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韶华累得不想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客气和矜持,她对大家说:“你们都出去吧,南宫你每个时辰给他测量一次体温,你们给他熬一些稀粥,用新米,水多放一些。我先休息一会,粥熬好后喊我。”
子婴引她在隔壁的房间里休息,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给她搬来新被褥,看她躺下,李嬷嬷进去照顾她,自己轻轻退出去。
眼睛里涩的难受。
玉韶华刚才毫不犹豫地给长泽吸痰,除了她是个医者,更多地是深情吧!
那样地奋不顾身,那样地难过,只怕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插入他们之间!
那样闪光,那样优秀,好得令人妒忌不起来!
子婴无力地坐在回廊上,十一月底的寒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甚至都妒忌长泽的病了,妒忌他被她那样地关爱,被她那样地发自心底地心疼。
甚至妒忌他都能被她的锃亮的手术刀划破皮肤,被她那样奇怪的针线在皮肉里穿行!
一举一动,俱皆深情!
同样震惊的还有南宫父子俩。虽然还没有看到最后结果,但是那种治疗方法显然并非他们寻常所见,南宫悦几乎可以肯定是有效的,因为,他看到了玉韶华眼里的悲伤,她的隐忍,她的高超医术,以及她的临危不乱。
有对自己主子深深的爱,有异于常人的智慧,有大将风范,有一国之母的威仪和气度。
南宫悦长长地叹口气:“亭儿,你原来一直说她优秀,为父今天才明白。”
玉韶华就在床上迷糊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过来,立即跑到长泽那里,问南宫敬亭体温有变化没有?南宫敬亭一直记着她说的一个时辰测量一次,还没有到一个时辰,所以并没有测量。
把体温计塞在他的腋下,又摸到他骨瘦如柴的胳膊,忍不住眼泪再次掉下来,不敢大声哭泣,只轻轻地拭去泪水。
体温终于降到了三十七度,其实看着他的面色好了一些,就感觉到体温有恢复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人都开心地松了一口气。玉韶华给他轻轻地把手脚都用热开水擦拭了一遍,他的指甲都修剪的很短,可能是南宫也可能是子婴他们修剪的,除了医治方法有异,他的兄弟们待他是很好的。
方云振已经亲自熬制了米粥,给玉韶华说粥熬好了,玉韶华应了一声,跟随他出去,看了一锅大米粥,香喷喷的冒着泡儿。她拿了勺子从粥上面撇出那层米油,端到长泽的屋子内,慢慢地搅拌吹温,
似乎有感觉一般,长泽再次醒过来,眼睛张开着,看到上方的脸,似乎震了一下,又闭上眼。
玉韶华轻轻地般起他的身子,右侧侧卧着,勺子一点点盛了米油喂进他的口里,轻声地说:“长泽,你吃一点……”
一开口便是声音里带着哽咽,便不再说话,忍住,轻轻地把勺里的米油递过去。
长泽再次张开眼,看到眼前真的是她,顿时有点激动,却说不出话来。玉韶华拍拍他的手,轻轻地说:“不要激动,是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好好把饭吃了好不好?”
长泽轻轻地眨眼,张口,一口一口地慢慢地努力地吞咽着米油,一碗米油全部吃下,似乎累的不行,闭眼,只轻微地喘气。
玉韶华把碗交给南宫,强忍着泪水,故作欢喜地说:“我外祖父说过,不管什么病,只要能吃饭,人就肯定没有问题!”
过了一会子,长泽又张开眼睛,嘴唇翕动着,玉韶华读他唇语:“小七,小七……”就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眼睛问:“疼吗?疼就眨两下眼,不疼就眨一下!”
长泽眨了一下。
玉韶华便说:“肯定疼,我知道你怕大家难过,会忍着!”
长泽又眨了一下眼。玉韶华便弯着唇说:“不疼就好!不要说话,一切都好着呢,你看看兄弟们一直陪着你,外面也一切都很好。”
似乎担心她走开一样,他也不睡,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里无力地抓着她的手,极力地想做个面部微笑,可是太难了!
平时长泽的身边一直没有离开过人,他的床前有两张小榻,一张是南宫悦和南宫敬亭轮流睡,一张是子婴照顾长泽睡。其他兄弟也都睡在外屋不远处,一是及时照顾他,一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玉韶华对李嬷嬷说晚上她就在南宫他们睡的那张小榻上睡觉,随时照顾长泽的伤势,李嬷嬷皱眉说这不合礼仪,在隔壁也是一样的,晚上过来看看就是了。
玉韶华摇头:“嬷嬷,你知道人生病,一半在本身,一半在心理,目前他很需要我,我在他便会好的快一些。”
李嬷嬷讲不过她,便随她意,但是她也在她的塌前放了个蒲团,打坐陪她。
睡觉前,玉韶华看着长泽眼睛还睁着,便问他:“睡不着就眨两下眼,我给你讲故事。”长泽唇角就有点点弧度,眨了两下眼。
玉韶华想了想,她不太喜欢讲一些心灵鸡汤,那种心灵鸡汤更多地像是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本着借古讽今之意图,她便开始讲故事——
“公元655年,新罗国向唐廷告状,说高句丽、百济、靺鞨连兵,攻取新罗三十多城……
“围魏救赵,断其一方。唐军并未直接救援新罗,而是集中力量进攻高句丽的帮凶百济……
“刘仁轨先出奇兵,首发制人,率军先端掉扶余福信派人修建的真岘城,虽然此城“临江高陆”,唐军连夜奇袭,一举攻破,“遂通新罗运粮之路”,而百济内部发生火并。百济王子扶余丰越来越不能忍受堂叔扶余福信的跋扈,扶余福信被杀。于是,刘仁师、刘仁愿以及新罗王金法敏率陆军,刘仁轨以及先前降附的百济王子扶余隆率水军,从熊津江出发,水陆并进,直趋白江口,准备合军直捣固周坚城。
“公园六百六十三年八月,刘仁轨水军率先行至白江口。很快,倭国水军四百余艘也绵延驶至。宽阔水面上,唐、倭两路水军对峙……”
她讲的是白江口之战!
为了故事性和借鉴性,她在给长泽讲故事时,把唐、高丽、扶桑等国关系做了一个简单的背景介绍,在讲故事时重点突出了围魏救赵断其一方、先出奇兵首发制人等计策,把大将刘仁轨的以智谋以少胜多的典型大战慢慢讲给长泽听。
并把其中火烧倭寇战船的情节再次提示了一遍,去年除夕在荣国给他们讲述的“火烧赤壁”,再次提示他——现在的船舶都是木质船,顺风烧船是一条很好的计策。
她在里面给长泽故事,旁边躺着子婴,房间的四周是长泽的暗卫,连同南宫悦和南宫敬亭都离的不远,正是因为他们的灯一直亮着,所以玉韶华那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讲此历史著名战役时,大家都被深深地迷住了。
在这样的时期,她讲述的这个“故事”,还有谁不明白?
虽然大家没有这段所谓的战争故事的历史,但是他们都认为这不仅仅是一个故事,因为她的讲述里对计策分析极为清晰,战争的前景、战况、后续天下治理都讲述的十分清楚。
尤其是面对战船,以少胜多如何用计,简直可以理解为,她在指点他们如何对蓬莱国朝廷作战!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长泽病愈,韶华及笄
第一百九十二章、哭什么呢,不是都好好的
玉韶华讲完,给长泽又喂了一碗米油,之后又给他推了药水,便差不多到了亥时末了,把药粉倒进碗里化开了,小勺子喂给他,他皱眉不张嘴,玉韶华看看子婴,脸上有点挂不住:“你好好吃药!”
长泽眨眼,皱眉。
玉韶华无奈,只好喝了药水,覆上他的口轻轻地度过去,他便慢慢地喝了,半碗药水仍是喂了好一会子。
子婴已经转过身去躺在榻上,不看他们。
玉韶华红了脸,轻轻地点点他的鼻尖,轻轻地叹息:“你呀……”
长泽眼睛还是睁着,她便伸手抚了他的眼帘说:“睡吧,你不困我还困呢!”
长泽这才满足地眨眨眼,闭上眼睛乖乖地睡了。
次日一早,玉韶华早早地醒了,先摸摸长泽的头,又放了体温计测量,已经完全正常了,早晨仍然是喂了一碗米油,想了想又加了半碗烂粥,把带来的鲜果压成果汁,给他喂了半碗,再次推了一管药,喂了一包药粉,时间便折腾到巳时了。
长泽的精神好了很多,中午时,玉韶华给他换了包扎,伤口愈合很好,没有红肿,更没有溃烂。
子婴慢慢地给他清洗了一下身子,几个人慢慢搬动他的身子挪到床边,头空出来,端着热水给他洗了头发,擦拭干净,整个都清爽多了,面色也慢慢地有些回升,虽然还是苍白的可怕,但不再是那种死灰色。
子婴和子驰以及“四方”将军每天都在外面忙碌,玉韶华也不参与,只对长泽说:“心行和心四都和我的亲兄长一样,叫他参与你们的决策吧,多一个人多一份智慧。”
得到长泽的首肯,子婴和子驰自然没有推脱,心行和心四那绝对是得了玉韶华真传的战术和武器专家,他们请也请不来的,哪有不依的!
玉韶华也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只一门心思琢磨着如何给长泽加强营养,改善体质,第五日,长泽便能开口说话了,饮食也慢慢地由流食到一些软饭之类。
看着他一日日地好起来,玉韶华一颗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只是每每给他换药,看见那些剑伤和刀口,就忍不住眼泪流下来,自责不已。
长泽每次看见她流泪,总是轻轻地说:“哭什么呢,不是都好好的!”哪里是好好的,差点就没有命了!
玉韶华听了他的话再也忍不住地哭泣出声:“早知道是这样,我便不会叫你来这里,有什么仇怨的,他虽然关了我,不是还好好活着吗?报仇也不急于一时,谋算还是太急了些!”
长泽已经手能动了,便会伸手去抚她的脸,轻轻地摩挲她的眉心:“不要皱眉头了,要老掉了!”
“你才老掉!你比我还大四岁呢!”玉韶华拍掉他的手,知道他是开解自己,便不想当他面叫他难过,抓住他的手,那一根根的手指现在几乎是透明的白,一节一节骨头外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了,指端的薄茧还在,触在手指上有一点点的粗粝有一点点的冰,把脸轻轻地靠在他的掌心里,眼泪却是怎么地都忍不住,“这一身的骨头难看死了!答应我,快快地好起来,以后什么事都不能瞒着我,一起面对。”
长泽手心里感觉到凝脂玉白的柔滑,指尖碰触她炽热的眼泪,便认真地答应:“好!”
第十日时,玉韶华把胸腹部的缝合线拆线,一条长长的疤痕愈合极好,疤痕只是一条细线,远远没有时下一般伤口愈合后的狰狞凸起,这叫大家都惊奇不已。而且缝合的愈合速度也远远地超过时下自然愈合时间。
长泽除了被玉韶华搀扶着在院子里到处走走,平时也能坐起来靠着处理一些事务,这场病耽误了一个月多,积攒的折子有一大箩筐。玉韶华建议“四方”将军和再起楼的骨干弟兄一起开会直接桌面处理,效率更高,处理事务更为彻底,更为客观。
不过开会时她主动离开会议,没有参与。她不想给那些弟兄一种“干政”的印象。
她不参政,却借古讽今,用故事给他们战术启示!
大家对她尊重更甚!
在她来到的十日里,除了每日衣不解带地医治和照顾长泽,她还叫南宫悦把再起楼里的郎中兄弟们叫来,每日给大家上一个时辰的外科实操课程,传授交流自己的外科知识,和从醉师傅那里学来的医术。
再起楼的能工巧匠非常多,而跟着玉韶华来的文一白老先生更是激动不已,他这一生哪里还会想到能够来到四国大陆之外的地方,和一群年轻人创造一段传奇历史!他倾尽自己所能,和那些巧匠技师们一起打造了一套套精致的手术器械。得到所有技师们的极力推崇!
每天晚上她给长泽的“故事”时间,也成了大家公共的故事时间,她讲述的不是才子佳人,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历史上著名的一场场战役。
她的讲述有极大的鼓动性,从故事的前因后果讲述的极为清晰,到涉及战略战术和战备的重点讲述,那一个个鲜活的场面便迎面扑来,似乎那战争触手可及,自己身临其境。她从来不评述,只是把一个战争场面还原,只是讲述,其中收获全由自己体会。
她的演讲能力一直毋庸置疑,以一个上市大集团的ceo,演讲效果自然非一般的小年轻所能比拟,她的双博士头衔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无需刻意,她只随手轻轻地一个动作,便是别人一世学不来的风采。
而这些战役的借鉴性更不要提了,千金难买,绝世瑰宝!
子驰对开始的莽撞一直很是后悔,结结巴巴地对她说:“玉,玉,玉小姐,对不,对不起……”
玉韶华微笑地看着他:“怎么能怪你?你对他的情义,我感激还来不及!”
大家都懂!
二十天左右,玉韶华拆掉了长泽身上所有的缝合线,那些伤口愈合很好,并且伤疤非常浅。当后背上的缝合线拆除掉时,长泽孩子似得光着上身,喊来“四方”将军和子婴子驰等人,“参观”他的身上的愈合伤口:“你们看看,看看,我怎么觉得不仅不难看,还挺好看呢!”
子婴“呸”了他一口:“得意个什么劲儿?要不是华儿,不知道是谁一口……”
他忽然意识到有些狼狈是不能提的,不管出于维护玉韶华还是出于奚落一下长泽。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啊,呸,不说了,都过去了,以后要好好地珍惜自己,不要惹华儿伤心了!快穿衣吧,不要再病了!”
这句话其实是有歧义的,子婴原是说“一口痰卡死”,长泽却理解为“一口气差点没有了”,他“呵呵”一笑,把上衣穿上:“自然,以后定不会叫她再伤心。”
虽然他是病人,虽然他是心悦于她,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又尚未婚娶,裸露身子在她面前,仍然是一种侮辱!所以在玉韶华从院子里回到房间之前,大家衣帽都穿的整整齐齐了。
长泽原先不仅是伤口部分感染,而且也是生了肺炎,否则也不会一直低烧不退。如今算是外伤和肺炎都好了,但是如此一场大病却也肯定寒气入体了,玉韶华记得外公在世时对于久病之人有一个火洗之法去病根,便喊来南宫敬亭说:“你去准备一些黄表纸,一坛子烈酒和一个铜盆来。”
南宫敬亭不知道她要何用,但是还是遵照她的吩咐去把东西都准备好。玉韶华对他说:“你将酒倒一碗在铜盆里,把黄表纸燃烧丢在酒里,待大火起,你便抓了火酒在长泽的周身擦洗,尤其是前胸和后背,务必使劲搓洗。”
又叮嘱长泽:“洗好后盖上被子睡一觉,不要晾汗!”
南宫敬亭明白她的意思,这种活儿他干很好,不过他不是很明白这些操作的缘由。
“救火洗身?会不会烫伤皮肤?”南宫悦问玉韶华。
“不会,你只要抓了火苗在身上快速地擦搓就没有关系,有一点热不要紧不会伤的,我以前操作过无数次,从来没有问题。”玉韶华毫不犹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