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虽说陶潜也是个姿容出众的男子,但是这是在桓家的宅子,尤其是在萩娘的院子里,众侍女都见惯了风流倜傥的自家主子,桓玄不但是容貌俊美,便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优雅的风度,不是寻常男子所能比较的。正如春天的花里,虽是早春的迎春无比娇美,然而在雍容大气的牡丹面前,便显得黯然失色,不值一提了。
江蕊见陶潜正坐在厅堂内看书,便上前大大方方地对他说道“陶先生,我家主子请您过去手谈一局。”
陶潜挑了挑眉,想起今天下午萩娘似是故意说的那几句话,他的眉毛都皱了起来,这小姑子,究竟在闹什么,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她欲待如何。
如今她倒似是要和他说明白的样子,因此他站起身来,含笑谦逊地说道“在下自当从命,我们这便去吧。”
陶潜所居的水榭离萩娘的院子并不太远,这宅子整个布置和打理得都十分用心,光洁的鹅卵石小路上一片落叶都没有,即便是妙音这样身子不太稳便的女子来走,都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快走到萩娘的住所时,“陶先生”却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吓了江蕊一跳,只见他扶着腰倚坐在地上,艰难地说道“哎呀,我好像闪到腰了,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若是没有卞倩那事,江蕊这样本就没心没肺的女子说不定也就扶了,但如今她立刻想到了要避嫌,忙拒绝道“这不合适吧,不如我去前院找几个家丁来搀扶您吧。”
陶潜哀怨地望着她,似是十分不满她见死不救的样子,然而他最终也只能讷讷地说道“那也只能这样了,麻烦你了。”
江蕊点点头,用最快的步子飞奔而去。
陶潜见她绕过了回廊,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便立刻站了起来,匆匆向萩娘的院子走去。
本就没有几步路,他进屋的时候萩娘正在等他,见他月白色的长袍上有着十分触目的污渍,不由得笑着问道“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狼狈”
陶潜却没心思和她说废话,忙问道“这些都是小事,我如今最想知道的是,你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到底想要我怎么帮你”
他一着急,连敬语都忘记了,若是让旁人听见了,不免会觉得他失礼了。
萩娘却是疑惑地睁大了眼睛,惊讶地反问道“您竟然不明白我的心意这几日我看您与卞氏姐妹相谈甚欢,我还以为您是在努力配合我呢,原来您竟然是真的喜欢上这两姐妹了”
陶潜顿时尴尬无比,脸色都微微泛红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您可别想左了,这妹妹天天对我示好,我总不能给别人脸色看吧,若是耽误了您的正经差事,一会您又得埋怨我了呢。”
萩娘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没错,您这样处理是很好的,只是如今还有最关键的部分,说不定您也只能牺牲一下了。”
她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十分开怀地说道“明日卞倩只怕便会出手了,具体要怎么做我并不清楚,但想来不过就是各种色诱您罢了。”
陶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傻傻地答道“您的意思是……”
萩娘欲言又止,似是不经意地望了望窗外。
qjunce00
。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夕颜(四)
陶潜见状得意地说道“不用担心,您那位多事的贴身侍女已经被我打发了,此处到前院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一盏茶的功夫,没那么快回来的。”
萩娘笑道“果然您对付起女子来很有手段,连我有时都没办法把她差走呢。”
她顿了顿,便压低了声音,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了几句话。
陶潜的眼神,先是诧异,继而便是面带赧色,被吓到了似得向后一蹦,坚决地说道“绝对不行!”
萩娘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哦绝对不行我可最不喜欢旁人对我说这句话了。其实认真地想一想,如今您只是需要作出这一点点小小的牺牲,总比让桓郎知道您的真实身份要好得多吧。”
“你这是威胁我”只见陶潜的眉毛抬得更高了,他面上的表情已经从轻视变成了严峻,但更多的,还是疑惑和不相信,他故作镇定地微笑道“似乎这宅子里,并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萩娘如秋水一般深邃的双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中,眼神中,都流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和慌乱。
萩娘面色却十分平静,一点波澜也无,既没有样样得意的颜色,也没有虚张声势的心虚样子,她似是在聊家常一般,平平淡淡地轻声说了几个字,那声音十分飘渺,倒似只是做了个口型,并没有真正说出来似得。
“杨。”
如同被雷击一样,陶潜果然惊得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做声。
这个字,萩娘本就是通过各方信息猜测的,如今看来,幸而自己并没有猜错。
弘农杨氏本是北地十分尊贵的世族,但是由于晋廷南渡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跟随来到建康,因而如今的名望和身份都不如早早渡江的那几个家族。
即便是琅琊王氏,在没渡江之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族罢了,在弘农杨氏面前连说话交游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因为王导扶持了东晋的第一位皇帝晋元帝司马睿,这才一举抬高了自己家族的地位,如今琅琊王氏的地位却是要远远高于弘农杨氏了。
杨氏南渡的那一支氏族的家主正是他的父亲杨亮,因渡江晚,眼见在京都建康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发展的空间,杨亮便带领族人到了江州治所浔阳居住,如今也有十数年了,虽然杨氏如今族中并没有十分显赫的官吏,但毕竟家族的底子很厚,在江州也算是一方大族了。
江州不比扬州和荆州这样的富庶之地,外貌出众又风度翩翩的贵族男子本就不多,萩娘实在是不明白,桓玄怎会没有在江州见过杨氏一族,以至于能让他蒙混过关,冒充自己的好友陶潜呢
然而这时不是聊天的时候,被识破了身份的那位面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几乎是恼羞成怒地骂道“你这小姑子好不晓事,我好心来救你,你却命人私下查我,还威胁我为你,为你……”
他脸上一红,又有些说不下去。
萩娘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从不说破,只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确保他能按照自己的剧本来继续,如今见他十分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微笑道“其实对于男子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让旁人知道也就算了,我猜卞倩是肯定不会愿意告诉任何人的,即便旁人知道了,清者自清,这对您说来又有什么妨害呢”
但即便如此,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还是不明白,她的计划究竟是怎样的。
萩娘继续胸有成竹地说道“您来吴郡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如今我们是互惠互利的,若是我能离开这里,定然会在……恩,那位贵人面前推荐你,保证让你如愿以偿,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从来都是利益最能动人心,刚才还坚决地说“绝对不行”的那个人,如今却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只是不明白,我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还不如……”
萩娘摇了摇手,从容地说道“你不用明白,只要这么做就行了,只要你不节外生枝,我自有我的办法。”
晚膳的时候,桓玄照例来了萩娘院子,却不见萩娘,便问江蕊道“你家主子呢”
江蕊还兀自在想着今天听到卞倩说的那些话,又担心自家主子,忙收拾了心思答道“主子下午和陶先生下了几盘棋,如今累得很,正在屋里小睡呢,吩咐了奴婢给她留菜的。”
桓玄见她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心中一动,一打帘子便往里屋走去,却见萩娘果然好好地躺在榻上,头发散乱,睡梦正酣呢,他顿时放下心来,温柔地注视了她一会,也没敢下手去拨弄她柔软的发梢。
他转身回到堂上坐下,便对江蕊说道“那便先给我摆膳吧。”
想想一个人吃饭挺无聊的,他忙叫住江蕊,吩咐道“你去拿瓶好酒来,再叫陶先生过来,我们一起小酌几杯。”
江蕊应命去了,很快摆膳的侍女便熟练地轮流进来,小小的圆桌上很快便摆上了四色下酒菜。
桓玄本就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只见虽然只有四碟菜,可每一件都是寻常人家根本享用不起的。
他最喜欢的便是那碟糟卤鸭舌了,先不说如今这年代并不是现代那种机械化的农场,一只只鸭子批量地等着你去割它的舌头,现在可是全都是散养鸭子的古代,这小小的一碟鸭舌,要牺牲多少只鸭子的脑袋,才能做出最新鲜的菜色来
这也算是寻常罢了,那一碟凉拌海草,那才是真正耗费人力物力的稀罕东西呢,这海草可不是吴郡海边那种普普通通的黄绿色老海草,而是专程命人从南边的宁州快马传递,一天之内便送到了这里的新鲜深海藻类,碧绿碧绿的颜色,清脆可口的口感,吃一口,别提有多爽快了。
相比起来,那碟葱油鲍鱼和一边的油爆炒虾也只能算是配菜了。
这时候的食用油提炼技术还没有普及,所谓的油也不过是猪油罢了,总是带着一股膻味,自然比不上纯天然的调味。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夕颜(五)
然而吃了半碟子的鸭舌,桓玄还没等到陶潜过来,就连江蕊也都没出现。
他顿时有所警觉,忙吩咐了另外一个屋外侍候的侍女,去外院将袁管事请过来。
这时江蕊却畏畏缩缩地回来了,似是受了惊吓,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对桓玄说道“主,主子,陶先生不在,我,我,奴婢找不到他……”
桓玄挑了挑眉毛,问道“找不到他屋里侍候的人也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江蕊忙答道“奴婢问了水榭的韩芳姐姐,她说下午陶先生出门之后就没有回来过,如今还没见人呢。”
她一边说,一边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桓玄觉得她并没有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便温和地问道“你不要害怕,这不关你的事,你还想到了些什么,告诉我便是。”
江蕊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却并不敢说话,好半响,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下午的时候,奴婢,奴婢和女郎不经意间听到了两位卞氏女郎说话……”
这和陶潜有什么关系桓玄有些纳闷,但还是和颜悦色地问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你如实转述给我听,我定然不会怪罪你的。”
江蕊心中一松,便小葱拌豆腐一般清清楚楚地讲下午听到的那段话全都告诉了桓玄,只是没说这是两人躲在墙壁下面偷听来的就是了。
桓玄听完,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仰天干了一杯,放声哈哈大笑,开怀地说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便是淑女追君子,那也是十分有趣的。”
只是这二人究竟去了哪里呢
这时候袁惟来了,他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十足遵守礼仪地说道“主子,您唤小人是有何差遣”
桓玄笑着指着江蕊说道“原先是因为找不到陶潜,找你来问问罢了,如今这侍女说,陶潜这小子竟然和我府中的侍女有些纠葛,却不知和他失踪的事情是不是有关系,我猜陶潜怕我责怪,只怕已经带着那侍女逃跑了呢。”
袁惟先是心中一紧,见桓玄面色平和,反而有些乐见其成的样子,这才舒了一口气,说道“果然不出您所料,黄昏的时候小人的确是派了马车给陶先生,当时他说是要外出游玩一番,因当时天色已晚,他又是府中贵客,小人便选了几匹好马给他,好让他快去快回。”
他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当时他身边的确是有一位戴着帏帽的女子,小人猜想这是服侍他的侍女,便也没有阻拦。”
桓玄听了,不由得拍了拍江蕊的肩膀,说道“果然被你说中了,只怕这小子如今都已经跑远了。”
江蕊心里却有另外的担心,她又不能明言,只能挤出一个微笑对桓玄说道“奴婢这就去确认一下卞倩是不是也失踪了。”
这话说得蹊跷,若不是卞倩被陶潜带走了,如今陶潜身边的女子又能是谁呢
然而桓玄却没有注意到她这句明显带有暗示的话语,只是又拿起了酒杯,摆摆手说道“你去吧,如今我只能和袁总管一起喝一杯了。”
袁惟明显有些受宠若惊,忙上前为桓玄倒酒,殷情地说道“主子,小人伺候您就是了,怎敢和主子同一桌喝酒呢。”
桓玄也没拒绝,任凭他站在自己身边服侍自己,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就连陶潜这个老实小子为了爱情也不惜得罪我,带着我的侍女私奔了,可见情之一物,实在是令人迷醉啊。”
这话袁惟可不敢接茬,只是忙着为主子倒酒布菜而已。
几杯过后,却听见桓玄又说道“你说,我这样囚禁着一个心里完全没有我的女人,又有什么意思呢,她便是对我笑,也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即便看似是为我出谋划策,我也要防备着她暗地里害我,实在是,一点乐趣都没有!”
袁惟忙劝道“主子,您的身份可不一样啊,您是荆州和江州的主人,换句话说,是如今朝廷半壁江山的主人,您要什么东西,抑或是要什么人,哪有得不到的呢。照小人看来,不过是那小姑子不识时务罢了。”
桓玄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懂,这你真不懂,她和我才是一样的人,是这个世界唯一能理解我的人,就冲着这个,我也不能放她走。”
袁惟见桓玄明显是有些喝多了,忙劝道“主子,我去给您打些热水来,您洗个脸,说不定会舒服些。”
桓玄不再说话,却连连喝了几杯,想起了另一个女子,便起身对袁惟说道“你别管我了,我去徐氏那里歇一会。”
有徐氏照顾着,只怕是再妥帖也没有了,袁惟觉得很靠谱,忙扶着桓玄说道“小人陪您过去吧。”
并不长的路,因着桓玄身子重,两人也走了许久。
妙音看见薰薰然的桓玄却有些手足无措,她悄声问袁惟道“桓郎来我这之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是以为桓玄又被萩娘拒绝了,这才喝成这样的,桓玄酒量甚好,普通小酌几杯,绝不会迷迷糊糊的。
袁惟无奈地答道“那边的陶先生,似是带着府里的侍女私奔了,不知又触动了主子的什么心结,便喝个不停。”
妙音心中一酸,只觉得那熟悉的痛楚之感又浮了上来,然而她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对袁惟说道“我明白了,辛苦你了,我会命人照顾好主子的,你先回外院去吧。”
她拉过一边的薄被,盖住了躺在自己榻上的桓玄,定了定神,这才下定决心似地走了出去,对抱着虎儿的夕儿说道“小世子交给我和顾姑姑就行了,桓郎吩咐了命你去服侍他。”
夕儿的脸色立刻有些发白,妙音却没等她吐出推脱的话语便故作轻松地说道“主子只是喝醉了,命你去服侍他休息罢了,你又在瞎担心些什么呢”
她语气一转,严肃地说道“先前你不是对我说你全都明白了吗,怎么如今看来不像是想明白了的样子还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如今也差遣不动你了”
夕儿心中可谓是千回百转,然而主子都这么说了,眼下是不可能拒绝的,她只能低低地回答道“奴婢明白了。”便僵硬着身子,如同赴刑场的犯人一般,不情不愿地转身进了内室。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