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那女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喉头疼痛无比,气也透不过来,那只卡着自己喉咙的手似是十分有力,即便真是想要将自己的脖子捏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此时已经看清楚了屋内的情况,榻上正襟危坐的那人,正是自己方才瞥见的那俊美男子,想来是自己的举止被人误会了,这才会被捆了起来。
她忙从善如流地对着采棠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不再吵闹,采棠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咳咳!”猛地一口新鲜的空气涌进了喉咙,她不由自主地呛了几下,墨儿见她手脚不便,忙贴心地为她拍了拍肩膀,却被她怒目相视。
“咳咳!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开我!”那女子竟是十足的倔强。
墨儿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是主人,这个是小贼,如今是自己要审问她,又怎么关心起她来了。
他忙放开手,故作深沉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我们屋外偷窥”
那女子眉毛都竖了起来,怒道:“谁偷窥了,你可别污蔑我,我不过是路过你们屋外罢了!”
这话说的,简直是无赖,墨儿无奈地望了望谢琰,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继续问下去了。
采棠却面无表情地说道:“方才我打晕你之前,你正半蹲在我们的窗下,一动不动地透过窗缝望着屋子里面,如果这都不算偷窥,你这种行为又算是什么”
那女子听她说破自己的行止,面上微微一红,却嘴硬地说道:“不过是我路过你们屋外的时候,听到你们说起了什么‘臧家女郎’,我这才凑近了想听个明白罢了。”
旁人便罢了,听她这么一说,谢琰眼中立刻闪出了一股热切的光芒,然而那似是稍纵即逝的的流星一般,下一瞬间,他眼中便恢复了淡然和镇定,似是半点也不关心的样子。
那女子没有注意到谢琰的神情,墨儿却是随时随地都关注着自家主子的,见他神色便知他对这女子的话十分感兴趣,忙故作不信地问道:“你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天底下姓臧的人也不少,为何偏偏你听到这个姓氏却这般在意呢”
若是他直接问“你认识臧家女郎吗”,或是“你见过臧家女郎吗”这样的话,只怕那女子便会拿腔作势了,反而不愿意直接说出实情。
如今他这么说,那女子果然大急,忙反驳道:“我认识的那女子,应该就是你们在找的人,但是我如今也是一样不知道她的下落,所以才犹豫着没有进屋来罢了。”
她不高兴地喃喃自语道:“我本来不过是一番好意,谁知道你们竟然把我当成是坏人,还把我……把我……”
她从小身份尊贵,即便是寄人篱下,也没人敢这样对待她,不客客气气地善待她也就罢了,竟然还用那脏兮兮的绳子把自己给捆了起来。
方才是又惊又怕,故而没能反应过来,如今想想,她实在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眼圈一红便哭了起来,一边说道:“你们太欺负人了……”
谢琰见状对苏合使了个眼色,她顿时会意,走上前来温柔地责备墨儿道:“您也真是的,什么都没问清楚便待人这般无礼,如今看来,的确是误会了这位女郎呢。”
墨儿呆呆地望着苏合,张了张嘴,好险没反驳出声:“姐姐,是主子让我绑的,如今又怪我……”
幸而他见苏合和谢琰的神色便明白了过来,忙不好意思地作势挠头道:“都是我莽撞了……”
“罪魁祸首”采棠已经悄悄地溜到了角落里,不再出声,但她的眼神却还是紧紧地盯着那陌生女子,防着她使诈突然逃跑。
喝了一杯温水后,在苏合柔声细语的抚慰声中,那女子终于慢慢地说起了自己来历。
难怪阳羡这地方来往行人颇多了,这客栈老板又待人热情,想不发财都难。
在吴郡和建康之间的官道上,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镇可说是最为合适的落脚之处,不论是从建康去吴郡,还是从吴郡去建康,大部分的行人竟然都是选择了阳羡作为中转休息之处。
这举止颇为做作的年轻小姑子,自然就是桓府中那对卞氏姐妹中的妹妹卞倩了。
她先是莫名其妙地睡在了萩娘的床上,被主子好一番审问,之后又从旁人口中听说了,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那位陶先生,竟然是带着自己的姐姐私奔去了建康!
她顿时怒从心头起,只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质问自己那个表面故作正经,实则比自己下手还快的姐姐,说什么“我们的婚姻都身不由己”,说什么“你不要这样任性”,结果,竟然是自己这个看似稳重懂事的姐姐做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大事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对于陶潜,她更是觉得十分地不甘。
她一定要再见一面这个自己倾心爱慕的男子,想让他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为何会带着自己的姐姐走,而对相貌更为娇美的自己不屑一顾
虽然感情本就没有道理可言,然而身处其中的人却很难看清楚这个事实。
卞倩生性本就胆大,如今没了姐姐的管束,更是无法无天,竟然也被她毫无章法地想办法混出了府去,没有车马,便找人租借,不认识路,便找路边的村民问路。
凭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她竟是顺顺利利地孤身一人离开了海盐,当地民风还算是十分淳朴,吴郡又是难得的多年没有战乱的安定地方,幸而乱兵流民之类的坏人也并不多。
靠着随身的那几件不怎么值钱的首饰,她一路变卖着银钱往着建康而去,今夜却是正巧宿在了阳羡。l0ns3v3
第三百五十章 徘徊(一)
像她这样贵族出身的女子,不管沦落到什么境地,也是绝对不能和那些草民们住在一起的,故而她硬着头皮用自己仅存的一些盘缠要了这间上房,偏偏就在谢家的屋子隔壁,这才遇见了诸人。
然而她对苏合说的版本,却是和事实很有出入的。
虽然大部分剧情还是一样的,然而,在她自己的描述里,她变成了一个被负心的爱郎抛弃的苦命女子,正千里迢迢地要去建康寻夫。
幸而屋内的众人对她的悲惨经历都不是很关心,只想知道桓府内萩娘的情形而已。
只有那老实孩子墨儿,竟是忍不住陪着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愤愤地说道:“那男子实在是太可恨了!”
其他几个人都用看傻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好容易才忍住了没说话。
苏合体贴而又巧妙地问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家主子一定也是十分恼怒的吧,可有责罚你了”
卞倩摇了摇头,无心无思地说道:“当时正巧是那位臧家女郎也不见了,主子以为陶先生带走的人是她,急急忙忙地就追了出去,也没来得及降罪于我。”
果然如此,苏合和谢琰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继续问道:“那么那位臧家女郎怎么会不见的呢你出来的时候,你家主子都还没找到她吗”
卞倩更想说自己的事情,然而面对苏合循循善诱的笑脸,她还是顺从地答道:“主子怀疑她可能是南下了,故而很快又带人往南边去寻找了,但似乎是并没能找到她呢。”
“啊,对了,正是因为在会稽郡,有一个当铺老板说曾见过一名女子带了我们府中的玉佩来典当,却什么话都没说就匆匆离去了,主子这才知道她真的是往南走了,这才派了许多人手去找的。”
她想到桓玄对萩娘平日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颇为忌恨地说道:“依我说,那小姑子定然是另有新欢了,我家主子平日待她简直是如珍如宝,从来都是予取予求的,竟然这样,她也不知足呢。”
她后面的话谁都没在意。谢琰听到“会稽郡”便恍然大悟,萩娘果然是聪明,竟然连裕儿在会稽为官这样的事情都算计到了,若他是桓玄,发现萩娘跑了肯定是往北去找,她却是背道而驰,偏偏往南去,她一定是去找谢裕了,众人眼中都闪出了光芒。
卞倩却是突然想起一事,疑惑地抬眼问道:“对了,你们找她又是为了何事”
被她这么一问,苏合倒是愣了一下,忙岔开话题反问道:“倩娘出来的时候急,只怕没带多少盘缠吧,却不知到了建康,你要怎么去寻人呢”
这可是难倒了卞倩了,她只是一门心思悲愤地冲了出来,如今想想,建康那么大,自己又没多少钱,如何才能找到自家姐姐呢
虽说小时候也曾经去过建康,但毕竟如今在那里是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平空去找那么两个人,又是谈何容易呢。而且,姐姐走得时候只字片语都没给自己留下,显然是不愿意自己再去找她的,若是这样的话,说不定那两人还会刻意躲躲藏藏的,那就更难找到了。
左思右想,她还是为难地答道:“我却是不知呢……先前,我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一负气便跑了出来……”
她先前便是因为从老板那里听说了隔壁住着的人是从建康来的,这才会留意他们的,见他们车马众多,又前呼后拥的,显然是身份尊贵之人,即便不是,也定然是世家大族中颇有脸面的管事之类的人呢。
她愿意将臧家女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本也是存了攀附的心思。
拿定了主意,她便小心翼翼地对苏合说道:“姐姐,不如让我跟着你们一起走吧,若是能侥幸帮忙找到了那位臧家女郎,你们便带我回建康,帮我寻找我夫君如何这样一来,我们也算是相互扶助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赔着笑脸,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在边上一言未发的年轻男子,她虽鲁莽却并不真的十分蠢笨,自是早就看出了,他才是真正能拿主意的人。
苏合微微有些诧异,一时踌躇了一下,自然而然地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了谢琰。
这女子的来历颇为不明,若真像她说的,从桓家偷跑出来的话是真的,那带着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她是桓玄的心腹,本就是有备而来的,自己做主留下了她,那就是害了自家主子了。
谢琰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立刻也想到,此女若是近日真的曾经服侍过萩娘的话,说不定对自己找寻起她来还是颇有帮助的,即便她有什么别的心思,一个年幼的小姑子在采棠和苏合两人的看管下,难道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他立时便微微地点了点头。
墨儿察言观色,忙装作能主事的样子,配合地对苏合说道:“即便是萍水相逢,与人为善也是我们太原王氏的家训,自然是能帮则帮的。”
若是被王恭听见他这信口拈来的“家训”,只怕会十分迷茫。
苏合眼睛都弯了起来,盈盈浮着笑意,然而还是忍住了没笑,十分恭顺地答道:“您说得对,出门在外相互扶助本就是应有之义,更何况倩娘和我们这样有缘。”
她温柔地转而对卞倩说道:“倩娘,不管我们此行差事办得怎样,待到回到了建康,我们定会尽力帮你寻找你那位夫君的。”
卞倩没想到自己忧虑了许久的事情竟然这样轻松就被允诺了,她顿时觉得自己真是无比聪明,一下子便看出了这伙人并非常人,太原王氏,那不就是皇太后娘娘的母家吗。
在她年幼的心里,却只觉得皇家是十分尊贵十分有权威的,却不知道如今的太原王氏,已经是穷途末路的强弩之末,和她先前的主子相比,看似只是个小小的南郡公的桓玄,在实力上却已经不知是太原王氏的多少倍了。
世事本是如此,假假真真,虚虚实实,眼睛所见的未必是真相,源源不断的只有翻涌不停的暗流潜藏深处,相互撞击,互为角力。l0ns3v3
第三百五十一章 徘徊(二)
比起吴郡,会稽也是个十分富饶的地方,自孙吴统治了江东以来,此地一向都是兵家必争的军事要地,虽然多年没有战事了,储备的府兵还是十分勤于训练的,从不曾有所怠慢。
然而与江州、荆州这样广阔的土地相比,会稽只能算是个弹丸之地,南方近海的民众生活向来富庶,身体又稍嫌柔弱有余而英气不足,因而愿意参军的壮丁也少的可怜,故而会稽府的府兵加起来只怕还没寻常权贵家中豢养的侍卫多呢。
原先会稽王司马道子统治这里的时候,苛捐杂税颇多,即便是这样富庶的地方,也颇惹得有些天怒人怨,司马道子本人只怕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对他来说,钱简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他也无需去思考怎么盘剥压轧这些小民。
归根到底,还是他识人不明,所以任用的官吏不是唯利是图的贪官,就是出身低贱精于算计的商人,自然是享用一时一时快活的,哪管旁人怎么去责难。
因此,当会稽内史换了陈郡谢氏的谢裕之后,会稽百姓这才真正安居乐业了起来,在那个时代,地方官的权势是很大的,不仅一手抓军政两处大权,所有的民生民怨,以至于断官司断生死,都是地方官的权责范围之内的。
谢裕从小受谢安的言传身教,本就秉性过人,又是一门心思要做出一番政绩来,自然是将会稽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并未辜负谢琰的一番提携。
得了百姓的拥护自然是不一样,就连会稽官邸门前的看门人,都对自家主子十分维护,兢兢业业地恪尽职守。
这不,又有闹事的来了。
这伙人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拿了一张什么莫名其妙的诏令,说要搜查会稽府衙。
开玩笑,若是我老赵头将你们放进去了,我还要不要我的饭碗了。
因此,他只是翻了翻白眼,对为首的那人说道:“今儿你们也别在我这白费功夫了,要不就去请皇帝陛下给你们下个旨意,圣旨我可是见过的,那可是黄皮的绢布,你们可别拿这破破烂烂的纸片来糊弄我,我可不吃这一套。”
来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个小小会稽府的看门人都有这么大底气,连那诏令看都没看便拒绝了。
为首之人尴尬地干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不依不饶地说道:“你也不过是个看门的罢了,何必把所有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这里是府衙,又不是你家。你可知道,胆敢违抗我们家主子的命令,会有什么下场吗”
门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伸出手指挖了挖自己的耳朵,一边指了指府衙墙根边上,对他们说道:“这样威胁的话我老赵头一天要听七八十遍,看到那边的那群小姑子了吗她们中间有的是高门贵女,想要过我这道门都过不去,每天不是说要让父亲来毙了我,就是要让哥哥来揍我的,只怕我如今该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呵呵一笑,淡淡地说道:“结果怎么着还不是天天老老实实地蹲在那儿等着。”
那人手里拿着那张被说成是“破破烂烂的纸片”的诏令,简直是进退两难,面上的颜色不知有多好看呢。
这老头,真是油盐不进。
这为首之人竟然便是桓家的家奴袁管事,面对这样的顽固老头,他真是十分的无奈。
诚然,这诏令定然是桓玄伪造的。
诚然,我们这些衙役的确是冒充的。
但是,但是,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看门老头,就有这样抵挡千军万马的雷霆之势,真的好吗
他心中怅然,恨恨地望着那看门人,而对方只是眯起了眼睛假寐,竟然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狭路相逢勇者胜,袁惟最终还是只能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带着人去给桓玄复命去了。
桓玄当即点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样严防死守,定然是因为那小姑子就躲在府衙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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