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序列

    “咱俩也不用绕圈子了，”张景林笑道：“我们西北这边天气冷，外面的战士们还挨冻呢，早点说完他们也好早点回军营里去，王氏到底要干什么？”

    “当然是要让这个世界重新恢复秩序，”王圣知说道。

    “怎么恢复？”

    “人工智能，”王圣知看着张景林认真说道：“我知道你们178要塞向来对流民很好，是的，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不会在灾难之后还把人类分为三六九等这样的天然阶级，但我王氏魄力更大，直接用一座壁垒来吸纳流民。”

    “这样说就有些冠冕堂皇了，”张景林给自己点燃一根烟：“61号壁垒收纳流民也不过是针对周氏孔氏的策略罢了，不还有那么多流民都被你们给分流到各个壁垒集镇与工厂吗。”

    “那只是个开始，”王圣知说道：“我先前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流民进入壁垒后会不好管理，最终埋下隐患，但现在王氏的人工智能已经足够成熟，流民最多的61号壁垒，反而治安最好。”

    “那是你王圣知用数千颗人头换来的恐惧，”张景林叹息道：“我也希望西北可以成为和平的土壤，也希望大家可以不用担心有人犯罪伤害自己，但你王氏是怎么做的呢，连偷窃都判了死刑，大家当然不敢犯罪了。”

    “这只是一点点代价而已，”王圣知说道：“如果不这样做，你又有更好的办法吗？我不是滥杀好杀之人，但61号壁垒如今的夜不闭户却是事实，王氏在追求秩序的路上虽然走了一点弯路，但最终还是我们先抵达终点。”

    张景林摇摇头：“其实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句话，‘我们走了一点弯路’，说话之人可以非常轻松，那这一点弯路背后有多么血腥，却是很多人都忽略的。”

    “那请说说你的想法，”王圣知在轮椅上坐直了身体。

    “关于流民是否能有平等的人权，”张景林叹息道：“你是要把所有人都关在壁垒里让人工智能去管，我却更希望壁垒人可以走出去，壁垒的闸门不再总是关闭着，大家还需要有什么身份才可以进出。”

    “那流民进入壁垒犯罪呢，你怎么管？难道你就不抓他们？”王圣知问道。

    “我并不想为罪犯辩解，”张景林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王氏做事太过酷烈了而已，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并不信任人工智能。”

    “人类的劣根性你我都很清楚，”王圣知平静说道：“哪怕在178要塞，也依然会有人贪污**或者不作为，我这双腿是怎么失去知觉的你也知道，如果当初没有人被买通，而是让那名罪犯在监牢之中接受教育，那么像我一样的被害者，一定会少一些。可你能让每个人公正清廉吗，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但人工智能可以做到，它是最公正公平的第三方，没人可以贿赂它，它也不会知道疲倦，永不懈怠。”

    “所以，刚才你说要恢复整个壁垒联盟的秩序，那么你首先就要掌握整个壁垒联盟，”张景林说道：“其实你已经准备发动战争了是吗，洛城是开始，这次圣山会有人帮你清除一些不稳定因素，然后新的蛋糕会出现，这个粉蛋糕的过程，就是王氏的机会。”

    其实直到这一刻，双方的交谈才终于进入了正题，王圣知笑道：“我要的，只是在战争开始之时，西北能够与中原一起制衡西南庆氏。”

    “那我西北能得到什么呢？”张景林云淡风轻的问道。

    “一个没有核武器威胁的世界，一个安定的壁垒秩序，178要塞再有外敌来犯，整个壁垒联盟都会成为178要塞最坚强的后盾，”王圣知说道。

    之前，庆氏与178要塞达成协议，其中一条就是要求如果有外敌来犯，庆氏必须出兵从西方高原截断外敌的退路和补给线。

    这也是因为，张景林不管到什么时候，仍然记得178要塞的使命。

    现在，王圣知也拿同样的话来说给张景林，但张景林却摇摇头：“只有这些吗，恐怕不够。”




718、没有以后了
    在此之前，王圣知没有找周氏、孔氏的人说这个，也就意味着他并没有特别担心孔氏与周氏。

    而现在他来西北，不是因为他担心178要塞会阻挡他前进，而是需要西北与他一起钳制西南的庆氏。

    归根结底，张景林认为，王圣知之所以在这时候还要亲自来一趟西北，还是出于对庆缜的忌惮。

    当然张景林也理解，他对那个叫做庆缜的年轻人也很熟悉了，这世上的财团，很难有谁轻视对方。

    敢于轻视庆缜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是还没到死的时候。

    现在，王圣知想要联合178要塞，其实就是为了庆氏吧。

    所以，如果张景林接受了王圣知的条件，那么未来必然要与王氏一起，站在庆氏的对立面上。

    张景林不怕庆缜，178要塞也不怕庆氏，但没必要。

    重点就在没必要三个字上面，如今西北的日子越来越好，他为什么要扩张自己的野心，却把整个178要塞拉入战火之中？

    现在，正是西北休养生息的好时候。

    “你说的，并不能让我心动，”张景林说道：“未来王氏会不会在178要塞面对外敌的时候有所作为，这是一张空头支票，我也对战争没有兴趣。”

    早先张景林就说过一句话，战争救不了人类。

    王圣知看向张景林笑道：“那如果由你来掌控整个壁垒联盟呢？到时候整个壁垒联盟都在你自己的手里，还怕我说的话会是一张空头支票吗。”

    这下，反倒是张景林愣住了。

    说实话，俩人的谈话从头到尾都在张景林的预料之中，当王圣知登门，他就知道王圣知为什么会来西北。

    可话题到了这里，突然超出了张景林的预期。

    他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未来的壁垒联盟绝不再掌控于财团手中，”王圣知平静说道：“财团将彻底成为过去的历史，而这个壁垒联盟的一届届继任者，也不再是世袭罔替。而第一任，就是你张先生。”

    张景林认真的看着王圣知：“你谋划了那么久，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就是要给别人做嫁衣？什么都不图？”

    王圣知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壁垒联盟必须由人工智能来管理秩序，当然，只是秩序而已。”

    “我想不明白，”张景林坦诚道：“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其实你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来运筹，也许不需要西北的助力就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不需要那这种事情来进行交易。”

    “不，这不是交易，”王圣知摇摇头：“我没有时间了。”

    “这是什么意思，”张景林仔细打量着王圣知，这才发现对方起色并不是很好。

    王圣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肺癌。”

    “所以你这次与安京寺联手带着那些人进圣山，是想找到001号实验体，然后从他身上找到治疗癌症的办法？”张景林问道。

    现在大部分人都知道，001号实验体似乎就是火种公司治疗癌症期间诞生的，其余的实验体也都是癌症患者。

    “哈哈，”王圣知笑了笑，并指着自己的双腿说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就我这个样子，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何必去追求本不属于自己的生命。张先生，你觉得生命因何拥有重量？其实就在于它的‘有限’，如果生命是无限的，那么它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为什么，张景林与王圣知争论了那么久，却忽然在这个话题上达成了一致。

    张景林叹息道：“抱歉。”

    这一句抱歉的意思是，如果他知道王圣知时日无多，也许刚才说话的时候会客气一些。

    王圣知摊了摊手：“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遗憾的事情，只是我要在自己临死之前，做完该做的事情。我不贪图这世界的任何名利了，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这世上最清醒的人，所以我希望当我完成那份事业的时候，你可以从我手里接过它。”

    可张景林却没有说话，王圣知见张景林不说话，便再次劝到：“我会在死前清理掉所有财团，赠予你一个干干净净的联盟。”

    在王圣知提到清理掉所有联盟时，语气尤其的笃定与坚决，其中还包括王氏自己。

    某一刻，张景林感觉到了对方的决心，以及王圣知对财团的不满。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王圣知这个人，因为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对方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才会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

    不光是张景林这样想，就连庆缜也一样。

    而现在对方自知将死，想的却仍旧是如何完成壁垒联盟的统一，以及清理掉所有财团。

    王圣知看着张景林恳切道：“我知道张先生对人工智能还有些偏见，只希望你对它能多一些了解，看看61号壁垒是如何的秩序井然。”

    可张景林最终还是叹息着摇头：“抱歉，我帮不了你。”

    “为何？”

    “我并没有掌控整个壁垒联盟的野心，”张景林说道：“如果现在有人能从我手里接过178要塞，我现在就可以退休。”

    王圣知苦笑起来：“你还有时间去培养这个人，我却没时间了。我想知道，你现在心中有人选了吗，我猜猜看，是任小粟？”

    张景林看了王圣知一眼：“你怎么知道？”

    王圣知说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彼此之间安插间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只不过我做的比别人都早，所以你们清理了别人的间谍，却找不到我的。我很好奇，他有何独特之处？”

    张景林回答道：“以后你也许会知道的。”

    “没有以后了，”王圣知推着自己轮椅的轮子往外走去：“感谢款待，虽然我的愿望一个都没实现，但总算见了一眼老朋友，张先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如何见面的吗？”

    “记得，”张景林说道。

    “谢谢，”王圣知说了这莫名其妙的两个字便上了车，越野车队一路风驰电掣的驶往中原。

    时值晚冬，天上飘起最后一场雪来。

    ……

    吃口饭，等会儿还有一更



719、人工智能
    61号壁垒的闸门外面，正有一行人站在门口，等待着身份核实。

    “姓名？”

    “江叙。”

    “通关文书带了吗？”

    “带了带了！”江叙身旁的一位随同的记者赶忙递上了他们的文件。

    自打61号壁垒接纳流民之后，这里始终是整个壁垒联盟关注的焦点，一方面因为这是唯一一座满城流民的壁垒，另一方面则是王氏的人工智能。

    就在任小粟他们进入圣山的时候，王氏的官媒一刻都没闲着，每天都在不遗余力的记录着这里的生活，还有治安有多么好，侦破案件有多么快。

    江叙想要记录整个时代的真相，怎么可能错过这种事情，它很有可能意味着时代的变革，甚至影响未来人类的生活方式。

    所以江叙就以希望传媒总编的身份向王氏发出了参观的申请，而王氏则在第一时间同意了。

    61号壁垒不是样子工程，这里每件事情都让王氏的壁垒管理者感到骄傲，他们甚至经常公开感慨，没想到流民要比壁垒人更好管一些。

    最近王氏上上下下一直在忙碌，据说是王圣知要干脆把王氏的行政中心给搬到61号壁垒来。

    城门口负责检查证件的士兵迅速核验着江叙等人的身份，其中包括对照证件的真伪，还有照片是否为本人等等。

    直到十分钟之后，一名军官迎过来客气道：“欢迎总编您来参观61号壁垒，我这边立刻准备专车安排您参观路程。”

    江叙的影响力并不仅限于洛城，人们对于江叙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

    这种尊敬不是来自权力与金钱，而是他的态度与智慧。

    只是江叙摆摆手直白说道：“我这趟过来是找茬的，就不用你们照顾起居了，而且你们安排的行程，我也怕看不真切。”

    那名王氏军官有点尴尬的笑道：“我们61号壁垒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您尽管随便参观。”

    “好，那就提前感谢了，”江叙笑了笑，说完便拄着拐杖一步步的朝里面走去，他们这一行只有五人，除了江叙以外都是希望传媒的记者，他对这四名记者说道：“好好看，好好观察，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干嘛的。”

    进入壁垒后，这所见的情景和想象中有些不同。

    按照记者们想象，61号壁垒里都是流民，那是不是应该都穿的不怎么样，大家也愁容满面的？

    结果却是，这里的人与壁垒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也没觉得谁始终苦着脸。

    江叙回头笑道：“怎么，见不得别人好啊？”

    “那倒没有，”一名记者挠挠头：“我觉得这事拿回去说，还挺打壁垒人脸的。”

    在此之前洛城里也有壁垒人非常排斥流民进入壁垒，还有些人则高高在上的把流民当做劣等人种，还说流民就算进了壁垒也还是流民，变不成壁垒人。

    可现在61号壁垒的流民们，看起来和壁垒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流民们便已经穿着整齐，甚至举止都很客气了。

    据说王氏还在61号壁垒专门设立了夜校，很多流民在工作之余都自发报名去学习知识，十分上进。

    所以，从大概率来讲似乎还是环境造就了人，而不是人造就了环境。

    江叙没有回应这个话题，而是看到一位站在街旁的中年人说道：“你好，我是一名记者，可以耽误你两分钟的时间问你几个问题吗？没时间也没关系，只希望不要给你造成什么负担。”

    那中年人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答应了。

    就在此时，江叙忽然看到这中年人竟抬头四处打量，江叙的目光跟随过去，赫然发现对方是在寻找着街上的摄像头。

    不过江叙没有提及此事，而是先问道：“你在61号壁垒做什么工作？”

    “奥，”中年人说道：“我在水务公司，就是供水方面的工作，偶尔也会去供暖那边帮帮忙。”

    “工资怎么样，够吃穿用度吗？”江叙问道。

    “这个当然够，而且还没工头盘剥了，挺好的，”中年人说道：“以前在壁垒外面的工地上，说是一个月发两千，但拿到手里也就一千多，现在就没这种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