后背,脾肺受震荡而吐血,并不算大事。服用散瘀之药,便能伤愈。
大意不得的是伤风。
若伤风不好,兼而脾肺被击,极可能转成喘症。
喘症,便有些凶险。
他坐在床畔,拉着她的手。
她的手滚烫,干燥,没有一丝出汗的迹象。
她就那般躺着,面色通红,微微蹙了眉,显得像是醉酒,有着虚弱的娇憨。
与在坟洞中那个扮演着圣女、威逼惊雷门众人自戕的狠厉女子,完全没有相似处。
他走南闯北这些年,身边不是没有过女人。
加上他公子哥儿贪图新鲜的性子,他所寻的女人,并非千篇一律的性子。
各个也都是鲜活的。
可没有哪一个,像她一样。
生动的像一条奔腾不息的江流,每时每刻,都是新的状态。
你以为她是千人一面,却又不是。她依然还是她,那千面中,都保持着她的特性。
他轻轻叹口气,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喃喃自语道:
“你到底是不是云岚你说你不是,可我觉着,你是。
我现下明白,这世间,翅膀必定长在身后,而非脸上。
她的翅膀纹绣在脸上,也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旁人看到,蒙蔽世人而已。”
床榻上的姑娘,给不了他回答。
只有她缺了指甲盖重新被包扎的手指,微微颤抖。
由着这指甲,他又看到了其余指尖上的丹寇。
盈盈一点,惹人怜惜。
她说,她是为了他,才染上的丹寇。
这样的圣女,让他意想不到。
他的心思停驻在她身上良久,又转去了那假圣女身上。
如若是“王姑娘”是真圣女,那假圣女利用他,又是为了何事
假圣女蒙蔽的人,不仅仅是他一个。包括张老六那些人精,也都受了蒙蔽,去淌了一趟趟不知后果的浑水。
此女子必然也是凤翼族之人,知道凤翼族极多事。
他立刻起身,站去门边,同丫头道:“唤二管家进来。”
待管家到了门边,他方低声叮嘱:“现下立刻去府衙,向姑父传话,密切监视圣女行踪,所有进入铁门之人,只许进不许出。”
他想到前后三回从张老六手中接下来的震天雷,以及“王姑娘”在坟洞中提到的“泰王”、“淑妃”,心中一片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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